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棍打向张三爸。
张三爸刚杀了萧白、萧煞。
他气势正盛。
但也正伤心。
他正在看他的师弟蔡老择,垂泪――他正在想: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亲人朋友,每一个人死了都会有人为他难过伤心:老蔡死前也至少杀了苗八方,自己因为他的死而格杀萧氏兄弟,既然有那么多人死了有更多的人难过,却为啥人间依然杀戮不绝、血腥不辍呢――他只想到这里……
米公公就来了。
他是和他的棍子一齐来的。
朝天的一棍。
这一棍朝天,然后才往下砸落。
张三爸是“天机组”的龙头:
“天机”到处替人打抱不平,替无告苦民出头,并常暗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而威震天下。
张三爸领导这个组织数十年,自然有着丰富已极的江湖经验。
他成过、败过。
他成时威风八面、叱咤风云,败时落魄江湖、退无死所。
他真的是那种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不是光用一张嘴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然而其实只不过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小茶杯中兴几张茶叶片那么丁点大的所谓风所谓浪的那种人。
他年纪虽然大了,病痛也多了(纵然武功再高,病痛也总随着年岁而与日俱增,这是免不了的事),但身手却没有因而减退。
只不过,反应仍然慢了一些。
――那也只是一些些而已,那是一种年老所附带的“迟钝”,不过,姜仍是老的辣,虽然在某方面的体能反应已“迟”了一些、“钝”一些,可是在江湖经验和遇事应对上,他却更准确、精炼了!
所以他杀了人:
萧煞和萧白两名刀王就刚死在他手里。
可是他本来就不喜欢杀人。
――自己也不喜欢被杀,别人也一样不愿死,杀人其实是一件自己和别人都不情愿发生的事,只有禽兽和没杀过人的幼稚年轻人,才会对杀人有向往和迷恋。
他只喜欢救人。
――救人的感觉好舒服。
杀人的感觉如同野兽,但救人才像在做一个人;一个人若能常常救人,那种感觉可就不止是像人了:
简直像神!
不过,在现实里,却是杀人容易救人难,而且,要救人,往往就得杀人。
何况,你不杀人,人却来杀你。
眼下就是一个实例:
米苍穹正一棍子砸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然你死,不可我亡!
张三爸身形忽然“不见了”,他像是给人踢了一脚、推了一把似的,突如其来地跌了出去,就像是给那尖锐的棍风卷走似的。
同一时间,他的“封神指”:以拇指夹穿过中指与无名指第三节指根缝隙,反攻了过去!
――他一直都在留意:那老太监有没有出手、会不会出手、向谁出手?
而今,那传说中的宫廷里武功最深不可测的人终于出手了:
而且是向他出手。
张三爸早有防备。
――你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可是,身经百战、遇强愈强的张三爸,此时此际却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不是“凶”。
而是“空”。
一切都“空”了,没有了的感觉。
没有了战志,没有了抗拒,没有了路(包括没有了末路也没有了出路),没有了力量,没有了棍,没有了指,没有了敌我,甚至连没有了也没有了。
那就是空。
也就是无。
――所以也就无所谓胜,无所谓负,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张三爸没有料到对方这一棍子砸来,却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样可怕的力量!
那不是存在的力量。
――它不是“有”。
那是无所不在但又是“无”的力量。
――它就是“空”。
不仅是空,而且是四大皆空,而且“空”中藏“凶”:
四大皆凶!
张三爸马上抖擞精神。
他知道米苍穹不是好惹的。
他要全神贯注应付这一棍。
――一个人,也许学习了多年,锻炼了许多日子,力求的不是一次、一回、一阵子的表现。
但对张三爸而言,这养精蓄锐只为一展所长的时间可更短、更急、更精炼了:
盖因他们这等高手就算是决一死战,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真是成败兴亡转瞬间。
张三爸的第一步,是“怒步”。
他先愤怒。
――愤怒可以带出杀气。
而且是凌厉的杀气。
他用一种燃烧式的愤怒点燃了他体内的一切潜力和能量。
他的步法是先“怒”而“奇”。
不单是“奇”,而且突然。
他像给棍风所袭般地忽而“吹”了出去――跟张三爸交手的敌人一直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也是一个“噩梦”,那就是根本“触”不着他。
只要对手一扬兵器、一出拳,哪怕只是动一根指头,张三爸都会“倏然无踪”,或者,整个人给“吹”、“扬”、“飘”、“震”了起来。
――这之后,就到张三爸的反击了。
这就是“怒步”。
别人一抬足他就能借力“飞”起,更何况米苍穹那如同霹雳雷霆呼风挟雨之一棍了。
张三爸的人也马上“掠”起,然后便反袭米苍穹――他的步法活似米苍穹棍法的克星。
尽管那棍法一起,他心头就为之一空。
甚至还失去了斗志。
甚至还萌生了死意。
甚至还起了一种强烈自戕的意欲。
张三爸的倏然消失,再以“封神指”反攻,出乎人意料之外。
但更出人意表的是米苍穹。
以及他的朝天之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