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河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不,乃是不知危机已在身侧,大踏步向桌旁走去。
瘦小个儿稍后一步,傍着他的身后稍左处举步,右手向前一摆,袖口银星乍现。
功力深厚的高手,平时警觉性极高,任何人想近身暗算,极难得逞。但在人丛之中,确是不易知道身侧是否有人向他下手,功力再高也是枉然,除非他已练成金刚不坏法体,因为在未运功护身前,他与常人差不多。唯一可靠的办法,是凭闯荡江湖所获的经验,察言观色,在人丛中找出那将对自己不利的人。
君珂的江湖经验不是没有,但历练不够,也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间,会有人敢于公然行凶。
桌旁边有五名食客,其中两人正注视着走来的君珂和瘦小个儿,大概他们也是武林朋友,目力极佳,乍一看见银星在瘦小个儿袖口出现,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哎”了一声。
君珂聪明绝顶,目光犀利,一看两人脸色不对,而且用骇异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身后,心中一懔,火速扭头一看。
银光一闪,就在这刹那间戮向他的腰胁。
君珂目下的造诣,已大非昔比,反应超人,眼角余光一触银芒,对方的手巳闪电似的到了胁旁,将半沾衣衫了。
只消让他看到,危险已减掉了七分,猛地一扭虎腰,左手也闪电似的一掌后削。
“嗤”一声响,匕首贴腰肌擦过,将衣衫划了一条大缝,肌肤皮被擦伤,出现了血痕。
同一瞬间,“噗”一声闷响,他一切掌砍在瘦小个儿的右肩窝上,肩骨应手碎裂。
“哎……”瘦小个儿狂叫,“叮”一声,匕首落地。
似乎是同一瞬间,刚离开食桌的三名食客,在左右施身猛扑,三把匕首齐吐,声势汹汹。
君珂火起,猛地身形下挫,一声虎吼,双手左右齐出,下面也飞起一脚,“噗”“噗”
“噗”三声闷响,三大汉似在同一瞬间被掌拍足踢,全倒了。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四个人先后倒下,将附近的食客压倒了七八名,狂叫声大起,群众大哗,乱得一蹋糊涂。
“杀了人!救命!”有人狂叫。
君珂一脚踏住一名大汉,舌绽春雷大吼道:“狗东西,众目睽睽之下,你敢动刀子暗杀,谁教你的?说!”
大汉哎哟狂叫,挣扎不得,竭力大叫道:“小子,你别狂,黑龙帮岂是省油灯,你……”
君珂不再问,伸手一掌拍碎他的右肩骨,再撕下他一只左耳,狂怒地叫:“快滚!不然要你的命。”
他将另三人如法泡制,扯起四条腿,将他们拖出店门外,丢至街心说:“回去告诉你们的帮主,少派你们这些脓包前来丢人现眼献宝。总有一天,林某要割下天玄老道的脑袋做夜壶,快滚,不然,哼!”
四个半条命的好汉,强忍痛楚狼狈而起。
君珂返回店中,匆匆膳罢,返回房中忖道:“黑龙帮大举聚集池州,不知是否与彭恩公有关,我何不前往龙王庙一走,探个明白呢?”
说走便走,立即佩剑挂囊,手持护手棍,衣下盘着白龙筋,专等三更更鼓响时动身。按夜行人的规矩,三更左右动手是常规,他却想在四更初动手。由这儿到龙王庙,不过是六七里地,三更正动身,正好。
时辰还早,他和衣躺在床上歇息,吹熄了灯火,一面用胎息锻炼生死门心法。
他却不知,当他在店中将凶手驱走时,龙王庙中剑拔弩张,激斗一触即发。
龙王庙位于城郊大江下游河湾上,本是一处香火不多的神庙,庙附近住有八九户人家,住的全是天玄教的教徒,也就是黑龙帮池州分帮的北坛所在地。池州分帮的秘坛,则设在九华山的法华古刹中。
目前,由于北坛接近码头,帮中高手便在这儿聚会,由几名总帮护法主事,在这儿发号施令,而总帮主也就是天玄教教主天玄观主。目下却不在这儿,他用不着为了些小油水出面。
黑龙帮消息灵通,眼线密布江湖每一角落,已探出银剑白龙亦在调集黑道群雄,要在半途截下官船。便飞传信令调集帮中高手,要和银剑白龙一拚。
黑龙帮帮主二师弟天洪道长已经赶到,带来了总帮三名最凶狠的护法。他们不知道银剑白龙志在彭胜安,却以为对方要截他们的财路,这怎成?
天洪道长不是个肚子里可以撑船的人,上次青城炼气士和银剑白龙火焚九华观,死伤惨重,余恨未消,账摆在那儿难以了结。仙霞岭再夺林君珂,不啻火上加油,双方的仇愈结愈深,无法化解。老道心中大恨,这次决定要向银剑白龙算算旧债新仇。
本来,双方的仇恨,已由千手如来出面与天玄观主谈判过。说是今后双方丢开,由千手如来奉送一千两黄金作为赔偿九华观的损失,数目不少,但武林人对面子问题十分认真,这正是让黑龙帮光彩的好机会。因为千手如来在江湖上的名望,除了他的死鬼兄弟李胡子,他的大名可说是宇内闻名,有他出面赔礼,黑龙帮不啻是平步青云。
附带的条件,是银剑白龙今后不过问黑龙帮的事,各行其是,和平共存。
天玄观主事实上也不敢招惹青城炼气士,也不敢和千手如来翻脸,只好收下了千两黄金,仇恨两消。
但他的师弟天洪道长,却万分不自在,九华观的血债,刻骨铭心无日或忘,怎肯甘休?
恰又碰上银剑白龙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青年人,根本不将黑龙帮放在眼下,两下里一凑合,枝节横生了。
这次主持劫船大计的人,是要命龙王挑大梁。这个老家伙被银剑白龙用慢性毒药所制,表面上不得不听任驱策,在骨子里,却将银剑白龙恨入骨髓,他在静候机会,等将着那一天到来,惟恐天下不乱。他要在银剑白龙肚中安下致命的火药,总有一天要在火药上投入一把火。
要命龙王这次主持大计,不仅将黑道凶魔安置在前途等候,也将银剑白龙唆使至上游预定下手之处埋伏,他自己在池州,毫不客气处处与黑龙帮为难,明暗下手,先将这把火拚的火点燃,更把事情闹大,不可收拾最妙。
二更天,他带了一批黑道高手,浩浩荡荡迳奔龙王庙,要找天洪老道的麻烦。
沿江边有一条小路,婉蜒通过江边的两座村落,直达五里外的龙王庙、极为好找。
三月二十五,天上没有月亮,冷风凛冽,寒气袭人,天宇黑沉沉,云沉风恶,人在黑夜中急走,没有任何声响发出。要命龙王领先急射,他后面共有三十余名江南附近有名有姓的黑道英雄。
江心中,六艘梭形快艇上坐满了人,全都是长江的水上好汉,银剑白龙的党羽,驶向龙王庙河湾。
天洪道长早已得到消息,龙王庙已成了危机四伏的馅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鱼儿进网,鸟儿入罗。
要命龙王背系龙须刺,大踏步领先飞掠,转入了河湾,已可看到河湾底部龙王庙庙前高挂着的天灯。
小路左滨大江,长满了干枯的芦苇,右是放满了水的稻田,间或有不少凋林散处其间,三月天,草木还未开始放叶,只抽出一了点嫩芽,象征着春天而已。
正走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小径前面一座白杨林前,突然出现了六名浑身黑衣的人影,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和他们背上的兵刃形状,幽灵似的出现在林前,一字儿排开将路挡住了。
要命龙王呵呵一笑。挥手将身后的人止住,独自上前,在六名黑衣人身前站定说:“呵呵,诸位好。”
“咱们都好。彼此彼此。”中间黑衣人用苍劲的嗓音答。
“尊驾是谁?是要拦截咱们吗?”要命龙王冷冷地问。
“在下池州分帮主,铁爪神鹰马良,阁下该有过耳闻。说拦截,听来逆耳,特请阁下转回地州,龙王庙地方太小,不敢接待诸位的大驾。”
“呵呵!你不接待也就罢了,不必管咱们的行止。贵帮的天洪道长来了吗?”
“天洪道长不在庙中?就在诸位身后。”
要命龙王与众好汉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十余丈小路中,一字儿排开三四十名黑衣人,中间,站着四名老道,其中之一是天洪老道。
路左芦苇前,缓缓站起十六名黑衣人,手中各捧着一具诸葛连弩,引弩待发。
路右田畛间,也冒出十六名黑衣人,每人手上是一把强弓,箭已在弦,齐向这儿比划,候令放箭。
同一瞬间,铁爪神鹰所立处,在一阵洪亮的长笑声中,出现了二十名手持火把的大汉,擦火折子燃着了火把,光火熊熊,照亮了附近数十丈地域。
要命龙王心中一懔,但口中却说:“哈哈!咱们像是身陷绝地了呢?这些弩箭,据我看来并无大用,马分帮主,你说可是?”
铁爪神鹰皮笑肉不笑地答:“这仅是本帮北坛外围第一层,虽无大用,至少可留下贵伴当一半人,只多不少。马某已奉帮中信令,请诸位转告银剑白龙,敝帮的事,少管为妙,在咱们口中夺食,不啻断人买卖,这道理尊驾当然明白,江湖规矩用不着在下多说。请!”
铁爪神鹰向来路伸手应引,虽说是请,事实是下逐客令,予以难堪。
要命龙王不是不知权衡利害,而是他根本不安好心,要挑起双方火拼,自不能乘机退走。他想立即发动狂攻,但又珍惜自己的性命,万一自己也溅血当场,岂不太冤?冒失不得,便说:“尊驾认为老夫会就此一走了之吗?”
