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掠过费慕人脸上,望向左车:“贤侄,这位是……”
左车哑声说道:“厉老,龙大侠,难道忘了左车?”
龙飞、厉冰心猛然一震,急道:“你是左老儿……”
左车道:“左车大难不死,困居绝涧十多年,今夜才能拜见主人几位至交,几位当必……”
他话犹未完,龙飞与厉勿邪己双双扑了过来,各抓左车一臂,激动异常,厉勿邪道:“左老儿,没想到你……”
龙飞突然纵声大笑:“今夕何夕,连逢故人,乐死人也……”
只听费慕人道:“二位前辈,家父哪里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厉东邪与龙北旗,龙飞猛一跺脚,道:“贤侄,你该早来一步,我俩口快,把恶耗告诉了你爹,他悲伤痛心之余,突然离去……”
费慕人急道:“前辈,他确是家父?”
龙飞一怔,道:“怎么,难道还有错么。”
费慕人喜极,匆忙地把“长沙”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前辈可知家父往哪里去了?”
龙飞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两个根本来不及问,只知道他往北……”
费慕人急道:“多谢前辈,一切容再相见时详禀……”
转注左车,一声:“左伯伯!咱们快追。”
举手一揖,腾身倒射而起。
姑娘厉冰心大急,忙唤道:“费大哥,费……”
费慕人已跃出数十丈,只听他道:“小妹,寻得家父后,自有相见之日。”
左车急急说道:“二位,我要追少主去了,异日再讲后会。”
也腾身倒射,飞追而去。
姑娘厉冰心玉手悬在半空中,失神落魄,怔在那儿。
龙飞跟厉勿邪也都没动没说话。
良久,良久,厉勿邪一叹道:“丫头,你可以放心了,也别再怪谁了。”
厉冰心倏然回神,娇靥通红,那神色,很难让人断言是喜是悲,说起来,该两者都有,前者要比后者多。
“爹,可是费大哥他……”
厉勿邪道:“人家追他爹去了,十多年生离死别,难道你不让他去?”
厉冰心红了娇靥,道:“我没说不让他去,但至少他该……”
龙飞一旁笑道:“好侄女儿,今后该是离短会长,你急什么?”
低垂了螓首,但旋又猛然抬起,道:“爹,您忘了问他……”
倏地住口不言。
厉勿邪眉锋一皱,道:“那该由你费叔去问。”
厉冰心默然不语,不再说话。
龙飞淡然一笑,道:“厉丫头,叔叔该……”
忽地笑容一敛,瞪大了一双环眼,道:“厉老儿,你可记得!左老儿临走时说了句什么?”
厉勿邪微愕说道:“怎么,不记得了!……”
龙飞浓眉一皱道:“左老儿似乎说什么少主……”
厉勿邪一怔,猛然点头:“不错,老龙,他是这么说的……”
目光一凝,道:“老龙,谁是他的少主?”
龙飞道:“你认为他要追谁?”
厉勿邪道:“自然是………”一抱头,接道:“不对,老龙,他口中的少主,该是皇甫林的儿子。”
龙飞道:“这还用你说,而事实上他追的是你我那慕人贤侄。”
厉勿邪诧声说道:“慕人贤侄总不会是……”
“当然。”龙飞道:“否则他不会对费老儿家父长,家父短的。”
厉勿邪道:“那么是……”
龙飞摇头说道:“谁知道,可惜他走得太快了。”
厉勿邪吁了一口气,道:“这些个接连而来的事太以玄奥,玄奥得令人如堕云里雾中,老龙,我懒得去想这些了,咱们……”
龙飞正色说道:“厉老儿,你不能不想。”
厉勿邪抬眼说道:“我为什么要想?”
龙飞道:“只因为皇甫林那儿子是你的女婿。”
腐勿邪神情一震,但旋即扬眉说道:“如果皇甫他真是……这件婚事就吹了。”
龙飞道:“那是一回事,倘皇甫林的儿子犹在,那是另一回事。”
厉勿邪道:“什么另一同事。”
龙飞道:“左车口中的少主。”
厉勿邪道:“你知道他指的是谁?”
龙飞道:“以当时去情形,还会有谁?”
厉勿邪道:“老龙,你糊涂了,那可能么。”
龙飞道:“我也知道不可能,无如……”
摇摇头,改口说道:“这件事令人费解,左车称他为少主,而他又口口声声对费老儿称家父,恨只恨当时……”
一叹接道:“老天爷可怜,千万别是……”
厉勿邪愕然说道:“老龙,你说什……”
余话犹未出,他目中寒芒暴射,机伶一颤,住口不言。
厉冰心难得糊涂,满面诧异神色地道:“爹,您跟龙叔说什么?”
