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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旧版]》第十二回 潇洒破两仪 谈笑发五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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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奇道:“你这半截剑,谁要呀?”厅上众人也都感奇怪。孙仲君厉声道:“我也是三博一,要是这小子侥幸胜了,你在我身上戮三个窟窿。他输了,我就用这半截剑在你身上戮了一个窟窿,这样懂了么?”焦宅大厅上众人虽然都是江湖豪杰,凶杀斗殴生平也不知见过多少,经过多少,但这样以性命相搏的赌赛却从未听过,都不禁暗暗咋舌。青青笑道:“你这样一个美人儿,我那里舍得下手。”神拳太保刘培生喝道:“混帐小子,别胡说八道!”青青笑笑不语。

  孙仲君望着焦公礼一堆人道:“我只道金龙帮在江南开山立柜,总有几个响当当的脚色,那知尽是些娘儿们也不如的脓包。”焦宛儿叫道:“娘儿便怎样?我跟你赌了。”焦公礼门徒中有四五人也都站了出来,叫道:“师妹,我跟她赌。”宛儿道:“不用,我来赌。”孙仲君冷笑道:“好,郑岛主你做公证。”郑起云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但对这种赌赛也有点不忍卒睹,劝道:“两位大姑娘,要赌末就赌些胭脂花粉什么的,何必这样认真?”宛儿道:“她废了我们罗师哥的一条手臂,回头我要把她两个招子废了。”郑起云不便再劝。

  梅剑和冷冷的道:“焦大姑娘对这位金蛇门人倒也真是一往情深,宁愿陪他饶上一条性命。”宛儿脸一红,说道:“你要不要赌?”青青听了梅剑和的话,心里一楞,十分恼怒,叫道:“我和这个没影子赌。”梅剑和道:“赌什么?”青青道:“我也是三博一与你赌,要是他输了,我当场叫你三声亲爷爷。他嬴了呢,你也得照样叫我一声。”众人不禁好笑,觉得这少年实在顽皮得紧。梅剑和道:“谁跟你胡闹?我这里等着,要是他胜了,我来领教领教。”青青道:“这样说来,你一柄剑是比武当派的两仪剑法更加厉害了。”梅剑和道:“我是华山派,他们是武当派,各有各的绝招,你别挑拨离间。”

  洞玄道人听他们说个不了,心头焦躁,叫道:“别说啦,喂,小子,看招。”一剑向承志刺来,闵子华跟着踏洪门,刺偏锋,只见一人左手剑,一人右手剑,按着易经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象,生生灭灭,消消长长,隐隐有风雷之势。

  金蛇郎君先时与黄木道人谈剑时,即知两仪剑法中尚有许多破绽,只是黄木道人外和内刚,说道:“我这剑法就算还有漏洞,但天下无人破得。”金蛇郎君也不再说。后来温氏五老大举邀人对抗金蛇郎君时,所邀来高手中有武当派的剑客。对敌时金蛇郎君成竹在胸,乘虚而入,数招即把两仪剑法破去。他后来在秘笈之中,也曾把剑法详细书明,所以袁承志有恃无恐,在剑光中穿来跃去,潇洒自如。

  闵子华与洞玄道人一剑紧似一剑,但始终刺不到袁承志身上,旁观众人愈看愈奇。七十二岛岛主郑起云对十力大师道:“这少年的轻身功夫的确俊极,只怕真是金蛇郎君的弟子。”十力大师点头道:“后辈之中,如此人才也算十分难得了。”

  闵子华杀得性起,剑走中宫,笔直向袁承志胸前刺来,洞玄同时一招“左右开弓”,左刺一剑,右刺一剑,两人夹攻,教承志无处可避。承志突然欺身直进,在剑底钻过,头锤起处,一头撞在闵子华小腹之上,他只用了三成功力,闵子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洞玄大惊,刷刷刷连环三剑,奋力挡住。闵子华这才站住,骂道:“小杂种,你撞你爷爷啦!”

  袁承志这次出手,本来但求排解纠纷,不想得罪江湖上人物,更不愿结怨种仇,但这时听闵子华口吐污言,辱及自己先人,不禁大怒,心中盘算,今日如不显一点武功,把他们当场压倒,那么这件事不能轻易了结,同时威风不露,待会处置通敌卖国的长白三英时,只怕旁人不服。于是跃到桌边,一伸手拿起酒杯,仰头喝干,叫道:“快打,抉打,我还没吃饱呢。”闵子华见他对自己如此轻蔑,更是恼怒,单剑呼呼生风,越刺越快。洞玄低声道:“闵师弟,沉住气,别中他的激将之计。”闵子华立时醒悟,两人左右盘旋,白光闪闪,登时把袁承志裹在中心。

  拆了数招,承志忽地跃出圈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叫道:“青弟,给我斟酒。”青青道:“好!”承志拿起椅子,站在桌边,把两人攻来之剑挡了开去,等酒斟好,放下椅子,拿了酒杯又跃入大厅中心,咬了一口鸡腿,叫道:“两仪剑法本来就有毛病,你们又使得不对,怎么能够伤我?”他喝了一口酒道:“我师父小时候叫我作文章,现在我文思大发,又要作文章了!”洞玄喝道:“小子,看剑!”

