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点龙记》八六
绕了大厅一周,白衣女子缓缓说道:“贵宾看完了么?”俞秀凡点点头,道:“看完了。”紧随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大步行出厅门。仰面吁了一口气,俞秀凡缓缓说道:“姑娘,可否带在下进入这些房间内瞧瞧?”白衣女子略一沉吟,道:“可以。不过,你要小心些,不要闹出事情。”俞秀凡笑一笑,道:“在下不会替姑娘找麻烦。”白衣女子举步而行,到了大厅右侧第五间门前,伸手一推,道:“瞧瞧这一间,你想知道些什么,也许可以在这一间中找到答案。”
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见房中一片黑暗,隐隐间似是有个人盘膝而坐。突然间,火光一闪,亮起一个火折子,点起木榻头上的灯火。只见一个白髯垂胸的灰衣老僧,盘膝坐在木榻上,神情一片肃然。白衣女子扬了扬子中的金牌,缓缓说道:“我奉命带贵宾观光十方别院,希望老禅师善予接待。”俞秀凡抱拳一礼,道:“晚进末学俞秀凡见过老前辈。”灰衣老僧缓缓把手中的火折子熄去,双目转注在俞秀凡脸上。道:“你找老衲,有何见教?”俞秀凡道:“不敢,晚辈想请老前辈几件事情?”灰衣老僧道:“好!你请说吧!”俞秀凡回顾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姑娘,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白衣女子道:“怕我听到么?”俞秀凡道:“有很多事,有姑娘在场,谈起来有些不便。”白衣女子道:“好吧!但时间不能太久。”俞秀凡道:“不会太久,咱们谈好了,就招呼姑娘一声。”白衣女子未再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俞秀凡掩了木门,回头又对灰衣老僧欠身一礼,道:“老禅师,可否见示法号?”灰衣老僧苦笑一下,道:“小施主,老衲居此甚久,法号早已忘记,不说也罢!”俞秀凡肃然说道:“老禅师既然活在世上,就可能有一天重见天日,法号又为何不能告人?”灰衣老僧苦笑一下,道:“小施主,你这一点年纪,能被视为贵宾,想来必然是江湖上很有身份的人了。”俞秀凡心中暗道:我如不自吹自擂一番,这老和尚不把我看在眼中,自然不会说实话了。心念一转,口中说道:“区区能被他们视为贵宾,自然是有着原因,在这段时日之中,区区和这一组合中的高手,有过不少次的接触,但晚辈却侥幸一直未落下风。”灰衣老僧双目中神光一闪,盯注在俞秀凡脸上瞧了一阵,道:“阁下这名字老衲从未听过,但不知可否把令师的姓名见告。”
俞秀凡沉吟了一阵,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兹事体大,晚辈不能轻易说出。不过老禅师的处境,似是无对晚辈保密的必要了。”灰衣老僧道:“老衲不是保密,而是觉着惭愧。”俞秀凡道:“惭愧于事何补?”灰衣老僧震动了一下,道:“小施主的意思是…”俞秀凡接道:“老禅师也染上那福寿烟瘾了么?”灰衣老僧道:“老衲十分惭愧,不过,三年静坐,老衲已把它戒除了。”俞秀凡道:“老禅师能在烟雾燎绕中戒绝此瘾,足见高明了。”话声微微一顿,接道:“那些人都无法戒除么?”灰衣老僧摇摇头,道:“没有办法,以老衲这份定力,戒除此痛,自断了三个指头。”伸出左手,接道:“小施主请看过。”俞秀凡凝目看去,果见那灰衣老僧左手上食、中、无名三指,软软垂下。原来,三指的骨骼,都被生生捏碎。
俞秀凡道:“这么看来,那福寿烟是一种绝毒之物了?”灰衣老僧道:“可悲的是,初吸此物,能给人一种迷蒙的愉快,一旦上瘾,却又不可无此君,逐渐的能使一个人性情大变,终至良知尽泯。”俞秀凡道:“可怕呀!可怕。”长长吁一口气,把自己进入地狱中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自然中间删除了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灰衣老僧长长叹一口气,道:“小施主还能记得来路么?”俞秀凡道:“在下乘船而来,已记不得如何离去了。”灰衣老僧摇摇头,道:“这就为难了!”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在下既然来了,希望能把事情查个水落出。”灰衣老僧叹口气,道:“小施主,别太自信了,他们这组合中有多少高手,老衲不太明白;单是这十方别院中的人,就足可和当今任何一个大门派抵抗。小施主不论有多强的武功,你一人就无法出这十方别院。”俞秀凡道:“老禅师,如若天下高手都被这个组合控制,咱们又什么办法找到一批人和他对抗?”灰衣老僧叹口气,沉吟不语。