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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侠隐》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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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望前山,忽有朵云舒卷,看来并不甚大,月下游云均是白色,此独灰暗,又是突然发现,先前并未见过。二人生长山中,习知云气,心虽稍为动了一下。惟以云片不大,初现时不过数尺方圆,悬诸晴空,只觉渺小,加以久候无异,略向四下凝眺,便在乱石后面觅一块石并坐,低首密语,先未在意。不时探头,往对坡观看,仍是原样。对坡四人似也停了指说笑骂,各觅树根坐谈,语声已低,转更安闲。

  二人方在低语,至多还有两个时辰,天便要亮,怎的还未发难?眼前倏地一暗,抬头一看,就这先后几句话的工夫,前山那片小灰云已经布散开来,星月光华全被遮住。跟着狂风大作,大有变天下雨之状。二人俱知今晚的天色万无下雨之理,云色又起自前山,料是恶道闹鬼。忙同起立,目光到处,对面坡上除原有大小四人外,又添了一僧一道。道人身材长瘦,手执拂尘,背插一幡一剑,羽衣星冠,甚是华严。和尚却是红衣蛮僧打扮,右臂袒露,赤着双脚,腰佩戒刀、葫芦,肩上还搭着一条口袋,不知内有何物,看神情似是初来。这时四外昏黑,仅土坡松林内明亮,只是看去绿阴阴的。

  僧道二人到达坡上,向先前四人略微问答,道人还不怎样,蛮僧勃然大怒,径去中心,面向竹仙观土山立定,拔下戒刀,先朝地上画了几画,口诵梵咒,振臂一挥。地上立即涌起一圈八角形的法坛,均有二尺高下,四外俱是红黄二色的焰光围绕。更有无数身材高大,手持幡幢,形似天神恶鬼之类人物,在烟光中时隐时现。台心随现出七八尺方圆一幢烈火,头上涌起一朵五尺大小青色莲花,蛮僧跌坐花中,动作甚快。

  咒声一停,将手中戒刀往外一甩,刀尖上便冒起一大串连珠火球,均有酒杯大小,齐朝竹仙观射去。这时观形早隐,看去只是半山上涌起一堆白云,什么也看不见。火球来势甚急,眼看落到云上,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一任火球上下乱蹿,只是攻不进去。蛮僧见状,手中戒刀连指,火球势越猛急。经此一来,半山上面立现奇景。那云占地约有六七亩方圆,天阴以后,本只是黑暗中略现一点白影,被那火光一照,重现出一片纯白,红白相映,十分鲜明。蛮僧再用邪法一催动,那百十个火球立似星丸跳动,在云上此冲彼突,上下翻腾,那云也被映得时红时白,流光幻影,闪变出无边丽彩,好看已极。

  似这样相持了盏茶光景,始终攻不进去,那堆白云依然稳稳当当停浮半山之上,直如无事。一任对坡敌人咒骂施为,厉声叫嚣,令其出门,也没个回应。未了蛮僧持久无功,对方全不理睬,好似情急暴跳,倏地凶睛怒瞪,把口一张,喷出寸许粗一股暗赤色的光束,箭也似疾往火球丛中射去。双方才一接触,火球立即暴胀数十百倍,互相冲突,撞上便自爆裂,合成一片火山往下压去,轰隆之声,宛如连珠霹雳,震撼山野。白云已被火光映成红色,依旧屹立不动。蛮僧怒极,张口连喷,暗赤光华益发加强,好似一条暗赤色的长虹,由对坡蛮僧口中直射火云之中。眼看火势越盛,那云也在向上波动,似有不支之势,蛮僧面上渐现喜容。

  二人知道白云下面便是竹仙观,观中主人只守不攻,已落下风,照此强烈火势,一个不支,被其破法侵入,全观带大片竹林,俱在烈火包围之下,岂不成了灰烬?正在代他愁急,云中红火射处,倏地往下一塌,好似陷了一个漩涡。这时烈火红光攻势极猛,空隙一现,烈火红光首先穿入,四周烈火也似狂涛一般,齐往当中漩涡压下,迅速异常,二人觉得更糟。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二人优疑晃眼之间,忽听对坡一声怒吼,那形似长虹的一道暗赤光华当先被截断,一头缩回到蛮僧口中,另一头未及看清,只瞥见丈许一段芒尾,随同火涛投入云漩之中,更不再现。

