《剪断江湖怨》第十四章 宵小诡异
少年男女,俊美恍非尘世中人,他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五条凶狠大汉。
那五条大汉每人有一眼兀自流血,其中有二人各少一条臂膀!
七人皆默不作声。
那情景又滑稽又惨烈,恰似两个年少的主人带着五只刚与群狼搏命归来的家犬!
但沿途见此奇观者却尽皆漠然,无一人敢笑,也无一人露出恻隐之态。
因为他们知道那五条象“家犬”的壮汉有个名号,叫“川陕五虎”!
“川陕五虎”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并目他们连不会武功的人也杀了。
甚至有很多时候他们杀人只有一个原因:好玩,或者过瘾!
虽然沿途的人们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少年男女是谁,但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恶人自有恶人磨。
七个人就默默地走出了小镇。到离那个小镇大约五里开外的地方,有一片并不算浓密的树林。树林界稀疏的卧着些荒寨。在某几座荒凉之间,静静地躺着几片青草地。
他们就在一块青草地上站住了。
前面的少年男女背对着后面的五条大汉。那五条大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各自望望周遭的荒冢,汗毛便根棍竖直。
少年转过身来,漠然地看着他们。
川陕五虎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无半丝犹豫。
少年道:“现在你们该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坐地虎磕了三个头,才道:“我兄弟五人有眼无珠,竟冒犯了先东方武帝御前的金童玉女,实是罪该万死!”
“算我没白留你们每人一只眼睛,”少年淡淡地道,“本公子姓金名童,舍妹便是玉女,但你们,只可叫她公主,否则――哼!”
川陕五虎磕头如泥,连声道:“公子公主在上,只怪小的们瞎了眼……!”
“让你们每人瞎一只也就够了!”金童冷冷地打断他们的话,道:“本公子知道你们是想求条活命,对么?!”
“对!对!对!”五虎齐声道。
跳涧虎接着道:“公子爷神机妙算,简直对得要命!”
金童道:“那本公子和御妹就暂且给你们留条生路。”
“多谢公子公主开恩!”
金童道:“本公子只说暂且,并未说一定,这一节你们务必记牢!”
五虎骇然不语。
金童又道:“本公子和御妹另有要事,有一桩事便让你们去办。办成了,本公子有赏;办糟了,这儿便会多五座新坟。”
五虎齐声道:“只要是公子爷吩咐下来之事,我等纵是舍了性命,也是要办成的!”
金童道了声“好”,然后将来佛手任空行告诉他们的木叶令主卢若娴在长安的落脚之处转告给川陕五虎,令他们不管使用何种手段,必须将那老邪婆捉了来,并将自己和玉女落脚之所告诉了他们。
最后道:“若你们连区区一个卢若娴也捉不来,那就回到这儿来自己挖个坑躺进去,本公子倒可以给你们盖盖土!”
木叶令主卢若娴成名早在三十年前,论功力要比川陕五虎高强得多,但既是金童吩咐下来,五虎哪还敢不喏喏称是,且将胸脯拍得喷喷响。五虎一般心想,虽卢若娴功力深厚,但若论起偷偷摸摸的下三滥门道,五虎何止高出一筹,既是知道了那老邪婆的确切住所,要捉住她也并不算什么难事。故尔他们指天指地的发誓,一定要捉住木叶令主以报公子公主不杀之恩。
待他们发誓已毕,金童才淡淡地道:“去吧!尔等只须记住本公子的话便是了!”
五虎磕头拜谢,这才径奔长安。他们离去之后,玉女转过头来,幽幽道:“御兄,你这般作为,我――”
金童道:“御妹不必心有不忍,似他们这等人,也只配当走狗了。他们的歪门邪道甚多,我想他们当能捉了卢若娴那老邪婆来,也省得咱们多跑一趟,再说咱们虽练成了第一招‘旭日东升’,但也还未到随心所发的程度,咱们乘此时机正好多作练习,待从卢若娴口中得知了独孤樵那狗贼下落,为陛下报仇也就多了几成胜算。”
玉女默然无语。
金童道:“御妹,你怎么啦?”
