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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夜明珠》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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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方始明白了些。李善忙喊:“我这里还有散碎银子,不要拿他的银子了。”

  壮汉已忙着先走,连食物也忘了接,边走边说:“钱越多越好,拿来就是,恐来不及,我先走了。”

  二童忙喊:“大哥你今早未吃东西,怎不带走?”

  一同追去。辛良忙说:“此人说得不错,我去帮他就来。”

  说罢匆匆追去。狗子便向李善哭诉方才之事,要将身带金珠送人。李善自不肯收,见那狗子由里到外穿了好几层,均是单夹之类秋衣,上好质料,被水湿透,绑在身上,被大风一吹,冷得直抖,见二娃弟兄已往庙前转去,方才初上山时,风中还有雨点打到,此时风中已无雨点,便令脱下两件放在风中吹干,等众人到后好往庙中更换,一面询问狗子身世。

  才知那土豪姓车名叫百万,昔年做过武官,所居离此好几百里。先在城中居住,家财富豪,近年为了所种果园田地收成极好,又都聚在一起,忽然心动,在那田地中心建了一片园林,全家移居在内,就便照看经营。人都劝他说附近是黄河旧道,地势低洼,一旦发水,难免危险。车百万因当地离河堤还有二三十里,觉着自己虽有财势,住在城中还不能畅其所欲,作威作福。

  那离城颇远方圆四十里多一半是他的田业,出产又多,所有村农均是他佣工佃户,说出话来无人敢抗,花园房舍又大又多,比起城里还要舒服。年纪渐老,有了这大一片田业,儿子渐长,平日游手好闲,好酒贪色,养了好些打手,常时生事,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是这样,如在城中碰到厉害对头,难免丢人吃亏,到了乡下,儿子便多闯祸也不相干。又见那年黄河水灾,当地非但无害,反倒添了收成,不是自己细心察看,那多出来的好年景便被佃户瞒去,说话的又是以前管田人之一,疑有用意,执意不听。住了四年,田产越加越多,越发得意,觉着这片产业照此下去只有增加,就是长子欢喜乱用,常往省城游荡,单是每年放与农民的租息都用不完。

  正打着如意算盘,不料天明前发生大水,黄河决口,内有一条急流冲入昔年旧道,那水来得又猛又急,等到闻得锣声报警,四面哭喊,水已高出地面好几尺。当时赶往高处本可无事,为了心痛财产,只顾喊人收拾金珠细软,失了机会。后见那水越来越大,手下恶奴十九逃光,只有十几个浑水捞鱼的,假装代主人抢东西,自己全家聚在马棚顶上,等候财物抢出,上船逃走,仍可不失富翁。哪知这班恶奴打手和他一样心黑,等到财物抢出小半,水已越来越大,无法下手,并有一人被水冲去,方始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争先上船。土豪说:“自己聪明心细,老早备有两条小船,下面并还带有轮盘,以防万一。彼时新房刚刚盖成,家人均笑我用心太过,胆子大小,果然今日用上。只等他们抢出财物,便可上船,离开河道,撑往城内,等水退过后,田地原是我的,只要管理得法,不消三年,连失去的财物也可全数取回,以后也是住在城里。”

  一面还在商量,未来如何复兴旧业,如何放利,增加田租,一点也不着急。忽想起长子与一佃户妻通奸,在庄后小花园内,人还未到,水已快有人高。刚急得乱跳,吩咐只留一船去抢东西,另一只船急速撑往后庄去接大相公,忽见两船一齐开动,所有恶奴打手只两个守在身旁,方在喝骂:“只要一船去接大相公,这些东西抢出一件是一件。这水刚到,还没过头,如何偷懒?借着我一句话,便全停手上船。”

  不料两船并未赶来接人,竟是开走,未由他身旁走过。

  以前土豪一点不知众心背叛,还在急呼:“到了庄后只接大相公一人,谁也不许再带亲友。有人上船,只管用刀斫枪挑,打他落水,免得人多,为他所累。出了乱子都是我的。”

  一面又喊:“人心太坏,船上这多箱于和值钱的东西你们须要记准数目,我已看准多少,只要不少一件,日后都有重赏。否则送官究办,莫怪我狠。”

  船上那些恶奴有什好人,早就暗中串通,打好主意,口中答应:“主人放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不能没有良心。等救出大相公,马上就来接你全家。”

  爱妾还向土豪埋怨,说:“船上堆了许多东西,乱糟糟的,如何坐人?他们只顾抢得多,也不给我们留点地方。”

  话未说完,两船已相继离开。土豪急喊:“只要一船接人,两船都去作什?”

