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孟守乾师徒也已同时晃亮火摺子。
赵南珩总究迟了一步,追到屋中,石门业已闭上。
一苇子暗暗感到惭愧,自己数十年修为,居然还及不上人家峨嵋派一个记名弟子,光瞧他挥剑击落暗器,出手之快,当真自叹勿如,目光一扫,瞧清这间六角形的屋中,原来共有六道门户,赵南流站在右首第二道石门面前,这就问道:“小施主可曾瞧清是什么人吗?”
赵南珩长剑一收,回身道:“方才火摺骤炼之时,晚辈只见到一个绿衣女子从左边石门闪出,扬手发出一块小小铁牌,她已经掠入此门,追赶不及,这人一身衣服,闪闪发光,看去约摸有三十来岁光景。”
一苇子听得大是惊懔,暗想:方才火摺骤炼之时,连自己都没瞧得清楚,听他说来,这年轻人的目力,竟然强过自己许多?
心中想着,孟守乾已从地上抬起两片铁牌,用衣袖裹着走了过来,脸上神色显得异常沉重,徐徐抬头道:“道兄可认得这是什么?”
一苇子低头一瞧,只见那是一面色呈暗灰的小铁牌,牌上镌着一条人首蛇身的怪蛇,人首面貌姣好,宫鬓堆鸦,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已被倚天剑截作两半。
赵南珩瞧得失声道:“啊,方才那个女的,就是这般相貌!”
一苇子听得脸色大变,吃惊道:“这是二十年前威震南疆,号称天下第一奇毒蛇蝎夫人牌到人到的‘神蛇令’,只是她已有多年没听人说起,‘神蛇令’突然在此出现,难道方才赵小施主见到的会是她?”
大行大师缓缓走来,说道:“这女魔头少说也在五十以上,南珩见到的,只怕不是她本人。”
话声刚落,只听石门中传出一阵格格娇笑,一个女子声音,矫脆的道:“老和尚,你乱嚼舌根,好没来由?我年纪大小,和你有什么相干?难道大了几岁,就该和你一样,长得又老又丑?
大行大师枪自道:“女施主何人,怎不请出来一见?”
那女子娇笑道:“咦,你方才不是就在说我女魔头吗?”
一苇子退后一步,道:“无量寿佛,那么女施主真是‘神蛇令’的主人蛇蝎夫人了?”
那女子声音道:“那还用问?”
孟守乾暗暗示意侯剑英,退到自己身后,打了个哈哈道:“夫人一直定居苗疆,很少到中原来,老朽久闻大名,无缘拜识,不想夫人也投到罗髻门下,赶来此地,怎不现身相见?”
蛇蝎夫人道:“谁说我投到罗髻门下?”接着娇笑道:“我是怕这些六根不净,一大把年纪还要还俗的和尚道上看了动心,才没和你们相见,免得又叫我魔头……”
她明明在对面石门中说话,话声才落,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嗤”的一声轻笑,道:
“我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这一下,听得大行大师等人,莫不大吃一惊!
因为这间六角形的房屋,纵然门户相通,但中间少说也有七八大见方,她明明在右边第二道石门中说话,但这边话声刚落,修忽之间,就到了左边,这份快速,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大家急急转过身去,只见左首第一道石门,不知何时,业已无声无息的开启,门前俏生生站着一个长衣兜地,身材苗条的丽人!
只见她宫鬓堆鸦,娇艳胜花,眉目传情,盈盈流睬,加之在火光照耀之中,一身绿色长衣,闪闪发光,越发增加了她的神秘美感!
在她左右两边,侍立一对垂髫女童,一个手捧绿玉葫芦,一个手捧一柄三尺来长银色钢叉,看去不过十二三岁,一身苗装,生得甚是娟秀。
远远望去,当真有如画像中的观音大土和善才龙女!
大行大师乍然瞧到蛇蝎夫人,心头不期一楞,这女魔头年过半百,望之犹如三十许人,修练功深,已可想见。
而且此刻大家都在严神戒备之下,她说来就来,悄然在身后出现,来得无声无息,丝毫不觉,仅此一点,只怕在场请人,显然已棋输一着。
何况蛇蝎夫人在二十年前,就有天下第一奇毒之称,如论武功,大家或可和她一拼,但如果使起毒来,那就叫人防不胜防了!
