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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畔回忆录》下卷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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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包括我在内的国会花名册上记录在册,把名字写在了死亡登记录上;如果人民和王朝完蛋了;如果波兰垮了台;如果西班牙再次亡国;如果我去布拉格是为了询问我曾经在维罗纳代表他们的伟大家族的残兵败将,那么地球上的万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还记得我们曾围在梅泰尔尼克亲王桌边聆听的教诲;但是,噢,天才的魅力!听了维罗纳的田间云雀的歌唱,没有一个过客不会想起莎士比亚来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在记忆的不同深处挖掘,又找到了另一个死人阶层,另一种褪色的感情,另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空想,就像埃居拉农的空想,在希望的怀抱中。从维罗纳出发,我不得不改变计算过去时间的尺度;我又回到了二十七年前,因为我自从一八○六年以来就没有走过从维罗纳到威尼斯的路。在布雷西亚,在维桑斯,在帕多瓦,我穿过了帕拉迪奥、斯卡莫齐、弗朗斯希尼、尼古拉德比萨、和让兄弟的高墙。

布朗塔沿岸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我想象中,它们是比这更为生气勃勃的:运河沿线的堤坎有太多的沼泽地i很多“别墅”已经毁坏;但还有几座非常精致漂亮。里面也许还住着波科居朗特①先生,那些吟十四行诗的贵妇人讨厌他,两个漂亮的少女开始感到极为厌倦,音乐在一刻钟之后就开始令人感到疲劳了,他觉得荷马无聊透顶,他痛恨虔诚的埃内,小阿斯卡涅,低能的拉蒂尼斯王,有钱人阿马特,平庸的拉维尼;为在布兰德的路上吃了奥拉斯的一顿难吃的晚餐而略为感到难堪;宣称决不看西塞龙,更不看弥尔顿这个野蛮的人,地狱里的老糊涂,塔斯的魔鬼,“唉”!天真汉对马丁低叹:“我真害怕这个人极端地藐视我们的德国诗人。”

①波科居朗特(Pococurante),伏尔泰的《天真汉》一书中的人物,他厌恶一切。

尽管我有点失望,尽管小花园里有很多神像,我仍很高兴看到桑树、桔树、无花果树、温馨的空气,我原来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现在却在日耳曼的冷杉林里和阳光不充足的捷克山峰上漫步。

九月十日天亮时,我到了菲齐纳,也就是菲利普·德科米纳和蒙田所叫的夏富齐纳。十点半钟,我在威尼斯下的船。我的第一件事是去邮局:那里既没有给我的直接地址,也没有给我的保罗①的间接地址的信;贝里公爵夫人那里没有一点消息。我写信给格里菲公爵,在佛罗伦萨的那不勒斯大臣,恳求他告诉我殿下的行程。

①舒洛(Choulot)公爵叫保罗。

办好手续以后,我就决心耐心等待公主:撒旦诱惑我。中了他的毒计,我宁愿独自一人待在欧洲酒店十五天,对合法君主制极为不利。我宁愿给令人尊敬的旅客指一条错误的道路,而没有考虑到亨利五世的复辟推迟了半个月:我像丹东那样,请求上帝和人民的原谅。

事件

一八三三年九月十日

威尼斯,欧洲酒店

威尼斯——(萨纳扎)

“你好,意大利的王后……但你不可能永恒。”

不幸的意大利

永远的光芒

威尼斯!

(希阿布勒拉)

在威尼斯,我们可以想象在一艘抛锚的一流战船的甲板上,在比桑托尔①上,我们为您举行一次宴会,在周围您会看见一些精美绝伦的东西。我的旅店,欧洲酒店坐落在大运河的人口,与《海关》、《吉德卡》和圣·乔治,马热尔相对。当我们穿梭于夹在两旁宫殿中的大运河时,宫殿年代是如此的久远,建筑风格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当我们流连于“大地方和小地方”时,我们凝视着古罗马大教堂和它们的穹顶,执政官的宫殿,lesprocurazienuove,lazecce,钟塔,圣·马克的警钟,石狮柱,所有这一切与船的风帆和桅杆混在一起,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威尼斯的轻舟交错在一起,融入了天空和大海的湛蓝,及梦想的飘浮不定,不再有魔力的东方神奇游戏。有时,西塞里①在背景布上涂涂画画,为的是戏剧的魅力和各种形式,各个时代,各个国度,各种气候的古迹:这仍是威尼斯。

①执政官登上了这艘精美的战船,出征大海。

①西塞里(Ciceri一七八二—一八六八),法国画家,歌剧布景的创始人。

这些镀了二重金的大厦,用吉奥尔、蒂蒂昂、保尔·芙罗内泽、坦托雷、让·贝利尼、巴黎博多纳和帕尔马祖孙的许多画加以美化,里面被铜、大理石、花岗石、斑岩、古代遗留下来的珍贵笔迹所填满;他们的内外一样精美绝伦;而且,在美妙的光辉照亮处,我们在拱门上发现了著名人物的大名和与其有关的光辉历史,有人与菲利普·德科米纳一起大喊:“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城市!”

然而,这不再是路易十一的大臣的威尼斯,威尼斯嫁给了亚得里亚海,成了大海的女王;在威尼斯产生了君士坦丁的国王,塞浦路斯的国王,达尔马提亚岛,伯罗奔尼撒岛和克里特岛的亲王;威尼斯侮辱了日耳曼的恺撒,在其不可侵犯的家园接待了教皇,威尼斯的君主们乐意过平民生活,彼特拉克,普莱通,贝萨里翁将从野蛮行为中拯救出的希腊和拉丁文信件的残余传了下来;威尼斯作为封建制欧洲中的共和国,成了基督教的盾牌;威尼斯,“狮子的种植者②”,将普托莱马伊德,阿斯卡隆和蒂尔的壁垒置于脚下,在莱庞特打败了十字军;威尼斯的执政官是骑土的学者和商人;威尼斯击败了东方,从那里买来香料,从希腊运来缠头巾或出土的杰作;威尼斯成功地从康布雷的整体联盟退出;威尼斯凭它的盛会,朝奉者和它的艺术闻名天下,就像它的军队和伟人那样;威尼斯与科林斯,雅典和卡塔日一样用海战冠和花冠装饰它的头。

②比龙(Byron)的说法。

这不再是那座我曾访问过的光芒四射的海岸城市;然而,由于它的和风细浪,她仍保持了几分魅力;对于一个趋于衰落的国家来说,一个好气候是尤为重要的。在威尼斯有足够的文明让生存找到其价值。天空的诱惑让人忘掉更多的人类尊严;引人注目的道德从伟人的威望中喷发而出,从环绕我们的艺术曲线中溢出。一个旧社会的残余造出了这一切,同时也让你厌恶新社会,让你对未来毫无兴趣。你希望感受和周围一切的东西一起消亡;您只准备如何渡过走向尽头的生命。自然界迅速地把年轻的一代带向衰老,就像用鲜花铺满一样,它保留了种族最虚弱的盛情和欣喜。

