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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极游龙》正文 第十六章 劳燕分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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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起了两支松明,店堂大放光明。

    “给你十声数,给我爬出来。”杨一元站在柜外,手中抛弄着一枚新月小刀,“数尽不爬出来,我会把你钉死在夹缝内。一!二!……”

    辣手红绡躲在杂货架下的货品内,身躯似乎缩小了一倍以上,如果不留心察看,很难发现她是人体,而以为是杂货的一部分。

    她知道躲不住,乖乖长身而起。

    她本来就认定杨一元不会杀她的,以往不会,现在也不会,除非她找到下手的机会出手。

    “我算是服了你。”她笑吟吟地说,“看来,我是无法阻止你对付妙观音了。”

    “我不会给你有阻止的机会了。”杨一元冷冷一笑,“你不要笑,你的笑迷惑不了我,不会再让我手软心软,我还不想要女人,所以天仙美女也迷惑不了我。”

    “哦!你的意思……”她仍笑,笑容相当迷人。

    “你以为你用笑容接近我,我一定不会杀笑脸迎人的女人。”

    “你就是这种可敬的大丈夫……”

    “是吗?我将纠正你的错误看法。”

    “你是说……”

    “我改变主意了。有你这种阴狠女人在身边活动,总有一天我会疏忽而遭你的毒手。任何人也可能疏忽大意的,所以,我要用江湖手段处置你。”

    “你……”她惊然后退:“你不能……”

    “我能的,我有一千个理由杀死你。”杨一元凶狠地说,“我不再自负,不再认为你不足为害,不再分心旦夕提防,留你在身边随时弄鬼实在愚不可及,我不想吃饭睡觉也得防着你。现在,你好好准备,我给你机会,兵刃暗器随便你选,我保证能在绝对公平之下杀死你。”

    “你……你不要吓我。”她的手按上了插在腰带上的剑把,“你八极游龙不是这种人,你……”

    “人是会改变的,尤其是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一个懦夫可能变成英雄,一个英雄也可能会变成软体的鼻涕虫。”杨一元的话充满凶兆:“这次我赶夜路往南逃,就是变的具体表现。”

    “你往南逃?”

    “对,往南逃。”杨一元的口气,毫无自嘲的意思,“我不再自负逞强,不再像一个大白痴一样,在郑州坐等两道人马陆续赶到,集中全力把我埋葬掉。我示弱偷偷溜走,天涯海角飘忽出没,让他们像一群嗅到狐味的狗,在各地乱窜乱找,我就可以择肥而噬,一群一群把他们消灭掉。”

    “他们追不上你这条游龙……”

    “很难说,姑娘。”杨一元的虎目中,杀机愈来愈浓,“有你阴魂不散似的在我身边出没,我怎么可能逃脱他们的追蹑?今晚如果不是我福至心灵,反而跟在你后面,你就可以和这四个混蛋,一举把我送进枉死城了。时辰到了,郑州跟来的大批人马,应该正往这条路上赶,你的时辰……”

    一声厉叱,辣手红绡双手齐杨,不拔剑而是发射飞针,奋身鱼跃,两起落便已跃出店外。

    刚身形跃落,眼前人影幻现。

    剑刚拔出三寸,脖子便被掐住了。

    “饶……我……”她总算能叫出两个字。

    胸腹某些地方感到微震,扣喉的劲道一松。

    “我不再跟……着你……”她回过气来哀叫。

    “现在,找不怕你跟了。”杨一元把她推开,“你很聪明,真能逐渐找出我的弱点。人是可以改变的,但在正常的情形下很难改变。我不会杀你,即使刚才你已经用飞针下毒手,因为那是你情急走险,可以原谅。你走吧!最好找地方躲起来。”

    “你……”

    “你已经三十出头了,姑娘。”杨一元向后退去,“美人迟暮,你还能在江湖风光多少时日?要是落在你的仇家手中,那些人决不会像我一样大量仁慈。”

    “你……你在我身上弄……弄了手脚……”

    “不错。”