远处的天洪老道突发冷笑,厉声说:“姓龙的,贫道已尽江湖礼数,阁下再不识相。休怪贫道不留余地。”
要命龙王还未回答,他身侧一个干瘦老头儿接口道:“牛鼻子,你敢按江湖规律,和我南山豺叟下场一斗吗?今晚月黑风高,正好松松筋骨,如何?”
天洪老道正想走出,另一名年届古稀的老道伸手虚拦,摇头低声说:“二帮主,不可,他们从水上入侵的人快到了,为免前后受敌,必须先赶他们走,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天洪老道不住颔首,颇以为然,蓦地将手高举,大声道:“南山豺叟,目下贫道没空,你记住了,日后贫道会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说完,大喝道:“准备动手。”
诸葛连弩伸出了,箭手挽弓了,其余的人撤兵刃了,恶斗将起了。
要命龙王向同伴挥手说:“咱们走,后会有期。”
铁爪神鹰举手大吼。“送客。”
“砰”一声暴响,树林中升起一枝蛇焰箭,婉蜒破空而上。在半空中爆散,满天流星纷坠。
要命龙王率众人往回走,各自运功戒备。
天洪老道一群人,向右侧一处荒田退去,让出道路。
要命龙王一面走,一面用传音人密之术,向身畔的人交待,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经过弩手近旁,相距不足三丈。
“哈哈哈!”要命龙王发出三声狂笑,人丛中飞出上百件暗器,无声无影射向十六名弩手。
天洪一听笑声中饱含杀机,蓦地大吼:“动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双方都没安好心,竟在同一瞬间爆发起战火。
要命龙王笑声一落,暗器已出,三十余名悍寇亦同时翼一起发难,贴地扑向芦苇前的弩手。
崩簧脆呜,弓弦狂震,狂叫声雷动,人影纷窜。
“噗通通……”水声乍响,要命龙王已率同伴冲出芦苇。跳入水中走了。
“哎……”有人倒了,狂叫声动人心魄。
十六名弩手,只有三名伏地躲避逃得性命。
要命龙王三十余名高手中,有十名倒在血泊中,箭矢如雨,人又猬集,不死何待?
同一瞬间,江湾中火把齐明,岸上人与人斗,水中船只横冲直闯,双方的埋伏高手全都发动了。
天洪老道百密一疏,不想在龙王庙附近动手,免得波及秘坛,却没想到要命龙王存有拚死之心,解决了他安排下的弩手,向最危险的地方冲,且先用暗器开道,跳水逃出重围。皆因诸葛连弩一发九枝,十六具弩列阵,任谁也不敢冒死前冲,但要命龙王却冲了。他们先用暗器开道,再伏地避箭,贴地急冲,果然冲出了重围,仅留下了十具尸体。
这事闹大了,双方不再派人谈判理论,各行其是,大江左右血腥处处,开始寻仇暗杀,明暗俱来。
龙王庙中,天洪老道正在召集帮众善后,三更末,庙中仍灯火通明,外面已来了不速之客。
天洪老道已分派了人手,对付池州府的林君坷,没想到派去的人差劲,他这儿又难以分身,所以始终不知道池州府的人并未得手。
四个被君珂拍碎肩骨撕掉耳朵的人,刚出城便被银剑白龙的暗线全部解决掉,尸身丢下了大江,所以消息并未传到龙王庙。
君珂在三更正稍后些儿动身,他不准备再返回客店了,预定从龙王庙转回时,直接到码头上船上航。
池州城门已闭,但关不住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飞越城墙,走上了到龙王庙的小径。
龙王庙的外围,警卫森严,暗桩遍布,步步危机,防范要命龙王一群人去而复来。
君珂不知这儿曾经发生过拚斗,展开轻功沿小径飞射,不啻是飞蛾扑火。
正穿入先前铁爪神鹰出现的白杨林,他目力超人,突觉眼角有人影闪动,细小的淡影急袭他的身侧,听不到声音,因为淡影飞得比声音快,等他发觉时,淡影已到了身右侧了。
幸而他在眼角瞥见人影时,心生警兆,生死门神功立刻被自卫的本能诱发,一声怒叱,他凌空直升八尺,突又闪电似的降坠,闪入一株树干下,一晃不见。
九支弩矢全部落空,崩簧狂鸣,箭啸刺耳。在他下坠飘落的刹那间。另九支劲矢在他头顶呼啸而过,假使他仍向上升,麻烦大了,相距太近,弩矢力道奇猛,说不定会击破他的护体生死门神功,因为仓卒之间,他只能运起三四成功力,难禁劲弩一击。
他这时的轻功身法。比往昔高明多多,快逾鬼魅幻形,闪至劲弩发出之处。
两个黑衣人在树根下匿伏,这时正同时挺起上身,一名黑衣人正将箭矢纳人箭匣,讶然低声向同伴说:“咦!钱兄弟,咱们莫非是眼花了吗?”
“咱们苦练二十年,耳目锐敏不凡,怎会眼花?”另一个答。
“那么,刚才的灰影是人是鬼?但看人化轻烟上升,一闪不见,他娘的邪门。”
“是啊!如果是人,人呢?”
蓦地,他感到后颈上加上了一只大手,一股寒流从他的丹田下往上冒,空间里,荡漾着君珂的声音:“人在你身后,老兄。”
“哎……”他叫,只叫了半声,颈骨已经碎裂,完蛋了。
另一黑衣人倏然转身,突觉手上一轻,匣弩已被人劈面夺走,右期门穴一麻,身躯摇摇晃晃向下挫。
君珂丢掉夺来的诸葛连弩,一掌拍开贼人的穴道,扣住他的右手肘,沉声道:“带路,老兄,龙王庙。”
“你……你是……是谁?”黑衣贼虚脱地问。
“我,林君珂,你们的死对头,快领路。”
林木深处,突然“砰”一声大震,一枝蛇焰箭冲天而起,黑影纷现,有人叫:“相好的,咱们替你领路。”
君珂一把夺过黑衣人腰上的箭袋,“噗”一声,一脚将贼人踢飞,人向后飞退,到了林缘,亮声叫:“你们人太多,只要一名带路就成。出来,林某人先收拾你们。”
他插好护手棍,准备拔剑,黑夜中且有树林,白龙筋鞭太长,不易施展,他要试试自己的七星散手剑威力如何。是否经得起考验。
一道灰影飞跃而至,长剑如经天长虹刺到,叫声亦到:“什么人?你好狂。”
君珂直待剑至身前半尺,方拔剑挥出说:“林君珂,你该知道。”
“铮”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乍起,接着剑影腾跃,响起两声慑人心魄的剑啸,人影倏止。
“哎……”灰影狂叫,身躯摇晃不定,仍在踉跄支持,不令身躯倒下。“铮”一声,长剑猝然坠地,手向胸前一按,晃了两晃,“噗”一声向前一仆,脑袋正伏在君珂的脚尖前,身躯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
君珂站在那儿,整个人成了化石,左手剑诀直立胸前。右手长剑成“朝天一柱”式,屹立不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过任何事,那飞跃的人影,动人心魄的狂叫,都是下意识所产生的幻象,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刚才拔剑挥出,错开对方的长剑,一振一挥,七星散手剑法出手,未受任何于扰,闪电似的在对方胸前留下了七个剑孔,快!快得连他自己也无法看清,没有对方闪避的机会,更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静静地屹立在那儿,忖道:“不行,如此出手必死,太残忍了。我用不着太过迫近,生死门奇功成一线由剑尖发出,可以由点字诀变为挥拂,岂不甚好?”
他在无意中又发现奇迹,脑中灵光一闪,体会出剑道神髓,七星散手剑法正式臻于完美,在凶猛迅捷中,揉入了轻灵、诡异、飘逸潇洒的精华。也由于这次体会,日后他的无敌剑法下,少死了不少冤魂。
他脑海中灵光闪耀,立即映现七招剑法所欲幻变的要诀轮廓,如果不愿置对方于死地,便可在瞬间中改换手法,伤人而不毙人。
这时,四周皆出现了无数黑影将他包围住了。刚才一招未接下的灰影,可能是辈份极高的成名人物,一照面便莫名其妙地倒了,所以将其他的贼人吓傻啦!
