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干柴・死火・忘鸡石
雷怖的确挡不住孟将旅的“七好神拳”。
――他挡不住的是对方的拳,不是手。
所以,他就用“杀伤力”,在瞬间发力,扼断了孟将旅的手腕。
虽然他指骨已折,但孟将旅的右腿腕也折了。
折了右腕的孟将旅,却还有左手。
他左手本来发了一记空拳,引走了雷怖“杀伤力”的主刀。
而今,他左手依然发拳。
不是打向雷怖,而是打向一切本来是攻向雷怖的兵器,例如:
甘勇的干柴。
野野的死火。
奈奈的绳索。
周不时的“青色刀”。
柴可夫的“一级棒”。
还有一块石子:
那是鱼姑娘扔出的“忘鸡石”。
实际上,“忘鸡石”原名“忘记石”,多在“忘乡”一带河涧谷溪可以寻拾,大小不过拳掌。中空藏穴,曲纹花斑,彩丽怡人。“忘乡”靠近“声鸡岭”,是以一般人就称这种石为“忘鸡石”。听说这种石头,烹在水里煮热,予人喝后,会浑忘前事。由于它内多是空的,缝隙又多,投掷时会发出铜鸣金啸,扰人耳目,是以有暗器名家如“满天星、亮晶晶”、“蜀中唐门”及“下三滥”何家、“明器王”无情等,都有利用这种石子为暗器。
鱼姑娘正向雷怖掷出了“忘鸡石”!
而孟将旅就一拳打在“忘鸡石”上!
原本,干柴已飞上了天。
使干柴为武器的人已死。
就连索套也已无力垂下,死火已弱,青色刀快落地,连同一级棒都一点也不棒了―
―皆因雷怖已出手放倒了使用这些武器的人。
可是,孟将旅的拳劲,隔空打在这些兵器上,这些“事物”全部变“活”了起来!
这一刹间,雷怖觉得自己猝然遭受到各种狙击!
干柴就砸在他的头上。
他刚震开干柴,全身却突然着火。
他正要打灭火头,但背部已挨了一棒,腰畔也吃了一刀。
他一手抓住了刀。
青色的刀。
刀色青青。
他一刀斩断了棒,又把于柴劈成四爿,但是一条绳索又无声无息的箍住了他的颈项,使他几为之窒息。
他及时用刀割断了绳子,但一块石头已像只飞鸡一样,迎面飞来。
他要挡,已来不及。
“鸡啄”已“啄”在他的鼻梁上!
这一下,他只听“卜”的一声,敢情是鼻梁骨断裂了。
血水像决堤一般的溅涌出来。
他用手去捂,却捂不住,血水自鼻翼裂缝里喷薄得滋滋有声,一下子,他右手五指指缝全积贮了血浆,还递流到肘睁那儿去。
他痛得泪水直标。
幸好,他手上有刀。
又有了刀。
――他手上有刀,便是敌人的不幸。
至少,是孟将旅的不幸。
刀在。
人强。
刀在手。
雷怖就成了恐怖的雷怖。
一刀。
头落。
他一刀斩下了孟将旅的人头。
青色的刀,绿色的血――这刀杀人,连刀杀人,连血也变青。
好一把刀!
这是一柄好刀,但对雷怖而言,这却不是一把趁手的刀。
这不是“步步刀”。
他使惯了步步刀。
“步步刀”和这把“青青刀”的长短、轻重、刃口乃至刀锋、护手都不同,所以当雷怖一刀杀了孟将旅之后,忽见一人揉身扑来,他一刀“步步高升”就斫了过去,可是,因为刀的结构不一样,致使他的刀速慢了那么一点点,刀势偏了那么一些些,刀劲少于那么一微微,那人双手一拍,已空手抓住了刀柄――雷怖这才发现,那人双手是戴着肉色手套的,而这肉色手套,竟似金丝护甲一般,使刀锋伤不了他的手。
――若不是雷怖在惊悸中依然眼快目尖,发现来人戴了个难以察觉的手套,雷怖还以为是名捕铁手来了!
来人一来就挡住了雷怖的刀。
――雷怖最可怕处便是他的刀。
他决不让雷怖使刀。
他看得准。
抓得准。
看得准是他的眼界。
抓得准是他的出手。
他还认得准:
认准了时机!