    “你这天杀的猪狗……”她尖叫咒骂。

    人影一闪即逝,杨一元已经走了。

    “我……我决不放……过……你……”她向夜空凄厉地狂叫。

    踉跄到了坐骑旁,她仍在切齿咒骂。

    挂上缰,正要扳鞍上马,猛扭头,看到身旁站着五个黑影。

    “你们……”她大吃一惊,心向下沉。

    “八臂金刚。”为首的人说,“咱们跟在一旁,检拾漏网之龟,准备捉鹰。凡是与杨一元作对的人,十之六人是背了不少血案的妖魔鬼怪,只要落在包某手中,立即派人悄悄押回有案的府州法办。”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她忘了身上的禁制,怒火上冲。平时不管任何时候,八臂金刚决不敢在她面前撒野,难怪她冒火,“给我滚远一点,你还不配在本姑娘面前说大话。”

    “是吗?立可分晓。”八臂金刚疾冲而上,享誉江湖的铁臂伸出了。

    她愤怒地拔剑,剑出鞘她却心中一凉,这把最熟悉最趁手的剑,为何如此沉重?

    本来神意一动,便立有反应的内功,却毫无反应,不由神意所左右。

    一惊之下,八臂金刚的大手已攫住了她。

    杨一元一身轻松,住马在月光下向南又向南飞赶。

    这条路,五年来不知走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来去匆匆,心情与以这次不同。

    这次,他是被人逼走的,按理他该心情恶劣,像漏网之鱼。

    但他不是漏网之色,他是因势利导引人来追的。

    在郑州逗留得太久了,闹得也够了,犹如在以窝捣了一个洞,蚁群大乱四散。但不久之后,受惊的蚁会纷纷回窝的,窝必须修补,侵入的外物必须清除。

    他不能坐等对方大举聚合之后,集中全力向他群起而攻,蚁多咬死象,他不是傻瓜白痴等候对方明暗俱来,强中更有强中手,他毕竟不是不坏金刚。

    引大批强敌在天涯海角追逐,是最有利的妙策。

    追的人不可能长久聚在一起,分聚无常不可能准确控制他的行踪,十个八个奈何不了他,人多他溜之大吉,主动控制在他手中,他可以任意吞食;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带了大群人马,追逐一个非常强悍的人,在天下各地奔东还北,那是最愚蠢的事。

    所以,他心情轻松。

    另一心情轻松的原因,是摆脱了许纯芳等三个小姑娘。三个小姑娘已有两个陷入情爱纠纷中,这种情爱纠纷剪不断理还乱,闹起来就没完没了。他对三位小姑娘并无多少印象,实在不愿牵扯在内。

    今日一见,明日天涯;这就是江湖豪客对男女友情的看法。一个真正洒脱的玩命者,很少发出一见如故,生死与之的情怀,因为可能相处不久,无法进一步相互了解、怎能凭短暂的相处便付出感情?

    霸剑奇花与惊鸿剑客,就是一见钟情的结果,后遗症难以收拾,天知道日后会如何收场?

    许纯芳说他对吕飞琼存了坏心眼,不管有意或无意,对他都是一种伤害,他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走得无牵无挂,心情轻松。

    五年遨游期间,他结交了一些小有交情的朋友,有男有女,但还谈不上“知交”。

    朋友有多种,五花八门形形色色。像八臂金刚包志毅,也算是朋友的一种。八臂金刚知道他不可能拔刀相助,就知趣地避免纠缠他。真正见面而八臂金刚发生困难,他肯定会毫不迟疑站在八臂金刚的一边。

    破晓时分,新郑县城在望,一夜他飞驰了一百六十里。

    扭头北望,不见有人追来。

    他得留下一些线索,让追的人有机会追上他。

    即使是知交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霸剑奇花三位姑娘,联决在江湖邀游了一段时日,目下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感情生活打算了。

    她们知道,是分手各奔前程的时候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一体的夫妇,也会有劳燕分飞的一天。