第一支火把刚燃起,君珂也从已整理好的思路中回归现实,放眼四顾,心中一懔。
人太多,有弓有弩,也必有暗器,被困住啦!怎成?再不脱身,岂不任人宰割?目下他们合围,阵脚未定,大有可为。
“杀!”他怒吼,人化轻烟,剑化狂风暴雨,动即如虎跃龙腾,直向东北方向冲去。
东北,是树林,树林东北不远,正是河湾底部,龙王庙滨河不远,天灯在庙前旗杆上摇晃。
迎面挡着十七八名黑衣人。还来不及用刀剑出招,剑芒已经射到,吼声人耳。
刀飞、剑折、血洒荒林。剑影漫天中,人群辟易,但见电芒飞舞,黑影狂叫,纷纷倒地。
君珂闪入林中,身后惨叫声惊天动地,他不再理会,展开轻功向龙王庙掠去,身形一闪便杳。
旗花爆响,天空中火球纷坠,怪!人声实然沉寂,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啸声。
他以为贼人定然纷纷现身,和他决一死战,岂知正好相反,看不到半个人影。
龙王庙并不大,只有两进殿堂,原有的灯火全部熄灭,只有旗杆上的天灯仍在黑夜中摇曳。
他踏入庙前广场,向四周打量。庙右七八座四进院,寂静无声,如同死域。
黑黝黝的庙堂灯火全无,庙门大开,没有任何声息,鬼影俱无。
“咦!怎么没有人,刚才有人在这儿放旗花,难道说,他们都撤走了不成?”他自言自语。
他运功护体,剑尖斜指,大喝道:“有人吗?滚出两个来答话。”
没有人,只有庙门口塑立在那儿的鬼卒,毫无回音。大殿中,神像和虾兵蟹将朦胧欲动,鬼影憧憧,沉闷的回声在空间里振荡。
“唔!不对,我可不能站在这儿被人当箭垛用。”他想。
意动身随,人化轻烟,突然折向后射,退到了广场边沿,那几栽了两行杨柳,还未抽条,疏疏落落,迎着寒风呼呼厉啸,不住摇曳。
“退回去!”身后有人大吼,苍劲有力,中气充足。
身后随着喝声,劲风压体,如山洪怒泻,力道万钧,如果被击实,性命可虞。
“太爷不听你的。”他也出声叱喝,右旋身剑随身转,一剑振出。
剑气一触劲风,突发隐隐风雷,双方迎个正着,罡风四射,“叭”一声暴响,人影倏分。
原来是一个袍袂飘飘的高年老道,左手吐出一掌,右手拂尘猛抽君珂后脑壳,君珂剑上已注入生死门内功,不但震散了袭来的掌劲,也接住了拂尘,双方相交,行雷霆万钧的全力一击。
君珂退了一步,举剑的手稳如山岳,说:“不要脸!老道。你的偷袭手法高明之至,可是却劳而无功。你,年高辈尊,竟然在背后偷袭,不惭愧吗?”
老道横飘八尺,怔在那儿,眼中寒芒闪动,似若不信是事实。被君河一惊,激怒得像头疯狗,将拂尘插在衣领上,顺手拔出冷电四射的长剑,徐徐举剑,一步步沉稳地逼近,厉声道:“小畜生,你果然了得……”
“当然了得,不然怎敢闯虎穴龙潭?”君珂抢着答。
老道已逼近至丈内,往下问:“你叫林君珂?”
“不错,武林后学。天涯过客之子,银河钓翁之徒。我,可以叫天涯游子林君珂。你可以告诉贵帮帮主,我天涯游子不想管闲事,但也不许可有人找我的麻烦,再找我,便是生死对头,在下绝不甘受欺侮。”
他信口胡扯,天涯游子的绰号,却不径而走,武林中正式有他一席之地。
老道左侧,鬼魅似的飘出一个人影,又是个高年老杂毛,大袖飘飘一晃而至,往左侧一站,用洪钟也似的嗓音说:“青年人,你的口气像在示威,也似教训人的口吻,不知天高地厚。”
“老道,你说对了。”君珂冷冷地答。
右侧柳树暗影中,冉冉出现另一名老牛鼻子老道,同样身穿大红道袍,但晚间看去却成了黑色。这老道像个幽灵,轻动已臻化境,似乎足不沾地,飘浮着随风荡到,桀桀大笑道:
“道兄们这位施主牙尖嘴利,狂傲不群,咱们何不将他擒住,引银河钓翁老怪物出来现现眼?”一面说,一面堵住右首方向。
君珂已看出三老道的功力,但身怀绝学艺高人胆大,夷然无惧,呵呵大笑,狂傲地说:
“老道们,先说出你们的身份,咱们今晚一决生死。看银河钓翁的门人,是否浪得虚名。
对面和他换了一招的老道冷冷地说:“贫道无亏,人称我七煞道人黑龙帮总坛护法,八大金刚之一。”
左首老道背着手,泰然地说:“霍山真如道人,也是八大金刚之一,总坛护法。”
右首老道拍拍剑鞘,桀桀笑道:“神剑羽士虚云,在白莲会无人不知,在江湖无人不晓,目下荣任黑龙帮总坛护法,八大金刚之首。”
君珂对武林陌生得紧,根本不知这些人的来龙去脉,不知即不怕,心里不受威胁,大笑道:“凭你们这种材料,也配称护法金刚?笑话了。你们身为玄门弟子,却称为护法金刚,离经叛道,未免太不像话。这儿四周群丑四伏,人数上百,叫他们都现身,看看你们这些金刚如何护法.你们是三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保持尊严,不要命逐个下场?”
他的话狂得令人受不了,怪!三老道似乎没生气,七煞道人向真如道人说:“如道友,这家伙竟向咱们三人叫阵。荒谬绝伦地要咱们同时下场哩。”
“将死的人,大多是神经不正常,难怪他。”真如道人不瘟不火地答。
君珂哈哈笑说:“哈哈!七煞老道,刚才咱们已硬碰一招,你根本不行,一比一你准倒霉的。”
七煞道人不啻被君珂揍了一记耳光,无名火起,一声怒啸,挺剑飞扑而上,无数剑影飞腾,虚虚实实向前急射,剑气厉啸,刺骨罡风怒卷。
君珂默运神功,泰然向场中心退,长剑左封右切,只守不攻,他要先看看对方的剑路。
心中在替对方估计攻招的部位,一面退向场中心,以便等会儿施展。
他的身形进退从容,在对方的漫天剑影中,似在翩然起舞,每封一剑,剑尖定然反指对方胸腹,“叮叮叮”一阵脆响,也传出阵阵龙吟虎啸似的振呜。
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十分凶猛狂野,连攻八招二十四剑,步步进逼,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将君珂逼得退至场中心了,足足抢近了六七丈之远。
两侧,神剑羽士和真如道人也步步跟进,紧守住两侧,像在监视着君珂,不许他打主意逃命。
君珂是有心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错,七煞道人的七煞剑法,确是了不起,足以傲视江湖,但比起他的七星散手剑,差远了。
他脸上本是神情肃穆的,这时泛起了冷酷的笑容,杀机怒涌,左手剑诀开始外引,心说:“第十一招,我要你好看。”
第九招三剑忆攻完,君珂不退了。
第十招,三剑连绵而至,君珂的右足向前探进了。
旁观的神剑羽士是剑术大行家,不然怎配称“神剑”?他旁观者清,已看出不妙,反手拔剑大叫道:“道友小心……”声出人动,飞扑而上。
“喂!着!”这是君珂的暴喝,打断了神剑羽士的话。
银芒突化一重光幕,迎住飞扑而上的神剑羽士。
同一瞬间,七煞道人狂叫一声,飞退五六步,远出三丈外去了。
似乎也在同一瞬间,“铮铮铮”龙吟狂震,人影八方急闪,剑芒狂舞,吞吐如电芒灵蛇,罡风如隐隐殷雷,双剑相错所爆发的火花,连续爆射。
“刷”一声,神剑羽士的大袖飞走了。
“嗤嗤”两声厉啸,剑芒在神剑羽士胸前连拂两次,击破他的护身真气,胸前襟开了两条裂缝。
“着!”激斗中,响起君珂一声冷叱,银芒划出一道光弦,从神剑羽士的胸腹交界处划过。
“哎呀!”神剑羽士惊叫,拂剑飞退丈余。地上,掉下他的腰带,断了。
远处,七煞道人胸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裂痕,鲜血从衣缝中沁出,一滴滴往下流。他突然以手捣脸,仰天长号,不胜悲愤。这两划,击毁了他辛苦挣来的名头,从刀山剑海中闯出来的名号毁于一夕,他伤心已极,比杀了他还难受,怎不呼号?
神剑羽士目定口呆,意不似信地颤抖着的左手,如见鬼魅地摸着胸前的十字裂缝,缓缓抬头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君珂,突然切齿道:“罢了!神剑的名号让给你。”
君珂仗剑屹立,神定气闲,冷冷地说:“在下不敢自诩神剑,天涯游子的名号很好。”
“你这种剑法何名?”
“七星散手剑法。”
“传自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左侧的真如道人撤下了长剑,大叫道:“咱们三人联手,毙了他,图谋须及早,不然后患无穷,用不着计较武林规矩,上!”
龙王庙中,突然灯火通明,庙门口出现了天洪道长,飘然举步走来,一面说:“无量寿佛!”
“二护法所言,确是至理,为了本帮的声誉,必须斩草除根永除后患。这小畜生乃是银河钓翁老不死的门人,论辈份,算起来相当高,值得咱们同时出手。”说完,伸手拔剑,大喝道:“弟子们现身,准备上。”
四面八方人影憧憧,河湾中十余艘小船上,也纵上不少黑衣人,伸手拔剑,刀剑如林声势汹汹。
君珂以奇快的手法收剑人鞘,撤下了护手棍,伸手在腰中一拉,扣上了姆指粗的白龙筋。人群四面合围。弓弩无用武之地,如果用,定会伤了自己人,所以他反而心中大定。
白龙筋弹性极佳,棍一抖便成了一条全长一丈六的银色软长鞭,他仰天长笑说:“黑夜中刀剑无眼,人多反而缚手缚脚,驱羊闯虎,老道,你好愚蠢,看我天涯游子手中白龙筋鞭,是否有辱师门,杀!”