玉女道:“没什么。御兄,咱们回去练功吧。”
金童点点头,二人离开了那片树林。
却说木叶令主年逾半百,江湖阅历何等深厚,自从半年前独孤樵一剑刺死太阳叟东方圣,使所有天下英雄茫然浑沌,独孤樵一人浑浑然离开武帝宫后,只有她一个人跟着独孤樵下去。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独孤樵自从身上沾满他生身父亲东方圣的鲜血之后,在独孤樵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的辈份颇高,论功力在江湖女流中堪称一绝,由她自创的“木叶十二式”剑法使将出来,却也不让须眉半分!然她行事总凭自己好恶,被江湖中人认为是除了“天山二怪”之外的第三号邪人,她竟也不因此生气。自从年前在柳家堡服了独孤樵之后,她便一心一意成了独孤樵的马前之卒,纵是独孤樵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也一如既往。
半年多来,木叶令主卢若娴知道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要杀独孤樵,故她把独孤樵带到长安,隐藏在一个绝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地方。
俗言道:小隐隐于泽,大隐隐于市,这道理卢若娴不会不懂,但她也多了个心眼儿,让独孤樵与她分藏两处,以免目标过大,容易被人发觉,她则每日给独孤樵送水送饭,当然每次都格外小心谨慎。
约一月前,木叶令主感觉有人在盯梢,便折回自己住所,让独孤樵饿了一夜,奇怪的是第二日便一切如常,连续一月也不见有何动静。
但木叶令主总有个预感,终归有一天她和独孤樵的行踪会被人发觉。她倒好说,反正己活了这许多年,死不足惜。但独孤樵却还年轻呢!因此这日她将昔年在木叶山上攒下的一万五千两银子,给独孤樵送了一万两去,嘱叫他万一自己出事,让他以此度日。另五千两却给了收留独孤樵的房东夫妇,让他们好好照着自己的“侄儿”,千万别让人知道了她“侄儿”的行踪。房东夫妇本是老实已及的本份人,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死活不敢收,直到卢若娴说自己要外出很长时间,无法来照看“侄儿”,这五千两银子便权充给“侄儿”的生活费,待自己回来时再清帐,并欲给房东夫妇下跪了,那对老实人才受下,并发誓决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家的阁楼上住得有一个人。
卢若娴见一切均安排妥了,纵然自己出事,独孤樵也当可无碍。她原本行事就邪,虽这几日左眼跳得厉害,但她就是不信邪,从独孤樵处回来,顺便买了一壶酒,在屋里自斟自饮,不过酉时,已自酣然睡熟。
是夜,月黑风高。
约摸子丑交泰时分,川陕五虎偷偷摸摸地窜进了长安一条毫不起眼的僻静小巷。
他们围住了一间简陋的木屋。
白睛虎使出采花贼的惯用伎俩,点燃“五虎酥筋香”,以一纸筒将烟雾缓缓吹入屋内。
屋内却无丝毫动静。
约莫盏茶时分之后,估计药力早巳透了,白睛虎一挥手,跳涧虎便使出打家劫舍的功夫,只见他往门前一站,也未作何动作,更无半点声响,里面的门拴却早开了。
川陕五虎一齐飞掠而入!
木叶令主卢若娴从梦中惊醒,一把抓起枕边长剑,微一运气,陡觉丹田空空,竟无半点真气,手中长剑竟“当”一声落在床边,浑身瘫软无力,心头大惊,再细观时,也见五条黑影如鬼魅般立在床前。
卢若娴虽惊不慌,厉声问道:“尔等何人?竟敢暗算老娘?”
黑暗中发出一阵惨人的奸笑:“敝等区区川陕五虎,谅你也听过我兄弟名头,此番特来此接你去见我家公子。”
“公子?!谁是你家公子?!”
“到时候便会让你知晓。老邪婆这便乖乖跟我们走吧!”
“放肆!”
“嘻嘻嘻,老娘们,你已中了我的‘五虎酥筋香’,这五虎酥筋香想必你也知道老子是用了做什么的,要不是看在你苦守六十多年的清白不易的情份上,嘻嘻,我白睛虎定便破了你这只老瓜。”
“放你娘的疯屁!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惹得老娘性起,一剑一个象宰鸡般的宰了你们!”