2.落雨收柴
他当然不是铁手。
他是余默然。
――他便是刚才在“四大旗主”黄昏、利明、吴夜、钟午闹事为难鱼姑娘时候,出言挺身表示关心的那名中年汉子,他打扮举止,都很文雅,原是一名江湖人,后来成了刀笔吏。
最后因看不惯朝廷刑法太过酷烈,制造冤案多于替人们办案,又辞官不当,做回他的武林人。
他原是“飞斧队”余家的精英,他的仇家是“四分半坛”陈家和“天安门”陈氏一族的子弟,一向交战惨烈。
――别人练飞斧,他练接斧、接暗器、揍兵器。
当然,飞斧淬毒,并不好接。陈家兵刃,有不少是出自“下三滥”何家,“黑面蔡家”的手笔,难免淬毒。
他便制造了这样一双百毒不侵,刀剑不入的手套,见仇家便杀,十分快意恩仇,江湖人称他这一双戴了不怕毒物而且本身就淬有剧毒的手为:
“搜仇手”。
他开始沉住了气,不动声色,混在众里,不求特殊表现,只求保命;而今,一旦认为机会来了,便猝起发难,一出手就双手合住了刀:
雷怖的刀。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要害:
雷怖无疑是可怕的。
――但他最可畏可怖的,乃在于他手中的刀!
一旦他失了刀,或不能用刀,那么,此人的杀伤力,就大大减弱,并不是绝对无故的。
所以他要制住他的刀。
余戳然是扣住了雷柿的刀。
雷怖想抽刀。
一抽不动。
他用力一扳。
――刀锋锐,一扳之下,别说手,木石亦为之削、为之断。
但却扳不动。
雷怖红了眼。
他已没有时间。
也没有机会。
一时间,已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握住这个时机,向他攻来。
他急。
且惶。
――没有了刀,他的形势甚为险峻。
情急的他,发力将刀一送:
把对手心房刺穿再说!
可是刀仍没有动。
余默然专心一致、心无旁骛,稳如磐石,只求把刀夹住。
他真的夹住了刀:刀如嵌在铁岩里,无论雷怖怎么费尽力气,千方百计,就是拔不出来、发不出去!
雷怖只觉肩上、肋下、背部、腿恻,都剧痛了起来。而且,在四方八面,各死穴要害,还不知有多少兵器多少招。
向他攻了过来!
他只有弃刀。
再次弃刀。
弃刀保命。
他现在正处于客栈门前,后路给人堵了,前路也给戳了。
雨筛打进来,人也杀了过来,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至少有三条肋骨断了,腰间鲜血长流,额角给砸肿了老大的两块,像长出了两只紫黑色的角,背部痛得厉害,全身还有四处火头未熄,另外,肩、背、胁、腿各有一处伤口,沽沽淌血无一处不痛,但敌方的攻势仍然如狼似虎。一波接一波、舍弃性命不要活了似的向他深扑疾掠攻来!
这时候,他一下子也回到常人没啥两样:
心中大为着慌:
――怎么这些人都不要命!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跟他拼命!?
他怕。
他矍。
――这些人就像疯了一样!
他一面抵抗,一面恐怖狂嘶。
他忘了一件事:
是他逼这些人起来联手反抗的!
――是他迫疯他们的!
雨仍下着。
雷怖已没有了刀。
他及时双手一抄,抄住了两条棍子:
――不,不是棍子。
而是柴。
他收回来的是两条柴薪。
――那是甘勇身殁后扔弃、但孟将旅死前仍教它予雷怖二记痛击的两条柴。
雷怖手握着柴,奋战。
剑来。
剑如电光。
但剑不是电。
雷怖挡不了电,但仍架得住剑。
他左手挥柴,挡住了一剑。
那是宋展眉的剑。
剑是挡住了。
但柴却突然软了。
――一天!
原来他拿在手的,不是一支柴。
而是一条蛇!
他拿的明明是一截柴薪,怎会变成一条蛇!?
这瞬间,手上的蛇,揉身张口,露出尖利的毒牙与咝咝的长舌,正噬向他!
3.雷大雨小
轰的一声。
响了一个大雷。
雨却小了。
但雷怖的惊惧更甚。
――因为他手上的柴薪竟变成了一条蛇!
蛇口正噬向他!
他可不想死!
――他要活!