接着,他发出一声龙吟似的长啸,“叭”一声暴响,白龙筋鞭突化长虹,飞射天洪老道。
三名护法老道齐发怒吼,三剑齐出,以君珂为中心,三面合围。
天洪老道近来功力大进,一声暴喝,剑化一道光幕,幕中射出无数淡淡剑影,风雷乍起,排山倒海似的向君珂迎面攻到,要从白龙筋鞭下切入。
君珂以神奇的步法向左一晃,手腕一阵急翻,白龙筋鞭宛若银虹盘舞,突由四面八方向中急聚。
“叭叭!叭!叭叭叭!”一连串清脆的爆裂声骤响,如同大年夜的花炮爆炸,但见银龙漫天彻地狂舞,人影已杳,将四支长剑逼得八方游走,根本不能近身。
想当年,银河钧翁的一根钓竿!横行天下,几乎未逢敌手。君珂不但已得竿招的神髓,更揉入保命三招的神奇步法,加以功力已练至登堂人室,威力倍增。鞭长有支六,鬼神莫测,令人无法欺近。而且白龙筋不畏宝刃,弹性极大,不论硬攻抑或闯巧招,皆运用自如,一寸长一寸强,力敌四支长剑,气吞河岳凶猛地狂攻,根本用不着取守势,形成绝对优势。
罡风怒号,斗场烟尘滚滚,圈子愈张愈大,但见剑气飞腾,中间无数银虹吞吐不定,似乎化成数不清的鞭影,矢矫如龙,分袭四名老道,厉啸声令人闻之气血下沉。
正激斗间,银龙又是一变,由八方抢攻变为专向一人进袭,君珂已将生死门神功发挥至颠峰状态,啸声变了,反而没有先前刺耳。
四老道盘旋进击,各攻十余招之多,说来话长,其实为时甚暂。
君珂招法倏变,四个宇内高手迫得他脸泛杀机,他要下杀手了,猛地一声长啸,身形轻疾,左冲右突来去如风,抖鞭崩开天洪老道的长剑,“挣”一声鞭梢快似奔雷,借剑上的反震潜劲,蓦地旋身就是一招“渔翁拂钓”,猛抽右后方的真如老道,并沉声大吼:“着!
躺!”
真如一声大喝,左闪、错肩、抛步、举剑轻拨,他要乘机切入,从鞭侧欺近递剑。
岂知他的剑一触白龙筋鞭,鞭上突然发出一股奇大的吸力,迫得他站立不牢,向右一倾,马步虚浮,已无法揉身扑进,先机已失。
这刹那间,君珂手腕一震。剑吸住的交点前端,突然向右反卷,“叭”一声暴响,梢尾突又一振一抖,以无可比拟的奇速,向下反拍。
真如老道防得了鞭身,控制不住鞭尾,躲得了鞭尾,防不了鞭梢,正击在他的右后腰,拍一声击个正着,只打得他皮破肉绽,最高明的内家气功,也禁不起白龙筋鞭全力一击,皮开肉裂,直抵脊骨。脊内也伤得伤不轻。
“哎唷!”他狂叫一声,人向左一冲,奇大的推力,将他冲倒在地,滚了两滚,不等身躯停住,脱手将剑拚全力向君珂掷去,并大吼道:“咱们同归于……”话未完,他已感到痛入心脾,难以忍受,用力太过,竟然昏倒了。
君珂顺手振鞭,鞭身一弹,“叮”一声,击中飞射而来的长剑,剑以更迅疾的奇速,射向神剑羽士。
“着!”他又吼,乘神剑羽士避剑的刹那间,白龙筋鞭已将已受伤的七煞道人右腿卷住,裤管和皮肉陷近腿骨,手腕一振,七煞道人狂叫一声,凌空飞起,急撞天洪老道,白龙筋鞭仍随人射出了。
天洪老道只看到七煞道人狂叫着撞来,没看到人后的白龙筋鞭,因为君珂的出招功架,不需面向着欲想攻击的人,四面八方皆可出手,他这时正面向着手忙脚乱的神剑羽士,而且左掌似乎正待机击出,向前逼进。
“叭”一声暴响,鞭梢从七煞道人身下突然吐出,击中天洪持剑的右手,剑柄碎裂,他的手指连带遭殃,断掉了小指和无名指,如果稍上一寸,他的右掌全完了。
“哎……”他狂叫一声,断剑堕地,接着“砰”一声响,被七煞道人撞倒在地。
这不过是极短暂间的事,说来话长,一连串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喝声叫声、鞭声、撞击声,密如连珠,看去三个人是一个接一个倒地,四个人只剩下心惊胆落的神剑羽土了。
君珂一看时候不早,人向回路急射,大吼道:“挡我者死。”
那一面共有二三十名黑衣人,同声呐喊,刀枪齐伸,像潮水般迎面截住向里涌。
白龙筋鞭化成一个风雨不透的银色光球,向人丛中疾滚,但听狂叫声撼人心弦,血肉横飞,刀枪飞抛数丈外,现出一个三丈宽阔的缺口。
银色光球从缺口滚出,所经处人潮向外翻涌,只刹那间便突破了重围,地下倒了十八具尸体。
银色光球如同鬼怪,一闪不见。夜空中,传来一声动人心弦的长啸,啸声一落,君珂那直震耳膜的语音传到:“黑龙帮的好汉们,今后知趣些,不必再找我天涯游子的麻烦,不然咱们便得血肉相见,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此后,天涯游子的绰号,代替了“林君珂”三个字。天涯游子大闹池州府龙王庙,独斗二帮主与八大金刚其中三名护法,突破百余高手的重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些消息,以奇快的速度传向江湖每一角落,一举成名。武林中消息传得快,也愈传愈离谱走样,天涯游子的相貌,人言人殊。有的说是丑八怪,有的说是花甲老人,有的说他是个虬须大汉,却没有人说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少年人怎有如此出色的超人造诣?
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便是黑龙帮的帮众,天洪老道脸上无光,封锁了消息,但消息仍往外传,封不住。而且,天涯游子不久之后,又正式与武林人物冲突,他自己不隐瞒行踪,谣言终于澄清了。
君珂突破重围,直奔码头。这一次凭真才实学的狠拚,他已坚定了信心。在九华观之时,他接不下天洪老道,如果没有崔小妹用金外暗袭,那次便得死在老道剑下。而今晚,四老道中,天洪最差劲,虽比往昔强得太多,仍显得蹩脚。他力斗四人,不但将他们击溃,而且多少还替他们留下一点伤痕做纪念,这证明他经得起考验,跻身绝顶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他沿小道急走,感到有点疲倦,收了白龙筋鞭,放慢脚程,一面用生死门心法调息,不久便恢复了精力。
他所创的生死门心法,乃是以胎息为主干,不需打坐吐纳,这种最可贵的神奇心法,如果不是被人逼攻,还可在拼斗中调息哩。
远远地已可看到黑黝黝的城墙,天上彤云密布,看不到星光,无法分辨目下的时刻,城内的更鼓声又不易传出,他想:“不知此时上船,会不会早了些?反正彭恩公的船大,走得慢,其实我用不着急急赶去的。”
这儿是分岔小道,右往北门码头,左通小北门,已经没有水田,乃是城郊的旷野,凋林疏落野草枯黄,一些新芽从地底抽出,三月的江南,其实并未全绿。
他走上了右面小径,不远处,径左右一座桃林,盛花期已过。桃叶青青。他到了桃林中段,突然站住了,冷冷地说:“老兄,你们有两个人。站出来,看看是敌是友。”
当他经过桃林中段时,眼角已瞥见林中有两个黑影,分别倚靠在两株桃树干上,寂然不动。两人所立处,距小径约有四五丈之遥。
他站在路中,并未转头向林中瞧,仅用眼角余光留意两人的动静,一面运功戒备。
两个黑影身材高大,桃林甚密,夜黑如墨,按理不易被林外的人所发现,可是仍然被君珂见到,大概他们心中大为震惊。两人都未移动,传出了细如蚊蚋,但却又直震耳膜,阴森森的喉音入耳:“你的声音,告诉了老夫你仍是个孩子。”
“江湖无辈,英雄无岁,阁下,用不着管在下是否年轻。”君珂也冷冰冰地答。
他口在说,心中却在暗忖:“唔!这人的口音有点厮熟,似乎曾在何处听过哩!”
桃林中的人又说话了:“好小子,你很狂。”
“狂者进取,该狂。”他仍用冷冷的喉音答。
“你是谁?”
“天涯游子!”
“我问你姓甚名谁。”
“用不着盘根究底。”
“还要问你的师门。”
“阁下,你自己还没说呢,未免太倚老卖老了。”
“你的臭嘴讨厌。”对方的口音极为不悦。
君珂缓缓转身,面对桃林,冷哼一声道:“阁下的嘴更为令人厌恶,在下不想和你计较。”
说完,转身扭头便走。黑影疾闪,叱声亦到:“哪儿走?留下。”
君珂倏然转身,他感到劲风压体,不动手是不行了,反正在黑龙帮势力范围之内,不会有好人,既然动手,少不得要拚个你死我活。
他的感觉告诉了他,对方正用左手扣向他的左肩,也就是说,右手可能另隐杀着,便向左梢闲,大旋身左手疾勾,要反扣对方的手腕。
果然不错,对方的右手已攻到后心,“小鬼拍门”闪电似的欺近便拍。
他也向左一闪,右掌也攻出一招“小鬼拍门”,便接对方的右掌;捷逾电闪,这刹那间,他已看清对方是一个身着黑衣,腰悬宝剑,雄伟高大的丑恶白须老头儿。
双方出招都快,也不想收招,“啪”一声暴响,双掌接实,劲道四散,两人身躯都晃了两晃。
“咦!你果然了得,再拚两掌。”白发老儿叫,双掌齐翻,攻出一招“推山填海”,掌出风吼雷鸣,阳刚的凶猛掌力,排出倒海似的攻到。
君珂先前为了保全实力,掌力留了三成,这时一听掌风不对,不拚是不行了,一声沉叱,也来一记“推山填海”,硬碰硬生死一决,用上了最愚笨的打法。
“嘭嘭”两声暴响,罡风劲气迸射,接实了。白须老儿须尾飘扬,“登登登”连退三步,双足陷入地中,挫腰腑体方将身形止住。
君珂只退了一步,右足后移,蓦地大吼道:“公平交易,你也接我几掌。”
声出,猱身迫近,双掌一前一后连续拍出,仍是硬攻中宫的招法“惊涛裂岸”,挫身进击,无比凶猛的潜劲如巨浪排空,斜压而下。
“老夫接下了。”老家伙厉叫,事实也不容许他不接。
“啪啪啪!蓬蓬!”劲道接实的音爆震耳,五掌连击,打出了真火,一记一落实。
人影急退,白须老儿直退人桃林中,君珂气吞河岳,豪壮地逼进,连续发掌。紧追不舍。两侧的桃树被具有爆炸性的气流所撼动,树叶飘坠,猛烈地摇撼颤抖。
林中站立的另一黑影知道不妙,一声大吼,从侧抢近“铮”一声,长剑闪电似的出鞘,叫声道:“接我双尾蝎黄立晖一剑,着!”
