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3》八六
铜镜反映太阳光,向着诸萌的营地,连续发出连串闪光,停下后隔了片时,又再如法施为,连续三趟后,项少龙收起小铜镜。这是临别时项少龙和屈斗祁、吕雄两人定下的联络手法,屈吕两人看到讯号,应派人来找他们,现在当然不会有这种事。项少龙等三个结拜兄弟,领着八名乌家子弟和精擅野战之术的三十八名荆氏猎人,带备大批箭矢,攀上后山,借着山石高崖的掩护,隐蔽好身体,静待鱼儿来上钓。山下设立五、六个零星分布的营账,藏在坡顶的林内,若敌人由远方高处看来,难知虚实。
看着太阳由中天缓缓下移,项少龙禁不住百感交集。虽知和吕不韦迟早会势不两立,但哪猜得到事情来得这么快呢?想到庄襄王命不久矣,吕不韦将掌权达十年之久,他便一阵心悸,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他和乌家可以捱过去吗?这方面全要看朱姬这位将来的太后,只要吕不韦不敢明来,他有把握应付他相府的家将兵团。回咸阳后,他将会秘密练兵,并设法引进二十一世纪的炼钢技术改良兵器。他以前从未认真想过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为求自保,却要无所不用其极。由此刻开始,他将会和吕不韦展开明里暗里的斗争,只要小盘地位稳固,就是吕不韦授首的时刻。历史上虽说吕不韦是自杀而死,但以吕不韦这种人怎肯自杀,说不定是由他一手包办。他虽恨赵穆,但两人打开始便站在敌对的情况下,不像吕不韦这么卑鄙阴险,笑里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身旁的纪嫣然靠过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项少龙涌起歉意,叹道:“教你受苦!”
纪嫣然柔声道:“算得什么呢?像你这种人,到那里去都会招人妒忌,嫣然在从你时,邹先生早预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嫣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哩!”
项少龙轻拥着她,充满感激之意。
这秀外慧中的美女幽幽道:“当日我听你说过姬后曾多次单独找你倾谈心事,我便觉得很不妥当,现在吕不韦之所以能对大王和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全因有姬后在旁帮忙。她对你不寻常地示好,正促起吕不韦杀你的动机,只有这样,方可使姬后全心全意助他对付阳泉君和巩固权力,这种事我看过很多,谁不是这个样子呢?”又道:“那晚我们到相府作客,吕不韦有几次看我们时的眼神很奇怪,嫣然对这方面最有经验,那是妒忌的眼光。”
天地此时暗黑下来,一弯明月升上山头,照得雪地烁烁生辉,横龙岭积雪的峰岳更是透明如玉。
另一边的滕翼看着下方的密林,低声警告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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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像上回般,由三面斜坡摸上来,没有亮起火把,完全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间有枝叶断折的声音,可见来者是经验丰富的好手。项少龙等屏息静气,劲箭搭在弓弦上。在这等居高临下,又有山石掩护的地方,他们是立于不败之地,问题只是能歼灭对方多少人吧。陷阱布置在营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涂上临时榨取的松脂油,烧起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差不多整个时辰,枝叶断折声静下来,只有北风仍在呼啸。
滕翼冷笑道:“到哩!”
话犹未已,无数火把在丘坡处熊熊燃起,接着杀声四起,数百计的人往丘林内的营账扑去,箭矢雨点般穿营而入,杀气腾腾。接着却是人倒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营地四周的陷阱,是由荆族猎人精心布下,连猛兽都难以幸免,何况是人。火把脱手抛飞下,树木立时猎猎火起。在北风劲吹中,火势迅速蔓延。下方的敌人乱成一团,不分方向。项少龙一声令下,四十多枝火箭先射往高空,再投往斜坡处的密林去。大火波及整个山头,惨叫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
项少龙等哪还客气,涌起旧恨新仇,劲箭雨点般洒下去。在火光里,敌人目标明显,又无路可逃,涌上丘顶、侥幸没堕进陷阱的数百人,却躲不过火烧和利箭贯体的厄运。当整个山头全陷在浓烟和火焰,项少龙等也抵受不住,连忙借着预先布置好的攀索,由后山逃去。总算稍舒心中深刻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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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后,重返韩境。先不要说项少龙现在对出使各国的事意冷心灰,根本所有财物和文牒均在红松林一役失去,又与秦军断绝联络,这样两手空空去拜访各国君主,只成天大的笑话。
这天安好营账后,预备晚膳,众人正奇怪不见了肖月潭,李斯气急败坏地赶来道:“肖老病倒哩!”
众人大骇,不过此事早有预兆,肖月潭这几天满脸病容,问他却说没有什么,到现在终撑不住。众人涌入帐内,吓了一跳。
肖月潭脸若死灰,无力地睁开眼来,苦涩笑道:“我不行哩!”
乌廷芳和一向与他友善的蒙家兄弟忍不住流下泪来。
纪嫣然凄然道:“肖先生休息两天,会没事的。”
要给他把脉,肖月潭拒绝道:“肖某精通医道,病况如何自家晓得,我想和少龙单独说几句话。”
众人惟有黯然退出帐外,到只剩下项少龙一个人,肖月潭竟坐起来,目光神满气足,脸容虽仍是那种死灰色,感觉上却完全不同,项少龙目瞪口呆,醒悟到他是以易容术在装重病,高兴得一把抓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骗不过小武和小恬。”
项少龙会意过来,低声道:“肖兄准备不回咸阳。”
肖月潭点头道:“我再也不能忍受以笑脸迎对那奸贼,他此回是全心把我除去,好削弱图爷的势力,以他吕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怕人说他不念旧情。”由枕下掏出一个封了漆的竹筒,塞入项少龙手中道:“我诈死的事,除李斯、滕翼和少龙你外,只可让图爷一人知道。少龙请把信亲自交给图爷,他看过便会明白,同时请他为我遣散家中的妾婢仆人,幸好我无儿无女,否则想走也很难办到。”
项少龙想起自己亦没有儿女的负担,此刻看来,竟是好事而非坏事。
可是听到这足智多谋的人语调苍凉,回想起当年在邯郸初会时的情景,不由满怀感触,颓然道:“肖兄准备到哪里去?”
肖月潭微笑道:“天下这么大,何处不能容身?我肖月潭还有些可出卖的小玩意,想要求一宿两餐,应该没有问题,总好过与虎同室。”
项少龙点头无语。
肖月潭道:“当我有落脚之处,自会使人告知少龙。记着回去后,千万要装作若无其事。阳泉君的野心虽给吕不韦夸大,本身亦非善男信女,借机除掉他,应是好事,至于会牵连多少人,就非我们能控制。”顿了顿续道:“吕族的人里,若诸萌在横龙岭一役果然丧命,那吕族将暂时没有可成气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图爷,图爷应可照拂你们。记得回咸阳后立即引退,没有必要,千万不要见姬后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项少龙想起小盘,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释给小盘听,怕他负担不来。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今夜由你们掩护我秘密溜掉,就把整个营账烧掉,说是我的遗命,少龙!小心点,李斯在吕不韦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去不会有事。想不到此人才智学养均如此高明,异日将可成为你有力臂助。”
项少龙想起李斯异日登朝拜相的风光场面,脑际又同时现出秦人征讨六国、千军万马对阵交锋的惨烈情况,心中不禁涌起豪情壮气。项少龙啊!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否则休想活着见到那些场面。黯然神伤下,项少龙回到咸阳,吕不韦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