“老娘们,你已功力全失,还兀自发什么雌威!乖乖地跟我们走,免得徒取自辱!”
“你――!”
坐地虎见白睛虎还要斗嘴,手掌一挥道:“把她拎走,此地不可久留。”
木叶令主羞愤难耐,待要厉声斥骂,忽觉哑穴被点,当即作声不得,一条麻袋当下罩下,木叶令主已被塞入袋中。
五虎掠出院子,趁着黑夜,飞檐走壁,径向城外树林中奔去。
清晨。
官道上远远驰来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一略已发福的中年汉子,他便是昔日雄霸长江的“紫鲸帮”帮主阮蚊,水上功夫天下无双。只因生了个貌美闺女,被玉蝶蝴那色魔缠上,几欲倾家荡产,后虽幸得胡醉姚鹏路经其处,惊走了玉瑚蝶。
阮蚊早已心灰意冷,解散了“紫鲸帮”,带着兄弟阮龙和女儿灵素携了家产,到洛阳开办酒楼。
因深感胡姚二人昔年相救之恩,本再不想复入江湖一步的阮氏兄弟,半年前却受了姚鹏所托,让阮龙到云南点苍门报讯。可阮龙一去半年杳沓无音讯,阮蛟心急如焚。日前忽然有峨嵋弟子瞿姑娘登门,报来凶讯。阮蛟陡闻噩耗,惊怒之下卖了酒楼,带着女儿前往川中,一为兄弟收尸,二为兄弟报仇。
此刻阮灵素正坐在车中。她跟着父亲和叔叔学了一点拳脚功夫,自以为武功了得,早就跃跃欲试,大有闯荡江湖之心,只因阮蛟不许,决不肯让女儿在江湖抛头露面,直把个小女儿憋得怨气难耐。此番听叔叔遇害,灵素心头自也伤悲,但伤悲之余却也略稍一喜,心道此番爹爹断不会木带自己步入江湖了。然阮蛟严厉关照她决不可将头脸露出车厢外,阮灵素只好嘟着嘴端坐车厢,阮蛟也并不搭理于她,好在阮灵素性格开朗,车一驰出豫境,便又高兴起来,叽叽喳喳跟父亲说个不停。
“爹爹,到四川尚有多远?”
“还早呢!”
“待找到杀害叔叔的凶手,我一定要为叔叔报仇,手刃凶贼,爹爹你尽管在一旁替我掠阵罢了!”
阮蛟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那凶贼既能残害你叔叔,纵是为父此番前去,也是凶吉难料呢!因而道:“大姑娘家,休要开口闭口地杀呀、刀呀的!”
阮姑娘做个鬼脸,心想爹爹你不要门缝里看人,到的看我的便是了!
芳心愉悦,便轻掀窗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秀眼,看农夫耕耘,听春燕娇啼,好一派田园风光。
正陶醉间,林中蓦然扑出二人!两人均用黑布斜蒙着右眼,一人左袖空空荡荡,右手舞着狼牙棒,喝着“躺下!”说打便打,话音出刀,狼牙棒早向阮蛟当头脑砸下。
阮蛟见棒风袭来,不可避免,也暴喝一声,扬鞭击向对方右眼,意欲逼他回棒自救。
对方见阮蛟马鞭挟带疾风,显是具有武功之人,惊“咦”
了一声,当下狼牙棒一横,便要去缠马鞭。
阮蛟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变,当下手腕疾抖,马鞭“啪”
地抽在了对方左肩之上!