声到剑到,“流星赶月”攻向君珂左耳门。
君珂右掌急拍剑身,一听对方自称双尾蝎,立即撤回了五成功,“叭”一声,拍中剑脊,双尾蝎连人带剑飞出丈外,“碰”一声撞中一颗树干,人“嗯”了一声,几乎栽倒。
君珂人如电闪,飞退出林,站在路中叫:“双尾蝎,你是曾在九华观出现过的黄立晖?”
双尾蝎被撞得昏头转向,虚脱地答:“正是在下……”
“你仍帮黑龙帮卖命?”
“在下与恩师正要捣黑龙帮的秘坛,阁下是谁?”
“你用不着问,只消知道我叫天涯游子便成。”
先前被迫退入林的白须老儿,已经调息复原。这时晃身出林,“铮”一声,撤下一把寒芒如电的宝剑,一步步逼近君珂,阴沉沉地说:“好小子,你的修为值得骄傲,拔剑!我独剑擎天冯如虎还要领教你的剑上功夫。”
君珂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是四大魔君之一的独剑擎天,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在徽州府他杀了不少黑龙帮的人,吓走了银剑白龙,怎么竟接不下自己五掌?真是浪得虚名哩!
他却没想到,自从参悟出生死门绝学之后,功力已赫然超乎怪物魔君之上,怎能怪独剑擎天浪得虚名?
他心中思路疾转,心说:“这个魔君与黑龙帮为敌,我何必和他拚老命?朋友不怕多,仇敌最好没有,我得试试看,看是否可以化敌为友?”
他不拔剑,来抱拳为礼,泰然上前伸出右手说:“老前辈,在下刚由黑龙帮秘坛所在地龙王庙杀出重围,误以为老前辈亦是黑龙帮的人,所以语气狂傲,多有得罪,尚望着前辈海涵。如果老前辈认为晚辈的无心之过可以原宥,请接受晚辈致歉。”
他伸出右手,表示没有拔剑为敌的意思,而且语气谦虚,已够分对方感到光彩了,不仅有面子,且不损害对方的尊严。
独剑擎天乃是有名的凶狠人物,可说已到了人性将失的地步,自以为自己是英雄,但也佩服真正的硬汉,刚才那几掌硬拚,他发觉对方的修为,比他强得太多。绝顶高手印证或者拼命,功力深厚的稳操胜算,虽具有一两种神奇绝学,并不一定能找到机会扭转逆势,相去太远更不用提,真要全力相搏,近身不易,绝学又有何用?
独剑擎天的剑术,在武林可说大名鼎鼎,号称独剑擎天,可见他的剑上功夫,定然有超尘拔俗的造诣。他见君珂神态从容,言词不亢不卑,赫然风度如同宇内名手,气早消了一半,说:“你,小小年纪,确是足以自豪。刚才拚掌,老夫输了。但心中仍有不服。拔剑!
印证五招,点到即止,你肯?”
对这种江湖怪人,太谦虚了反而不讨好,反而自讨没趣,弄得不好便得灰头土脸。君珂大概有点了解这些人的性格,退后两步抱拳拱手道:“晚辈斗胆,恭请老前辈赐予教益。”
独剑擎天的气,又消了一分,黑夜中虽看不清他的厉恶面容,但听口气已经轻松多了,他说道:“青年人,我相信你的剑术定然不弱,剑长三尺六,真力定然够浑厚,也耐久斗,别客气,咱们全力施展,五招一气呵成,用不着喘息拖延。准备,我进招了。”
君珂缓缓撤剑,心中暗忖:“这怪物剑上定然有真才实学,可是不见得能胜得了我的七星散手剑法,但我不能贸然地断送他以毕生精力挣来的名头,看来定然够吃力。”
他仗剑移向下首,献剑道:“恭请老前辈指教。”
“接招!”独剑擎天低喝,蓦地风雷惧发,寒芒化成无数冷电,排山倒海地向前涌去。
君珂长剑疾伸,七道淡淡剑影不住扭曲、滑动、飞射、逸没,他以第四招“斗转星移”
应敌,人影飘扬,淡淡剑影纵横交错,在对方的凶猛迅捷剑影中飘浮。那七道神奇的剑影,神出鬼没,变化万千,只在对方身前弄影,贴剑锲入,随着对方剑势吞吐不定,不住在对方胸腹间出没,迫使对方撤招自卫,不撤招便要当堂挂彩。
第一招,双方未用全力。
第二招,君珂暴进丈余,换了一照面。
第三招,独剑擎天争回原位,交换位置。__“铮”一声,第四招接实,两人的攻势凶猛无比,防得紧密,太快了。双剑相接,吸住了。
“开!”君珂沉喝,应时推剑,人向后飘退,突又狂野地反扑,身剑合一挥剑而上。
四招无功,独剑擎天心中骇然震惊,他已用了全力,将所学的精华全部发挥尽致,但不仅无法取得优势,反而感到对方的迫人剑气和淡淡剑影,大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之概,经常渗破他的剑网,一吐一吞之间,便距身前不足三寸之近,等他撇腕错挡,剑影即杳,不由他不惊。
只剩最后一招了,对方的剑已矢矫如龙,盘舞中飞出七道淡影,一闪即至。
他大吃一惊,一声沉叱,使出最凶狠霸道、也是他招出必胜的绝学“天罗地网”。这一招有点像“上下交征”,寒芒上下飞旋,中间突然吐出五剑,向前狂扑,迎向七道淡影,剑气啸声凄厉刺耳,看去似采守势,其实是寓守于攻,守得密,攻得更猛,他要挽回面子啦!
君珂确也想给他下台,招出一半,突然招变保命三剑的“飞云逸霞”,在重重剑影笼罩下,像一朵在天宇中飘浮的云霞,飘逸地荡出圈外,那么从容,那么清洒轻灵,不沾些儿火气,悄然撤出重围。
“晚辈多承教益,敬谢五招。”他在丈外收到行礼,神定气闲地发话。
独剑擎天呆立当地,久久,方用奇异的声调说:“青年人,你宅心仁厚,并未全力反击,不像话。我不领你的情,但仍认为你是比我强的高手。来,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君珂含笑摇头说:“晚辈不敢高攀……”
话未完,独剑擎天抢着说:“你认为冯某名列四大魔君,不敢沾惹?”
君珂硬着皮点头道:“晚辈初入江湖不久,不愿为人所诟骂。老前辈的名声,确是不太好啊!”
独掌擎天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说得好,世间像你这般耿直的人,确是少见,在我面前直指我是非的人,值得一交,可惜我冯如虎无法更改恶性,你也不可能堕落。今后,咱们是友是敌,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晚辈姓林,名君珂。”
独剑擎天一惊,一旁的双尾蝎黄立晖更是惊喊出声。独剑擎天摇头苦笑道:“哦!原来你就是在九华观,以德报怨救了我那不成材的门人黄立晖的林君珂。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如果早些通名,咱们这次狠拼可以免了。哦!也好,你使我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黄立晖突然插口叫:“林兄,有两位姑娘在雷池被困,听说有崔姑娘,你怎没和她在一块儿?”
君珂吃了一惊,急问:“立晖兄,雷池在何处?”
“在安庆府西南望江之东。从大江上航,可从雷江口进人雷池,池中有一个小洲叫鬼洲,她和另一位小丫头被困在洲上,已有一天了,不知是否……”
“谁困她们的?”
“是女人,大概是什么银衣仙子吧。女人的事,难缠得紧,花样也最多。其中可能牵涉到水上大盗翻江神蛟哩。”
“真相!”君珂跌脚叫。
“糟什么?你还不赶快去?也许还来得及。”黄立辉接口。
“这……这,我在这儿有要事,怎能分身?真是……”
“哦!你是指码头上的……”黄立晖本想说出是否为了码头上十一艘大船的事,话未完,却被君珂的自言自语所打断,他说:“反正这一段江南平靖,我何不先赶赴雷池,再在雷江口雇船跟上彭恩公的船并不为晚。”
他如果往下问,更会令他焦急哩!黄立晖师徒俩消息灵通,已知道银剑白龙与黑龙帮争夺红货的事,将双方的计划完全摸清,所以浑水摸鱼,在暗中向黑龙帮的人下手,嫁祸在银剑白龙头上。
君珂突向两人拱手一礼,大声说:“谢谢你们,后会有期。”
声落,人化轻烟,向池州府城如飞而去。
救人如救火,他不再到码头坐船,小船上航,速度太慢,不可以。他冒着晓风,越城奔至大南门官道,展开轻功向下赶,急如星火。
从陆路到雷江口大江对岸,有两百余里。他放开脚程,奋全力狂奔,以每个时辰一百的奇速,沿至东流县的大官道如飞而去。
码头上,十一艘大船开始解缆,在鞭炮轰鸣,鼓锣丝竹齐奏声中,缓缓离开码头,大帆升起了,向上游驶去。
官道中,报讯的骏马也如飞而去。
雷池,一处顶响亮的地名。凡是用语气限制别人的行动,都说“不许越雷池一步”。这“雷池”二字的出典,就指望江县东面的雷池,也叫大雷池水。晋朝成帝咸和二年,苏峻造反,温峤欲率兵下卫京师。权臣中书令庚亮,素怨名臣陶侃,致书温峤说:“吴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意思是要他的兵马,不要往下带,这句成语出典在此。
除了雷池的典故外,这座小县城出了两个大孝子,尽人皆知,名列二十四孝。其一是县西南二十里的王祥池,王祥在这儿“卧冰求鲤。”其二是孟宗宅,在县北一里,孟宗曾为雷池监,在这儿哭竹生笋。
雷地并不是一个死水池,而是一条河水,叫大雷池水,从宿松县界流入,在县东南汇积成一个巨大的活水池,所以叫做雷池,从东流入大江,两端叫大雷口,小雷口。多年来,沧海桑田,雷池已有极大的变动,已没有早年的浩瀚,池中出现了浮洲。出水口目下改由县南入江,称为雷江口,也叫雷港,设有雷江口巡检司,但仍然够壮观,池中心,有一座长形的泥洲,长约两里多,宽也有里余。洲中泥淖遍地,矮林。枯苇丛生,蛇鼠成群出没其间,据说时有鬼怪妖魅出没,人则必死尸骨无存。附近的渔船,相戒不敢进入泥洲左近。所以这座洲叫做“鬼洲”,除了鬼,从来没人敢在洲中出现,更不敢入内送死。
被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确是庄婉容和崔碧瑶。这九个月来,她们凄凄惶惶搜遍江湖每一角落,要找银剑白龙替君珂报仇,可是,两个少女人地生疏,人海茫茫,如何找法?