厉勿邪那怕人神态一敛,无力地摆手说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厉冰心口齿启动欲言又止,忽地,她脸色大变,花容失色,显然,姑娘她也明白了,急道:“爹,费大哥他不会是……”
厉勿邪淡淡说道:“但愿不是……”
接下去,是一阵能令人窒息的沉默。
于是,老少三人默默行去,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这“月湖”边那茫茫夜色里……
三峡,是一大奇景,长达数百里,山气连天,无数奇辨,所以,古今诗人之吟咏甚多。
风流刺史白居易除苏州刺史,由三峡顺流赴任。
当时“稗归令”的繁知一闻居易过巫山,先于神女祠粉壁上大书:“苏州刺史今才子,行刹巫山必有诗,为报高堂神女道,安排云雨侯清词。”
白大诗人观此诗后,乃邀知己至曰:“厉阳刘郎中禹锡来白帝,欲作一诗于此,怯而不为,罢郡经过,悉去千余诗,但留四章而已,此四章者,乃古今之绝唱也,而人造次之不合为之。”
此四章即沈痊期,王无竞,李端及白甫冉。
在古今诗集中,描述三峡奇景的章句,可以车载斗量,足见风景之奇,袭人心弦。
所谓两岸皆山,无地不峡,非正午及午夜不能见日月,水流湍急,凶滩大漩,舟人视为畏途,是一点也不假的。
然而,险虽险,过三峡的船只,仍然多得首尾相连如群鲫过江,只因为凡走这一带水路,必得过三峡。
这是一艘双桅大船。
这艘双桅大船,如今驶在一段颇为平缓的江面上。
由于它是逆流而上,所以像别的船只一样,也需要拉牵顶水往上走,船行极其缓慢。
这条船跟其他的船不同处,是别的船无论船头船尾,都站满了人,捏过一把冷汗之余,在抬头欣赏这短暂的一段千稳处的三峡奇景。
而这艘双桅大船,船上却只有五个人,那是四站一坐地在这艘船的船头上。
那站着的四个,是面目阴森,身着一式白色长袍,看上去怕人的四个白衣客。
那坐着的一个,却是位身着雪白衣衫,神仙中人一般的绝色白衣少女。
她风华绝代,但娇靥上的神色很憔悴,一双眉锋之间,锁着一股淡淡的轻愁,凝视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两岸的天然奇景,她似乎漠不关心,对适才那一段惊险,她也似乎无动于衷。
唯一能感染她的,该是那两岸绝壁,峰峦里,偶而传下的一声悲凄猿啼。
因为那一声猿啼便赚下她两行珠泪。
那四个白衣人,像四尊泥塑木雕的人像,直挺挺地站在她身侧,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永远是那么冷漠。
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
除了江涛拍船,猿声偶传外,在这艘船上,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蓦地里,一阵欢呼划破寂静,自两岸划空响起,此时此地听来响亮异常且阵阵回音萦绕不绝。
白衣人儿瞿然惊醒,抬起泪眼,伸玉手轻轻拭去泪溃,淡然开口问道:“是什么事……”
左边,头一名白衣人闻言立即微躬身形,道:“禀宗主,是拉牵的该歇息了。”
白衣人儿微愕说道:“该歇息了,到哪儿了?”
那白衣人道:“回宗主,船到了‘香溪’了。”
白衣人儿“哦!”地一声,道:“这么慢,才到‘香溪’……”
那白衣人道:“回宗主,滩险湍急,又是逆水,是要慢些。”
白衣人儿微颔螓首,道:“去问问船家,是歇息一会儿再走,还是今天就根本不走了?”
那白衣人应声走向船后,转眼间他又走了回来躬身说道:“禀宗主,船家说今天不走了。”
白衣人儿黛眉微扬,道:“不走了,为什么?”
那白衣人道:“禀宗主,船家说,再过去是‘鬼门滩’,船行极其艰险,故须歇息一宵,明早趁风小再走。”
白衣人儿眉锋一皱,道:“我是第一次走水路,早知这水路这地慢而罗嗦,我就走陆路了,是怎么个歇息法,要上岸么?”
那白衣人道:“香溪有客栈,请宗主定夺。”
白衣人儿略一沉吟道:“我不耐这水路慢,你告诉船家一声,要他把船靠岸,我要改由陆路回去,不坐船了。”
那白衣人应声又走回船后。
转眼间,大船缓缓向岸边靠去。
船靠了北岸,白衣人儿一行五人飘然下了船。
江风强劲,站在那江岸上,白衣人儿抬皓腕,理云鬟,抬眼四颢,道:“史传‘香溪’是汉明妃昭君王嫱的故乡,就这样子么?”
香溪近在眼前,那只是个小村落。
那左边白衣人道:“禀宗主,这地方属下等没来过。”
白衣人儿微颔螓首,颇为感慨地道:“想不到绝世美人,和番的昭君王嫱,就生长在这个小村落里,这块土地何幸?走吧。”
话落,她当先袅袅向“香溪”行去。
四白衣人跟着启步,那说话白衣人慢慢进了一步,问道:“宗主,‘香溪’或有马匹,属下以为………”
白衣人儿微一摇头,道:“此去山路畸岖,如何能乘马,不必了。”
那白衣人恭谨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隐看已近村口,白衣人儿突然停步凝目,她凝手处,是身左十余丈外一片小树林。
适时,四名白衣人也有所觉,冷哼一声越出两名,便要腾身扑向那片小树林。
白衣人儿皓腕一抬,道:“不必小题大做,叫他出来。”
那两名白衣人硬生生地刹住身形,四目寒芒闪铄,凝住那片小树林,齐声冷喝:“你可以出来了,难道要等我兄弟进去请么?”
话落,一声轻笑透林而出,随着这声轻笑,小树林中步履轻捷地转出一人,他面含微笑,直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