    追缉夜游鹰的事未了,是她们最感遗憾的事。

    但她们不得不放手了,夜游鹰已找到强而有力的靠山,对她们构成致命的、恐怖的威胁。以卵击石,她们并不笨,力所不逮,不得不权衡利害断然放弃了。

    杨一元一走,她们的处境相当凶险。

    杨一元对帮助她们追缉夜游鹰的事,并不怎么热衷,对她们也没有肯定的承诺,她们也不便向杨一元请求竟此全功。

    第一个离开郑州的人是吕飞琼,她终于能在乐正仲明的劝解下,一同踏上了返乡的途径。

    然后是霸剑奇花,紧跟着向东溜走的惊鸿刻客。她以为惊鸿剑客借被吓走东返的群雄保护,向东与随从柳彪会合。岂知一过了中牟县,便发现惊鸿剑客失了踪。这家伙根本没脸见被杨一元吓走的助拳群雄,走在群雄前面,半途溜之大吉。霸剑奇花紧蹑在群雄后面,发觉不对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许纯芳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的家在湖广,乖乖跟在乃父身边,无精打采踏上了南行大道。

    许高嵩非常重视杨一元的劝告,把女儿带在身边,五个人都化装易咨,连许纯芳也女扮男装,像五个长途商贩,夹杂在商旅群中南下。

    他们想远离凶险,反而进入更凶险的风暴中心。

    近午时分,他们接近了李家店。

    同行的旅客甚多,都是从郑州南下的人,人、车、马、驮……人数甚多,络绎于途,谁也不管他人的闲事,在烈日下各赶各路。

    午间炎阳正烈,不宜赶路,李家店正是歇息打尖的好地方,他们赶到之前,附近的树林已经有不少旅客歇息,有些人则继续赶路。

    李家店停止营业,地方人士正陪同州里来的公人,正在处理店主人失踪的意外事故。

    州里来的公人中,有马快秦国兴在内。

    这位马决非常精明干练,他不但查出现场凶杀的痕迹,更查出李家店的店主李昌,其实是江湖人畏如蛇蝎,正道人士闻名色变的盖世瘟神廖昌。店后地窖有炼造毒药的材料与设品,内房的遗物也证明了老魔的身分。

    许高嵩五个人,在路对面的树林里歇息。李家店已经关闭,他们只好吃自己带来的食物,带了坐骑到小河饮马,远到三里外的村落实饲料。

    五人围坐在大树下进食,酒葫芦有酒,从郑州带来的食物相当丰富,不虞匮乏。

    许纯芳一直显得无精打采,对什么事也提不起劲,似乎认为随乃父回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也许,与情同姐妹的两位女伴分手,有点不舍,不胜依依,闷闷不乐是清理中事。

    许高嵩早就感觉出爱女落寞的神情,也认为是与女伴分手的正常反应。

    “那条龙到底是往东走了呢!抑或是往西走了?”许高嵩的话题,转到杨一元的身上了,“往东,是追踪惊鸿剑客请来的一群莽夫;往西,是到混沌宫去了。”

    “以往西的成分最大。”葛字洪说,“他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不可能追赶那群匹夫找他们出气。”

    “如果他一个人前往混沌宫,可能凶多吉少。”周日青苦笑,”百绝头陀离开归德,就派八十万火急,向各地传讯,召集群魔助拳。咱们一到郑州,群魔便迫不及待向他下手了,可知前往混沌宫聚会的凶魔们,必定高手云集群魔乱舞,他单人独剑,恐怕……他很了得,但毕竟魔道中有不少功臻化境的名宿,他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他断然与咱们分手,中止前往混沌宫缉拿妙观音,就是已看出情势极为不利,只好静候机缘。我猜,他不会前往混沌宫冒险。”

    “他没将要办事告诉你?”谢南云向许高嵩问。

    “没有。”许高嵩摇头,”我也不便追问,追问他也不会说,说走就走了。哦!

    丫头!他向你说了些什么?有否透露一些玄机?”