至于四明怪客,他找上了三个月,也音讯毫无,银剑白龙在江湖秘密活动,后来又返回四川青城山随师父苦练,当然毫无结果,恰好浙西三妖找上了四明山,他便赶回四明,与阴阳老怪捉迷藏,便不再外出走动了。
两位姑娘和四明怪客曾到过猿啼绝崖,看到了被化掉了的骸骨,认为君珂确已不在人间,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浪迹江湖,发誓要找到银剑白龙,剖腹挖心祭奠死去的爱人。
终于,她们得到了银剑白龙曾在安庆府出现的消息,便在河南布政司向下赶,在武昌府雇船下放,到了雷江口,看见邻近一条小船上,出现了一个身穿银衣的人影,便放舟急追,追入了雷池。
那小船上的人不是银剑白龙,而是银衣仙子。这鬼女人也可怜,也够痴心,她也在找君珂的消息,她还不知道君珂已被他的哥哥弄下了猿啼绝崖哩。
他也从武昌府雇船下放,听到他的哥哥已到了长江做案,便急急忙忙向下赶,要找她的哥哥探访君珂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她带着三个丫头流浪江湖,查问君珂防讯息,根本没和家中的人来往,不知武林中的变故,所以更不知她的哥哥银剑白龙,已经成了黑道英雄的主脑。
雷池两岸靠近泊湖附近,有一处长江求贼的垛子窑,首领叫翻江神蛟于子飞,早年曾与银剑白龙私交甚厚。如果银剑白龙途经大江,必定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暗地盘桓三五日。她想到乃兄可能到翻江神蛟的水寨流连,便沿大雷江水上溯,一进雷江口,便发现了后面有船追来。
雷江口左侧面对大江的三角洲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庙宇,对大雷神庙,也叫周瑜庙,里面供的大雷神,赫然是三国东吴的美男子大将周瑜。周瑜是庐江人,安庆府有他的祠。望江县这座周瑜庙,规模并不比安庆府的逊色多少。
这座江畔的庙宇,目下是翻江神蛟的传哨站,出入的匪徒船只,皆有暗号先打招呼,以便识别,如需要助力,也可用暗记传出。江旁就停有五艘无篷的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发现后面有人追赶,心中大急,她不会水,是只旱鸭子,便走到船头高攀右手,连挥三次,她为了找寻君珂,目下是女扮男装。她认为君珂有意躲她,所以易装在江湖走动。
信号打击,江岸小茅棚中,突然钻出十余名赤膊大汉,其中之一大吼道:“大江滔滔。”
“滚滚东流。”银衣仙子命船夫大声回答。
“先靠,上!朋友。”赤膊大汉叫。
小舟箭似的向岸边驶去,十余名大汉抄起了安有沉重铁尖钩有竹筒,在河岸一字见排开。
百十丈后是两位姑娘的小船,她们迫着船夫也往岸旁靠。银衣仙子的一袭银色长袍,迎风飘举,腰悬长剑,远远地看去,穿章确是像煞了银剑白龙。两位姑娘怎肯放过?婉容心中大急,突然尖叫道:“银剑白龙,你这畜生那儿走?”
十余名大汉一听来人是银剑白龙,一声叱喝,齐向银衣仙子的小船伸出竹篙,搭住船舷叫:“请冷公子上梭形快艇。”
银衣仙子率三婢一跃上岸,说:“不!在下怕水,在岸上毙了他们。”她的口音尖脆。
为首大汉吃了一惊,变色道:“你……你是……”
“我乃银剑白龙的妹妹银衣仙子。咦!那是谁?”
她刚说出自己的名号,岸旁的两条人影如飞而至,那是一老一小,突然在岸旁一站。
赤膊大汉全都大吃一惊,因两人的奇快轻功委实高明,一闪即至,几如鬼魅幻形,尤其是那相貌凶猛狞恶的白须老人,像是无实质的幽灵。
这一老一少,正是专找黑龙帮晦气的独剑擎天和双尾蝎师徒俩,正在附近办完大事,取道至池州府,到这儿找船来了。
“怪!银衣仙子?怎不是妞儿?”双尾蝎讶然叫,显然,师徒俩皆未听清银衣仙子的上半句话。
“用不着怪,她女扮男装,你的眼睛要瞎啦!世上那有这样粉团似的男人?”独剑擎天用冷厉的喉音说,又向急驶而来的小舟说:“瞧!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带刺的花朵儿。”
双尾蝎已看清船头上的两位姑娘,他不认得崔小妹,她的相貌未改,但脸上未掩面巾,上次在九华地道内,崔小妹根本未现出本来面目。他说:“禀师父,是否岔上一枝?”
“不许管闲事。”独剑擎天冷叱。
师徒俩旁若无人发话,赤膊大汉和银衣仙子皆不认识他们,看了师徒俩的凶恶长相和出现的超人轻功,心中暗懔,也就不敢招惹他们。
赤膊大汉心中一宽,向银衣仙子说:“冷姑娘,在岸上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银衣仙子抢着问。
赤膊大汉躬身道:“按江湖规矩,咱们不能在陆上漏脸。”
“那就别管我们的事,本姑娘不需你们的助力。”
赤膊大汉焦急地说:“姑娘明鉴,这儿乃是游客众多之处,咱们不能动手,但又不能慢待客人。池中有一处绝地名叫鬼洲,乃是埋葬人的好去处,咱们可引她们前往送死……”
“不!江上太过风险,本姑娘不会水性。”银衣仙子断然地拒绝。
“绝不需要姑娘在水中出手。”
“如果他们追上,不动手怎成?那两个丫头我认识,一姓庄一姓崔,你们皆接不下她们的剑。”银衣仙子低声拒绝。小船已快近岸了,两位姑娘的面容已可看清,她又说:“不但认识,本姑娘正要找她们算账,在陆上拼斗,省事多多。”
赤膊大汉大笑,笑完低声说:“冷姑娘,如果咱们的梭形快艇会被这小木船追上,咱们还用混?太笑话了。冷姑娘,快上!鬼洲正是埋葬她们的最好处所,用不着替他们筑坟墓。”
银衣仙子一想也对,在岸上可能占不了上风,庄婉容的功力她知之甚祥,还是下船好,水上朋友的控船手法,该值得信赖,便一跃下船。
十余名大汉一拥而上,矫捷无比,十二支大桨齐动,破水向上游急射,哗哗有声。
只差十余丈,两位姑娘心中大急,可是无可如何,命船夫向上急追。
梭形快艇拉远至百十丈,船速锐减,在等候着小船跟上,汹涌的流水也令船速减弱。空间里响起十余名赤膊大汉们雄壮的歌声:“爷们生长在江边,一爱女人二爱钱。长江滚滚悲过客,尘世滔滔莫自伤。哈哈!来啊!妞儿们。”
银衣仙子突向为首的赤膊大汉道:“大叔,可向后高声叫,说要找银剑白龙的人,赶快跟来吧。”
大汉应喏一声,向后大叫道:“丫头们,要找银剑白龙,赶快跟来,咱们恭候。”
岸上的独剑擎天阴沉沉地说:“见鬼,银剑白龙在安庆村。怎会在这儿?”
“师父,我们何不跟去瞧瞧?”双尾蝎皱着眉说。
“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咱们的事多着哩!上池洲,挑黑龙帮的秘坛。”
那时,师徒俩还不知黑龙帮钉住了由南京上来的六条官船,只知银剑白龙在调度水陆黑道群魔,要计算池州府的一名大官。等他们到了池州,方得其中变故,便打算浑水摸鱼,乘机大杀一番,却碰上了君珂。
两条船一阵追逐,从大雷池水上溯,渐渐进入雷池,江面辽阔,水势渐趋平静。
梭形快艇在池中大兜圈子,逐渐向鬼洲移近,两位姑娘奔走江湖九个月,好不容易找得了银剑白龙的消息,岂肯轻易放过?逼着船夫鼓勇急赶,两支桨怎跟得上十二支长桨,但她们不死心,非追不可。
鬼洲的上游,有一股暗流直冲向鬼洲,如果不幸进入这股暗流,除了冲上鬼洲的泥沼地带外还可能被暗流所掀覆,完蛋大吉。
翻江神蛟的人,对这一带水路了如指掌,逐渐将两位姑娘的船向那儿引,危机迫近了。
小船上共有三名船夫,他们的船走南京武昌,对大雷池水一无所知,更不知池中的凶险,在两位姑娘的催逼下,逐渐向死神接近。
庄姑娘心中逐渐感到不安,向崔碧瑶说:“崔姐姐,他们在逗引我们兜圈子,想拖到晚间脱身逃走,天色一黑,我们便无可奈何了。”
“小妹,你的意思……”
“小妹认为,暂时离开,远远地钉紧他们的落脚处,然后登岸搜寻那小畜生的踪迹。”
“不可能的,他们不是笨虫哩!”
