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5》七三
§第十五卷 第一章 政治风暴
龙鹰沉声道:“太平长公主竟没参与其事?”
无瑕好整以暇的微笑道:“范爷倒没喝醉。”
龙鹰苦笑道:“酒醉三分醒,如果我范轻舟喝三杯专用来招呼大姐般闺秀的水酒,就不胜酒力,以后还用在江湖上混?不过瑕大姐的四两拨千斤,力道恰到好处。”
两人均话里有话。
无瑕指的,是他问在节骨眼处,问的似为太平, 实意在杨清仁,也等若台勒虚云对此事的态度,故说他够清醒精明。
龙鹰则不满她未够坦诚,顾左右而言他。
无瑕娇笑道:“你是不识好人心,让人家点醒你呵!长公主是个有自己主张的人,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事实是龙鹰心里同意无瑕对太平的看法,离京前与太平那趟会面,杨清仁属陪客的角色。当然!能参与已显示杨清仁与太平结成盟党。
无瑕续道:“长公主并不看好李重俊这个侄儿,认为他有勇无谋、生性鲁莽,始终斗不过深沉狠辣的韦后。”
龙鹰道:“可是今次有武三思煽风点火,非是没一拚之力。”
无瑕轻叹道:“陆石夫调任扬州总管,虽然名义上武攸宜仍是城卫的最高指挥者,但实质的控制权,已旁落他人手上。武三思有将无兵,一旦失去韦后的支持,他的权力纯看李显对他的态度。”
龙鹰淡然道:“李显对此事又持何态度?”
无瑕叹道:“是可以拖多久,便拖多久。”
龙鹰穷追不舍,紧接问道:“小可汗如何看?”
无瑕轻描淡写的道:“小可汗认为李重俊死定了,还有很多人作陪葬,武三思乃其中之一。”
龙鹰挨往椅背,颓然乏语。
小可汗毕竟是小可汗,深悉韦氏一族与宗楚客、田上渊连手的威力。
他龙鹰是在扮作参骨与田上渊密会时,从他的神态、语调,推测出田上渊压根儿不惧郭元振指他私通外敌的状告,且胸有成竹,从而想到田上渊早有部署密谋,准备发动继“神龙政变”后另一场动乱,针对的正是太子李重俊。
以兵权论,现时西京大致可分作两大集团,一为实际掌兵权的宗楚客,宇文破的飞骑御卫负责李显的安全,可归入他这一边。
另一边则为有李多祚支持的太子集团,加上由李显一手提拔如成王李千里等手上有兵权的皇族成员,实力不可轻侮,与宗楚客分庭抗礼。
宗楚客高明之处,表现在两方面。
首先是利用武氏子弟的特殊位置,炮制出他们与韦氏子弟天性相冲相克的矛盾。武、韦两族,同以“皇亲国戚”的身份进驻朝廷要职,本身无德无能,权力来自李显,僧多粥少下,互相排斥乃必然之事,令宗楚客有可乘之机,亦因而令他与韦族同一鼻孔出气,使韦后逐渐朝他倾斜,利害一致也。
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子弟,因与李显成为姻亲,故此女帝虽去,在洛阳仍能风光一时,但迁都长安后,来到世家大族的地头,却给身为世族之一的韦族比下去,兼之韦后师女帝故智,大力提拔亲族,以为羽翼,令势力不住萎缩的武氏子弟,深感威胁,垂死挣扎下,绝地反 宗楚客,不惜与李重俊连手,更犯韦后大忌。
另一方面,宗楚客利用西京的政治形势,以出神入化的手段,顺水行舟的架空武三思,调走权力远比他官职大的陆石夫,明升实降,又以宗晋卿代纪处讷为洛阳总管,部署完成后,天下实已牢握在宗楚客手里。
李重俊一方,看似得到很大的甜头,城卫一半的控制权,落入成王李千里之手,也令相王和太平等皇族当权人物,因而心安,然而纯为错觉。
不论洛阳、长安,决定皇权花落谁家的关键,始终在宫内而非宫外。
宫内三大军团,一为李显的亲兵飞骑御卫,掌握在宇文破手上。严格来说,宇文破不属于宗楚客或李重俊任何一方,是中立的势力,当牵涉李显的安危,必向李显效死命。问题在对李重俊来说,如发动兵变,成败系乎能否杀韦后,否则一切休提。而韦后自与李显形影不离,想绕过李显杀他的恶妻,是不可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破变得与宗楚客宗旨相同,立场一致。
其他右羽林军和左羽林军集团,分掌皇城和太极宫不同范围,各有统属。
掌左羽林军的代统领刘景仁,隶属宗楚客的派系,是他的自家人;右羽林军负责人是李多祚,由于长期任此禁军要职,亲信众多,变成禁军里的山头,以韦氏集团的威势,到今天仍未敢对李多诈动半个指头,可见一斑。
然李多祚自保有余,因城卫和禁军其余两大系统,均在敌对集团手上,他是孤掌难鸣,有心无力。
宗楚客聪明处,就是使本没可能的事,变为有可能,其手段出神入化,先藉调职使李重俊的人晋升城卫掌兵权的要职,令孤掌难鸣,变为里应外合。又看准李重俊轻率鲁莽、急于求成的性格,知当李重俊感到一切努力均为徒劳,不是韦后死就是他亡的形势下,必铤而走险,博他娘的一铺。
宫廷政变的成败,就看哪一边准备得更好,愈能攻另一边的不备,成事的机会愈大。这方面的优势,绝对不是在李重俊、李多祚的一方,而是在宗楚客和田上渊手上。从被龙鹰干掉的尤西勒可知,田上渊在政治形势尚未改变前,已派尤西勒混入驸马爷韦捷府内做家将,由此推之,比尤西勒更厉害的“夺帅”参师 ,渗透太子集团,殆无疑问。
当太子集团一动一静,全在宗楚客监视下,胜败早注定了。
龙鹰凭此鸟瞰式的视野,加上被田上渊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态度启发,因而得出此一结论。
可是,运筹帷幄的台勒虚云,推论竟可与他不谋而合,没丝毫当局者迷的失误,岂到他不心悦诚服。
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在无瑕前一个不自觉的大失误,就是以自身的位置,而非是以“范轻舟”的位置,做出对事物的反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例如无瑕责他将田上渊置诸脑后,以“龙鹰”来说,是理所当然。但对“范轻舟”,却是生死攸关,不该掉以轻心。
还有,以“范轻舟”来说,武三思乃江舟隆的大靠山,使田上渊难重演过去藉官府力量败黄河帮的手段,若这座大靠山倒下来,江舟隆和竹花帮尚有何凭恃?陆石夫被罢官的一天,就是两帮走上灭亡之路的开始。可是“范轻舟”似根本不将无瑕的警告放在心上。
说到底,是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龙鹰”后,他一时间,仍没法完全代入“范轻舟”的角色。幸好警觉得早,为时未晚。
无瑕闪亮的明眸用神审视他,道:“范爷同意吗?”
龙鹰道:“小可汗又怎看田上渊将兵力集中于洛阳的行动?”
无瑕没好气的道:“何不由范爷来告诉人家。”
她语带讽刺,令龙鹰有点受不了,自己若再表现窝囊,徒惹她看不起自己。
此一念头进占脑际,另一个明悟来了。
他奶奶的,确一语成谶,中了她的媚毒,故计较她对自己的看法。换言之,“范轻舟”的喜怒哀乐,在一定程度上受她的影响。当年高宗对着武 时,情况会否大同小异?
“媚术”正是制人于无影无形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