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大汉,眼看那少年书生十分自然的青衫飘动,人已行云流水般往屋内走入。不禁微微一愣,立即追了上去,大声叫道:“喂!你懂不懂规矩,往里面乱闯?”
其中一个,喝声之中,伸手就往少年书生衣袖上揪来!少年书生缓步徐行,头也不回。
这一手明明可以拉到,却不知怎的,就差着几分光景,拉了个空。
第二个人一见第一个没有拉住,就一个箭步,跃到少年书生身边,伸手就扯。这回近在咫尺,举手就可把他揪住。那知等手伸到他身边,又是差了这末几分,堪堪落空。镖局中的趟子手,虽然只有蛮力,可是江湖上的事儿,也经得多,听得多。两次落空,口中暴喝:
“这小子邪门,并肩子上!”
刷刷两声,亮出单刀!这时屋内又奔出两个劲装大汉,他们敢情是听到门口同伴的喝声,才往外赶来。可能连什么人都没瞧清,口中早已吆喝着:“谁敢到江天镖局撒野?”
雪亮的单刀,锵然出鞘,挡住去路。当这两个大汉瞧清身前只是一个少年书生,不由口中“咦”了一声,方待问话。
只听身后有人低声喝道:“里面有着贵客,你们这样大声吆喝,到底为了什么?”
这出来之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上斜插长剑,面貌白皙,甚是英挺!
四个大汉,闻言立时垂下手去,其中一个指着少年书生,道:“他……他强要进来,小的两个阻拦不住……”
劲装青年向这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书生,打量了一眼,抱拳道:“在下简彤,适才下人们多多开罪,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少年书生始终脸含微笑,这时瞧着劲装青年出言有礼,心中也暗暗点头。
江天镖局有天目山的后台,江湖上声威久着,难怪趟子手们意气跋扈,目中无人。但总究强将手下无弱兵,光看身前这位青年,内功也着实有几分造诣。他心中想着,也立即拱手说道:“在下岳天敏,有事拜见贵局庞总庞镖头老哥。”
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少年书生这一亮出万儿,四个趟子手立时愕然相顾,名满江湖的昆仑一少有恁地年轻,恁地俊美!劲装青年简彤更是惊诧失声,抱拳行礼道:“小侄该死!小侄时常听家师提起岳师叔,只因无缘拜见,不想岳师叔竟会大驾莅临……”
岳天敏听他口气,知是庞百川门下,虽然自己和天目山渊源极深,庞百川更是平辈论交,但究非本门尊长,人家年龄少说也比自己要大上十来岁光景。
这时被他一口一声师叔,倒叫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还礼道:“简兄不可客气,庞老哥现在何处,容在下拜见。”
简彤啊了一声道:“小侄真是喜欢糊涂了,家师此时正在大花厅上,和几位江南同道议事,岳师叔请到客厅用茶,容小侄前去禀告。”
说着就领了岳天敏到庞百川平日起居的小客厅中落座,伙计献上香茗,简彤正待告退。
岳天敏拦着笑道:“庞老哥既在议事,在下稍候无妨,简兄不必前去惊动。”
简彤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侧身相陪,谈没几句,却听一阵步履之声,往客厅中走来。人还没到,早已呵呵大笑着道:“岳老弟,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简彤连忙起身肃立,岳天敏也相继站起。只见天目飞虹庞百川已春风满脸的掀帘而入!
“听说庞老哥正在议事,小弟多多打扰。”岳天敏迎上一步,拱手说着。
“没什么,那不过是几个江南同道随便谈谈,他们听说昆仑一少莅临杭州,明日还想替老弟接风,顿便一瞻丰采,要老哥代为先容。”
他边说边走,一面向简彤道:“唔!彤儿,你去关照厨下,准备几式可口酒菜。”
简彤答应,立即退了出去。
庞百川在圈椅上坐下,望着岳天敏笑道:“岳老弟,你可来得真巧,这几天江南武林谣诼纷纷,风雨欲来,可大不安靖呢!”