雷声隆隆,使他陡生自己正遭“天谴”的错觉。
雨虽小,但足以扰乱他的视线。
天色已黯。
暮已降。
他气已衰。
力亦弱。
视力也因而衰退。
――可是他还是清楚地看见那条蛇正拧首狞齿向他噬来。
他急中生智,马上用右手的柴,砸向左手的蛇。
“卜”的一声。蛇首已给打个稀巴烂,还震痛了自己左手虎口,他正庆幸间,忽然,他右手的柴未端,“嗖嗖嗖”疾弹出了三点星星。
这一下,来得急,来得快,来得突然。
雷怖急中生智,智中生变,用左手蛇身一技一同,形成一道罩气,展开这三道暗器!
暗器是给砸开了,可是只是两枚。
他把一切都拿捏得刚刚好,唯一算不准的是:
他左手的“蛇”,在这一刹间,又变回了柴!
柴是硬的。
蛇是软的。
――一软一硬之间,运使的力道就大为迥异。
是以,雷怖用使蛇身之力来舞动柴薪,其准确程度便大大打了个折扣。
所以、他只荡开两枚暗器。
还有一枚,“哧”的一声,打入他的胸肌里。
他吃痛,大吼了一声,退了一步。
天外,雷鸣又一声。
轰轰。
雨又小了些。
这雨使他越淋越迷糊。
但痛却使他清醒过来。
――他遽然“清醒”,不仅是因为给暗器“叮”了一口。
而是背后,又吃了一鞭。
那是马鞭。
――尖锐的痛楚几乎撕裂了他的神经。
他马上意会了一点:
他可能己中了迷魂药!
――不然的话,手上的柴,怎会变成了狞狰的蛇身?明明是一条蠕动的蛇,怎又会一忽然变回一支硬邦邦的柴薪!?
―――定是有“掩眼法”!
是什么“掩”了他的“眼”!?
一――雨……!
对了,是雨,……雨就一直打落在他脸上!
的确是雨。
他猜对了。
雨有迷药。
在雨水中下手的是鱼姑娘。
她一下子几乎把手上的迷魂烟、迷香、迷药都发放了出去,只求把雷怖毒倒再说、迷倒再讲,放倒了他,再图其他。
她就趁盂将旅敌住并重创雷怖时下的手,天黑雨下,雷怖一时也着了道儿.所以才会生起手里的柴薪是毒蛇的错觉。
另一支柴,未端弹出暗器,的确不是原来的柴薪――那是给鱼姑娘眼明手快换了一柄她常发售的兵器,一旦用以暗算人便会先伤着自己。
不过鱼姑娘却无意要杀人,旨在警诫,所以,暗器没有淬毒。
――可惜就是没有淬毒!
所以雷怖还没死。
他已身受多处的伤。
身负重伤的他,依然力图狰扎。
他现在一时退不回名利店,也杀不出店外。
他背腹受敌。
他伤痕累累。
他知道雨里有迷药。
他知道敌人都要他的命。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死亡那么可怕。
又那么接近。
原来杀戮那么凄厉。
那么狰狞。
他真想跪下来求饶,大喊救命。
可是没有用。
他知道谁也不会原谅他的,这些人中谁也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他杀戮太重。
要活命,得靠自己。
他闭上了眼,不理雨水,屏住了呼息,不吸毒气。返身,只觉天旋地转,他强提一口气,一手又夺过了“青青刀”,杀入“名利圈”。
为什么他一伸手便可以夺回“青青刀”呢?
“青色刀”不是扣在“搜仇手”余默然手里的吗?
本来是的。
可惜鱼姑娘的迷魂雨却累了事,
误了大家。
眼看,孙青牙挥舞“是非剪”,以及宋展眉提剑就要攻到,但他们先后惊觉雨中有迷药,连忙掩鼻屏息,先退开一边再说。
于是,攻势因而缓了一缓。
这一缓,却是雷怖的生死关头。
雨水和阳光跟岁月一样,不会因为忠奸、贵贱、强弱而有所变异的。到头来,贫民是死,暴君也得死。有阳光的时候,普照天下,除了给囚禁失去自由的犯人不得一见之外,自是谁都可以沐照其中;雨水降临大地,遍洒甘霖,大地一样都得到滋润。
鱼姑娘是不顾一切,要向雷怖下手。
她情急。
也事急。
所以她一气把至少十二种不同的麻药和迷药下在雨里、渗在雨水中,要去毒倒雷怖。
她本来一直投鼠忌器。
可是现在已不顾一切。
――再不把握这时机把这魔头放倒,生怕在场的谁都活不了!
