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五一
§第十八回 森林中的千里驹
二人也各取羊回转,到家天黑,仍装老实,也未往朱家去。次早又装放羊,往青龙涧探看,并送用具。朱四忽然寻来,说:“苟老重伤未死,只成了一个泥乌龟。因我专怪伍禄一人,说他不肯行凶,全顺我的话说,不特代你作证,反造了许多假话,说他二人跟了你一天,实在是个忠厚老实的放羊娃,不足为虑。伍禄贪功害人,已将你打倒,想擒回去献功,硬说是昨夜蒙面大盗,就便霸占你的聘妻;我恐此事多生枝节,从旁劝阻,因而羞恼成怒,又想杀我,不料只顾延宕,正事不办,不去捉那强盗,反被赶来,一死一伤,我又把破斗笠与他们看,说我差一点也送了命。众人都说:‘李三毛如是昨夜蒙面大盗,怎会被他擒住?我们这多的人,在南山口内遇上,还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好几个人为飞刀所伤,总算人家手下留情,只将耳朵肩膀刺破一些。后来不敢动手,人家也就开恩,臭骂了一顿,捡回飞刀,自往南山深处跑去。
听那口音就怪,不像是本地土人。如在近处,那匹怪马怎会无人见过?最奇是又快又灵巧,未钉马蹄。大汉对敌,首先跳下,那马立时跑远,一纵好几丈,比飞还快,晃眼不见;可是一喊就来。这等天神一样的强敌,再有多人,也非对手。我们不像那几位得宠的教师爷,推说保护庄主,守在家中,却叫我们出来丢人吃亏,实在气他不过,这个乱子决不在小。我们自知不行,不要拿人的钱,吃人俸禄,还要误人的事。已然议定,回庄实话实说,请庄主快打主意,另约能手。
那几位坐在家中吹大气的,大汉有话,这一半年内,只要庄主不再为恶横行,欺压善良,无故决不登门。只一害人,他就必来拜访。谁不服气,也无须远去避秦岭,只消到南山口喊上几声,他必到场。千军万马,暂时也只一人对敌,不妨请他们试上一下。朱四哥和苟老都尝过味道,无一虚言等语。’我听这等说法,总算把你洗掉,懒得和这班饭桶教师费话,便赶了回来。从今以后,你们最好不要走得太远。我那主人,对人只一生疑,怎么也化解不开。以后不知如何,暂时我必为你尽力,小心好了。”
李强直如未闻,也不道谢,随即辞别上路。朱四见他这样大事声色不动,心中奇怪,暗忖:“此人不应如此呆法,果然可疑,莫非果如庄主所料不差,真是一个强敌;否则,就男的不开口,女的怎也声色不动?”
悄悄掩将过去一听,龙姑似说:“无缘无故,怎会恨你?”
李强笑答:“至多把我喊去,我背后又没有骂过他,怎么也说得清。不做亏心害人的事,我才不怕人呢。你看方才那姓伍的要害朱四哥,报应多快。”
朱四不知二人耳灵,早听出身后有人,语带双关,闻言想起旧恩,我非此人,父子前后送命,就算他是仇敌也该帮他,探听作什?自言自语道:“我这人有恩必报,决无他意,放心好了。”
李强装未听见,仍往前走。因料昨日那些教师回去,土豪父子一听那等说法,暂时不会再派人来骚扰,何况又有朱四化解。不过老贼十分机智,日后难料,正好趁此时机,把青龙涧四人安排停当,就便看蒙面怪侠能否见到,所赠的马就不如他所乘,也是良驹。受人恩惠已多,为了公众救人之事,只得承受,一切均等将来见面再说。
李强主意打定,走人僻路小径,立驱羊群加速前进,绕出山沟,到了羊洞,匆匆把羊关好,拿了采药刀铲,刚走出洞,便听马嘶。过去一看,竟是两匹大马。内中一匹,和蒙面人所乘身量毛色无不一样;另一匹是个黑白二色的花马,形态分外威猛,正在昂首骄嘶,声震林野。脚上均未钉有蹄铁,神骏非常。李强方想,昨夜曾盗了敌人三匹快马均是良驹,如何不用?也许此马比较灵巧,故以相赠。龙姑忽然发现虎皮马鞍之下,好似塞有一包东西,绑得甚紧。