威尼斯不知道怎么崇拜偶像;她在生养她的地方扩张基督教义,远离阿蒂拉的残暴野蛮,西皮翁的后裔,波莱人和厄斯托希人在贝特莱埃姆的山洞里躲避阿拉里克的暴力。除了其他城市之外,威尼斯这个古老文明的大女儿没有受到被征服的侮辱,她既没隐藏罗马的废墟,也没有隐藏异族的遗迹。在这里我们也看不到在欧洲北方和西方才能见到的工业的发展;我想说说这些崭新的建筑物,这些神速建起的街道,街上的房子要么还没完工,要么就还空着。我们在这里可以建些什么呢,可怜的市镇说明,在父辈的非凡天赋面前子孙们的思想显得那么的贫乏;发白的小屋在福斯卡里和珀扎罗的宏伟建筑面前黯然失色,当我们发现,紧急的修复逼迫人们不得不用泥刀和石膏匕首指向大理石柱头时,感到很不舒服。宁愿希腊或摩尔式的窗户被虫蛀的木板挡住,宁愿精致的阳台上晒着褴褛的衣服,也不要我们这个时代的颤颤微微的手的印记。

我不能将自己和命运和谐地埋葬在这座城市,诗人的城市!但丁、彼德拉克、贝龙在这儿生活过,我不能在阳光落到的这些书页上完成我的回忆录!这时,太阳在佛罗里达的热带草原上空仍灼灼发光,而在这里大运河的尽头徐徐落山。我再也看不见它了;但是,它的光芒穿过宫殿之间的空隙,照射到“海关”的球形建筑上,船的斜桁横桁上和圣·乔治·马热尔修道院的正门上。修道院的大院种上了一行行玫瑰,它们在黑暗中沉思;教堂的白色外表是如此清晰,我能把剪刀的细枝末节给看清楚。吉德卡商店被微微的光给包围起来;运河和港口的威尼斯轻舟在一光线中荡漾。威尼斯就在那里,安坐在海边,像一个漂亮女人随着岁月而失去光采:晚风徐徐吹拂着她带着轻香的发丝;大自然的恩惠和微笑都向她致意。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威尼斯的建筑——安东尼奥——贝蒂奥神甫和冈巴先生——执政官宫殿的大厅——监狱

一八○六在威尼斯有一个年轻的先生,名叫阿尔马尼,他是一位意大利的翻译或《基督教真谛》一书译者的朋友。他的姐姐,照他的话说,是一个“修女”。在拿破仑的古耶路撒冷犹太法庭的喜剧里也有一个啬吝鬼斜着眼睛看着我的钱包;拉格拉德先生,法国间谍组织的头,他请我吃了一顿饭①:我的翻译、他的姐姐和古耶路撒冷犹太法庭的吝啬鬼,要么死了,要么不住在威尼斯了,那时,我住在里阿尔托附近的白狮旅店;这家旅店搬迁了。几乎就在老旅店的正对面,是倒塌的福斯卡里宫。我的生命中的这些陈年旧事!我被这些废墟弄得要发疯了:说说现在吧。

①一八○六年七月,在去与东方合作之前,夏多布利昂去过威尼斯,但只是漫不经心地路过。

我曾试着描述威尼斯建筑的总体印象;为了详细地了解,我在大运河里上上下下了好几遍,把圣·马克宫广场看了又看。

为了完成这个内容,必需相当的篇幅。西科尼亚拉伯爵的作品“lefabbrielupiucospicuediveuzia”①给我提供了纪念性建筑物的特征;但是展览②不很清晰,我仅仅举出其中重复次数最多的那几幅。

①这是法兰西艺术学院的几个学生在院长指导下通力合作集体完成的个作品,院长就是莱奥波德·德西科尼亚拉伯爵(一七六七—一八三四)。

②与时间和作者所占的版面有关的展览。

希腊科林斯石柱的柱头上画有一个半圆,其顶端落在另一个石柱的上面:正好在中间竖立着第三根石柱,同样的体积,同样的形式;从中央石柱上往左往右两个本轮尖端也同时落在其他石柱的柱头上。它导致了这种图饰里的拱门断裂,于是在它们相交点产生了尖形穹窿,这样就形成了两种艺术风格的完美结合,即罗马的半圆拱腹和阿拉伯的或东方哥特式的尖形穹窿的组合。我现在和普遍的想法一致,认为阿拉伯哥特式的尖形穹窿或起源于中世纪;但可以肯定它存在于所谓的蛮石建筑中;我在阿尔戈的坟墓中看得很清楚。

在其他有些宫殿里也可看到在执政官的宫殿里绠带饰的复制品,特别是在福斯卡里宫:石柱支撑着穹窿拱腹之间是空的:在这个空隙间建筑师安装了两个圆花窗。圆花窗是椭圆形的,这些圆花窗的一边在建筑的正面,成了大厦的画龙点睛之笔。

整座建筑的根基特别稳固;越往上建筑越来越薄。公爵的宫殿与自然的建筑恰恰相反;底部被轻巧的柱廊穿过,上面覆盖着一个四处三叶饰的锯齿形阿拉伯走廊,整个底部支撑着一块几乎是光光的方形地面:据说是一座建筑在石柱上的堡垒,或者说是一座翻过来的大厦,尖小的顶饰着地,而沉重的根基朝天。

建筑的外观和顶部在威尼斯的建筑物中是尤为突出的。在珀扎罗宫,第二层的柱顶盘是多利安式的,装饰着巨大的头像;第三层是爱奥尼亚式的,装饰着从墙面伸出的骑士的头,面向着水面:其中一部分有护颏,其他的则头盔的脸甲半垂着;所有的人都有头盔,上楣下有弯曲的羽毛饰。最后第四层是科林斯式的,有各种发型的女人的头像。

在圣·马克,有作浮雕的圆盖,上有从东方掠来的不连贯的镶嵌图案,我仿佛同时身处拉文纳的圣·维塔尔,君士坦丁的圣·索菲,耶路撒冷的圣·索弗尔和莫雷,希奥,马尔他的小教堂中,圣·马克是比赞坦式的建筑物,有在十字架号召下的胜利和征服的混合式柱型,像威尼斯那样完全是一件战利品。它的建筑最出色的是在明亮的天空下的灰暗:但今天,九月十日,窗外面的阳光暗淡了,与灰暗的古罗马会堂相得益彰。我们用了四十个钟头,为了赶上好天气。面对风雨祈祷,虔诚的热情力量是无穷的,灰蒙蒙的天空对威尼斯人来说好比一场瘟疫。

我们的愿望满足了:夜晚已变得十分迷人;夜里,我在码头上漫步。海天一线;星星与停泊在这里或那里的船只上的灯火交相辉映。咖啡吧里坐满了人,但我们既看不到驼背丑角,也看不到希腊人和柏柏尔人:一切都结束了。桥上有一个圣母像闪闪发光,吸引着过往的人群:年轻的姑娘们跪着虔诚地祷告;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左手去拦过路的人。回到旅馆后,我躺下,在窗下的威尼斯轻舟里传来的阵阵歌声中睡着了。

我有安东尼奥当我的导游,他是全城最老最有学问的导游:他已把所有的宫殿,雕像和图画牢记在心。

九月十一日,拜访了图书馆①的馆长贝蒂奥神甫和冈巴先生:他们十分礼貌地接待了我,尽管我没有任何介绍信。

①隶属于圣·马克的马蒂阿纳图书馆。

在跑遍公爵宫殿的房间时,我们越走越有劲。在那里有由最著名的大师们描绘的威尼斯的全部历史:他们的图画已被多次描写过了。

在这些古董中,我像所有人一样,注意到了天鹅,莱达和被称作普拉克斯泰尔的加尼米德②。天鹅雕刻得栩栩如生;莱达则太善意了。(加尼米德的鹰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鹰;它看起来像世界上最好的动物。加尼米德,被优雅地举起来,很是迷人;他和老鹰交谈着。)

②希腊神美少年,宙斯的司酒童。——译注

这些古董被安放在十分精致的图书馆大厅两端。我带着崇高的敬意注视着但丁的诗稿,目不转睛地盯着弗拉·莫罗(一四六○年)的世界地图。可我觉得非洲不像平时大家所描述的那样。应该好好地挖掘一下威尼斯的“档案”: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些珍贵的文献。

在油漆和装饰的客厅,我来到了“监狱”和“黑牢”;同一个宫殿也是社会的缩影,有悲有喜。监狱的门上打了铅封,黑牢在运河的水平面上,有两层。在这里有多少人被秘地扼杀和砍头;作为补偿,大家说这里曾有一个犯人在关了十八年后又肥又胖,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他像只癞蛤蟆一样生活在石缝中。人类是多么体面啊!多美妙的事情啊!