她手上并无杀人的毒药,只有迷药和麻药,要不然,她早就下最毒的药把雷怖毒死――也因为她现在施放的只是令人发软、失去战斗力的药物,所以,她才不怕万一错手迷倒了她的同伴和战友:
就算真的发生了,也没啥不得了――她有解药。
只要杀了雷怖,她就可以救醒误给“毒倒”的人。
她没想到的是:
在她还没迷倒雷怖之前,余默然已给“迷雨”弄得神志恍惚,把持不往!
4.多情鱼头无情尾
余默然其实中毒不深。
甚至也不曾给迷倒。
他的警觉性很高,一旦发现雨有蹊跷,立即就闭气屏息,要抵抗毒力所以神不凝、气不聚,――就是因为这样,负伤多处、气急败坏的雷怖,才能返身攫回他手上的刀,倒反杀入“名利圈”。
他一路杀了回去,至少,又杀倒了六七人。
这时候,雷怖已然伤重,而且,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毕竟,鱼天梁向他洒的迷药还是生了效。
他心中惊恐已极,但仍十分强悍,见人就杀。一路子入了客栈。
这时候,客栈内一片昏黯,死伤狼藉,血流遍地。
他是踩着地上的尸首退杀回客栈的。
名利圈内虽昏沉黝暗,但仍有两处,各点了盏油灯,所以还勉强可以照见店内的情势。
――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仍有心情胆敢挑灯观战?
谁?
是那两桌的人。
这里再重复一次:
一桌是二少一老:一位漂漂亮亮的贵介公子/一个斯斯文文的羞怯青年/还有一个脸肉横生容貌猥琐的老头子。
另一桌坐了三个人:一个面色蜡黄、无精打采的青年/一名高大威猛凶神恶煞但也有形无神的大汉/一个是所文秀气白皙清雅但也有神没气的书生/另外站(不,其他是一直动来动去,挖鼻孔掏耳垢剔牙缝的老是没安静过片刻)着的是一名长得很可爱、很神气也很嚣横的大块头少年人。
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这两桌人在此时此境点了灯。
点亮了灯。
――燃灯,在他们桌上。
有刀。
雷怖手上又有了刀。
有了刀的雷怖,虽然还是很惊惶,很狼狈。受的伤还是很惨重,但他不知怎的,忽然变得很恐怖起来。
他又变成了恐怖的雷怖。
因他手上又有了刀。
手上有刀的他,又变成了“杀戮王”雷怖!
雷怖的伤口仍在淌血。
他的心仍狂跳不已。
他还在怕。
他也是人。
他怕死。
是人都怕死。
可是,他跟刚才的惊恐,却很有点不同。
因为他手上已有了刀。
他知道这些人都如狼似虎的要跟他拼命、要取他的性命。
他明白。
――这些人把命都豁出去了,主要是他自己逼成的。
因为他杀戮太重。
――他们不合力杀了他,他就一定会一个人杀光了这些人。
他因一时失策,错估计了这些人众志成城、联手拼死之心,所造成可怕的反扑。
他几乎因而身死当堂。
所幸,他又夺得了刀。
――尽管那不是一把趁手的刀,但毕竟仍是刀。
他杀人店里,只求歇得一口气,回上一口气,马上就反击。
杀!
――杀光了这些联手起来几乎杀了他的人!
一个也不留!
这时,他正退到一张推翻了的桌子前,疾退的身形陡然一顿。这面桌子正靠墙掀倒,桌脚正抵在墙上,一地都是散筷碎瓷,菜肴狼藉,雷怖踩了一脚,几乎摔跤,由是他马上警觉到那儿有一面半翻的桌子,立即止住了飞退的身于。
好了,他现在是背有所靠了。
他决定重新振作,与敌人决一死战。
――反正,敌人剩下的已不多了。
万一敌不过,他只要再杀几个,慑住大家的胆子,再扬长而去。
他试过这种场面:有两次,明明已筋疲力尽,不能再战了,但因为他杀戮的余威,唬住了众人,他又强忍伤痛,强撑到底,结果,大家只有眼巴巴的目睹他从容而去。
其实,那时候只要有人再跟他拼命,哪怕是再一刀、再一剑,再一招,只怕他都抵挡不住了――但到底还是让他慑伏全场,安然离去。
他此际已感心悸,心知已难大获全胜、杀光敌人,但他仍有寄望:
至少要抖擞神威,威压全场,让自己安然渡过这一劫再说。
能的能的……
――他告诉自己。
可以的可以的!