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老禅师,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老禅师虽被囚于此,那只囚住老禅师的人,并没有征服老前辈的心,是吗?”灰衣老僧苦笑一下,道:“小施主,老衲能摆脱了烟毒的控制,才敢有此想法;但身受烟毒控制的人,他们根本不敢心生叛离,每日所求的,只是有一口福寿膏来熏熏。……”俞秀凡叹息一声,道:“这些人,久受佛门熏陶,难道就没有救世之心么?”灰衣老僧叹口气道:“小施主,不能太责怪他们,小施主没有受过这福寿膏的毒害,不知这福寿膏的厉害;老衲是过来人,深知这中间的痛苦。唉!那造化城主的厉害,就是用时间来磨去这些人的仁侠之心,所以,我们初到此地之时,那造化城主并没有对我们有任何的要求,也没有告诉我们什么,只是供应福寿膏给我们吸食,但等我们一个个上了瘾之后,他们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性情特别刚烈的人,自己已然无法反抗,自绝而死;这些未死的人,经过了一段很长久的时间折磨,已然完全改变了性情。小施主,一个未中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想到一个身中剧毒之人的痛苦,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俞秀凡道:“老前辈,被困在此的人,都是武林中极有成就的人,难道在开始之初,就不会想到这些么?”灰衣老僧道:“他们也可能想到了,但他们太自信,觉得福寿膏未必就能控制他们。唉!江湖上从没有听过福寿膏的传说,没有人知道这毒物如此厉害。”说声微微一顿,接道:“除此之外,他们还用了很多的方法,一种精密的计算,和个别施术之法,突破了人性中的缺陷,使他们失去了防范之心,不自知地落入圈套之中;自然,他们不是只用一种方法,以每个人个性的不同,施用的方法也有分别。”俞秀凡叹口气,道:“古往今来,只怕从没有一个组合,能够有如此精密的安排。他们不但神秘莫测,而且使用着很新奇的药物,把武林中很多精英人物,收为己用。”
灰衣老僧叹口气道:“他们的手段很阴险,方法很新奇,又不怕这些人心生背叛。”俞秀凡道:“老前辈,晚辈想到一件事,请教老前辈。”灰衣老僧道:“什么事?”俞秀凡道:“那些吸食福寿膏的人,一个个面色青灰,是不是仍能保住原有的武功?”灰衣老槽道:“武功上自然会打些折扣,不过,那并不十分明显,每天他们都还保有着一定的习武时间,没有荒废,只是在体能上有些消退,但就老衲观察,他们有一些地方,却弥补了他们逐渐消退的体能。”俞秀凡哦了一声,道:“哪些地方?”灰衣老僧道:“和人动手搏杀的手段。似是那福寿膏,能够逐渐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原本是心地很慈和的人,忽然间变得毒辣起来!”
俞秀凡道:“老前辈可曾想过这中间的原因么?”灰衣老僧道:“老衲曾经苦苦思索此事,花了甚久时间,才想出两个原因,但老衲对福寿膏了解的太少,不敢说一定正确。”俞秀凡道:“请老前辈见教!”灰衣老僧道:“他们吸食福寿膏,已上了瘾,每日一定的时间发作,一旦发作,那就无能力再和人动手。所以,一和人动手,即求速战速决,拚出个生死存亡;第二个原因,那是福寿膏的毒性,可能侵害到他的本性,使和善的人变得恶毒,阴险的人更为阴险。”俞秀凡沉吟了一阵,道:“晚辈想带些福寿膏,若能把此物交给一个医学精博的人,也许能够找出配制解药的办法。”灰衣老僧想了一阵,道:“这倒有可能。老衲知晓一人,其医术的精博,前不见古人,就算华陀、扁鹊重生,也未必高明过他,只是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世上。”俞秀凡道:“老前辈说的什么人?”灰衣老僧:“花无果。”俞秀凡道,“可以奉告老前辈,那花无果还活在世上。”灰衣老僧道:“你认识他?”俞秀凡道:“晚辈见过。”
灰衣老僧道:“那真是武林之福。”突然脸色一变,叹道:“小施主,你能够活着出去么?”俞秀凡道:“晚辈此番受骗,被送入地狱门,能否生离此地,不敢妄言。不过,这总是个机会。”灰衣老僧沉吟了一阵,道:“找一点福寿膏,交你带走,并非难事,老衲去想想办法。”起身离去,片刻后,重回室中,把几片福寿膏交给了俞凡秀,道:“我佛慈悲,保佑小施主平安离去。”俞秀凡一抱拳,道:“老禅师多多珍重,晚辈就此别过。”转身向外行去。灰衣老僧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小施主!”俞秀凡人行到了门口,闻声停下脚步,道:“老前辈还有什么吩咐?”灰衣老僧道:“老衲法号闲云,出身少林寺,但望小施主能代老衲守密。”俞秀凡点点头,道:“老禅师但请放心,如非必要,晚辈不会轻易告人。”闲云大师道:“老衲并非怕声誉受损,方外人早已勘破了名关,老衲只是觉着惭愧,有负先师教化之恩。”俞秀凡道:“我明白大师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