有力的博爱警句弄脏了地道的拱门和墙壁,自从我们的革命有这么令人反感的血,“在这可怕的日子里,一斧头就重开天日①”。在法国,我们在监狱里装满牺牲者,用砍头的方法处理得一千二净;但人们将威尼斯监狱里可能从未有过的阴影给放了出来;温柔的刽子手们砍下了儿童和老人的头颅,和善的观众观看着妇女在断头台上被处决,为人类的进步感动不已,威尼斯的黑牢的开放充分证实了这一点。而我却内心冷漠,根本就不靠近这些敏感的英雄半步。在执政官的宫殿里,我的眼里从没有浮现过老头的亡灵;似乎在贵族的地牢里只看见人们亲吻偶像时基督徒所看到的景象:从上帝的头上跑出来成群的小家鼠。在光亮下一切都曝了光;出现了大家崇拜的害虫。

①在《伊里亚德》中,有一段布瓦洛是这么翻译的:“在这可怕的日子里,他害怕这位上帝,一三叉戟就重开天日……”夏多布里昂把第二句法国的十二音节诗换成了十音节诗。

叹息桥连接着公爵宫殿和城市的监狱;桥分为两部分:一端是关“普通的犯人”;另一端则是要走上宗教裁判所或十字法庭的“政治犯”。桥的外观很优美。监狱的正面也十分令人赞叹:在威尼斯人们离不开美,甚至连暴政和不幸也不例外。鸽子在监狱的窗子上筑了它们的巢;满身茸毛的小鸽子拍打着它们的翅膀,在窗栅栏上咕咕地叫着,等着它们的母亲归来。有人曾抓住了几乎刚刚从摇篮里走出来的无辜生命;它们的父母只能在客厅的小棒上或门洞里远远看见它们。

威尼斯一八三三年九月

西维奥·佩里科的监狱

你肯定认为在威尼斯我很关心西维奥·佩里科,冈巴先生告诉我贝蒂奥神甫是宫殿的主人,还说我找他就可以搞我的研究。一天早上,我求助于一个很棒的图书管理员,他拿着一大串钥匙,带着我走过很多走廊,上过好几层楼梯,来到了“MiePrigiou”的作者住的顶楼。

西维奥·佩里科先生只有一点没弄错:他对我说他的监狱在外表上和著名的黑牢齐名,特别是铝封的屋顶。宫殿中这样的监狱有,或更确切地说曾经有五个,它们靠近帕利阿桥和“叹息桥”的运河。佩里科不住在这里;他被关押在宫殿的另一头,在紧挨着宫殿的一座建筑里,面对着夏努安桥;在一八二○年为了关押政治犯被改建成监狱。另外,它也是被“铝封”的,因为一块这种金属的薄片形成了这个僻静之所的屋顶。

囚徒对他的第一间和第二间房子的描述是再准确不过的了。从第一间房子的窗户,我们可以俯视圣·马克的屋顶;还可看到宫殿的庭院里的井,一大块空地的一端,城市的各个钟楼,以及泻湖以远,在天边的帕多瓦方向的山峦;我们认出了有一扇大窗和一扇上面的小窗的第二间房子;通过大窗子佩里科能看见他的不幸的同伴住在对面的房子里,左边,在上面,可爱的孩子们对他讲他的母亲的窗口。

如今,所有这些房子都被荒弃了,因为到处都没有人,甚至监狱里也没有人;窗户的铁栏杆被撬开,墙和天花板也发白了。温和、博学的贝蒂奥神甫住在这荒凉的宫殿里,充当它平和、寂寞的园丁。

这些因囚禁佩里科而不朽的房子也不乏高雅之处,它们远看很漂亮;它们是诗人的囚牢:这里没有什么可说的,暴政和荒谬已被接受;但死的格言是为思辨的理念而准备的!但摩拉维亚的地牢!十年岁月,充满智慧的青春年华①!但在欧洲酒店和我一起吃饭的狠毒愚蠢的堂兄弟们,对我经受了佛罗里达蚊子叮咬无动于衷。另外,我住得常比佩里科的公爵宫的亭子还糟,特别是在法国警察局的官员那里:我也曾被迫站在桌子上享受阳光。

①西维奥·佩里科曾被关在摩拉维亚的布尔诺附近的一座城堡十年。

《里米尼的弗朗索瓦兹》①的作者在监狱里想念藏兹;我则在我的牢房里为一个我刚刚看着她死去的年轻姑娘歌唱。我很想知道佩里科的小女看守现在怎么样了。我叫人寻觅她;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您的。

①佩里科(Pellico)一个平庸的悲剧——在《我的监狱中》佩里科肯定当他一八二一年在“被铝封的屋顶下”时,监狱看守的女儿藏兹·布罗洛给予了他很温柔的友情。她当时大概有十四五岁。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弗拉里——美术学院——蒂蒂昂的“圣母升天节”——帕尔泰浓的排挡间饰——莱奥纳尔·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及拉斐尔的奇异画面——圣·让和圣·保罗教堂

一叶威尼斯轻舟把我带到弗拉里②,我们法国人,习惯了希腊或哥特式的教堂,因而对其砖砌的会堂外表没什么特别感觉,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内部和谐的线条和主体设计所营造的朴实而宁静的气氛则令人赏心悦目。

②十三世纪的教堂。

弗拉里陵墓坐落在侧墙边,点缀了大教堂。大理石的华美光芒四射,迷人的叶饰表明了威尼斯古老雕塑的精湛工艺。在大殿里方砖铺的地面上有一块上面写着这样的字句:“这里长眠着蒂蒂昂、泽齐斯和阿佩勒的竞争对手。”这块石头在一位画家的杰作对面。

卡诺瓦的豪华坟墓离蒂蒂昂的石板不远;这座坟墓是雕刻家为蒂蒂昂本人设计的坟墓复制晶,是他为玛丽·克里斯蒂娜公主所建造的。“埃贝”和“玛德莱娜”的作者的作品没有全部集结在这里:因此,卡诺瓦就住在了最具代表性的不是为他准备,但由他自己建造的坟墓里,这只是他的半衣冠冢。

从弗拉里出来,我来到了芒弗里尼画廊,阿里奥斯特画像栩栩如生。蒂蒂昂画了他的母亲,这个出身于平民的老妇人,满身污垢,很是难看:从对这个妇人的岁月和苦难的夸张描绘中,不难感到艺术家的强烈自豪感。