岳天敏惊道:“庞老哥,江南武林,难道已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庞百川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扬言‘赤旗所指,遍地骷髅’的赤衣邪教?他们目前虽还不敢公开活动,但已有不少武林败类,暗中和他们互通声气。”
岳天敏剑眉骤竖,俊目露煞,怒道:“又是赤衣教!他们敢向江南蠢动?”
庞百川道:“前几天苏、浙、皖三省,所有镖局和武林知名之士,都接到了一封由少林一心大师,武当玉清真人,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人四位联名的信,劝江南武林归依赤衣邪教。大家因为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代掌门人,居然竟会邪正不分,把赤衣教捧上了天,深感惊异之际,不想石臼湖的黑龙帮……”
岳天敏陡然一震,急急问道:“庞老哥,黑龙帮怎么了?”
庞百川道:“黑能帮昨天传出的消息,说他们接到赤衣教江南分坛的警告信,以十日为限,要他们全帮集体入教。”
岳天敏松了口气,道:“庞老哥,你可知赤衣教江南分坛设在那里?”
庞百川沉吟着道:“这几天江南武林大家都岌岌自危,把赤衣教说得神出鬼没?没有人可以指得出他们到底潜伏何处。但一般猜想,他们的巢穴可能在大别山中,主持人叫什么花太岁的,听说还是赤衣教内五堂赤煞堂的堂主。”
岳天敏暗想黑龙帮既有十日之限,等自己天目山回来也赶得上,当下就把自己奉醉仙翁之命,上天目山求问预防赤衣教“魔眼神通”和“圣水”解药之事,说了一遍。庞百川听得目瞪口呆,“啊”“啊”连声的道:“原来一心大师,玉清真人等一代宗师,竟然全中了赤衣教的‘魔眼神通’‘圣水’之毒,迷失本性,这就难怪……唉!老哥哥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可真还没听过有如此厉害的东西,既是醉老前辈吩咐,而且此事关系重大,老哥哥明天一早就陪你上太微谷去。不过……敝师叔终年云游在外,是否找得到他老人家,可难说呢!”
岳天敏哦了一声,道:“原来醉老前辈要小弟面谒宠老前辈,找的就是令师叔?”
庞百川奇道:“难道醉老前辈没有告诉你?”接着又笑道:“醉老前辈游戏风尘,什么事都以游戏出之,敝师叔道号马玄子,他老人家得到师祖亲传岐黄之术,和一本‘本草真经’,善辩各种药性,当年江湖上有天目神医之称。”
这时镖局伙计掌上灯来,一面摆好碗筷,送上几碟精细菜肴和一壶绍酒。
庞百川和岳天敏边酌边谈,岳天敏把别后情形,从上海南说起,一直说到夜探少林寺为止,直听得庞百川不住的点头叹息。这一晚岳天敏就被招待在镖局的客房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目飞虹庞百川把镖局之事交待清楚,然后又吩咐简彤,因为几家镖局的总镖头,听说昆仑一少到了江天镖局,都想一瞻丰采替他接风,现在另有要事,不克分别拜访等语。然后和岳天敏两人骑上马匹,直往天目山而去。
天目山的得名,是因为东西天目两山的山顶上,各有一个天然的大天池,池水清冽,终年不涸,如天之有两目。据说这池水清心明目,还能医治各种眼病,极具灵效,如果你患病的左眼,取用东天目的池水,如果是右眼,就要用西天目的池水。两人由杭州出发,沿官道经余杭,临安,到藻溪,已是西天目脚下。但见高峰耸秀,群山如屏,到处都是合抱大树,招天新篁。浓荫蔽日,苍翠扑人,当真溪山如画,人间胜地!
庞百川路上还不停地指点着天目名胜,何处是大树王,何处是昭明太子读书处,何处是开山老殿,何处是倒挂莲花,两人谈谈说说并不寂寞。蹄声得得,沿溪而行,不知转了多少山头,才踏上一条两边修篁千竿,中间细草如茵的山路。等岳天敏察觉,两匹马已进入群山环抱的一处幽谷之中,不到半盏热茶光景,前面豁然开朗。
只见谷口尽头,一片几十亩大小的平地,古树参天,嫩草如茵,遍地种着不知名的奇花异草,鸟语花香,别有洞天!修篁深处,露出数楹竹楼,因山而起,一弯清溪,流水潺 !