  同时那大片烈火已由密而稀,云光电旋中,宛如石沉大海,转盼无踪。眼看漩涡中云头往起一冒,眼前一暗,重又补好,回复原状。云下忽起了书声,侧耳一听,正是黄昏前所闻《南华・秋水》之章。对面蛮僧好似吃了大亏,头上热汗直流。红光吸回以后,跟手掷出三柄碧阴阴的飞叉。哪知他快,人家更快,叉光飞到,云涡已经填没,又被阻注,不能攻进。尽管咬牙切齿,厉声咒骂,神情已然现出狼狈。

  旁立恶道师徒五人当初上来时,原都兴高采烈,随同蛮僧喝骂:“全观狗道,速急献观出降,此时还可容你师徒逃生。如有本领代人撑腰,也不妨出来一斗。再要不知厉害,卖弄你那障眼法儿,惹得佛爷和你祖师爷生气,全部烧成灰烟。”

  嗣见烈火无功,红火喷出,白云波动,似乎不支。万没料到对方诱敌,想破蛮僧所炼真气。正在心喜,怒喝:“无知狗道,既要多事,怎又怕凶缩头,今番便你认罪服输,也不能饶你狗命了。”

  哪知未句话刚一出口,满空烈火全被云中漩涡吞去。蛮僧所喷真气化成的红光因是久攻不进,全力前冲,去势太猛,竞吃敌人收去了好些。知道这类丹元真气关系本身存亡,稍微损耗,己非多日苦炼,不能复原,如全失去,便非死不可。犹幸蛮僧邪法尚高,应变也快。一见红火射入云涡之中直似石沉大海,同时觉出云下生出极大吸力,下禁大惊,忙运玄功往回一收,竟未收动。知道不妙,再不当机立断,吃敌人全数收去,固是儿死一生,再如乘着自己一吸之势暗厂毒手,猛然行法收回,或是混些不易现形的法宝在内,等吸入腹中再行发难,连全身都不免炸成粉碎。

  只得忍痛把口一吸一呼:两下相持,略微停顿,自将真气截断,先脱离了危境,再打主意,报仇雪恨。由是命虽保注,但是元气大伤。经此一来,双方强弱己分,就算蛮憎还有法宝不曾施展,要想转败为胜,定是大难。恶道想起日前经过和敌人移居灵官阁前所说的话,好不心寒胆怯。其势又不能舍了蛮僧,自带徒弟逃走,表面还得强撑,硬着头皮发话,神情沮丧,已难掩饰。

  赵、王二人旁观者清。先因烈火势盛,虽然不往上烧,立处尽是山石,无什草木,到底水火无情,又是邪火妖光。竹仙观这一面如败,容易引起对方疑心,惟恐波及。虽恃玉块防身,胆大好奇,不舍离去,心情也颇紧张,王谨更时刻都在留意退路。直到形势骤变,火灭光消,才放了心。见蛮僧虽然锐气大挫,反倒怒极欲狂,大有拼命之势。相貌本极凶恶,邪火被人收去以后,只剩下那一・台焰光,四外天色阴黑,台上光色又都是暗沉沉的;再吃那三柄飞叉绿阴阴的光华一映,许多神鬼影子出没隐现,更觉满台鬼气阴森,神情分外狞厉。暗想观中读《南华经》的必是那姓简异人,既有这高法力,何不连鬼叉也同收去,现身出来,将害除去多好,这等好整以暇,读书做什?

  蛮僧自从将叉飞出,便把一条袒露的右臂扬起,手掐法诀,指着飞叉,飞舞前攻。另一手却按定腰间葫芦,一双凶睛全神注视对面,好似明知飞叉攻不进去,只是用作幌子,暗中另有准备,意欲待机而动。这时下面书声越亮,仰视星光,相去天明仅只个把时辰。蛮僧好似行法已完,回手往腰间葫芦一拍,立有一股血焰冒起丈许高下,再反卷过来,将蛮僧全身围住,远望真似一个血人,蛮僧已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