在艺术学院,我向《圣母升天节》油画飞快地走过去,这是西科尼亚拉伯爵发现的:十位大人物的画像在油画的下半部分,左边那个人盯着玛丽人了迷。圣母像在这群人的上面,站在一群小天使围成的半圆中央;脸上却带着令人惊叹的光辉:右边有一个女人的头像,位于新月的尖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两三个圣灵水平地伸向天空,是坦托雷秀丽而豪放的手法。我不知道一个站着的天使是否也会受到尘世间爱情的煎熬。圣母像很高大,她披着一块红呢;蓝色腰带在空中飘扬;她的双眼仰望着高处永恒的天父。四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棕、绿、红、蓝、布满整个画面:总体上看显得阴暗了一点,不是太理想,但有一种不能比拟的自然的真实和活力:然而我更喜欢出自同一个画家的“神庙上出现的圣母”,这幅画也在这个大厅里展出。

与才华横溢的“圣母升天节”相比,坦托雷画的“圣·马克的奇迹”则是一幕悲剧,画家似乎不是用画笔,而是用凿子和木槌在画布上挖掘出来的。

我现在来到了帕尔泰浓的石膏间饰前;它们引起了我的三重兴趣:我曾看见雅典被英国埃尔京勋爵掠夺一空,而在伦敦,劫来的大理石上有我在威尼斯看见过的线脚。这些杰作的飘零命运和我的命运同病相怜,然而菲迪阿没有把我的粘土加工成形。

我在莱奥纳尔·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的原作前久久不舍离去。没有什么能比天才的学识和灵感画出的图稿更吸引人的了;他让您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他向您吐露他的秘密;他告诉您他是怎样努力达到完美境界的:大家很高兴看到他是怎样出错,又是怎样发现错误并重新站起来。在一张非常普通的纸上,铅笔从桌子角开始描绘,它留下了美好的大自然的富足充裕和朴实天真。考虑到拉斐尔的手曾在这些不朽的旧纸上移动,人们在上面安了一块玻璃隔板,防止你去亲吻这些神圣的纪念品。

对圣让和圣保罗的另一种赞赏使我从对艺术学院的赞赏中走出来,这样人们在变换作品欣赏时就会感到神清气爽。不知名的建筑师沿用尼科洛·皮扎诺的风格设计的教堂富丽豪华、空广宽阔。主祭坛的圆室呈竖立的大贝壳状。另外两座圣殿在旁陪衬着它:它们又高又窄、为多中心拱门,一些直向剖开的槽把它们和圆室分开。

莫瑟尼戈,莫罗齐尼,旺德拉曼几位总督和共和国其他几个首脑人物的骨灰安葬在这里。这里还有法马古斯特的保护人安托乃·布拉加迪诺的皮,人们可以引用泰尔蒂利昂的话:“一张活生生的皮。”①这些珍贵的遗物能激发一种既伟大又痛苦的感情:威尼斯本身就是这些尚武的官员们活生生的灵柩台,仿佛在他们的骨灰上面盖了两层棺材,这座城市不过是一张活生生的皮而已。

①泰尔蒂利昂(Tertullien),一五七一年,在塞浦路斯岛上抗击土耳其人的斗争中.他保护了法马古斯特。土耳其人后来把他的皮活剥下来;他的家人又把他的皮赎了回去。

上了色的彩绘玻璃和红色的窗帘遮住了照在圣让和圣保罗教堂上的光线,这更增添了一层宗教色彩。从东方和希腊运过来的不计其数的圆柱被安置在大教堂里,像外国树林中的小路。

当我在教堂里徘徊时,一场风暴突然来临:能唤醒所有死者的小号什么时候会吹响呢?我在若扎法山谷里的耶路撒冷也说了这些话。

这些行程完毕后,我又回到了欧洲旅馆,感谢上帝给我把瓦尔德门尚的公猪带到了威尼斯的画中。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海军兵工厂——亨利四世——起程去美洲的三桅战舰

在我发现监狱里粗俗的奥地利人企图压制意大利人的聪明才智以后,我又去了“海军兵工厂”①任何一个君主国,不管它现在或曾经有多么强大,都没能制定出一个如此完美的航海策略方案。

①海军兵工厂或者威尼斯的“港弯”,十二世初建成,十四世纪扩大了许多。

由筑有雉堞的墙围成的一大块空地包含了四个容纳远洋舰的船坞,这里有建造这些战舰的造船厂,海军和商船的有关机构,从绳缆业到大炮铸造厂,从切削轻舟船浆的车间直到74根龙骨劈方正的车间,从展示自君土坦丁、塞浦路斯、莫雷、莱庞特掠夺来的老式武器的大厅到展示现代武器的大厅:一切都掺合在圆柱的长廊上,与一流大师们设计和建造的建筑融为一体。

在西班牙、英国、法国、荷兰的海军兵工厂,我们只能看到与这些武器有关的东西;而在威尼斯,艺术和工业紧密相联。由卡诺瓦建造的埃莫海军上将①的纪念碑就竖立在一艘船的骨架旁边;排列成行的炮筒穿过长长的柱廊出现在您眼前;来自希腊比雷埃夫斯的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守护着船坞的大门,一艘战舰即将从这里开出,去开辟一个雅典人不认识,而被现代意大利的天才发现的新世界。除了海神留下的这些优美的零星碎片以外,兵工厂再也不会让人想起但丁的诗句:

①埃莫(Emo一七三一—一七九二),威尼斯海军上将。

“像威尼斯人的海军兵工厂一样,冬天将粘性极强的树脂煮沸,用来修补损坏的大船;因为不能出海,他们就利用这个空闲来建造新的大帆船,或者给多次远航的大帆船侧捻缝;有的用锤子敲船头,有的敲船尾,有的切削船桨,有的编织缆绳,有的则修补他们的前桅帆或后桅帆……”(《地狱》,21卷)。

所有这些活动都已结束:兵工厂几乎全部变成了空地,高炉熄了火,锅炉锈迹斑斑,制绳的纺车不见了,工地上看不见建筑者的踪影,这一切证明了它同宫殿一样死气沉沉。再也见不到木匠、帆篷工、海员、捻缝工和水手的人群,我们只看到几个苦役犯拖着枷锁;其中有两个在炮闩上吃东西;在这种铁桌子上,至少他们能够梦想自由。

以前这些苦役犯经常在比桑托尔上划船,人们在他们干瘦的肩膀上披了一件鲜红的祭服,使他们更像拿着镀金短桨劈波斩浪的能手。他们乐意让铁链拖出声音来点缀他们艰辛的劳动,就像在孟加拉过杜尔加节时穿着金黄色薄纱的舞女,在脖子、手臂和腿上装饰的圆环的响声中翩翩起舞。威尼斯的苦役犯使总督和海融合在一起,他们用奴役身份延续了这种永远不可分解的联合。

当年曾经把十字军战士带到了巴勒斯坦海岸并禁止任何一艘外国船只在亚得里亚海风下扬帆的众多舰队,现在只剩下了一艘比桑托尔的模型。拿破仑的一艘汽艇,一只孤单的独木舟,几艘战舰的构思,这些在海洋见习军官学校的黑板上用粉笔画出的模型。

一位从布拉格来的法国人在威尼斯等待亨利五世的母亲,他看到威尼斯兵工厂里亨利四世的盔甲时,想必会很激动。贝阿尔纳在伊夫里战场佩的剑也曾和这副盔甲放在一起:但是今天这把剑不在了。

一六○○年四月三日根据威尼斯大会的一条法令:EnricediBorboneIV,RèdiFranciaediNavarra;Conlitigliuoliediscendentisuoi,siaannumeratotrainobilidiquestonostromaggiorconsiglio①.

