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点龙记》七
不知是俞秀凡服用的药物有效,还是年轻,休息后伤势好转得很快。在店中休息了一日夜,身上的伤势已经大好。店伙计来了两次,很想给俞秀凡请个郎中,但却为俞秀凡拒绝。这就引起了店伙计的好奇。第二天太阳下山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手中提了一根旱烟袋,白布高腰裤,黑缎面的布鞋,看样子,不是店里的大掌柜,至少也是个账房先生。
俞秀凡挺身坐了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青衫老者已挥手说道:“客官,请躺着。”缓步行到了木榻前面。俞秀凡定睛望着那青衫老者,缓缓开口说道:“阁下是……”青衫老人接口道:“我是王家老栈的店东,客官,伙计告诉我,你受了很重的伤,却又不愿请个大夫来瞧瞧。”俞秀凡心中暗道:“大哥指定我来住王家老栈,想来这店东主,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由于历经这番遭遇,却使他生出了极高的警觉之心,谨慎地说道:“小生不慎,摔下了山坡,伤势不重,休息一会就好,用不着瞧大夫了。”
青衫老人双目盯注在俞秀凡的身上瞧了一阵,道:“客官,贵姓啊?”俞秀凡道:“小生姓俞,请教店东主。”青衫老人笑一笑,道:“我姓王。”俞秀凡哑然一笑,暗道:“我真是胡涂得很,他是店东主,这店名叫王家老栈,他自然是姓王了。”但闻青衫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老朽有几句话,说出来。希望俞相公不要见怪。”俞秀凡道:“店东主只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青衫老人道:“瞧俞相公这身伤势,有些像被人打的。”俞秀凡吃了一惊,接道:“打伤和摔伤,难道还有不同之处么?”青衫老人道:“那是大大的不同了。不过,不会看的人,看不出来罢了。”笑一笑接道:“有一件事,老朽觉到有些奇怪。”俞秀凡道:“什么事?”青衫老人道:“俞相公不像会武的人。”俞秀凡点头道:“店东眼光不错,小生确然不会武功。”
青衫老人笑一笑,道:“这就是老朽不解的地方了,论你的伤势之重,早已该卧床不起,但你不但精神畅旺,而且伤势也复原得很快。”俞秀凡道:“小生确然服用过一些药物。”青衫老人点点头道:“这就是了,那一定是很好的药物。”言谈间,突见店伙计急急奔进客房来,道:“老东主……”青衫老人一皱眉头,接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店伙计喘口气,道:“有人找这位俞相公。”俞秀凡心头一震道:“什么样的人?”青衫老者的脸色很严肃,回顾了伙计一眼,道:“告诉俞相公,来的是什么人。”店伙计道:“是个娘们,一身绿衣服。”但闻一阵格格娇笑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小兄弟啊!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啦,让姐姐我好难找啊!”
一面说话,人已行了进来。俞秀凡目睹来人,不禁一呆,想到她娇笑盈盈,出手伤人的情形,登时脸色大变,道:“你……”绿衣丽人走几下春风俏步,接道:“我怎么啦!小兄弟。”俞秀凡道:“你是一个女魔头。”绿衣丽人道:“多难听啊!小兄弟。”右手一探,抓了过来。一根旱烟袋,横里伸了过来,点向绿衣丽人的右腕脉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绿衣丽人一看那旱烟袋点来的架式,立时疾快地向后退了一步,双目转注那青衫老者的身上。
青衫老者笑一笑,道:“姑娘,这位俞相公摔得很重,不能碰他。”绿衣丽人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青衫老者道:“王家老栈的店东主。”绿衣丽人淡淡一笑,道:“开店的人,招子一向很亮,你阁下可是眼睛有毛病?”青衫老者淡淡说道:“如果姑娘在我王家老栈之外杀人,就算是杀的尸积如山,血流漂杆,老朽也不会多问一言。但这位俞相公住了老朽的客栈,老朽就不能不管了。”绿衣丽人仍然是一脸盈盈笑意,道:“掌柜的,人要量力,你刚才出手那一烟袋,算得上高明;不过你的运气不太好,碰上了我。”青衫老者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姑娘是大大有名的人了!”绿衣丽人冷冷地说道:“大掌柜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吧?”青衫老者道:“老朽一直守着这座古老的客栈,从未离过开封,咱们是安份守己的生意人,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也不和江湖中人来往。”绿衣丽人娇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就算我亮了名号,大掌柜也不知道了。”青衫老者道:“人的名气,树的影子,如是你姑娘的名气真够大,在下虽是足不离开封,也该会知道你姑娘的名字。”