真是隐逸所居,清幽已极!岳天敏面对这般景色,心中不由肃然起敬,正想跳下马来。
只听庞百川笑道:“岳老弟,你不是外人,毋须客气,我们到楼前下马不迟。”说着放缓缰绳,徐徐而行,朝竹楼门走去!瞥见一条红影,由竹林间窜出像箭一般平空往庞百川马前飞来,口中喊着:“伯伯,你回来了!”
声到人到,快速已极,那是一个背插短剑的红衣小孩。
落地之后,一手早已拢着马头,那马好像认识他似的,低首擦着小孩,显出十分亲热的样子。
庞百川跳下马来,笑着道:“小龙,你瞧伯伯还有客人同来,你怎的如此淘气?”小龙苹果般小脸,微微一红,那双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朝岳天敏瞧了几眼,道:“伯伯,他……
他我认识,他叫……敏哥哥!”说着蹦的跳了过来,拉着岳天敏的手,问道:“敏哥哥:你才来?姐姐天天都盼望着你呢!啊!我去告诉她,她一定会高兴!”
他想到就到,说到就做,还没等岳天敏回答,蓦地几个虎跳,连跳带跃的往竹楼中奔去,一边叫着:“姐姐,姐姐,你快来啊!敏哥哥来了!”
喊声未落,竹楼中闪出一条淡绿影子,娇声说道:“小龙,你大惊小怪的嚷些什么?”
岳天敏蓦觉眼前一亮!
小龙吐了吐舌头,小手一指,调皮的道:“你天天盼望着岳哥哥,他不是来了?”
她也瞧到了他,粉脸一热,娇嗔道:“小鬼头,你油嘴!”
她袅袅婷婷地叫了声:“庞伯伯。”
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时紧盯着他,螓首慢慢低下去了,芳心充满喜悦,也带着点幽怨,轻声儿道:“敏哥哥,你……”
这玉立亭亭,清丽窈窕的绿衣少女,正是几个月前,由顾百川陪同上天目山来的上官锦云姑娘!
她自从上山以来,姑母上官仪,因兄嫂惨死,只遗下一线弱息,待她比亲生女儿还要怜惜,而且浮玉居士庞天放,也十分钟爱!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时光,天目山驰誉的“分光剑法”和上官仪的“兰花拂穴手”早已全学会了,武功可真是突飞猛进!这一半是姑娘家咬紧牙关,日夜勤练,好早日下山,跟敏哥哥天涯追踪,寻访仇人。但另外一半,却得归功于万妙仙姑,当日把她收归门下,替她扎下根基。
万妙仙姑人虽不正,但五台派的内功心法,也总算是道家玄门正宗。
姑娘芳心之中,只是惦记着一件事儿,那是敏哥哥答应过她,会上天目山来瞧她的。这真比等什么都心焦,天天盼望着!今天她盼望到了但当着面千言万语,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岳天敏瞧着她这份光景,连忙说道:“锦云妹子,你在山上好吗,庞老前辈可在里面?”
上官锦云还没回答,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已在里面发话:“云儿,你还不请岳老弟进来?”
庞小龙早拉着岳天敏的手,急道:“啊!爷爷在叫你呢,岳哥哥,快走!”
岳天敏随着庞百川跨进竹楼,浮玉居士已手握龙头杖,满脸慈祥,微露笑意的站在屋中!