    “女儿陪乐正仲明去找吕姐,返店时他已经走了,只向店伙留下两句话。”许纯芳神情沮丧,无精打采:“那是:速离危城,后会有期。”

    “他走得匆忙,走前大肆示威骚扰,显然另有用意,存心激怒或吓唬两方面的人,最后一走了之。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噢!那位官差老兄似乎冲咱们而来的。”许高嵩指指正越过官道的人。

    是马快秦国兴,确是冲他们而来的。

    泰国兴认识他们,曾经在客店见过许纯芳,但许纯芳不认识他,杨一元与泰国兴打交道,并没将秘密打交道的事告诉任何人。

    “是捕快,郑州的办案公人。”葛宇洪说,秦国兴穿的是骑装公服。

    “诸位好。”秦国兴笑吟吟打招呼,“南下?”

    “是的,南下。”许高嵩油然兴起戒心,“公爷!在这里办案?”

    “是的,血案。”秦国兴在一旁坐下,“死了四个人,来头不小。”

    “荒郊野店,死的人有来头?”

    “对!大有来头,尸体虽然已被一大群妖魔鬼怪带走了,但陈州的八臂金刚包捕头是目击者。诸位想必与八臂金刚不陌生。”

    “咱们该认识他吗?”许高嵩的戒心又提高了两分。

    在许州,他们就知道八臂金刚的事。

    “他只看到事故的后半段。”泰国兴不介意对方的警戒态度:“死的是阴曹三煞,和盖世瘟神廖昌。”

    “老天爷!”许高嵩倒抽一口凉气,“谁能杀得了这四个可怕的魔头?”

    “咦!诸位不知道?”秦国兴大感诧异。

    “你是什么意思?意指咱们涉嫌?”葛宇洪脸色一变,不想与官府打交道。

    “杨大侠杨一元。”秦国兴赶忙解释,避免误会,“昨晚将近三更的事。唯一的活口有个女人,好像是黑道的女霸,叫辣手红绡。”

    “她呢?”许高嵩心中一动,有点憬悟,猜想是杨一元故意把这些魔头,引来这里铲除的。

    “她必须归案。”秦国兴说,“杨大侠不忍心杀她,但她必须受到王法制裁。诸位在后面必须小心。”

    “小心什么?”

    “杨大侠离开后不久,大批从郑州星夜追赶的人便到了,带走了尸体。诸位如果走得快些,最好不要被那些凶魔发现,因为杨大快走在前面,不会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除非你们事先有默契。”

    “哦!谢啦!老兄。”

    “不客气,我是杨大侠的忠诚拥护者,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不希望他的朋友出意外。小心了,再见。”泰国兴跳起来抱拳一礼,掉头走了。

    “我们追!”许纯芳跳起来兴奋地叫,无精打采的神情一扫而空。

    “不可激动,从长计议。”许高嵩低声喝阻,“我想,我明白他的用意了。”

    “你是说……”葛宇洪也猜出一些头绪。

    “敌势过强,他要我们置身事外。”许高嵩郑重地说:“他引敌远走,用意就是便于我们脱身。老实说,我们也没有任何介入的借口,也没有介入的力量,能否安全脱出事件难以预料,至少地已尽了力。真不妙,他一定以为我们必定继续游程东行,我们却跟进风暴中心来了,除了退回郑州之外,别无他途。”

    “好些混蛋是陆续赶到郑州聚会的,咱们回头,很可能碰上另一批更可怕的人。”

    谢南云淡淡一笑,咱们何不继续往前走?只要小心些,留心睁大眼眼,拉长耳朵,看群魔乱舞,能搞出什么结果来。如果有必要,云梦四奇虽则不成气候,自信还宝剑未老,能替八极游龙暗助一臂之力,多少也增加一些光彩呀!别让妖魔鬼怪把咱们看扁了。”

    “是啊!咱们总个能让人看成胆小鬼。”周日青攘臂而起,“如无绝对必要,咱们不必出面。我可以强烈感觉出,这条龙必定变化飞腾,这些妖魅何足道哉,咱们定可大开眼界。”

    “我同意南下。”葛宇洪语气坚决,“至少,可以证明咱们不是被吓走的。”

    “丫头!你一定要记住。”许高嵩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不许鲁莽冲动,不许你乱跑生事,一切听命暗中活动。身份一露咱们可能在数难逃,知道吗?”