  承志大声叫道:“金蛇使者笑斗两傻记。”青青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袁承志道:“这是文章题目。”青青道:“好啊,你快作。我记着,回头给你写出来。”承志道:“夫宝剑者,诚杀人之利器;傻瓜者,乃蠢材之别号。一傻令人辗然解颐,二傻招人捧腹狂笑,而二傻手挥宝剑欲图杀人,乃使我喷酒垂涕而长啸!”青青叫道:“喷酒垂涕,可圈可点。”

  承志连避三记险招,又道:“我乃金蛇使者,欣作鲁仲,君惟执迷不悟,一味滋扰。四方君子停杯观斗,三名奸贼忧心悄悄。何以解此困厄?惟有将之击倒!”语声方停,突然转身,筷上鸡腿迎面往闵子华掷去,一伸筷挟住洞玄刺来之剑,力透箸尖,猛喝:“撒剑!”只听见呛啷啷一声,洞玄拿持不稳,一柄长剑跌在地下。洞玄武功精强,右掌一立。左腿倏地扫来,欲图败中求胜,承志双足一点,身子跃起,避开了这腿,手中酒杯同时飞出。

  这酒杯正打在闵子华左手的“曲尺穴”上,他只感手臂一阵发麻,剑已脱手。袁承志一个“寒鸦赴水”,扑了下去,抢起双剑,双腕一振,叫道:“你们没见过一人使的两仪剑法,现在留神瞧着。”

  只见他两剑舞了开来,左攻右守,右击左拒,一招一式,果然与两仪剑法毫无二致。只是古语道:“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则不能成规矩。”他现在双手使开两个高手同时运用的繁复剑术,居然每一剑都具深厚功力。厅中晚一辈的门徒倒也吧了,十力大师、追风剑万方、郑起云、长白三英、昆仑派的张心一、华山派的梅剑和等高手,尽皆相顾骇然。只见他舞到酣处,剑气如虹,势若雷霆,真有气吞河岳之概,两仪剑法六十四招使完,只听他喝了一声,双剑脱手飞出,插入屋顶巨梁之上,直没剑柄。这记功夫却是华山派穆人清的绝招。袁承志绝技一显,垂手退开,只听见厅中采声四起,鼓掌如雷。

  青青在众人喝采声中叫道:“哈哈,有人要叫我亲爷爷啦!”梅剑和铁青着脸,手按剑柄。郑起云笑道:“焦姑娘,你赌嬴啦,请收了吧!”随手把金元宝一推。宛儿裣衽道谢,说道:“郑伯伯,我代你赏了下人吧!”高声叫道:“这里九千两银子,是郑岛主和我好玩打赌的采金,各位远道而来,咱们金龙帮招待不周,很是惭愧,现在借花献佛,这里许多前辈伯叔,兄长姊姊,所带来的仆从管事,每一位奉送银子一百两。明天我命人送到各位寓所里来。”众人见这场怨仇消解于无形,金龙帮处置得也很得当,都很快慰,只是闵子华与洞玄遭此大败,未免脸上无光。

  焦公礼又道:“兄弟当年性子急躁,做事莽撞,以致失手伤了闵二哥的兄长,兄弟实在万分抱愧。现在当着各位英雄,兄弟向闵二哥谢罪。宛儿,你向闵叔叔行礼。”他一面说一面向闵子华作揖,焦宛儿是晚辈,更磕下头去。闵子华有言在先,而且看了那通书信后,知道曲在已方,要继续寻仇,也已力所不逮,不如乘此收篷,于是作揖还礼,但想起过世的兄长,不禁垂下泪来。

  焦公礼道:“闵二哥能不咎既往,兄弟是感激不尽。至于赌宅子的话,想来这位爷台也是一句笑话,不必再提。兄弟明天马上给两位爷台另置一所宅第就是。”青青下颏一昂道:“那不成,咱们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了的话怎能反悔不算。”众人都是一楞,心想焦公礼既然答应另置宅第,所买的房子比闵子华的住宅好上十倍,也不稀奇,何必定要令人脸上无光。焦公礼向青青作了一揖道:“老弟台,你们两位的恩情我是永远补报不过来的了,请老弟台再帮我一个忙,兄弟在南门有一个大园子,请两位赏光收用,包两位满意就是。”

  青青道:“这位闵爷刚才要杀你报仇,要是你说别杀我啦,我另外拿一个人给你杀,包你满意就是,你想他肯不肯呀?”焦公礼给她几句抢白,倒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转头对宛儿道:“这位爷既然喜欢闵二叔的宅子,那么你差人把八千三百两银子的屋价回头给闵二叔送过去。”

  闵子华道:“罢了,罢了,我还要什么银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和焦爷的怨仇就此罢手。兄弟明日回到乡下,再也没面子在江湖上混了。这所宅子两位取去便是。”他团团向众人作了一个揖道:“各位好朋友千里迢迢赶来拔刀相助,那知兄弟不争气,学艺不精,没能给过世的兄长报仇,累得各位白走一趟,兄弟只有将来再图补报了。”

  袁承志见他说得爽快,叫道:“闵二爷你虽败在我手中,其实我功夫和你差得很远,比洞玄道长更是不如,请两位不要介意,晚辈谨向两位谢过。”众人一听,不禁愕然,明明是他胜了,而且胜得如此光采,饮酒作文,潇洒自如,空手把两人打败,怎么反说功夫不如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