岳天敏连忙上前见礼,口中说道“晚辈叩见老前辈金安。”
浮玉居士连连还礼,道:“岳老弟远来辛苦,快请坐下好说。”
一面回头向上官锦云道:“云儿,岳老弟不是外人,你快去叫龙儿的妈出来相见。”
上官锦云答应一声,就往里走去。大家落座之后,丫环献上茶来。不多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青布衣裙,年约四旬的中年女子,后面紧跟着上官锦云。
岳天敏知是浮玉居士的媳妇上官仪,赶紧站起身来见礼。
上官仪向公公福了一福,依然退进房去。
庞百川首先报告了近日江南发生的事情,然后又把岳天敏来意说了一遍。
直听得浮玉居士寿眉微绉,感慨的道:“老夫久居山中与世相遗,不想中原武林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变,连玉清真人和一心大师都会中了赤衣教邪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不过有枯木大师和各派掌门捐弃成见在君山集会,共御赤焰,而且连多年不出的崆峒派麻冠道友,和谢 殃也参与其事,倒不失为武林之福。老夫散闲已久,无意下山,既蒙谢道友要岳老弟转达相邀之意,而且此事确实关系整个武林安危,天目山自然不能后人。唔!百川,你就代我一行,并向诸位老友致意。”
庞百川连忙起身应喏。
浮 居士顿了一顿,又道:“至于醉仙翁要岳老弟前来找寻马师弟一节,原是易事,只不过他终年云游,极少在山。半个月前为了送一粒‘回天再造丹’还到这里来过。据说此丹是采集名山大川百余种灵药仙草,练了三个来月,才一共练成三粒。功能却病延年,补益真气,练武之人可抵十年内功,老夫因云儿血仇末报,本质较弱,这才让她服了。岳老弟要是早半个月赶来倒可碰上,如今却难说呢!”
岳天敏听脱锦云妹子服了“回天再造丹”可抵十年苦练,心中自然替她暗暗高兴。但听到后来,天目神医马玄子行踪无定,不由又焦急起来。试想各大门派齐集君山,不日就要和赤衣教明目对阵,如果没有克制“魔眼神通”的药物,任你功力再深也难以抵御。
何况北方许多门派,全被“圣水”迷失本性,才正邪不分,认贼作父,要是无药可救,就算把赤衣教匪类,一举歼灭,这些受害之事,又如何处置?心中想着,这就急道:“马老前辈要是不在山上,这可怎么办?”
浮玉居士拂髯笑道:“岳老弟毋须焦急,马师弟也许在山上也说不定,饭后由百川陪你同往就是。”这时小鬟已端上菜饭,浮玉居士等人都已吃过,只有庞百川和岳天敏尚未进食,这就不再客气。
饭后浮玉居士吩咐庞百川陪着岳天敏前往东天目山。
庞小龙也吵着要去,浮 居士叱道:“你伯伯和岳哥哥有事去的,你跟去做什么?”
庞小龙被爷爷一说,急得一双小眼瞧瞧岳天敏,又瞧瞧庞百川,口中虽然不敢多说,小脸却露出希求之色。
庞百川笑道:“小龙你要去,可得听话!”
庞小龙连忙点头,道:“龙儿一定听伯伯和岳哥哥的话,爷爷,就让龙儿去罢!”
浮玉居士笑道:“你们不怕麻烦,就带着他去。”
庞小龙喜得笑了出来,拉着岳天敏的手,道:“岳哥哥,我们快走!”
上官锦云忙道:“庞伯伯,敏哥哥,你们早些回来吃饭咯!”
岳天敏含笑点头,和庞百川两人别过浮玉居士抱着庞小龙上马,就往东天目山而去。
由西天目往东天目走的全是小径,穿林涉涧,沿山而行。约有顿饭工夫,便已到了一处山凹之中,只见两边山坡上,阡陌井然,尽种着许多不知名花草。
有的其色如墨,有的碧绿可爱,清香扑鼻,敢情全是药草?三间茅屋,围着竹篱笆,一条碎石小径直通竹藤门前。两人放缓缰绳,到门前下马。
庞小龙跑在前面,正待向竹藤门叩去。
篱门已呀然打开,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僮,一眼瞧到庞百川,赶紧施礼道:“啊!原来庞大爷,快到里面请坐。”
庞百川把手中缰绳交过,一面问道:“师叔他老人家,可在里面?”
