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5》三
他不用眼去看,已知两头猎鹰在鸟妖的指令下,向他突袭,给两把锋利的鹰嘴各啄一记,攻击的是耳朵、颈项,人体脆弱的部位,兼之此时气虚血弱,护体无力,魔门邪帝仍禁受不起。
幸好,着地后仍可穷追,以平常的状态,有可能跑得比在上面飞的鸟妖还快,现在当然不成。但鸟妖可好他多少?比谁回气更快,龙鹰肯定自己胜鸟妖十倍。
百般无奈下,龙鹰改平飞为往下俯冲。
鸟妖尖啸再起。
两头猎鹰放过龙鹰,往鸟妖飞去。
龙鹰心呼不妙,但已来不及阻止,亦无法影响即将发生的事。
脑袋一片空白。
猎鹰扑附鸟妖左右两肩的位置,四只鹰爪探出,分别抓着鸟妖两边翼肩,大力拍动四翅。
初时一人两鸟,似凝定空中,然后鸟妖给鹰爪扯得仰起上身,缓慢稳定的斜升而上,从五十丈的空中,升往七十多丈的上方。
“砰”的一声,龙鹰掉在地上,呆瞪着鸟妖在两鹰助力下,再攀高至八十多丈的高空,方开始平飞远去,飞出近三里的距离,逐渐滑落,在龙鹰眼里,不住的缩小。
现在即使没有猎鹰的助飞,凭鸟妖的高度、速度和飞技,其降落点肯定在三十里外,如加上猎鹰的因素,更是无从估计。
今次的追杀,是彻底的完蛋,什么都完了。
风雪迷离里,鸟妖变成个模糊、若隐若现的小点,离他超过三十里,去势仍有余未尽。
就在这个神魂不附、坠往绝望谷底的当儿,龙鹰感应到鸟妖飞赴方向更远处的一股强烈波动。
龙鹰大喝一声,从地上弹起来。
体能回复了小半,足够他继续努力。
龙鹰迈开脚步,朝鸟妖在视野内消失前,最后的位置赶过去。
龙鹰难以置信的瞧着前方。
随着他的接近,雪花纷飞里的幢幢人影,化为博真、虎义、容杰等一众鹰旅成员,四百多人,或坐或站,个个姿态特别,就像经历极度刺激后的完全放松,打横排开在一片雪林的前方,喘着气。
人人满身白雪,如非呼出一团团的水气,乍看还以为是堆成的众多雪人,有人仍提着弩弓,本瞧着离他们二十多步远染红了雪地、倒在血泊内一人二鹰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来。
没人发出声音,呆若木鸡。
龙鹰敢肯定他们莫不头脑一片空白,到此刻仍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筋难正常运作,即使看到自己,却没法掌握其中的因果关系,及所代表的意义。
事实上龙鹰亦头皮发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任之如何离奇荒诞,已成眼前不能改移的现实,是真真正正的发生了。
鸟妖和他的两头猎鹰,给二百多把弩弓从天上射下来。
龙鹰放缓脚步,在不忍卒睹的惨状前五、六步处,先是双膝着地,接着往后坐在腿上,像他们般喘息,叹道:“我的老天爷!你们怎会在这里?”
另一边,位处前列,蹲在雪原的博真睁大眼睛将他从头看至膝盖,好半晌方明白龙鹰在说什么,仍有点害怕见到的只是幻象,再用神瞪他,然后道:“我的娘!是你将他赶得飞到这里来吗?”
龙鹰像他们般,进入只他们才能明白的状态,情况像一个在赌场连续赌了不知多少昼夜的赌徒,本以为输得不但干干净净,还欠下周身赌债,忽然发觉一铺把所输的全赢回来,一时间整个人给颠倒了。
容杰道:“幸好虎义眼利,看到飞来的是鸟妖,取出荒月弓射杀一鹰,累得鸟妖从三十多丈的高处急坠近十丈,再由众兄弟百弩齐发,将他们射下来。唉!怎可能的!”
君怀朴摇晃着头道:“你奶奶的,我们淋了整个时辰的雪,又藏身林内,鹰眼没法将我们从雪林分辨开去,笔直的将鸟妖送到我们眼前喂箭,天下间竟有此奇逢奇遇。”
桑槐悠闲自若的长身而起,绕过伏尸雪原的人和鹰,边行边从怀里掏出卷烟,点燃,深吸一口后,在龙鹰旁蹲下去,吞云吐雾,顺手递给龙鹰,道:“九天哩,没抽过半口,没那个心情嘛!”
龙鹰接过,狠抽几口,又送回桑槐两指间。后者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龙鹰生出人生若梦的不真实感觉,梦呓般道:“是从高原上追着鸟妖飞下来的。”
管轶夫拍腿道:“那我们就是走错了路,却是错有错着。你奶奶的!”
众人终于起哄,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似在这一刻,方稍弄清楚情况,晓得自己干了什么事。
权石左田详述道:“我们昼夜不停的赶往凉州,果然在第三天的早上,发现鹰踪,人人欢喜如狂,全力追截,岂知仍给他逃脱。之后再摸不到他的踪影。”
丁伏民续下去道:“大伙儿商量后,知鸟妖晓得密函落入我们手上,且被太少读通,再不会到凉州去。那时真不知该怎办,只能找鸟妖最可能逃往的方向追,谁也晓得,如给他走脱,什么都完了。”
桑槐道:“我们就猜他不敢留在中土,人可以躲起来,鹰却要在空中飞,鸟妖唯一生路,是逃往大漠去。”
又呻吟一声,道:“过去的几天,不是人该过的日子,不停的急赶,望能赶在鸟妖的前头,但大家心知肚明,没可能比鸟妖快,心情虽惆怅低落,只能闷在肚子里,苦不堪言。”
虎义道:“我们最怕你们追错地方,到了凉州去,责任落在我们身上。出阳关后遇上大雪,我们太累哩,再走不动,惟有在雪林躲起来,避不了雪也可凭树木挡少许风。”
博真双目射出回忆的神情,心满意足的道:“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时,忽然见到老虎弯弓搭箭,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敌来犯,岂知见到的,竟是身穿翼衣的鸟妖,给两头畜牲从空中提着飞过来,当时的感觉,无从述说,永世难忘。”
龙鹰点头表示明白。
他感觉的强烈度,绝不在他们之下,是以为失去了一切后,忽然从这个清醒的噩梦醒过来,一切如旧。
君怀朴问道:“你们又如何?怎会到高原上去的?”
龙鹰待要答他,忽有所觉,仰首观天。
众人被他引得朝上看。
风平息了,雪花仍是无休止的徐徐下降,漫空白茫,再无他物。
下一刻,猎鹰高空现形,盘旋一匝后,箭矢般朝鸟妖倒毙处直扑而下,到离主子不到半丈的上方,双翼狂拍,刮起大蓬的雪粉,发出尖锐的悲鸣。
包括龙鹰在内,个个只有呆瞪的份儿,心里恻然。
倏地猎鹰朝博真飞去,鹰嘴照脸啄去。它选博真为主子报仇,或许因他的大块头,被它认为是最强壮的敌人。
博真看也不看一拳击出,正中鹰喙。
猎鹰羽毛飞脱,骨碎肉裂的应拳抛跌,伏尸其主之旁,来不及发出死前悲鸣。
草原静寂,惟只雪洒下来的沙沙微响。
博真收回拳头,苦涩的道:“勿怪我,要怪就怪跟错主子,老子给你一个干脆俐落,让你陪主子和伙伴一起上路。安息吧!”
众人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龙鹰别头后望。
一道人影,从雨雪深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