①“亨利·德·波旁(HenrideBourbon)四世,法国和纳瓦尔的国王,和他的儿子及后代被列入我们威尼斯大会的贵族当中。”

亨利·德波旁的后代查理十世,路易十九和亨利五世于是成了不复存在的威尼斯共和国的贵族,就像他们在波希米亚是国王,在罗马是圣让——德拉特朗的议事司锋一样,这都是按照亨利四世的愿望;我是按照最后一点来介绍他们的:他们丢失了披风和短毛皮披肩②,而我失去了大使的位置。然而我在圣让·德拉特朗的神职祷告席中过得很好!多么神圣的教堂!多么美丽的天空!多么迷人的音乐!这些歌曲比我的威严及议事司铎的荣誉还要经久不衰。

②戴在手臂或肩膀上的毛皮标志。

在兵工厂里我的荣誉让我十分难堪;它在我的脸上大放光彩而我却全然不知:陆军元帅、海军元帅和总司令帕吕克西从我的火角①认出了我。他向我跑来,表明了他的好奇;然后道歉说,因为他即将主持一个会议,不能久陪,于是把我托付给一位高级军官。

①嘲弄地影射穆瓦兹的火角。

我们遇到了即将起航的三桅战舰舰长。他无拘无束地和我交谈,以一种我十分喜欢的水手的坦率对我说:“子爵先生(好像他一直就认识我似的),您有什么事要委托我在美洲代办吗?”“没有,船长,请代我向美洲致意,有很长时间我没去那里了!”

每次看到战船时,我就止不住滋生一种想离开的强烈愿望:如果我是自由的话,第一艘驶向印度的船就有可能把我带走。我是多么遗憾没有随同帕里船长去两极地区啊!我的生命只有在云端和海里才会有自由:我经常希望它将消失在某一张风帆下。在时光的风浪中度过的那些沉重的岁月不是抛锚,它不能阻止我向前远航。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圣·克里斯托夫的墓地

在兵工厂,我离如今已当作墓地的克里斯托夫岛不远。这个岛上有一个嘉布遣会修道院;修道院已倒塌,它的遗址只剩下一块方形的围墙。坟墓没有增加多少,至少是它们没有高出地面盖满青草。紧贴西围墙有五六块石碑;用白字写明日期的几个黑色的小木十字架散落在围墙四周:好像现在我们在这里安葬威尼斯人,而他们的祖先安息在弗拉里和圣让和圣保罗的陵墓里。不断扩大的社会群体同时也在缩小;民主终于战胜了死亡。

在坟墓边缘,靠近东边,我们看到了希腊教会分立派和新教徒的墓地;它们之间用一堵墙隔开,然后用另一堵墙把埋葬天主教徒的坟墓隔开:不愉快的冲突的回忆,会在没有硝烟的庇护所里延续下去。紧靠着希腊公墓的是另一个防御工事,它保护着一个洞口,人们经常把早死产儿丢进洞里。多么幸运的人!你从母腹的黑暗里走向永远的黑暗中,却看不见一点光明!

随着人们建造新的坟墓,洞口近旁那些从地里挖出来的像树根一样的骸骨在哀号:那些最古老的已经变白,干瘪瘪的;新近挖出来的则呈黄色,有点潮湿。壁虎在这些碎骨中爬行,在牙齿之间滑来滑去,穿过眼睛和鼻孔,又从头骨的口里,耳朵或它们的窝里爬出来。三四只蝴蝶在交织在骸骨当中的红紫色花中飞来飞去,这与普赛克①编造的情景相近,是天空下灵魂的写照。其中一具头颅有几根头发与我的头发颜色一样。可怜的老船夫!至少你应该比我会开船。

①希腊神话中以少女形象出现的人类灵魂的化身,与爱神厄洛斯相恋。

围墙里一个公共的坑敞开着;人们刚刚把一位医生放下去,埋葬在他的老病人旁边。黑色的棺材上面只盖了一点点土,裸露的边缘等待着和另一个灵柩的边缘挨在一块,大概是为了暖和吧。安东尼奥十五天前把他的妻子埋葬在这里,而正是这位已故的医生给她草草了事送的终;安东尼奥感谢酬劳者和报复者的上帝,他在忍耐当中受着痛苦的煎熬。一些特别的棺材用特殊的轻舟运到凄凉的屋子里,后面跟着的神甫则坐在另一叶轻舟里。因为这些小船也像棺材,它们与这种仪式很相配。一只更大一点的划艇,是科西特“公共马车”,它为医院服务。这样,埃及的葬礼又翻新了,卡龙和他的船的神话也面目一新。

在威尼斯旁边的一座公墓里,耸立着一座为圣·克里斯托夫建立的八边形教堂。这个圣人肩上扛着孩子涉水过河,他感觉沉重,这孩子是手持金球的玛丽的儿子;祭台前的表格,记载着这次美好的奇遇。

我也想抢一个国王的孩子,然而我没有意识到他睡在摇篮里已有6个世纪了,我的手臂无法承担这种重负。

我看见教堂里有一个木的蜡烛台(蜡烛已经熄灭了),一个为坟地祝福的圣水缸和一个小记事本:ParsRitualisromaniprousuadexsequiandacorporadefunctorum①;当我们已经被遗忘时,宗教这种永远的亲人决不会消失,会为我们哭泣,追随我们,excequorfugam②。打火机用盒子装起来;只有上帝能激起生命的火花。写在一张普通纸上的两首四行诗,被贴在建筑物的两三张门板的内侧:

①“它是为死者举行葬礼的罗马宗教仪式的一部分。”

②“我永远跟随你”。

Quividell’uomlefralispoglieascose

Pallidamorte,opasseggler,t’addita,etc③。

③“这里隐藏着一个男人脆弱的遗体:苍白的死者,过路人啊,你把他指出来……”

公墓里唯一一座比较引人注目的陵墓是为一位十八年后才死去的女人而建的:碑文告诉了我们这些情况;因而这个女人在十八年内想住进墓去只是一场徒劳。这种漫长的希望在她身上滋生了多少悲伤啊?

在一块小小的黑色木十字架上,人们读到了另外一个墓志铭:VirginlaAcerbi,d’ann72,1824.MortanelbaciodelSignore④对于一个美丽的威尼斯女人来说,这些岁月很沉重。⑤

④“维吉妮,阿塞比,七十二岁。一八二四年在耶稣基督的亲吻中死去。”

⑤夏多布里昂似乎在“阿塞比”(acerbi)这个字上玩游戏,他译成:“维吉妮,72个艰辛的岁月……”

安东尼奥①对我说:“当这块墓地葬满了人时,人们就会让它休息,死者将安葬于米拉诺的圣·米歇尔岛。”言之有理:当粮食收割好后,人们就让一块农田休闲,再到别处去开一块。

①安东尼奥(Antonio),译员。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米拉诺的圣·米歇尔——米拉诺——女人和孩子——威尼斯轻舟的船夫

我们去看另外一块地,它正在期待一位伟大的垦荒者。米拉诺的圣·米歇尔是一个颇为别致的教堂,有一些柱廊和一个白色回廊的修道院。从修道院的窗口,通过柱廊上面远眺,我们可以看到泻湖和威尼斯;花团锦簇的花园与葱郁的草场相连,肥美的草场亮丽得如同少女凝脂般的肌肤。这旖旎的世外桃源已被方济各会修士遗弃;它更适合于唱歌的修女,就像卢梭在“斯居奥尔”②中写的小学生一样:曼估尼说:“幸好她们在看到男人之前都已带上了神圣的面纱!”