孟守乾方才出言试探,如今听她否认是罗髻门门下,不禁大是惊奇,暗想:莫非这一路上发现的“玄阴掌”,和她有关?
心念转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呵呵一笑,拱拱手道:“夫人既非罗髻门下,那么咱们到成了是友非故。”
他当真不愧为老江湖,明明是讯问对方的话,说来不落痕迹,却使对方有不得不答之妙。
蛇蝎夫人嫣然一笑,道:“那也不然,因为我滥芋充数,忝为西方教主。”
“西方教主”这四个字,听得大家又是一怔!
西妖罗髻夫人为了掩饰行动,创立了一个四方教,如今蛇蝎夫人又弄出一个西方教来!
孟守乾口中连“噢”了两声,抱拳道:“原来夫人创教立宗,已是一教之主,老朽失敬之至!”
蛇蝎夫人微哂道:“诸位大概听到过四方教这个名称了吧?我是四方教的西方教主。”
大家听她一说,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四方教,竟然还分作东西南北四个教主!
由此看来,西妖罗髻夫人当真野心不小,她不仅创立四方教,而且还把蛇蝎夫人拉去,当上了西方教主。以此类推,其他东南北三方教主,至少也是和蛇蝎夫人份量相等的人,才有资格担任。
先前大家只当四方教不过是西妖用作掩蔽江湖上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但听蛇蝎夫人这么一说,四方教的声势,显然非同小可!
一苇子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有一事请教,不知教主可肯见告?”
蛇蝎夫人瞧他一身俗家装束,却打着稽首,口称“贫道”,不觉“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你这位老相公,有话只管清说。”
一苇子不禁老脸一红,掀须笑道:“贫道武当一苇子,不怕教主见笑,这般装束,只是为了避免在路上引人注意,当然瞒不过教主眼法。”
蛇蝎夫人道:“道长倒是爽快的很!”
一苇子道:“贫道久仰夫人盛名,四方教西方教主,既由夫人担任,其他三位教主,想必也是武林中盛名久著的人物了?”
蛇蝎夫人淡淡说道:“道长日后见到了,自会知道。”她说到这里,目光落到孟守乾身上,问道:“这位想是形意门的孟大侠了?”
孟守乾连忙拱手道:“不敢,老朽正是孟某。”
蛇蝎夫人忽然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四派一门的人,倒全到齐了?”
“嗯!”她目光倏然又转到赵南珩身边佩着的倚天剑上,眼皮轻轻一抬,流露出柔和光彩,娇笑道:“小兄弟方才那一手,当真俐落快捷,身手不凡,你是峨嵋门下?”
赵南珩昂然道:“教主过奖,在下赵南珩,正是峨嵋门下。”
蛇蝎夫人目光盯着赵南珩一阵打量,忽然侧过脸去,朝大行大师轻笑道“我和赵小兄弟说几句话,大师毋须担心!”
原来大行大师因蛇蝎夫人一向心毒手辣,方才赵南珩无意之中,剑劈“神蛇令”,触许她忌讳,深恐骤下杀手,是以在她和赵南珩说话之际,双腕提聚功力,暗作戒备。
此时经蛇蝎夫人轻描淡写的揭穿心事,禁不住老脸一红,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阳佛,老衲明知教主不会向后辈出手,但在江湖上走动,防人之心不可无,教主幸勿见怪。”
蛇蝎夫人冷笑道:“大师把我看作了何等样人?哼,本教主真要出手,只怕你们一个也阻拦不住!”
她说话之时,早已别过头去,修忽之间,脸上又换了一副笑容,向赵南珩说道:“小兄弟,你可知道毁我‘神蛇令’,该当如何?”