    “爹请放心,女儿不会让爹失望的。”许纯芳乖巧地说,似乎她近来懂事多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被那些魔道名头吓住了。真正比云梦四奇高明的人并不多,他们也算是高手名宿。只不过隐退十余年,不曾再与高手名宿接触,也不希望坏了往昔的名头,保持令名的心态,使他们有所顾忌而已。

    在中州五子露面之前,许高嵩任由爱女为百绝头陀一群凶魔周旋,可知在云梦四奇眼中,百绝头陀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论武功造诣,他相信爱女并不比百绝头陀逊色多少,爱女差的只是经验与胆气而已。

    要和会妖木的凶魔相搏,他们就信心有限了,所以一发现中州五子光临,便急急忙忙要爱女回避。

    大群人马追赶,人多麻烦也多,每匹马的脚程与耐力都不同,每个人的骑木也有差异,因此追的速度,决难比得上单人独骑那么快捷。

    而且人不敢分散,分散必定被杨一元逐批消灭。阴曹三煞与盖世瘟神被杀,所造成的心理威胁极为沉重,没有人敢提加快狂追的建议,一百六十里花了两天时间,比杨一元慢了一天。

    新郑县城与郑州大小相等,仅市面不及郑州繁荣,城外的市街规模,却比郑州小一半以上。

    在城市不能纠众行凶,血腥事故须在夜间进行。

    出乎追踪者意料之外,杨一元并没远走高飞,竟然在新郑逗留,似乎有意等候追踪者到来,也像是不知道后面有追兵。

    用不着打听,杨一元就投宿在北关外,百年老字号最大的一家客店苑陵老店。

    这里曾经一度是韩国的都城,却没留下可供游览凭吊的古迹。杨一元在此逗留,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可把追来的人弄糊涂了。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有人追赶呢!

    他是大清早落店的,第三天仍没有走的意思,连店中的伙计也感到诧异,这位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佩剑旅客,长住不走,令人莫测高深。

    他并非无所事事,白天在各处走动,向茶楼酒肆的一些万事通食客,打听有关西邻密县的风俗人情,山川名胜传说神话。

    密县在县西北百余里,位于洧川河谷。那里已经是山区,是一座三等小县。洧川从高山流下,经密县流过新郑城北三里,所以两县的人,是共一条河水的亲邻,在新郑打听密县的消息,真实性是无可怀疑的。

    苑陵老店前面的广场相当宽广,店前就是大道,也是外街的最热闹一段,四周槐树围绕,近街一面并且建了两座亭,供旅客歇息观览街景。

    午后不久,他在右首的凉亭内,招来一个在街上混的孤老头,姓郑。弄来一些干果两壶酒,亭桌画上一幅三三棋,一面喝酒聊天一面下棋,一持瓦片一持折断的小木段,三三之声不时传出,两人像小顽童一样,玩得兴高采烈,返老还童啦!

    “你少来!”郑老头喝了一口酒,吧卿着大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板牙,“密县开阳山是我的老家,只不过最近十几年没回去过而已,那儿哪有什么混沌下院?你唬我这个老密县呀!哈哈!三!”

    吃掉杨一元一颗子,郑老头笑得更开心了,真像刚下了蛋的得意老母鸡。

    “十几年,郑老头!你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杨一元补下一颗子,“贵县最少有几千人出生,也有几千人死;有几百间房子新起,有上百间房屋倒塌。有钱人的施主在开阳山建造一座混沌下院,没有必要派人告诉你呀!你算老几?”

    “你算了吧!那地方建房屋住还差不多,建寺院庙堂就不行。”

    “为何?”

    “寺院庙堂常年香火不绝,怕有火灾呀!”

    “天下各地,哪一座寺院庙堂,不是香火不绝的,难道就不怕火灾?”

    “你不懂,年轻人。”郑老头正经八百地说,“咱们期地,属祝融之墟。祝融,你懂吧!”

    “懂,火神。家里失火,就叫祝融之灾。”

    “对,你不笨。祝融的肚脐眼,就在开阳山。”

    “鬼话!”

    “鬼话与神话,没有什么分别。”

    “好!你愈老愈聪明。”

    “那地方地气热,雪一飘落地,片刻就融化了,所以不能常年有香火,一不小心就“膨”一声烧光光,你懂了吧!年轻人。”

    “他娘的!那不是很好吗?”杨一元嗓门大得很。

    “好什么?”