②一七四四年,卢梭在威尼斯任法国大使蒙泰居伯爵的秘书:“有一种音乐……在意大利和世界各国是独一无二的,那就是‘斯居奥尔’(Scuoule)的音乐。”“斯居奥尔”是慈善机构,专门扶助贫困女孩上学。

请求您在这里给我一个小房子来完成我的回忆录。

弗拉·保洛③被安葬在教堂的人口;这个寻找声音的人在这被寂寞包围的地方一定会感到狂怒不已。

③弗拉·保洛(FraPaolo)(一五五二—一六二三)威尼斯的修道士,神学大辩证家。

判处死刑的佩里科在被带到斯匹埃尔贝尔的堡垒之前被安置在圣·米歇尔。在圣·米歇尔,佩里科到庭的法院院长已取代了那位诗人;他被埋葬在修道院里;永远都没走出这座监狱。

在离法官的墓不远的地方是一位23岁在一月份结婚的外国女子;在二月份她就死去了。她不想走出蜜月;碑文上面写着:Cirevedromo①,这是真的!

①“我们将再相会”。

在怀疑和思考背后,没有一种不安能打破这种子虚乌有!无神论者,当死神用指甲插人你的心脏时,谁知道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在“我”死亡之前,是否您就不会感受到这种痛苦的暴行,而这种暴行会让你的来生极度痛苦,人类在有限的时间里对这种痛苦将无所适从。啊!是的,Cirevedremo!

我离小岛和米拉诺城太近,而不能不去参观那些玻璃制造厂,在益堡我母亲房子里的玻璃就是它们出产的。我并没有看见这些现在已关闭了的工厂;但人们在我面前拉开了一根玻璃的细丝,就像时间在我脆弱的生命里拉开的长线一样:吊在尼亚加拉大瀑布一个易洛魁小女孩鼻子上的珠子就是用这种玻璃做出来的②;一个威尼斯女人的手把这个原始的装饰物变成了圆形。

②《墓外回忆录》其中一段的隐喻,在原版中没有登出。

我遇见了一个比米拉③更漂亮的女人。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孩;这个米拉洛女子姣美的面容迷人的眼神,在我的回忆中无可挑剔。她显得焦躁不安。如果我是拜伦勋爵,就更有机会去尝试一下,这种处于贫困当中的诱惑力;在这里人们有一点钱可以办很多事,然后我在河岸旁边去安慰这种绝望与孤独,沉醉在自己的成功和天才当中。在我看来,爱情似乎是另外一回事: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勒内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在幸福之中去寻找他烦恼的秘密。

③《纳特谢》(Natchez)中的女英雄,她钟情于勒内。

每天在行程完毕后,我就去邮局,在那里什么都没找到;格里菲奥伯爵没有在佛罗伦萨给我回信;在这个独立地区获准公开发行的报纸都不敢报导一个旅行者来到了“白狮”。威尼斯这个报纸的诞生地只限于刊登广告、通知、当天的歌剧节目和宗教圣事。阿尔德①一家不能从坟墓里出来拥抱我这个保护了新闻自由的人。因此我必须等待,如前面所说,回到小客栈后,我坐在大运河人口处窗子底下边吃晚饭边和停靠岸边的船夫们调侃。这些“海上仙女”的儿子们,快乐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们:受到阳光沐浴的大海养活了他们,他们不像那不勒斯的乞丐们那样,整天睡觉,游手好闲:他们总是在活动,这是一些缺少船只,没有工作的水手,如果威尼斯自由和光辉的时代还未过去,他们仍可在全球范围内做生意,并还会赢得莱庞特战役的胜利。

①阿尔德(Aides)一家,威尼斯有名的出版商家庭。

早上六点,他们驾着轻舟来了,船首靠岸系在船桩上。然后,他们开始洗擦拴在柱上的船,就像龙骑兵在洗刷他们拴在小木桩上的马一样。“骑兵”用木盆舀水,泼洒在小船的外侧和里边,他的动作引起了敏感的海上良种“牝马”的焦躁不安和晃动不已。他又更换了几次水,把海水表层小心拨开,去取下面更纯净的水。然后他又抹干净船桨,把黑色小城堡里的玻璃和铜器擦亮;把坐垫、地毡上的灰尘掸去,擦亮船头的铁尖。做这一切时他不时用优美的威尼斯方言对这艘易怒或驯服的轻舟说一番幽默、温柔和动听的话。

轻舟洗刷完毕,船夫开始自己的梳洗:梳头,掸掉衣服和蓝色、红色或灰色帽子上的灰尘;然后洗脸、洗脚和洗手。他的妻子、女儿或情人给他端来一盒掺和在一块的蔬菜、面包和肉。干饭吃完了,个个船夫哼唱着等待运气的到来:他往前伸出一只脚在空中,迎风挑起他用作风标的披巾,朝向“海关”纪念碑的最高点。“海关”给了信号吗?幸运的船夫举起船桨,站在小船的尾部,如同阿希尔从前表演杂技一样,或者像一个今天的弗朗哥尼①的骑术教练,骑着战马飞奔。呈冰鞋式样的小舟在水面上有如在镜面上滑行。siastati!stalongo②,整天都这样。夜晚降临了,拉科尔港口将看到船夫在唱歌、喝酒,手中拿着我给他留下的半块金币,我信心十足地,要让亨利五世重返王位。

①弗朗哥尼(Franconi),威尼斯籍的骑术教练家庭。

②“立定!走开!”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布列塔尼人和威尼斯人——在埃斯克拉冯码头上午餐——的里雅斯特的夫人们

醒来时,我在努力寻思为什么我如此喜欢威尼斯,突然我记起这是在布列塔尼:我周身的血在沸腾。在恺撒时代,阿尔摩里克没有韦内特这个地区吗?斯特拉邦不是说过,韦内特人有可能是高卢韦内特人的后裔!

相反人们认为,莫尔比汉的渔夫是巴勒斯坦的渔夫的移民:威尼斯是瓦讷的母亲而不是女儿。我们可以修改一下,假设(这种假设很有可能)瓦讷和威尼斯是相互生了对方。因此我把威尼斯人看成布列塔尼人;船夫们和我是表兄弟,同出于高卢角。

这个想法使我无比高兴,我去了埃斯克拉冯岸边一家咖啡馆吃午餐。面包很细软,茶也很香,奶油就像布列塔尼的一样,黄油像普雷瓦莱①的;黄油因为光照的充足到处都改进了:我在格林纳达就吃到了很出色的黄油。港口的繁忙常常令我兴奋不已;船主经常搞野餐;水果商和花商送我一些枸橼、葡萄和花束;渔夫在准备他们的渔网;海军学员坐着小艇到旗舰上学习操作;小舟载着乘客驶向的里雅斯特的蒸汽船。然而就是的里雅斯特想让我刷掉波拿巴在杜伊勒利宫踏出的足迹,尽管受到威胁,一八○七年,我仍无所顾忌在《墨丘利》上写道:

①属于雷恩市镇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出产的黄油极好。德塞维涅夫人在一六九○年二月十九日给她女儿的信中写道:“我喜欢普雷瓦莱诱人的黄油。”