只有希望,才有可能如愿。
――他安慰自己。
只有相信会发生,才有可能发生。
烛火幽黯,凄风苦雨,伺雷晌天外;然而,他心中斗志却盛。
他要先回一口气。
――先定下来,喘上一回气再战。
却没料,就在这时候,他的腿弯一辣,脚跟一热。
――不好,中伏了……
他马上扑了出去。
掠了出去。
然后他马上发现自己已站不稳了:他的左脚跟已给人扎断,右腿弯筋脉亦给挑断!
由于他己站立不稳,所以,几乎是立即给七人个正上前围杀他的人“逼”了回来。
他不是走回来的。
甚至也不是退回来的。
他是“滚”回来的。
――他的脚已不能站立,除了“滚”,他还能用什么办法?
难道用“爬”不成!?
一下子,他已给人废了一双脚。
一刹那,他杀出重围的梦已碎。
――他现在连求活都顿成疑问:
谁令他变成这个样子,还一败涂地?
――他到底“折”在谁的手里!?
两个小孩子:
鱼头和鱼尾。
――在一开战的时候,他就屡下毒手胁持、追杀的两个小孩子!
鱼头和鱼尾,的确是两个不起眼,也不惊人的小孩子、小人物。
但在这个关节眼上却起了反败为胜、决定性的作用。
因为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等:
等待机会下手。
忍耐报仇。
坚持杀敌――要是杀不了敌,至少也要伤敌。
等待。
忍耐。
坚持。
等待、忍耐和坚持,无疑是三个“成事”(尤其是成大事)
的必备条件,就像是一个鼎必须要三只脚撑持。
鱼尾和鱼头却是一直在等、忍、坚定不移的要暗算“杀戮王。”
他们自知若凭力拼,必非雷怖之敌。
他们已尝试过――若不是鱼姑娘刻意维护,他们只怕早已成了两条死鱼。
所以他们决定,“退而结网”。
他们乘灯色昏暗,就躲在这掀翻了大半的桌下――这桌面正向着正门口,除非是霄怖不杀将回来,要是倒杀回来,多半会经过这儿.至少,也会掠过这里。
他们却没料到,雷怖非但停在此处,而且还打算以此为据,进行反扑。
鱼头鱼尾,终于等到了,就下再等,忍着了,便不再忍;坚持有了结果,马上付诸行动,否则,几乎就会消失、离去、甚至永不再来,等待忍耐坚持,全都会成了委屈、落空和错失了。
鱼头发出了他的小眉十字枪,一枪刺在雷怖的腿弯上,斜斜一辣,连筋带肉,一齐挑断――那些血肉筋肌,还仿佛很多情的黏在他那出于无声松石锭色的枪尖上。
鱼尾则无声无息的递出了他的十字挝。
挝作青金蓝彩,同时刺入雷怖的足踝,横着一拖,雷怖的一只足踝连同脚跟,连皮骸带骼,全都报废了。
这一招绝对毒辣。
也十分无情。
――有情的仿佛是二人未下杀手,只对雷怖的双脚下手,故一时未要了他的性命!
但更无情的是他们未向雷怖上身下手――若是,至少,雷怖上身充满了戒备,且运聚了“杀伤力”,鱼头鱼尾就算偷袭,也不一定能一招伤得了他。
――要是一招还伤不了他,又焉知谁杀谁!
没想到,这种小眉小目的暗算,却正好重创了一向是大杀大砍的雷怖,造成了他的“致命伤”!
5.为死亡而生存
雷怖趴在地上。
他狂吼。
痛楚使他清醒,也使他崩溃、绝望。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一双脚,只怕得报废了。
更可怕的是,敌人就趁这个机会,不住的拥了上来,一齐向他下手。
他的刀仍在他手里。
他也极力抵抗。
他可不想死。
他要活下去。
――可能吗?
谁都不想死,但到底仍是死了。
人可以说是为死亡而生存的。
――活一天就是一天,活片刻便是片刻,直至死亡为止。
能好好的活着,谁不想活?