小僮答道:“在!在!庞大爷来得真巧,师傅昨天晚上才回来。”
岳天敏听说神医马玄子业已回来,心中大定。三人进入篱门,只见沿着白石小径两旁,放着百来个土盆。中间种着灵芝朱草,和许多罕见草木。想是从名山大川移来,培植的珍重药物。大家鱼贯入室,中间一间,算是客室,陈设简单,除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但打扫得极为干净,另有一种隐逸之风!
小僮让庞百川,岳天敏落坐之后,笑道:“庞大爷和这位尊客,且请宽坐,待小的前去通报。”
庞百川点了点头,小僮便退了出去。不多一会,侧门中踱出一个人来。
庞小龙早已跳了过去,口中叫着:“叔爷爷!”
原来那人正是天目神医马玄子,他穿着一袭青布长衫,面色清瘦,长须飘胸,有飘逸出尘之致。看年龄最多也只有五十四五,可是双目却炯炯有神!
庞百川上前见礼之后,一面说道:“小侄奉家伯之命,陪同这位昆仑门下的岳老弟,前来叩见师叔。”
岳天敏连忙躬身说道:“晚辈岳天敏,系奉醉仙翁老前辈之命,求见老前辈而来。”
马文子脸露惊奇,“哦”了一声道:“醉仙翁要岳少侠远道赶来,想必有甚重要之事,你们快请坐了好说。”说着一手牵了庞小龙,在中间落座。
岳天敏和庞百川分别坐下之后,就把来意说出。
马玄子阖目凝思,过了一会,才徐徐的道:“据岳少侠所说,那赤衣教所使‘魔眼神通’和‘圣水’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前者就是世俗所说的‘毒眼’,属于阴功一类的邪毒功夫,是心灵活动中的一种,完全靠凶恶的精神力量由眼神中发出。具有莫名其妙的影响之力,只要有人和他眼光接触,立即心灵失主,听他指挥。但此种影响力量为时甚短,因此他们必须再要受害之人,再服下‘圣水’才能永远迷失本性,任人奴役。是以前者是一种阴毒功夫,后者才是一种真正迷魂药物。”
岳天敏道:“老前辈胸罗万有,说得一点不错,想来定有预防和解救之方了?”
马玄子微微摇首,郑重的道:“老夫对‘魔眼神通’预防之道,却想得一方在此。因为一个人无论内功练到如何精深,两眼神光如电,但其实说来,眼为心灵之窗,自然十分脆弱,‘魔眼神通’仍可乘虚而入,防治之道,以定光为先,这倒不难,老夫所居天目绝顶东西双池的池水,即有凝练目光之功,而且去年夏季,老夫在大雪山无意得到一条雪莲。正好是百年难遇的治目灵药,只要再配上几种药物,有一月时光,就可练成‘定光丹’应用。至于赤衣教迷失本性的‘圣水’,以老夫推想,自非一般江湖上的迷魂药物可比,普通药物极难解救,普夭之下只有一种灵药或可有效,但老夫只知其名却从未见过。”
岳天敏道:“老前辈所说的灵草,不知生长何处,形状如何?晚辈意欲赶去一试。”
马玄子点头道:“岳少侠救人为怀,这份肝胆老夫至为感佩。不过种天生灵药,既非常见之物,极难强求,因为它必须秉云雾之气,玉石英灵而生,更难得的出生之地,还须有温泉滋润,才能生长,功能尽解天下之毒。老夫前曾在云贵深山,穷半月之力,依然一无所得。”
庞百川忍不住道:“师叔,这药如此难得,不知叫甚名称?”
马玄子捋须道:“乌风草。”
“乌风草!”岳天敏真想不到他说的就是乌风草,脸上骤露喜容。
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双手呈上,口中说道:“老前辈,医治‘圣水’不知这乌风散,是否有用?”