“那么,我们可尽快追上?”
崔碧瑶摇头苦笑,摊开双手说:“小妹,如何追法?你我都是入水不能游的旱鸭子,又无登萍渡水的神功,怎办?”
庄婉容伸纤指向运桨的两名船夫说:“运桨不难,我们何不助他们一臂之力?”
崔碧瑶注视良久,突然说:“好,试试看。”
这一试,试出大祸来了。船以奇速急射,把航的船夫顿减吃力,狂野地向前冲,想应付急变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看到小船速度突然加快了两三倍,骇然大震,为首的赤膊大汉沉声道:“转舵,驶入涡流,时机已到,快!”
另一名大汉问:“要不要请援?”
“要,张灯。”
在朦胧暮色下,一名小贼燃上一盏红色的气风灯,举起左右摆动。
左方两船急驶,右方也有两船,势如奔马,全向这儿飞驶。
十二支长桨溅起浪花,十二条大汉同声叫吼,梭形快艇如同脱弦之箭,破水急射。
两位姑娘协助两名船夫,运桨如飞,速度比梭形快艇要快上两倍。相距里余,逐渐拉近。
“注意右方的两艘小船,准备暗器。”右方的崔姑娘叫。
“左边的两艘也来意不善,定是他们的党羽。”左方的庄婉容也叫。
已拉近至五十丈左右了,舵公突然叫道:“姑娘们,小船禁受不起,要被……糟!这儿有凶猛的涡流,不好!不……”
小船突然向侧一扭,船首猛烈地向左疾转,“砰嘭”一声水响,艄公被舵柄猛拨,掉下水中去了。
两位姑娘大惊,左方的庄婉容猛地推桨,小船像疯了的活物,向右再扭,“哗啦”一声水响,右舷入水。
两个船夫禁不起凶猛的拨弄,身不由己,栽倒在船中,滚动不已,小船再左右急剧颠动,两人被凶猛的振撼力和冲上舱面的急流,先后卷入水中不见。
船发了疯,在暗流的卷送下跳动,扭转。更在两位不知操船的姑娘手中,腾跃狂舞,但仍未下沉,船舱、桅帆,以及舱面的杂物,全都飞散抛落水中飘走了。
右面两艘梭形快艇扭头走了,池面上传来阵阵狂笑声,在空间里震荡。
前面银衣仙子的梭形快艇,在涡流的边沿,曲折地划行。轻灵地摇摆滑走了。
两位姑娘衣履全湿,心中虽惊乱,仍一左一右奋起神力,拚命运桨不使小船翻覆。她们不知顺势划行,只知奋力划桨稳船,一阵子疯狂的颠弄,两人只感到真力渐竭,绝望的念头爬上了心坎。
“砰啪”一声,左桨的桨柱禁不起巨大的力道压迫,突然折断,婉容惊叫一声,人向外疾冲。
碧瑶大惊,丢掉桨出手如电,急抓婉容的右手,“嗤”一声,抓到一块裤管,没抓牢。
婉容仍向水中急冲,但裤管破裂,身躯稍顿,冲势略减,“噗通”一声上身入水,她的脚却勾住了船舷,临危拼命,猛地吸腹弯腰,伸手反勾住船板。
小船被两人的力道一压,重心立被扭转,“哗啦”一声水响,再向右翻。
恰好这时船向右倾,右舷入水,她的手被赶到的碧瑶抓牢,向船上一带。
左首欺到的一艘梭形快艇已近,一人在同一瞬间叫:“弃船,冲毁它。”
“噗通通……”梭形小艇上的人从两侧飞跃下水,向后面另一艘梭形快艇游去。
无人的梭形快艇,像离弦之箭,凶猛地向小船撞来,在三丈远略一跳动,仍疾冲而至。
“轰隆”一声巨震响起,两条船撞个正着,立即碎裂,残躯先后分崩离析。
两位姑娘被震得向外飞,“噗通通”,英雄落水,两人互不兼顾,入水便喝了几口冷冰冰的江水,几乎被呛得五腑外翻,眼前金星直冒。
另一艘核形快艇接回水上的同伴,掉首缓缓离开,有人叫:“王八乌龟有东西吃了,哈哈!竟有人在翻江神蛟的水寨附近讨水喝,不死何待?”
另一个破锣也似的嗓子桀桀笑,接口道:“暗流凶猛,直冲向鬼洲,即使有高明的水性,也难脱出涡流之外,鬼洲内的畜生有福了,哈哈!”
“哈哈!那些蛇虫恶畜,就因为有尸体可吃,所以愈长愈多,连咱们的弟兄也吃掉不少,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梭形快艇走了,天上也出现了闪烁的星星,夜来了,江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
一天,两天,第三天又来了,风和日丽,好天气。
翻江神蛟的大批船只,在这天结队驶出雷池,出大雷地进入了大江,应要命龙王之召出动了。
而鬼洲附近,一艘相当华丽的游艇,在距三里外巡游不去,艇上有银衣仙子主婢。这鬼女人深知两位姑娘了得,怕鬼洲埋葬不了她们,所以要在附近察看,能否看得见她们在鬼洲上出现。
四天,五天,游艇仍未离开,鬼洲上鬼影俱无,泥淖中怪树丛生,水草太密,如果人不接近水际,是不可能被看到的。两位姑娘始终不见形影,大概已葬身在内了。
第六天午后,远处翻江神蛟的水寨大火冲天而起,浓烟直冲霄汉。
游艇上的水手,全是翻江神蛟的手下悍贼,看到了水寨失火,使火速往回赶。
半途中,一条梭形快艇如飞下航,双方相距三里余,而下里错过了。
梭形快艇上的人,有一个人是君珂,他身着油绸水靠,背剑控囊,用冷峻的眼神,站在后艄掌舵水贼身侧,监视着十二名水贼运桨,向鬼洲急航。
他凌晨超过池州府,已牌初赶到了东流县,雇舟赶到了对岸的望江县,在一个江湖小混混口中,问明了翻江神蛟的水家所在地,然后雇船往鬼洲。
他失望了,船主一听要到鬼洲,杀了他他也不干,没有人敢去,金银唯如山也不成。
他最后决定找翻江神蛟要人,便由陆路向上游急起,急如星火。
翻江神蛟的水寨,雷池的西北面,那是一处池中的小岛,西北池滨是九姑岭的余脉,起伏着不太高的小山。小岛距岸约有里余,中间有一道险恶的暗流阻位,所以船只不能通航。
小岛东南建了一座警卫森严的小寨,向池中伸展,外有铁闸门,可以开启让船只进出,外有高出水面的木造碉楼,警哨密布。小岛大约有方圆半里的空间,上面建了楼房。对外而言,这是一处渔场主人的居所,望江县的县太爷虽有耳闻,但翻江神蛟不在附近做案,县境平安无事,兔子不吃窝边草嘛,只好开只眼闭只眼算了,免得惊动朝廷,弄来上千上万的官兵进剿,贼捉不到,首先遭了兵灾,麻烦得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马马虎虎算啦!
君珂风尘仆仆,到了水寨与陆上往来的码头柏溪口。这儿是个池滨偏辟处所,有二千户人家形成一座小村落,全是水贼们的住处,可以说是水寨的陆上连络哨站。
午正刚过.通望江县的小路上,大踏步来了一个年轻人,英气勃勃,雄伟如狮,腰悬三尺六寸长剑,胁下挂着百宝囊,身穿青布直掇,同质灯笼裤,脚下是短统快靴,剑眉略锁,似有隐忧,他就是用日行千里的脚程,匆匆赶来援救两位姑娘的天涯游子林君珂。
柏溪口水寨哨站上,有二十余名大汉在码头上忙碌,成包成捆的货难积如山,待运到水寨收藏。水际泊了十五条小船,静静地系在码头上的铁柱上。
所有的人,这时突然停止忙碌,全向小路上注视,因为警讯已经传到,说是有一个陌生人正向这儿赶。
君珂是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的闯入者,由于他带着剑,自然引起小贼们的怀疑。
他大踏步闻人村中,直奔码头。
路两侧的房屋中,一群男女老少皆驻足而望,谁也没做声。进人码头的通道上,分列着四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壮年悍贼,抱肘屹立挡在路中,似有所待。
君珂在望江问清了水寨所在地,却不知道柏溪口是贼人的陆上哨站,一入村中,便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唔!怎么这小村的男女老少,皆饱含敌意?
他站在通往码头的小径前端,举目四顾,天!四周男女者少约有五六十名,全站着像一根根木柱,用古怪而饱含敌意的眼色向他注视,神情怪异,似乎他是个怪物,引来了无穷敌意的眼光。
站在这儿向西南望,水寨相距不足五里地,木栅楼上极少见到人踪,只有三五小船在栅门口缓缓进出而已。怪!贼人的水寨为何这般沉静?