二马一面怒嘶,不时回头,互朝鞍上用嘴连拱,似颇情急,心中奇怪。知道这类野马心灵性烈,初见生人,未必肯服,正要过去试上一下,忽又发现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口袋,离马甚高,取下一看,内里装着两株上开黄花的野草,每朵花上,结有一粒红豆。正去一边观看,忽听身后二马怒鸣,树枝轧轧乱响,也未理会。袋中还有一张纸帖,上写:“此马乃避秦岭山中特产,马与猛兽交合而生,灵慧多力,善知主人心意,一经驯服,使可听人号令,指点来去。日子久了,如能细心训练,并通人言。但是此马,登山越岭如履平地,更具长力,凶猛非常,山中所产无多,像这两匹和赠马人所乘,更是异种龙驹,难得遇到。
“初生第一年,最是娇嫩,容易死亡。两年后,经过主人加意爱护,常采本山所产奇草喂养,筋骨虽然坚强,其行如飞,仍难活过四岁以上。马性最灵,也知自己寿命不长,须服南山顶上一种灵药异草,如能寻到,与它服下,不特比别的马还要寿长,由此体力日健,至死不衰。否则,过了四岁,精血太旺,突然肥壮,破腹裂体而死。死前周身发颤,日夜号叫悲鸣,苦痛异常。那草名为俪龙珠,马也认得,知是它的恩物,遇上必不放过。人如采来,与它吃了,便感恩入骨,终身相随,永不离去,一切尽如人意,心性也更灵巧。无如草产南山绝顶,终年云雾封锁,人不能上,产量更少。到了马死以前,主人不忍见它惨痛,多半先行杀死,马也甘心被杀,毫不倔强。事前满山乱跑,自寻医病灵药,日夜不归,乃知无望,周身胀得难受,才跑回来,哀鸣暴跳,一见主人拿刀走来,立时安静卧倒,眼中流泪,引颈求死,惨不忍睹。
“这两匹马,因到年限,已在满山乱跑,寻药未得,只未到那病重惨痛之时,极易制伏,且喜目前同时寻到几株骊龙珠,从来未有的事,因刚开花,果还未熟,恐马发现偷吃了去,效力不大,费了好些事,连根带土掘来,移植隐处,今早方始采下,先悬树上,再把两马各喂上一片草叶,牵来此地。看完纸条,可各认准一匹,随便给马取个名字,唤上两声,走上前去,喂完,马鞍下面的马料取出,也是各种药草配和制成,一同与马吃下,再喊几声马名,令其自去,那马始而依恋不走,待上一会,方始性发,飞驰而去。事前可将马缰连鞍解下,不必管它。这一去,至少要在山野中飞驰上一日夜,登高一看,便知此马如何威猛神速,十来丈宽的山沟,一跃即过。在此期间,休说寻常野兽,便遇虎豹,也非其敌;豺狼等小兽,更不必说,一踢就死。第二日早起,可来原处等他,或立崖坡明显之处,此马自会寻来,由此便感主人恩义,略加训练,无不如意。”
二人看完大喜。忽听马嘶越急,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擂鼓,回头一看,不禁大惊,原来两马,已然状类疯狂,双目通红,正在怒吼强挣,纵跃不已。马缰已快挣断,系马的树,随同跳跃强挣之势,不住乱晃。马口已勒出了血,看去猛恶已极。二人见两马凶睛怒突,注定自己手上药草,大有情急拼命之势,事先看过纸条,得知底细,匆促间不暇寻思,略微商量,两马一名大白,一名二花,各喊了两声,分持药草,走进前去。刚将手中药草朝前一伸,两马立时欢啸了两声,安静下来。二人因纸条上有血胀裂体之言,见马性发如狂,恐其万一死伤,又大猛恶,难于制服,没料到能知人意,忽然驯善起来。
龙姑刚想起把马分开再喂,李强手己伸出,所喂是一匹白马。马见主人喂它,低头来咬,细细嚼吃,两眼望着李强,泪如涌泉。龙姑只得喂那花马,口唤马名。两马都是一样,吃得甚细。先把花朵连花心红豆挨次细嚼,咽了下去;再吃整株草叶。吃完,头贴主人胸前,长尾连摇,亲热非常。二人见它如此驯善灵慧,马缰鞍辔已全取下,各人抱着一个马头,摸它头颈长毛。见那白马,其白如霜,通体更无一根杂毛,生得又高又长,身子坚实,没有一处松懈,只马腹下的旋毛鳞片也似,鬃尾甚长,映着朝阳,周身油光水滑,银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