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末期,“连年灾蝗”、到处揭竿而起。但那只是一个强盗横行的年代,还不能称之为群雄逐鹿。因为那也是一个英雄匮乏的时代,造反者的心胸,只能容纳一餐饱饭、一点家当、一个容身之地,于是抢劫、杀戮、掘墓、流窜、叛卖、内讧……等等,公然上演、乐此不疲。面对这个不了的残局,大众瞩目刘縯,认为只有刘縯可以收拾。
刘縯的确是当时最为杰出的领袖,他也顺应民心,挺身而出。可他没有完成夙愿,历史选择了他的弟弟——刘秀。不过,刘縯生前是刘秀的引路人、心灵的支柱;刘縯死后,刘秀中兴汉室的好长一段路上,还沐浴着刘縯的光照和庇佑。在刘秀没有自己的谋臣、勇将和武装的创业前期,当时的有志之士说起刘秀,一直是“刘伯升兄弟”,说到刘秀必然先想起刘縯。刘縯已经死了,刘秀却成了“刘縯和刘秀兄弟俩”的代表!可见刘縯在当时的影响之大。
刘縯字伯升,刘邦的九世孙。“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王)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
刘縯认为时机成熟、可以起兵的时候,绿林、赤眉等已经扰动天下,各地小股起义众多,甚至出现了一支由女子迟昭平领头的“数千人”的起义武装。可能迟昭平就是史书记载的第一个“女强盗”吧。
尽管“寇盗锋(蜂)起”、数量达“数十万人”,王莽仍没有放在眼里,还觉得这些人不过是寻常强盗、不足以动摇他的“大新”统治。直到刘縯在南阳起兵,虽然只有七、八千人,但王莽恐惧了。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刘縯和其他所有强盗的区别:
(一)刘縯是汉朝的宗室子弟,与王莽的矛盾不可调和;
(二)刘縯提出了政治要求:“复高祖之业”,其目的不是抢劫财物活下去,而是推翻莽新政权、光复汉家天下;
(三)刘縯一开始就自称“柱天都部”,以“文书、号令、旌旗、部曲”来建立正规军队,彻底改变了起义军乱糟糟不成军阵的乌合局面。例如赤眉军打仗先染眉毛以区别敌友的小儿科手法。
(四)刘縯有战略眼光,与其他起义者结盟合力,改变了小股武装互不联络、各自为战的局势,王莽不能再轻易地各个击破。
(五)刘縯攻城即据守,点滴蚕食。与以往流寇攻城以后、先抢劫再逃跑的作风不同。
(六)刘縯招降纳叛,莽新地方官员不再因为义军的滥杀官吏而殊死抵抗,甚至会临阵倒戈。比如刘縯从刀口下救出的原棘阳县令岑彭,后来是刘秀军中少有的、可以独挡一面、功勋卓著的名将。
那时,樊崇的赤眉军在北方山东一带。刘縯与之结盟的,是从原来绿林军分化出来的下江兵、新市兵,以及另外一支武装平林兵。下江兵的主要将领王常仰慕刘縯,因此下江兵支持刘縯。而平林兵、新市兵的流寇习气十分严重,放纵无约束,与刘縯纪律要严明的治军思想格格不入。在众兵云集、急需确定统一指挥权的时候,平林兵、新市兵选择了平林兵里的“中层干部”、同样是刘氏宗室子弟的“更始将军”刘玄,只因为刘玄懦弱无能、根本约束不了他们。并且,他们先暗中沟通好了,才召集包括刘縯在内的领导层,告知大家要立刘玄为“天子”。
虽然南阳义军和下江兵拥戴刘縯、不服刘玄。但刘縯看问题更透彻,他认为:当前的大敌是王莽,因此只要是刘氏宗室做领袖、顺应民心就可以,但不要称皇帝。只打出了三百里的小地盘,称个王爵确立指挥权,也足以控制各部将领了。况且,消息不通,不知道樊崇的赤眉军是否也拥立了刘氏子弟?否则两个刘氏皇帝,必然要相攻伐,使王莽坐收渔利。不如暂且称个王爵,如果赤眉军拥立的人贤明,我们就归顺他也没什么妨碍;如果我们拥立的人贤明,等打败王莽、让樊崇服从后再称帝也不迟。
刘縯的意见当然合理,取得了多数与会者的赞同。可惜这不是研究会议、而是通报会议。刘縯的意见,显然刺痛了决议者,新市兵的悍将张卬拔出剑击着地耍无赖。为避免迫在眉睫的自相残杀,刘縯让步了。
于是,急匆匆在沙滩上搭个台子,刘玄登基做“更始皇帝”了。他“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杀死王莽、迁都长安后,刘玄“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视”。莫说帝王威仪,连常人常态也没了!接见迟来的将领时,刘玄更是口不择言,煌煌庙堂上直接就问:“抢劫了多少钱”(掳掠得几何)?
刘玄竟是这么个东西!下死力拥立他的又是些什么东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毁之。刘縯在无赖如张卬、投机如李轶等小人堆里,怎么善终?他越包容、忍让,越显得小人们无地自容。只好谋杀了他,这不需要理由!
再说刘秀。
刘秀“性勤稼穑”、“直柔”、“好图谶”、“雅不喜听音乐”,是个“谨厚”人,刘縯说他像刘邦那个老实巴交、梦想劳动致富的哥哥刘仲。刘縯准备起义时,刘秀在干什么?“卖谷于宛”,去南阳卖粮食了。刘縯被杀后,刘秀会怎么做?他立即跑到刘玄跟前表忠心、也不敢给哥哥戴孝!
不过,刘秀卖完粮食,给哥哥买回来一些兵器,为哥哥起义时用。又首先加入队伍,安慰胆小的人。哥哥被杀了,他不敢说什么,却从此一个人独处时不食酒肉,常常夜半哭泣、泪湿枕席!他在带兵时,还是遵守哥哥的前规,纪律严明不掳掠。当邓禹、冯异劝他脱离刘玄自立时,他不敢答应;朱祜又劝,刘秀竟吓唬说让“纪检委”审查朱祜。刘秀实在没有与生俱来的超人胆略和气度,甚至当了皇帝也小家子气。刘邦是喝着酒唱《大风歌》、永远免除沛县的赋税;刘秀是和家乡的老妇人说笑闲聊、只免除父亲生前久居的南顿县(今河南项城)一年的赋税。南顿父老说免十年吧?刘秀说那可不行!父老说再商量商量、做皇帝的不能太小气了!刘秀也笑了,说最多免两年、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