他对四面八方不友好的眼光不放在心上,大踏步向码头举足。迎面四名大汉已将去路挡住,大牛眼凶光暴射,气势汹汹等待着他走近,没有让路的意思。
君珂在四人身前八尺站住,冷冷地说:“诸位,请让路。”
“干什么的?说!”一名大汉沉声叱喝。
“到码头,要雇船。”他答得很干脆。
“高姓大名?由何处来?往何处去?”
“在下用不着递三代履历,你管得着在下的事?”君珂没好气地答。
大汉火起,沉声道:“这儿无船可雇,不交代身份,你有麻烦。”
“麻烦?在下不怕麻烦,正是找麻烦而来。码头上有小艇,在下要到对面水寨走走,是否能雇到,阁下大可不必担心。老兄,你真不让路?”
所有的人一听他要到水寨,神色一变。大汉岔开话题,问:“到水寨有何图谋?阁下必须说明来意,是投贴吗?”
“不是。”君珂的语言简洁有方。
“投靠?”
“哼!在下要找翻江神蛟于当家。”
大汉已听出口气不对,仍往下问:“哦!你是为捣窑子而来的?”
“不错,你说对了,听阁下满口江湖话,想必是翻江水寨的人,是吗?”
“不错,你也说对了。”
君珂扫了四人一眼说:“很好,很好,可烦诸位带路。”
大汉呸了一声,大吼道:“有人找碴儿,准备并肩子上,拿下他。”腾身直上,左手虚晃,右拳如风,闪电似攻出一记“黑虎偷心”,拳劲居然虎虎生风。
君珂直待拳已及身,方信手一拨,“叭”一声,一掌掴上对方的右颊。大汉狂叫一声,向左飞退丈余,站立不牢,“咕咚”一声倒了。
找到贼人,用不着客气,君珂乘势抢入,双掌左右齐出,同时飞起一脚。
另三名贼人惨叫着分三方飞跌丈外,不堪一击。君珂跟进,一把抓起一名大汉的肩骨,同后用沉雷也似的声音叫:“谁敢再上?除非不要命,退!”
原来四周三四十名大汉,缓缓抄家伙向这儿冲,呐喊如雷,将冲至切近了,被君珂最后一声沉喝,惊得两腿发软,有几个脓包,竟被直震心脉的音波震倒在地。
他将大汉揪至胸前,厉声道:“好好回答我的话,不然你将饱受折磨,怨不得在下心狠手辣,休说言之不预。”
“你……你做……做梦。”大汉龇牙咧嘴狂叫。
“梦也罢,醒也罢,你非说不可,我等着。”
说完,他突然一指勾住大汉的左锁骨,缓缓向外拉。
“哎……哎哟,痛死我了,我……我说……说”
“银衣仙子现在何处?”君珂放手问。
“走了,已走了三天。”
“翻江神蛟于当家呢?”
“也走了,率领弟兄们出外作买卖。”
“早些天被贵赛困在鬼洲的两位姑娘呢?”
“在鬼洲前涡流翻船,早死了,即使会水,漂流鬼洲也已经喂了妖魔鬼怪。前后六天,恐怕骨头都化成灰便啦!”
君珂心中一凉,暗暗叫苦,仍往下问:“鬼洲真有妖魔鬼怪?”
“周围土著,皆可告诉你鬼洲的可怖情形,这座洲浮起不过百十年?死的人太多了,本寨的高手也死了不少。”
君珂略一沉吟,厉声道:“带在下到贵寨一走。”
君珂不知鬼洲上的景况,听小贼说出那是一处恐怖的鬼地方,连水纂中的高手也丧身其中无可-免,而且已经过了前后六天之久,太晚啦!他心中的焦躁,不言可喻,急怒之下,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他要进入水寨,找翻江神蛟于子飞要人,虽则小贼说于子飞已经出江做买卖,贼人的活怎可置信?便要小贼带路放船入寨。
众贼一听他要进水寨,那怎成?群起鼓噪,先前被喝声惊呆了的人,神魂归窍,有人大叫:“哥儿们,并肩子上,毙了这不知死活的疯小子。”
“这家伙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然前来撒野,毙了他。”
“上!摘了他的瓢儿。”
众贼一阵子叫吼,纷纷抄家伙向前抢。一个虎背熊腰的魁梧悍贼,挺着明晃晃的沉重泼风刀奔得最快,抢入大吼道:“小子,纳下吃饭家伙。”
吼声中,刀尖反挑,踏进两步,突变“力劈华山”,连肩带背向君珂脑后劈下。
君珂似乎背后长了眼,修然左飘两步,大旋身运起神力,右手疾挥。他手上有人,抓着人的肩劲向后扔,将人作为兵刃,奇快绝伦地猛扫,太迅疾了,没有对方撤招变招的机会。
“克察”的一声,刀过红光崩现,泼风刀将贼人的双腿齐胯砍折,断腿也将使刀悍贼击中胸胁。
君珂乘势抢进,将半死的贼人再次砸出,“噗”一声闷响,将使泼风刀的悍贼击倒在地。
他一声长啸,扔掉死贼,换下了白龙筋鞭,大吼道:“谁不要命,上!我天涯游子乃是收买人命的主儿,阎王爷的使者,杀!”
吼声中,鞭化长虹,漫天彻地飞旋腾舞,风吼雷呜,“叭叭!叭叭叭1”爆响似连珠,惨叫声倏发。
“哎……”
“哎哟!”
“呀……”
叫号声动人心弦,地下鲜血飞洒,人飞,刀剑乱抛,衣履凌落,受伤的人散处在四面八方哀号,只有片刻间,人己倒了一半,在地下挣命,其余的人向后急撤,一个个面色死灰,心胆俱裂。
“谁再上?”君珂收鞭卓立舌绽春雷大吼。
村侧一座小屋后,升起了一枝蛇焰箭,破空蜿蜒而上,“砰”一声在半空中爆散,惊讯传出了。
君珂不在乎,向众贼再发怒吼:“首脑是谁?”
众贼不答腔,四散逃命。
他本想阻止,但一看地上二三十个鬼叫连天的人,心中一软,便不再动手了,大踏步走向码头。
他的水性不高明,但比一般水贼却又高明多多,跃上一艘小艇,拉断船缆架起双桨,向水寨划去。他两臂有千斤神力,运桨如飞,小艇平稳地滑出,宛似巨鱼浮水,流矢脱弦,水面划出两条人字形浪纹,冉冉去远。
众贼重新聚齐,纷纷登上小船,奋勇狂追,可是愈追愈远。
翻江神蛟已将寨中高手带走,水寨中留置着部分仅可守寨的小喽罗,由三寨主混江鲤朱荣镇守,接到了警讯,立即出动水寨中留守的好汉,三十余条核形快艇,鱼贯出了栅门,雁翅列阵,向前迎去。
君珂关心两位姑娘的安危,忘了自身的危险,前面有三十余条快艇,后面也有十余艘,前后受敌,陷入重围。但他怡然无惧。不顾一切向前急划,向前面蜂涌而来的船队猛冲,在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位姑娘的幻影,正站在波涛上向他招手,脸色沉重默默含愁。
九个月来,他埋首苦练,庄婉容的音容笑貌,仍不时打扰他的宁静,他无法将她忘记,也无法处理这段绝望爱情的纷扰,这证明他爱她之深和心情的矛盾。乍一听到她失陷雷池的消息,他几乎疯狂了,也来不及向黄立晖细问,便向雷池飞赶。总之,他心中已乱,理智涣散,举止可能出现疯狂之象,皮前自然幻象丛生。
双方接近了,水贼快船队两翼合围,船上全是赤着上身,腰带上插着分水刺,劈水刀,双股短叉、峨嵋刺,分不钻等水战用的各种兵刃。
迎面射来的梭形快艇上,站着一个雄壮的中年人,穿了一身青油绸水靠,提着一把带有梅花辨护手的分水刺。大环眼,朝天鼻,有两瓣又大又厚的阔嘴唇,确是像个鲤鱼嘴,难怪绰号叫做混江鲤。
三寨主混江鲤朱荣,在水寨中不论水陆能耐,皆算得上是顶尖人物,佼佼出群,所以翻江神蛟很放心,将防守水寨的重任交到他的肩上。
近了,水上交锋,最好的武器是弓箭,可是水贼毕竟是水贼,并无与官兵在本上交锋的准备,所以没有箭,必须等两船接近方可瓣手。
混江鲤老远便高声大叫:“停桨,什么人?竟敢到我神蛟水寨生事?通名,不可自误,说明来意。”
君珂没停桨,小舟破水射至,在三丈外双桨一插,小舟方行止住,他朗声问:“阁下可是翻江神蛟于当家?”
“在下乃是三寨主混江鲤朱荣。”
“在下请于当家现身一见。”
“与朱某说也是一样,尊驾高姓大名?”
“三寨主,你可担待得起?”
混江鲤拍拍胸膛,在声说:“目下朱某主事,自然担待得起。阁下为何不通名?”
“我,姓林,君珂,绰号是天涯游子。”
通过名,满江贼船上的人,皆议论纷纷。
混江鲤一怔,讶然问:“你就是林君珂。”
君珂心中一动,心说:“听口气,这家伙是认识我呢。”心中是这样说,口中却道:
“三寨主认得林某么?咱们少见哩。”
混江鲤冷哼一声说:“本寨主不认识你这淫贼,自然少见。”
君珂吃了一惊,剑眉一轩,大喝道:“闭上你的狗嘴!太爷顶天立地,你敢血口喷人,骂我是淫贼?”
混江鲤仰天狂笑,笑完说:“九个月之前,你在龙游县许家做案,奸杀一双孪生姐妹,惨杀三十余口老小,天下闻名,你为何否认?其实这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你身为银河钓翁的门人,自然以侠义英雄自居,就有点不对劲了。咱们水上豪客也奸也杀,却本以侠义自命,用不着和你斗口辨是非,说出你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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