却说这拦路劫车之人,正是川陕五虎中的老三霹雳虎。此时挨了阮蛟一鞭,直疼得头昏耳鸣,就此抚肩蹲下。
此时马车已停,不远处的跳涧虎见霹雳虎被击蹲于地,大奇之下,三枚透骨针扬手挥出,只听得“卟卟”数声,三枚粹毒透骨针已尽数投入阮蛟后背,阮蛟上升遭电击,身子猛一阵抽搐,早摔下车来,正落在霹雳虎脚边。
霹雳虎不想今日阴沟里翻船,吃了阮蛟一鞭,心头大怒,提脚狠命向阮蛟胸膛踏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阮蛟胸骨尽折,一口鲜血疾喷而出,就此气绝身亡。
这兔起鹰落,端的迅捷无比。待阮灵素知觉,父亲已魂飞命丧。心中悲凄惊怒,更不打话,拔下头上金钗,便朝霹雳虎射去,人却凌空飞击跳涧虎。
“啪”地一声,金钗被一枚透骨针击落,跳涧虎伸手一揽,把阮姑娘揽入怀中。
阮姑娘又羞又急,抬跟望去,便看见跳涧虎阴沈如枭的独眼,心头骇异,顿即花容失色,待要拼死相控,身上穴道却已被点,动弹不得,芳心大骇,人竟昏了过去。
霹雳虎本是又惊又怒,却见跳涧虎揽在怀中的阮灵素娇美异常;一时竟忘了肩上的鞭伤,哈哈大笑道:“四弟,三哥我挨了那老贼儿一鞭,这小姐儿便交给为兄出口闷气如何?”
未等跳涧虎开口,便闻一阵马蹄“得得”声。
二虎对视一眼正欲跃出林中,早有三骑如飞奔至,其中一人抱拳朗声道:“在下乃昆仑弟子,好朋友何必隐身入林?”
霹雳虎打个哈哈道:“大爷们有要紧事情,昆仑雏儿少管闲事!四弟,咱们走!”
突闻一昆仑弟子道:“咦!那不是洛阳阮蛟阮老板么,怎么横尸于此?!”
话音落时,跳涧虎怀中的阮灵素“哇”地叫了一声,道:“大侠救命!我……”
她虽被跳涧虎又飞快地点了哑穴,但昆仑弟子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状一齐暴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我昆仑弟子怎容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随着话音,三柄长剑早“当啷”出鞘,分刺二虎。
跳涧虎右手一挥,轻描淡写地拨开刺向他的那柄长剑,左手兀自揽住阮姑娘,冷冷地道:“你几个昆仑弟子,还不配管大爷们的闲事,快滚回去问问你们掌门,我川陕五虎是何等样人!”
霹雳虎则同时哈哈大笑,道:“昆仑小儿,先吃大爷一捧再说!”
“说”字出口,昆仑弟子只觉后腰疾风袭来,未及避身,但闻一声闷响,人已伏尸鞍间。坐骑受惊,急驰而去。
余下两人惊怒交集,一声怒吼,同时纵马就冲。
霹雳虎见一昆仑弟子打马舞剑向他冲来,阴恻恻一笑,侧身让出半步,狼牙棒直击出去,“哗”地一声闷响,骑手震飞出去!
霹雳虎飞身上马,回过马头向余下一人冲去。
此时被震飞出去的那名昆仑弟子才闷声着地,想是在半空中便已气绝身亡。
余下一人心头狂震,待得走马,只听得“卟哧”一声,胸口被射入二枚透骨针。
跳涧虎抓过缰绳,一脚将昆仑弟子揣下马去,把缰绳扔给霹雳虎。
霹雳虎一人两骑,率先奔出。跳涧虎将阮姑娘塞入车内,打马驾车随后跟上。
此时朝阳再出,一轮红日跃出山巅,万丈光芒洒满辽阔大地。田里劳作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一声唿哨,林中奔出坐地虎、开山虎、白睛虎。
坐地虎跳上霹雷虎套着空骑,开山虎将麻袋往车厢里一扔,跟着也钻进车厢。
坐地虎一声险喝一马车奔走。白睛虎紧跑两步,轻飘飘地飞上车厢后边。
吆喝声中,一车二骑绝尘而去,奔到日中,娇阳似火,人困马倦。
山回路转,来到一河边,坐地虎打个手势,众人向树荫驰去,在草地上躺下。
白睛虎凑近坐地虎,道:“恭喜大哥,不想如此轻松地擒到了木叶会主,公主定当重赏大哥。”
坐地虎一笑:“全仗兄弟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