赵南珩道:“这个在下倒不知道。”
蛇蝎夫人徐徐的道:“三十年来‘神蛇令’一直代表着我的标记,令到人到,江湖上从没有人敢碰它一下。第一、当然是为了令上涂有剧毒,其二,却是我曾经说过,凡是触件令牌之人,就得受蛇蝎啮心而死。三十年来触件我令牌的,先后共有五个,都没有逃过蛇蝎啮心之厄,但一举毁去我令牌的,小兄弟倒还是第一人。”
她脸含甜笑,美目盼兮,把蛇蝎哨心,那种惨酷之刑,娓娓说来,好像是理该如此,丝毫不觉残忍。
厅上诸人,听她口气不善,全都暗自准备。
赵南珩手握剑柄,剑盾一轩,朗笑道:“教主如此说来,在下自然要见识见识。”
蛇蝎夫人眼波瞟动,格格一笑,摇手道:“小兄弟误会了,我说的是触忤我令牌之人,触忤令牌,就是触忤我蛇蝎夫人,但小兄弟是用剑劈了我令牌,难道这也等于你用剑劈了我吗?此中当然有着差别,触忤令牌乃是有心之举,自然罪无可绾,你剑劈令牌出于无心,冲着你峨嵋门下,我也不好与你计较……”
大家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听蛇蝎夫人忽然自找台阶,全都深感意外,不知这女魔头又耍什么花样?
蛇蝎夫人两道森寒目光,环室一扫,又道:“今晚进入东华山庄之人,除了你小兄弟之外,一个也别想再走!”
说到最后一句,笑容尽教,语气突转冷厉!
孟守乾仰天长笑一声,道:“教主说了半天,老朽们听了半天,总算这句话,才转到正题上来了。”
蛇蝎夫人媚笑道:“这也不能怪我,你们一向都以名门正派自居,试问今晚所作所为,是名门正派中人的行径吗?”
一苇子道:“教主何所指而言??
蛇蝎夫人冷笑道:“那还用说吗?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嗯,这里还找不到华山派的人……”
她随着话声,目光向众人微微一扫,虞平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蛇蝎夫人又道:“就凭你们这些和尚道土,改容易装而来,行径已不够光明,趁人不备,夜袭山庄,居然还假冒慈圣宫独门武功‘玄阴掌’,杀戮无辜,难道这就是名门正派的手段?今晚要是我迟来一步,等诸位一走,这十几条人命,岂不就成了无头公案?”
这倒好,一场黑锅,一下全背到四派一门头上!
“阿弥陀佛!”
大行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教主请容老衲一言!”
蛇蝎夫人格格笑道:“老和尚少假慈悲了,峨嵋派一年之前,业已宣布封山,退出江湖,没想到堂堂伏虎寺的监寺大师,换上了俗家装束,依然可以横行江湖……”
“住口!”
赵南珩星目之中,暴射出两道棱棱神光,手按剑柄,厉声道:“你怎好如此含血喷人?”
蛇蝎夫人横目道:
“怎么,我话说错了吗?”
赵南珩道:“峨嵋派退出江湖,已有一年,你们为什么还要劫持掌门老师傅?不仅峨嵋一派,甚至少林、武当、华山三派掌门,也同时被你们劫持而来……”
蛇蝎夫人脆笑连声,打断他话头,摇摇手道:“不用说了,四派掌门人神秘失踪,于是你们就疑心上四方教,于是就找上东华山庄,于是就含愤杀人,对吗?”
赵南珩怒道:
“胡说,这里的人,不是我们杀的!”
蛇蝎夫人道:“是了,那是四派一门约来的帮手杀的,小兄弟,我瞧在一个人的面上,答应不难为你,其余的人莫想离开东华山庄一步……”
“哈哈!”
孟守乾大笑一声,用手敲敲旱烟管,目射精芒,回头道:“诸位道兄,人家硬要把罪名派到四派一门头上,多说倒显得咱们气馁,教主既不见信,使用‘玄明掌’杀人之事,暂且不提,凭咱们四派一门,迟早总会有个交代。教主口口声声说咱们莫想走得出东华山庄一步,孟某偏不信邪,说不得只好向教主讨教讨教。”
蛇蝎夫人冷冷地用手朝有边上首石门一指,说道:“孟大侠要是不信,对面石室中,还有比孟大侠强过十倍之人……”
她这句比孟大侠强过十倍之人,确实使人心头震动,不自禁地随着她纤指所指,移目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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