――可是,死活岂能由人意!
冲上来的人,个个都想他死,人人都要他死。
他滚在地上,刀光如雪,又砍倒了两三个人。
――受了伤的怒虎,毕竟不是几头小狗可以凌辱的!
可是冲上来的人,都杀红了眼。
他们手上都拿着兵器,掩扑上来――没有兵刃的,抄到什么便是什么,有的用木拴、门板,有的用凳子、椅子、桌子,有的甚至用筷子、烛台,一见他就疯子一样的猛插、狂戳、怒砸。只有一个目的:
杀死他!
雷怖畏怖已极:
他知道自己快完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这些人疯了!
这些人疯了一般要杀他,是因为他把他们杀疯了!
他也太大意了!
他没有忽略小童的“用处”:战斗一开始,他就利用攻袭这两个小孩子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以及胁持场中的高手;可是他还是忽视了孩童的“作战能力”,――就算他们在良善平和的时候,也足以使家长耗尽心血,鞠躬尽瘁,为了抚养成人,因而折寿患疾,不可胜数,甚至还不知何故而死,更何况是他们对你有敌意!
雷怖就是小觑了他们反击的能力。
所以他趴下了。
站不直了。
一时间,他挡过了几只碟子,又格住了一支拐杖两柄刀。
还有一把算盘,同时还避过了三支燕尾镖、两颗铁莲子,还反砍倒了两个人。可是,他还是给人踢了一脚(这一脚踹得足以让他呕心呕肺的),又用热水烫了一身,且给人在臀部戳了一刀。
他负伤严重,刀法愈乱,忽然,发现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条蛇。
蛇向他张口欲噬。
他急急弃了刀,才知道又是一次幻觉。
可是刀已没了。
敌人却更多了。
这次,轮到他咆哮狂吼,身子滚到哪里,手上抄到什么。
就用那“事物”拼命到底。
他拿到一条皮鞭,便鞭倒了两个人,最后给人夺了,他又抄到一只马鞍,当着藤牌,打了十七八招,才又给人用大坝刀所崩了,可又给他捞了一事物,挡了七八招,还扑倒了一名敌人,才知道那是一截人腿!
这时候,烛光明灭,光线昏暗,大家已杀晕了、打疯了。
雷怖犹在顽抗。
他手上夺得了一只钢锏,挥舞几下,钢铜变成了钢箍,在他右臂重重箍了一下,顿时鲜血淋漓。
他连忙弃锏,又抢得一把金钩,一钩勾下一名敌人的头,再勾,金钩却成了一只鸟啄,向他迎面“啄”来!
他急急弃了钩。
钩子呛然落地,又变回钩子。
他憬悟那是幻象时,又吃了一记闷棍。
他劈手夺了狼牙棍,单手舞棍,呼呼呼打了几下凶的,扫了几招狠的,把敌人逼出文外,忽尔,棒子又变成了一条大蜈蚣!
他看见眼前有一人向他闪扑过来:
那是鱼天凉!
他顿时省悟:
那一定是幻觉!
――他手上的一定是狼牙棒,不是蜈蚣!
没那么粗、那么长、那么大的蜈蚣!
对方就是要他弃棍,才对他下毒手――一切幻景,都是这死婆娘搞出来的烟雾!
所以他挺着棒,抵死不放。
他用棒子反击,不意,“棒子”却“噬”他一口!
――那真是蜈蚣!
这时候,他已眼前发黑,金星直冒!
他已支持不下去了!
鱼姑娘已掩扑到他右侧。
――那钢箍仍“咬”住他的右臂,使他没发现鱼好秋已在他右边死角发出了“女人心,海底针”!
她要他死。
她要他命!
就算他发现她下毒手,也无法兼顾:
因为孙青牙、宋展眉、余戳然的剪、剑、手都一齐向他攻到!
他自知必死!
他已失去反抗的力量!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怪叫。
不是一声,而是三声。
――三种声音,此起彼落,一齐怪嘶胡吼,砰砰碰碰坠落下来,最后,辽“叭”
“通”“卜通”地扑跌到雷怖身边来!
只听一人对雷怖大喊:
“你帮帮我,――你救救我!”
这刹间,雷怖真不知笑好、哭好、还是死掉算了!
――他现在这样的处境,竟然还会有人要他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