  前船理也未理,只后船有一恶奴答道:“这船做得不好,多了四个车轮,我们用尽气力也不能由心如意,水力太大,只有听它漂到前面去等你罢。”

  说完水已大涨,下面梁柱被浪一冲快要坍倒神气。四顾遍地皆水,一片昏茫,田地房舍不是淹没,便是坍倒。有的屋顶和大树上均蹲满了灾民,号哭呼救之声嘈成一片。方才没有理会,一心专顾正面上房众人争抢东西,此时才知水势厉害。再看两船已由房脊缝中穿过,往庄外摇去,越走越远。未出庄前,有几个灾民见船由树旁经过,哭喊求救,并往船上纵去,那些恶奴打手俱都持有刀枪棍棒,前后守护,见人上来,果照他所说厉声喝骂,刀斫枪挑,鞭棍齐挥,相继打落水中。有的淹死,有的负伤游水逃往高处,哭喊咒骂之声相应,惨不忍闻。本来水深才只一人来高,那两只船均有两丈多长,园中树木房舍颇多,不易穿出,也是土豪平日骄狂奢侈,所建均是大房大屋,又不愿走一步路,无论车马均可往来各地。住房虽多,相隔至少一丈以外,当中道路甚是宽阔,那船容容易易便绕穿出去。

  最痛心是所建屋舍均极高大坚固,房顶原可避水,因防手下人乘乱偷盗财物,或是不肯出力,想在一旁监督,所居上房恰是一片花园,为了以前出身是个武举,做过武官,最爱骑马,上年买了一匹好马,想起年老体弱,打算早晚无事活动筋骨,一时高兴,特在上房旁边盖了一间马棚,以备骑马方便,并可突出不意暗中查看众人有无私弊。性又多疑,许多金珠宝贵之物,照例随身藏在卧室之内,连妻子也不相信,恰都聚在一起。当水起时,便将亲人聚拢,同是马棚,满拟有两条船装满就可起身。后来水大,下面木柱已在摇动,虽然心慌,还想恶奴为了他多抢一点,不肯叫船过来,反催快抢,白提心吊胆盘算了一阵,转眼皆空,便宜了这以前助纣为虐的恶奴,看看四野那些灾民,想想自己,心里一急,几乎晕倒。耳听妻妾二子同声哭劝:“爸爸不要急,我们各人所带珠宝金银还有不少。”

  同时又听身后二恶奴似乎低声说话,听不清楚,不知那两恶奴别有所图,此时尚无背叛之意。想起前事,心更发慌,连忙狞笑说道:“这些丧尽天良的猪狗,以为我此时不能奈何他们,便敢犯上作乱。不消三日教他知我厉害。难怪方才听我一说地方,全都争先上前,那大的水连性命也不顾,原来想当强盗,乘火打劫。你看张祥、金贵他们忠心,专保主人,就不肯离开。我先当他怕死偷懒,不是新姨娘说话,还不许他上来,如今才知冤枉了他。等水退后我必重赏,至少每人一百亩好田、两三千银子,从此发财,又得义仆美名,比那些叛主犯法、不久杀头、狼心狗肺的死囚不是强万倍么?”

  二恶奴早在一旁装着义愤填膺,一个和土豪爱妾互使眼色,一个便在暗中端详土豪全家所带包裹小箱,暗骂先走的人真蠢,他本人所带要值多少。土豪见恶奴辞色激昂,全表忠心,咒骂先走恶奴,心才稍定。

  土豪正在盘算随身所带仍不失一个大富翁,年纪已老,水退之后,在两三年内取还今日所失财产,能够加多一点,才不在这场惊慌,忽想起长子还未到来,心方一惊。忽听脚底喀嚓一声,下面木柱已断了两根,棚顶立时下沉,差一点将人翻落水中,上面所放一只装金叶的小箱已滑落水中,不是工料坚实,水又快要近顶,将其浮起,早已拆碎。下面还在轧轧乱响,摇晃更急。心惊胆寒之下,痛惜那箱财物,一面吩咐众人将包裹扎在身上,把住另一口小箱,一面和众商量,用什方法勾他起来。上豪正妻刚死,旁边还有一个失宠的老妾,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佛念了好几千声,闻言忍不住骂道:“老不死的守财奴,此时性命要紧,还顾什么金叶子?也不想法把你宝贝儿子寻来,多一个有气力的自己人到底要好得多。”

  土豪长、次二子是正妻所生,次妾虽然年老失宠,因她生有一子,人甚忠厚,每日念佛,向不争风吃醋,所生幼子又极聪明,治家颇有条理,平日虽不进房,心中却说她好。闻言惊觉,方答:“你说得是。”

  便听哭喊之声,二子同呼:“大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