    “冬天暖和呀!严冬天气,大闺女小娘们,脱光光也不会受寒,正好跳天魔艳舞,乐死啦!郑老头!你说妙不妙?”

    “缺德呀!年轻人,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是本性哪!年轻不好色及时行乐,等到了你这种年纪,眼看手抱不动,一百个天仙美女摆在你面前,你也只能光瞪眼流口水啦!你真蠢!”

    桌旁多了两个人,一双中年男女。

    他的话够粗俗,中年女人用冷厉的目光死瞪着他。

    “你是故意到本城妖言惑众撒野的?”中年人像饿狼地狠瞪着他沉声问。

    “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级。”他破口大骂,“你这家伙站在这以像个人样,口中胡说八道,心怀鬼胎,无缘无故你说我妖言惑众,那可是杀头充军的严重罪名,你想陷害我吗?

    呸!你简直狼心狗肺。”

    中年人勃然大怒。气势汹汹踏前一步,气得脸都变绿了,快要气炸啦!

    他倏然放碗而起,虎目彪圆。

    “怎么?想打架?”他举起铁锤似的大拳,逼至中年人而前,像金刚盯着小鬼,“太爷奉陪,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行吗?去你娘的??

    郑老头瞥了中年人一眼,老鼠般窜走了。

    中年人下不了台,真被他剽悍狞猛的神情镇住了。

    中年女人纤手微抬,眼中冷电森森。

    “谁要敢施暗算玩诡计,太爷一定把她在这里剥光,把所有的食物塞进她的肚子里,说一不二。”他盯着中年女人狞笑,“大爷整治妙观音的党羽。用的就是剥光示众老办法,把他们整治得服服帖帖。

    在这里剥,一定可以招来大批观众,每人收一文钱入场费,保证生意兴隆。他娘的!什么暗器毒药迷香太爷没见过?袖箭、背弩、问心钉、九龙筒,还不配替太爷抓痒。女人!你要试吗?”

    在郑州,他把那些助拳的侠义道好汉,当街羞辱,气大声粗,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现在,他更粗野了。

    中年女人气得无地自容,但纤手抬不起来了,不是手重拍不起,而是没有勇气抬。

    亭外多了三个人,背着手冷笑。

    “王大爷!何苦受人利用自取其辱?”那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用怜悯的口吻说,”你在本城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在江湖道上你算老几?你是有家有业的人,能和这些威震天下的英雄好汉玩命吗?”

    “你不帮我抓他法办吗?”中年人厉声问。

    “王大爷!仍是一句话,我不敢在这些人面前玩法,只能帮你一时,能帮你一世吗?应该明白事理,我现在就在帮你,你知道吗?中州五子,就是死在这位杨一元手中的,你还要帮着外人找他吗?”

    中年人打一冷战,铁青着脸拉了中年女人狼狈而遁。

    三人向杨一元含笑打手式,背着手摇摇晃晃走了。

    亭后有一个人,靠在亭柱上剥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魔崽子们要赶你离城撒野。”那人笑嘻嘻地说:“布下天罗地网堵死你。”

    “我就是给他们时间布同张罗呀!”他也笑,重新坐下喝酒,”“我想,到密县的大道,一定群魔乱舞。老哥!一定很精彩。”

    “不精彩。”那人摇头,“开阳山混沌下院没有几个人,重要人物在云雾山混沌宫。”

    “剪除羽翼消灭一些爪牙,再直捣黄龙岂不省事些?”他笑笑,“我不急,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我知道,谢啦!”

    “呵呵!我还没谢你呢。”

    “反正我承情,回头见。”那人丢一颗花生米入嘴,兴高采烈地走了。

    是八臂金刚,出面协调地方的治安人员。警告那些当地受人利用的地方强梁,减少他的困难,不致受到无谓的干扰,公私两便。

    消除了当地的压力,就可以用全副精神,应付跟来的人了,有八臂金刚暗中协助,他已无内顾之忧,没有城狐社鼠敢扯他的后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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