“我们肩负着使命到亚得里亚海底去寻找国王的两个女儿的墓②。我们曾在伦敦的一间小房子里听到了为这两个女儿所作的悼词。啊!接纳了这些贵夫人的坟墓至少将有一次机会中断它的宁静;一个法国人的脚步声会使躺在棺材里的两位法国女子颤栗不已。在凡尔赛,一个可怜的贵族对公主的敬意不值一文;而在外国,一个基督徒的祈祷也许会让这些圣女感到欣慰不已。

②玛丽—阿代拉伊德(Marie-Adelaide)和维克图瓦—一路易丝(Victoire-Louise),路易十五的女儿;她们于一七九一年流亡国外,死于约里雅斯特。夏多布里昂于一八○六年参观了她们的坟墓。

我为波旁王朝效忠似乎已有几年了:他们照亮了我的虔诚,但他们对此并不感到厌烦。我在埃斯克拉冯的码头吃饭,等待着被流放。

威尼斯一八三三年九月

卢梭和拜伦

我坐在小桌旁,眼睛四处浏览每一个停泊场;外海的一

阵微风吹过,空气清爽;涨潮了;一艘三桅船进了港口。一边是防护沙滩,另一边是总督的华丽建筑,环礁湖处在中间,这就是整个画面。就是从这个港口曾驶出许多辉煌的战舰:“当多洛”号在装满海上骑兵的盛况中从这里启航了,对此,我们语言和回忆录的开创者维尔阿尔杜安给我们留下了如下的描写:

“当大帆船装满了武器、猪肉、骑士和士兵的时候,便起航了。帆船上飘扬着各色彩带和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的彩旗。它们开走了,但又好像从来不曾离开过任何港口一样。但它们确实开走了。”

上午在威尼斯看到的这一幕还让我想起奥利韦船长和聚莉埃塔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小舟上了岸,”卢梭说,“我看见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走出来,她穿戴雅致,机灵敏捷。蹦跳着几下就走进了房子里:在人们摆下一套餐具之前,我看见她已经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她活泼迷人,一头溃褐色头发,最多不过二十岁。她只讲意大利语;她的乡音让我晕头转向。在吃饭和谈话过程中,她盯着我看了一段时间,然后大叫一声:‘天啊!我亲爱的布雷蒙,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同时投入了我的怀抱,用她的嘴唇贴着我的嘴唇,紧抱着我,简直要使我窒息了。那双东方人大大的黑眼睛点燃了我心中的火;尽管当初的惊奇只是一种交际礼节,然而我很快就获得了肉体上的满足……她对我们说,我和托斯卡的海关关长布雷蒙先生长得很像,以至于她弄错了人;她曾经深爱着布雷蒙先生;现在也一样;因为她是个傻瓜才会离开布雷蒙;她把我当作他了;她希望能爱我,因为这对她很合适;因为同一个理由,我也得爱她,只要这对她合适就行;当她丢下我时,我得像她亲爱的布雷蒙一样有耐心。怎么说就怎么做……晚上,我们把她送回她家里。在谈话时我瞥见她的梳妆台上放着两支手枪。‘哈哈!’,说着我顺手拿了一支,‘这是一个新式的小盒子;可以告诉我它是干什么用的吗?’……她用一种更迷人的天真说:‘当我对不喜欢的人发慈悲时,我就让他们承担他们给我造成的烦恼;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但是在忍受他们的抚摸时,我不想忍受他们的侮辱,我不会放过第一个放过我的人。”’

“在离开时,我跟她约了明天见面的时间。我没让她等待。她穿着一件只有在法国南方才能见到的非常暴露的衣服,尽管我记得非常清楚,但还是不想浪费时间把她描述出来……我根本没想到有一种快乐在等待我。我谈到了勒……夫人①,对她的回忆有时让我兴奋不已;但是在我的聚莉埃塔面前,她显得苍老丑陋,冷酷!不要去想象这位动人女孩的优雅和魅力,你会离现实太远;修道院里的年轻修女没那么清纯,宫廷里的美女没那么活泼,天堂的仙女②也没那么惹人怜爱。”

①拉尔娜泽(larnage)夫人。

②根据《可兰经》所说,有着大眼睛的美女。

这桩奇遇以卢梭的怪脾气③和聚莉埃塔的一句话结束:Lascialedorneestudialamatematica④.

③抛下女人去研究数学。

④“死后成了伊斯兰教徒。”

拜伦勋爵把生命都献给了用钱买回来的美女:莫瑟尼戈宫殿里装满了前来“逃难”的威尼斯美女,据他说,她们都戴着“fazzioli”。⑤有时候出于羞耻心而心绪不宁时,他便逃出来,在河上他的轻舟里过夜。他宠爱的后妃马尔热丽塔·科妮,根据丈夫的身份,他给她起外号叫Fomarina⑥:“棕色皮肤,身材高挑(这是拜伦勋爵说的),有着威尼斯女人的头,一双很美丽的黑眼睛,二十二岁。在秋季的某一天,去了防护沙滩……我们突然遇到一阵狂风……经过一场可怕的搏斗,我踏上归途,我发现马尔热丽塔站在大运河边的莫瑟尼戈宫殿的台阶上;黑色的眼睛闪烁着泪珠;乌黑发亮的长发散开了,被雨淋湿,盖住了她的眉毛和胸部。她完全暴露在暴风雨中,风猛烈地刮进她的衣服和头发里,使它们在她瘦长的身体上翻过来卷过去;闪电从她头上迅速划过,波涛在她脚下怒吼;她酷似一位从彩车上下来的女巫师,或者是祛除周围风暴的预言家;除了我自己,唯一能证明她仍1日活着的是她发出的声音。看到我安然无恙,还没向我问好致’意,就听远处一阵大喊大叫:“啊!圣母玛利亚,难道这是去防护沙滩的时候吗?”

⑤听说人们在威尼斯只能见到戴着“fazzioli”(平民和妇女戴的一种面纱)的美女。

⑥Foraarina意为“女面包师”。

在卢梭和拜伦的这两段叙述中,我们感觉到了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和性格方面的差异。透过《忏悔录》作者风格的魅力,我们看出有某些庸俗、无耻、卑鄙、下流的东西流露出来。在那个时代,非常猥亵的语言弄脏了整个作品。聚莉埃塔在情感的高尚及习俗的优雅方面已超越了她的情人:这几乎是一个伟大的人醉心于一个气量狭小的大使官员的秘书。当卢梭和他的朋友卡里奥准备共同分担对一个十一岁小女孩的责任,也是他们应该分享她的宠爱或更确切地说分享她的痛苦时,同一种下贱已表现出来。

拜伦勋爵是另一种风度的人:他自然流露出自己的品行和贵族阶级的自命不凡;大不列颠的议员,玩弄他喜爱的民间女子,他用抚摸和天才的魔力让她来到他身旁。在威尼斯,拜伦富有、知名;而卢梭来到那里时则一无钱财,二无名声。人人皆知宫殿所在地,是它透露了英国海军准将继承人①的不端行为;没有一个导游会告诉你日内瓦一个普通的钟匠的儿子在哪儿寻欢作乐。卢梭甚至没谈到威尼斯;仿佛他住过这里而视而不见:拜伦则对威尼斯备加赞颂,在历史学家勒内和诗人查尔德——哈罗德之间似乎曾经存在过的幻想和命运的联系,这里我再记下令人愉快的一次相遇来满足自己的骄傲。拜伦勋爵的棕色头发的福尔娜丽娜和《殉道者》中他的金黄色头发的姐姐韦雷达的外貌不是很像一个人吗?