绿衣丽人淡淡一笑,道:“辣手仙子祝玉花,大掌柜听人说过么?”青衫老者摇摇头,道:“姑娘,老朽当真是识见浅薄,没听过姑娘的名号。”祝玉花脸色一变,道:“大掌柜,这么说来,你是有意管这件事情了?”青衫老者道:“祝姑娘言重了,自从老朽接手这座客栈,数十年来,一直没有出过事情,老朽不希望在王家老栈中,发生流血惨案,这一点,要姑娘多多的原谅了。”祝玉花道:“大掌柜,做生意和气生财,你这样做了,还想不想再开这座王家老栈?”青衫老人道:“祝姑娘,如是老朽允许在王家老栈行凶杀人,这座客栈还能够开得下去么?”祝玉花格格一笑,道:“大掌柜言重了!光天化日,大街客栈,我怎么能够杀人,我只想把他带走罢了。”俞秀凡冷冷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祝玉花叹了口气,道:“小兄弟,这只怕由不得你了。”
突然一侧身子,左手一掌,劈向青衫老者,人却直向木榻前面冲去。青衫老者冷哼一声,道:“姑娘,不可伤人。”左手一抬,封住祝玉花的攻势,右手烟袋,一伸一吐,敲向祝玉花右腕。那大铜烟锅子,怕不有十几两重,如是敲中手腕,势必要打一个筋断骨折不可。形势迫人,祝玉花不得不先求自保,一缩右腕,人也退了两步。青衫老者神情肃然地说道:“祝姑娘,王家老栈,从不管江湖之事,但也绝不允许在我们客栈中杀人。”祝玉花冷冷说道:“大掌柜是真人不露像,算我辣手仙子看走了眼。不过,这次混水不好淌,你进来容易,出去难,大掌柜,王家老栈这片基业可能就送在你手中,但路走尽头,话未说绝,你现在如若肯回头还来得及。”
青衫老者淡淡一笑,道:“姑娘,谢谢你一番好意,但行有行规,王家老栈盖了七八十年,生意一直不衰,就是因为住在我们客栈,人财安全。八十几年来,王家老栈没有让住店的客人受过一文财物之损,也没有让客人受过毫发之伤。王家老栈传到我手中,是第三代,不能丢这个脸。姑娘,我们不是对这位俞相公特别优容,更不愿和你姑娘结仇,谁是谁非,我们更不会多问,只求你姑娘能给我们一个台阶,维持着我王家老栈的这点行规。”祝玉花一眨柳眉儿,道:“大掌柜,如是一般劫财索仇,就凭你王掌柜这几句话,我祝玉花回头就走。但这位俞相公牵扯的事情太大,说一句不怕你见笑的话,我祝玉花也作不了主…”
青衫老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但表面上,仍然维持着相当的镇静,道:“姑娘,这就难了。”祝玉花冷冷接道:“大掌柜,你保不住他的。我离开这里之后,不过今晚,会有更多、更高明的人物赶来,老实说,你把他交给我,他也许还有一条活命的机会,如是把他留在这里,不但他死定了,另外,还要赔上你王家老栈里里外外数十条人命。”青衫老者双目一扬,道:“姑娘,谢谢你指点,我姓王的接下来了,你请回吧!”对这位大掌柜的豪气,辣手仙子祝玉花颇有意外之感。呆了一呆,道:“就凭你和王家老栈中几个跑堂的伙计?”青衫老者接道:“姑娘,怎么接下来,是我姓王的事,不劳姑娘烦心。”祝玉花突然低声说道:“大掌柜,你如是一定要伸手,最好能多请些帮手,今夜里三更前,我们必然会到。”言罢,转身一跃而去。这几句话似是耍狠,但也有示警的味道。
目注祝玉花离去之后,俞秀凡突然回身下床,穿了靴子。王大掌柜怔一怔,道:“客官,你要到那里去?”俞秀凡道:“小生不能连累了贵客栈,我要离开这里。”王掌柜摇摇头,道:“客官,你现在就是要走,也有些晚了。老朽希望你客官据实回答老朽几句话。”俞秀凡沉吟一阵,道:“店东主,你可以随便问,不过,有些话,我不能回答你,那就要请你担待了。”王掌柜微微颔首,道:“好!能说的你说,在下也不勉强。”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没有住过我们王家老栈吧?”俞秀凡道:“不瞒老丈说,在下这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王掌柜道:“客官是――”俞秀凡接道:“在下是来此会试。”王掌柜道:“咦!你投宿本店,是自行来此呢,还是受人指点?”俞秀凡沉吟了一阵,道:“小生是受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