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仙鹤神针》一一一
那少女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她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激活,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已经告诉我娘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了。”
马君武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白云飞那等凛凛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个身负绝学之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怕有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门。
马君武长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看神色十分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泯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速也越来越快。
他目睹那奔马湍流,心中突生感慨,暗自忖道:那身披蓝纱少女,看上去不像习过武功之人,但以她那四个婢女身手测度,当非平常之人,难道她当真是已习成玄门中最上乘的功夫,返本还我,不着形象?果真如此,那一曲琵琶,只怕不是好消受的曲子!
心念及此,陡然忆起了玉箫仙子那扣人心弦的靡靡箫音,不觉心生寒意――
蓦地里,轻轻两声弦声,马君武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马君武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马君武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两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只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两侧。
马君武拱一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马君武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怕难拒姑娘琵琶声感染,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
那少女笑道:“原来你是恐怕船碰坏了,掉在江里淹死,对吗?”
马君武笑道:“如果真的是碰坏了船,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怕也没有法子能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马君武听得一呆,默默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对马君武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穴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怕掉到江里淹死啦。”
马君武出身宦门世家,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木等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兵刃用的,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钢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如羊脂的白玉制成,玉制琵琶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口中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着时候,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马君武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白云飞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杂念。
一缕缕悠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至极。但在那悠美声中,似含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马君武被那扬起的婉转的弦音勾起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的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象,幻随念动,随生随灭。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他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淌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坐不住,大叫一声,霍然跃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马君武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精深的内功,待她看出马君武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马君武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马君武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他因勉强运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以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毕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未全泯,在他自和那弦音抗拒后,突发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悠扬弦声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外,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马君武已奔到甲板边缘,作势欲扑,少女心头大急,手指挥处,怀中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柔和至极,马君武只听得脑际轰然一响,寻死之念,倏然消失。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的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靥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胸口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这当儿,马君武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清醒。
少女心知马君武内腑已经受伤,见他有气无力,歉告之感陡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心里一定在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中,让我慢慢告诉你疗治之法。”
马君武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马君武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之举,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中休息,但望允许我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莹晶的泪珠顺着她粉腮滚下,双手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我已不喜欢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对马君武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我给你医伤。”
马君武暗中运气,哪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是永生不能再习武功了。
马君武听完那少女的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