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2
云重道:“只是甚么?”澹台灭明道:“只是路途遥远,他们不知是否能赶来和你相见。”云重笑道:“我就在瓦剌京城中留几天,也要等候他们。”见张丹枫神情冷漠,颇为不悦,心中想道:“是了,我们云家与他们张家本来就是世仇,他听说我父亲还在人世,自然不高兴了。呀,这人胸襟气度,本来豪迈,但在这关节上头,也未免显出气量狭窄了。也好,这样我就可少担一重心事,他和阿蕾不分开也得分开了。”
经过这一场灾难之后,云重对张丹枫的憎恨又减了几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根本不将张丹枫当作仇人看待了。只是对两家的仇恨,还有点看不开,不愿云蕾和他结合。经过了这一场灾难之后,一路上也就平安无事,不必细表。走了十多天,到了瓦剌京郊,云重停下马来,遥望瓦剌京城,心中无限感慨,想起自己幼年,曾在瓦剌度过最辛酸的岁月,而今贵为使臣,衣锦重来,在扬眉吐气之际,想起自己三代在瓦剌的遭遇,不自觉地落下泪来,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
只听得三声炮响,城门大开,瓦剌国王早就接到了中国使臣到来的消息,派出专使郊迎。也先也派出人来迎接,他们不见额吉多的那队骑兵护送,大为奇怪。他们做梦也料想不到,额吉多和麻翼赞早变成了俘虏,现在正被囚在密不通风的骡车之中。至于张丹枫与澹台灭明,一听到迎宾礼炮,早就飞马跑开,避开正门,从第二个城门进城,回家去了。
也先等候明朝使臣的消息,正是坐卧不安,听得回来的人报道,明朝的使臣带了十八名随从,还有几名女眷,个个人强马壮,袍甲鲜明,全不似预料中的受到袭击,衣甲不全,马疲人倦的样子。至于额吉多连同的五百骑兵,更是连一个影子也见不到。也先吃了一惊,大感莫名其妙。心道:“额吉多与麻翼赞,武功高强,人又精明,还有五百骑兵与沙涛的喽兵相助,绝无失手之理。纵算失手,也总该有人逃回报信,怎的却一个也不见!难道这明朝的使者是天神不成?”百思不解,整晚无眠,第二日一早,便派人到宾馆请使臣到太师府中相会。
也先是瓦剌的太师,又自己委任自己做这次议和的全权大臣,依照礼节,云重也当去拜访他。于是带了四名随从,还带了一辆骡车,前往拜会。
也先一早起来相候,好不容易,等到将近中午时分,才得到卫士的报告,说是明朝的使臣已经来到,还跟有一辆骡车。也先心中暗暗纳闷,想道:“难道他们带了一骡车的礼物来,这些礼物一定是笨重的东西了。”立刻打开中堂,将侍从留在阶下,请使臣登堂相见。
云重相貌轩昂,意态凝重,在两行卫兵的刀枪剑戟丛中穿过,傲然不惧,一步一步,踏入中堂,也先一见,不觉呆了。这人的相貌,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这 那间,另一个明朝使臣的影子突然从心头掠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云靖,在瓦剌牧马二十年的明朝使臣,那不屈不挠、傲然挺立的影子,和眼前这个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云重上前相见,送上中国皇帝的礼物,无非是玉如意汉白玉之类,那是两国往来的礼节,作为对别国大臣的一种敬意,虽然也是贵重之物,但却并非特别的珍宝。不亢不卑,完全适合大国使臣的身份。也先请教姓名,听说也是姓“云”,心里先吃了一惊,强笑说道:“真巧极了,三十年前来的前位使臣,也是姓云。”
云重笑道:“还有更巧的呢!三十年前是爷爷出使,三十年后是他的孙儿出使,请教太师,这也算得是个佳话吧。”也先面色倏变,急忙干笑几声,道:“佳话,佳话。”惊惶失色,手足无措的神情,都露了出来。云重得意之极,哈哈一笑,逼紧一句道:“我这次出使,事先也学会了养马的本事,必要之时,也准备在贵国久留呢!”
也先尴尬之极,连连干笑道:“云大人真爱说笑话,哈哈,云大人真爱说笑话!”咳了一声,捻须说道:“云大人此次出使,敝国有失迎迓,老夫在此告罪了。云大人远涉关山,一路上辛苦了,辛苦了!”也先说此番话,一来是想扭转话题,二来是想侧面试探他路上有否出事。
云重冷冷一笑,道:“也没甚么,只是踏入贵国国境之后,偶而遇过几个小贼。”也先吓了一跳,随即想道:“若是几个小贼,那就不会是额吉多他们了。”连忙说道:“在甚么地方遇的贼人?云大人记得么?那些地方官有亏职守,待我立刻将他们撤职查办。”云重笑道:“不必了,反正我也没有丝毫损失,我私人还有一点不成敬意的礼物要孝敬太师。”
也先眉开眼笑,道:“云大人何用这样客气。”云重道:“请太师准我的随从将车上的礼物拿上厅来。”也先心道:“我所料不差,车上装的果然是礼物。这些粗重的礼物,谅也不是甚么好东西。”但这到底是中国使臣的礼物,自己正愁此人倔强,难以对付,难得他竟先对自己表示敬意,那自然大是增光彩。因此也先对礼物的贵重与否,倒在其次,满怀高兴地一面谦让,一面叫人闪开一条道路,让云重的侍从将礼物扛上厅来。
云重微微一笑,也先放眼看时,只见云重的四个随从,扛着两个麻袋,走上厅来,也先还以为里面装的乃是中国的土产,暗笑云重出手寒酸,麻袋在地上重重一顿,忽听得“哎唷”一声,在里面传了出来,袋口一开,两个被捆缚得像粽子一样的人滚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袒胸露背,背脊上露出一个草书的“贼”字。云重笑道:“就这一点不成敬意的礼物,请太师笑纳!”
这两个人不问可知,自是被俘虏的额吉多与麻翼赞,他们被困在麻袋之中多日,头昏脑胀,忽被解开穴道:骤见光亮,急忙跳起,第一眼就瞧见也先,还以为是自己人解救的,不禁狂喜叫道:“太师――”
也先骤吃一惊,但他乃一代奸雄,瞬即之间,便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面色一沉,立刻喝道:“你们这两个小贼居然敢冒犯天朝使者,来人呀,先拉下去打三百大板,再打进天牢,让我裁处。”额吉多、麻翼赞吓得魂飞魄散,只听得同伴卫士轰然大喝,将他们的声音掩盖过去,连拖带拽地把他们拉进后堂。
云重又是微微一笑,道:“太师日理万机,值不得为两个小贼费神,所以我们敢于越俎代庖,将他们擒献。”也先面色涨得通红,道:“这两个小贼,真是丢了我的面子。咳咳,一定要重重处罚,重重处罚!”云重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他,让他自说自话。也先越说越慌,须知这二人是他帐下数一数二的武士,还带有五百铁骑,尚有沙涛协助,竟然给云重轻描淡写地全都解决,还活捉了来,也先怎么不惊?更兼云重看着他的那副神气,就像审问一般,也先自说自话,说到后来,面色由红转白,简直不知所云。
云重见也先窘态毕露,心中暗笑道:“今日已弄得他够受的了,且罢,不必再逼他了,也免得他老羞成怒,反而横生枝节,误了和谈。”于是微微一笑,道:“一国之内,良莠不齐,有几个小贼,亦是寻常之事,太师不必介怀,咱们还是商谈和约吧。”也先松了口气,道:“云大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