神医马玄子惊奇的接过玉瓶,拔开瓶塞,闻了一闻,呵呵笑道:“不错!大辛大辣无毒不解,正是乌风草的特性。迷失本性之人,只要鼻孔闻上少许,即能解救,如果服上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岳老弟,这 世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岳天敏这就把自己云雾山求药之事,简扼说了一遍。
马玄子听得频频点头,一面笑道:“如今既然有了乌风草,赤衣魔教的两种歹毒东西,都有了克制之物,一月之后,待老夫练好‘定光丹’,当亲自前往君山一行,岳老弟远来不易,老夫练有‘夺天无忧散’一种,专治各种内腑之伤,只要一口气在,无不应效如神,老弟行道江湖,留在身边,大为有用。”说着站起身来,要往里间走去。
庞小龙急急的叫了一声:“叔爷爷!”
马玄子回过头来笑道:“小娃儿,你又有什么事情?”
庞小龙小脸一红,嗫嗫的道:“叔爷爷,你那吃了可以助长十年内功的药丸,爷爷赐给了姐姐,说她血仇未报要到江湖去,龙儿年纪不小了,也要到江湖上去呢!”
马玄子呵呵大笑道:“小娃儿,这‘回天再造丹’化了叔爷爷十年心血才练成三粒,岂是一般丹药可比?好!你爷爷那粒,既然赐了你姐姐,我叔爷爷这粒,就赐给你罢!”
庞小龙喜道:“叔爷爷,你真好,龙儿吃了以后功力大了,就可以打赤衣教了。”
神医马玄子去了一回,取出一瓶‘夺天无忧散’,递给岳天敏。
另外手上却拿一颗白蜡固封的药丸,交给庞百川道:“这是‘回天再造丹’,你带回去交给大师兄替龙儿服用。”岳天敏和庞百川一齐躬身道谢。
庞百川因天色不早,这就向马玄子辞别,回转太微谷去。
翌日清晨,岳天敏因此行任务已完,心中惦记着黑龙帮十日约期,自已赶上了正好前去瞧瞧赤衣教江南分坛的实力,这就向浮玉居士告辞。
庞天放点头道:“岳老弟身有要事,老夫不好挽留,只是云儿每天盼你来,她也哭着要下山去手刃亲仇,你们两家血仇未报,此事自然十分重要。好在云儿这三个月勤奋不懈天目山‘分光剑法’业已娴熟,就是老夫独创的‘六合微尘掌’,也有几分火候。有岳老弟同行,老夫自可放心,所以要屈留半日,让她收拾收拾,一同下山。”
岳天敏听到浮玉居士提起亲仇,不由俊目含泪,自己两年来闯荡江湖,由南到北始终不知仇人隐匿何处。
英妹妹虽在湖南发现过王三元,何成蛟两人踪迹,但后来又被他两人逃走。听说黑龙帮夏帮主还派出日月堂堂主计君武追查两人踪迹,自已此番上石臼湖去,正好向许堂主问问情形。而且自己行走江湖始终没有回到江南来过,此时也正好顺道到白云庵去拜祭一番。心中想着,就点头应是。
庞小龙一听岳天敏要走,早已想和他同去,再一听姐姐也要跟着下山,心中更急,一下扑入浮玉居士怀中,也吵着要跟岳天敏同去。
浮玉居士长眉微皱,抚着小龙头顶,莞尔笑道:“你姐姐跟岳哥哥下山,是为了要报父母血海深仇。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跟岳哥哥去历练不迟。”
庞小龙忙道:“爷爷,龙儿年纪不小了,有岳哥哥,有姐姐在一起多好?爷爷,你平日疼龙儿,这回就不疼了,龙儿也要去。”说着扭糖股似的,赖在爷爷身上,只是不依。
浮玉居士年老之人,对孙儿自然特别宠爱,他瞧着爱孙,脸露蔼笑,道:“龙儿,别再缠着爷爷,我答应你就是,其实你岳哥哥武功卓绝,你能跟着他造化不小,爷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岳哥哥不怕累赘,你就跟他去历练历练,自是再好不过。”
庞小龙听爷爷一答应,却乐得跳了起来,连忙拉着岳天敏衣袖道:“岳哥哥,龙儿一定听你的话,平日在山上,龙儿也听姐姐的。”
说着又蹦蹦跳跳,往里跑去,口中叫着:“妈,爷爷答应我跟岳哥哥下山去呢!”