①诗人的祖父是约恩·拜伦(JohnByron)海军准将,一个探险家。

“我藏在岩石中等了一段时间,什么都没看见。突然我的耳朵被风从湖中传送过来的声音打动了。我听着,分辨出那是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一叶轻舟悬在波涛的最高点;它又跌下来,消失在波涛之间,然后又出现在一个浪潮的顶峰;它接近岸边了。驾船的是一个妇女:她边唱边和风暴战斗,好像在风中玩耍一样。可以说狂风完全听从她的摆布,这个女人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我看见她把一块块布及羊毛皮、上了蜡的面色和一把把金银屑作为祭品不断撒向湖中①。

①这一段与一下段均引自《殉道者》第九卷。

很快,船靠近了,冲向岸边,她把小船拴到一棵柳树上,撑着她手中的杨木船桨,消失在树林里。她从我身边走过,却没发现我。她身材很高;短短的没有袖子的黑衣服,刚刚可以在她胴体上盖层薄纱,一把金黄色镰刀挂在青铜色腰带上,她头顶一根橡树枝,手臂和脸色白皙,眼睛湛蓝,嘴唇是玫瑰色,长长的金黄色的头发随风飘逸,表明她是高卢人的女儿,她的温和与自豪、粗犷的步伐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用悦耳的嗓音唱着一些令人恐惧的歌词,裸露的胸脯一起一伏,就像波涛的泡沫一样。

如果这部《回忆录》能在我生前出版,当我出现在拜伦和让·雅克之中而又不知自己将来的情况如何时,我会羞愧难当,但是当他们说明了时,我和我著名的祖先就得去异国他乡,永远不再回来;我的影子将会停留在公众舆论的浪涛中,虚浮而轻佻,就像一个地位低下、毫无可取的人,直到我死去。

在威尼斯,卢梭和拜伦都有相似之处: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懂艺术。卢梭酷爱音乐,他似乎不知道聚莉埃塔身旁有一些图画、雕像、纪念碑,然而这些杰作又具有怎样一种魅力,与那种使物件神圣化和点燃激情的爱融合在一起!拜伦勋爵,他痛恨吕本斯色彩的那种“可怕的荣誉感”,他对教堂里摆满的圣物“不屑一顾”,在他的想象中,当他想去一个地方时,她从来不会看到画展和雕像。比起这些冒充的艺术,他更喜爱大山、海洋、马匹、莫雷的一些狮子以及在埃格泽泰——尚热看见的一只进食的老虎的美。这些美丽,在这一切当中,他就没有一点点偏爱吗?

做作和吹牛①何其多也!

①见《伪君子》第三篇。

一八三三年九月

威尼斯

威尼斯给予的灵感——新老妓女——生来不幸的卢梭和拜伦

最有聪明才智的人曾在这里相约的城市到底怎么样?有些人已经参观过她,另外一些人为她写下了优美的诗篇。如果他们作了一些画挂在这快乐和荣耀的殿堂里,他们才干中不道德的东西就会消失。不光是意大利伟大的诗人,整个欧洲的天才都把他们的作品聚集在这里:

这儿有莎士比亚的苔丝德梦娜,与卢梭的聚莉埃塔和拜伦的马尔热丽塔大不相同,这个腼腆的威尼斯姑娘向奥赛罗表明了他的爱慕之情:“如果您有一个朋友喜欢我,请教他讲述您的故事,我会被他的爱感化。”这儿出版了奥特韦①的“贝尔维德拉”,他对雅菲埃说:

①奥特韦(Otwai一六五一年—一六八五年),美国剧作家。下面这首诗引自《得救的威尼斯》(一六八二),贝尔维德拉为该剧女主人公。

“啊,对我微笑吧,如同我们的爱情还在春天一样……啊!因为我们的不幸,请带我们到空旷、原始、贫瘠的荒野去,在那里,我的灵魂能得到歇息;在那里,我可以大声对高高的天空和聆听我的星星说,我的胸口已经满载了无穷的财富,在那里,我可以把焦急的双臂围绕着你,用吻来表达我的爱,它们重新点燃你的快乐,任凭我心中所有的火焰进发。”

在我们这个时代,歌德赞美了威尼斯,而第一个唤醒诗坛的勇敢的马罗也隐居在蒂蒂昂的故乡。孟德斯鸠写道:“我们可能看到了世界上所有的城市,但到达威尼斯时,仍不得不为之惊叹!”②

②见《波斯人信札》引卷。

在一幅很暴露的作品中,《波斯人信札》的作者讲述·了一个伊斯兰女教徒在天堂里委身于两个“圣人”的故事,这时他难道不是想要描绘出卢梭的《忏悔录》和拜伦的《回忆录》中的妓女形象吗?不就是我处在我的两个佛罗里达女人中如同阿娜伊斯③在她的两个天使当中一样吗?但是“画中的女孩”和我都不会是永存的。

③这是在《波斯人信札》中讲述的伊斯兰女教徒的故事。“两个天使”见孟德斯鸠(阿娜伊斯在天堂里)“人们把她放在一张绝妙的床上,床上有两个英俊迷人的男人把她揽在怀里。”

斯塔尔夫人把威尼斯注入科丽娜的灵感当中:后者听到了教规在宣布一个年轻女孩卑微的祭献……“一位顺从的妇女郑重地劝告那些仍与命运抗争的女人。”……科丽娜登上圣——马克的钟楼的最高点,注视着整个城市和波涛,然后她把目光转向“希腊那方的云层”,“晚上她只能看到照亮小船的灯笼的影子;据说这些影子在一颗小星星的引导下在水面上滑动。”奥斯瓦尔德离开了;科丽娜冲过去叫住他。“那时正下着大雨;强劲的风吹得嗖嗖直响。”科丽娜下到了运洞边。“夜色是如此的阴沉,以至于没找到一只船,科丽娜胡乱地叫一些船夫的名字,他们把她的呼喊声当成那些在风暴中淹死的不幸者发出的求救的呼喊,然而还是没有太敢靠近,大河中的怒涛实在是太可怕了。”

现在又回到了拜伦勋爵的马尔热丽塔。

能在大作家写出作品的地方重新看到他们的代表作,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我在这群不朽的作家当中感到轻松、自在,就像一个卑微的游子,被好客的富有而善良的家庭所接纳一样。

一八三三年九月十六日至十七日

从威尼斯到菲拉勒

博夫勒蒙夫人到达威尼斯——卡塔若——莫代纳公爵——彼特拉克在阿尔卡的坟墓——诗人的世界

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有一段很大的距离。我已回到了博夫勒蒙夫人①所在的旅馆;这得跳回到一八○六年,那时我活在回忆当中,直到一八三三年才回到现实;马可波罗①,离开二十七年以后从中国回到了威尼斯。

①与博夫勒蒙夫人一道,夏多布里昂回到了贝里公爵夫人身边。

博夫勒蒙夫人取了蒙莫朗西的姓氏,她的面目和举止都像那家族。她本该像夏洛特大孔代的母亲和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母亲一样得到亨利四世的爱。②夫人告诉我,贝里公爵夫人从比萨写了一封信给我,但我没收到:夫人殿下会到费拉勒来,她在那儿等我。

②她最后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