上官仪虽然时常听公公夸赞着昆仑一少,说是武林中唯一的青年高手。
自己侄女上官锦云更把敏哥哥如何独斗枯木大师,如何击败万妙仙姑说成天下少有的英雄人物。那知这回自己大伯陪着岳天敏来了,却只是一个年仅弱冠的俊美少年,心中未免有点不信。这时听说自己唯一的娇儿要跟着他下山,而且又是武林中风雨飘摇的时候,自然更是舍不得小龙远离。但自己公公已经答应出口,自己那好阻拦?心中一急,连忙偷偷的找大伯庞百川商量。
那知庞百川听得呵呵大笑道:“弟妇,这个你是多虑了,别看岳老弟年纪虽轻,就武功来说,就是老一辈的人也没有几个能和他相比,小龙真能跟他造化可是不小,你放一百个心就是。”
上官仪给他这么一说,也就无话可答,只好暗暗嘱咐侄女锦云姑娘,要多多照顾小龙,上官锦云自然一口答应。
庞小龙这可忙啦!一回拭拂短剑,一回收拾连珠铁弹,一会又去找上官姐姐,兴奋得不得了。中午上官仪亲自做了十几个菜肴,算是替岳天敏,上官锦云,庞百川饯行。酒饭之后,大家别过浮玉居士,上官仪含着眼泪,再三叮嘱小龙,一切都要听岳叔叔和姐姐的话,小龙自是唯唯听命。出了太微谷,庞小龙和岳天敏一骑,庞百川,上官锦云,也各自翻身上马,下山而来。
庞百川因浮玉居士吩咐,要他代表天目山,参与各大门派君山之会。他因镖局中事尚须交待,而且镖局同道之间,也都唯他马首是瞻,也要互相通知一声,急于回转杭州。
岳天敏却要赶赴黑龙帮去,是以到了藻溪,便各自分手。
岳天敏,上官锦云,带着庞小龙由於潜,昌化,折入皖境,北奔郎溪。
第二天中午,已到达高淄。
这座古老的县城,大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对岳天敏是多么熟悉?老父的音容,上官伯伯,上官伯母对自己的照顾,锦云妹子的耳鬓厮磨,青梅竹马,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情。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正在后园练功,春梅的哭喊之声,犹在耳边。
上官伯母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血水不停地从胸口渗出!
自己父亲和上官伯父的遗体,挺在花厅。这一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如今他远远瞧到那座古老而巍峨的县署,依然矗立如故。这是自己和锦云妹子,昊天罔极,血海深仇发生的地方!他双眸逐渐潮湿,视线也开始迷蒙了!
和上官锦云并辔而行,她瞧到敏哥哥俊目中的隐隐泪光,自己想到双亲也不禁鼻子一酸,珠泪漪涟顺腮而下。两匹马,缓缓而行,两个人,默默无语,只有庞小龙,东张西望,无心无事。在白云庵下马,两人急急的往右庑奔去!三口桐棺依然安静的停放在厢房之中。
他们三位老人家,如果知道自己儿女,此刻业已长成,双双归来,该有多么高兴?但他们不知道了。
岳天敏,上官姑娘,早已哭喊了一声:“爸!娘!”同时扑向灵前。侠名满天下,亲仇尚未复,昆仑一少简直痛哭失声,昊天罔极!
上官姑娘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哀哀欲绝!
庞小龙瞧着岳哥哥,姐姐两人,哭得这般伤心,也连忙爬在地上,连连磕头。
忽然!一条娇小人影,如飞的扑了进来,口中叫着:“岳少爷……啊!小姐,你……
你……噢……噢……”
岳天敏何等功力?虽在痛哭失声之际,一阵轻风,闪过身边,他立时警觉,蓦地睁开泪眼,只见锦云妹子身边,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缟衣少女,也正在低头拭泪!
“噢!噢!小姐,你快别再伤心啦,身子要紧。”
岳天敏微微一愣,此人好快身法!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