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斯布雷克特·范·斯威顿把牢房钥匙装在钱袋里面。他一直等到十点钟才去看他,因为他寻思着:“饿点肚子很管用,能使他屈服。”十点钟时,他拿着一块面包和一壶水爬上楼梯,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忠实衙役。盖斯布雷克特先在门口听听。里边没有声音。他脸上露出一副狞笑。“现在,他该像阿尔伯特·凯斯坦那样垂头丧气咯。”他想道,接着把门打开。
不见杰勒德。
盖斯布雷克特痴呆呆地站着。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孔,但他的身体非常奇特地一下子失去了运动能力,过了片刻又如此剧烈地颤抖起来,以至他身后的衙役看出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悄悄地走近他身边,隔着他的肩头窥视了一眼。一看到空空的牢房、索子和铁杠,衙役惊诧得大叫了一声。但当他看到他的主人不顾一切地猛然“扑通”一声跪在空了的柜子面前,狂乱地用颤抖的双手在柜子里里外外摸来摸去,似乎在如此重大的一桩事情上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时,他就倍感惊奇。
那衙役十分莫名奇妙地呆望着他。
“怎么了,老爷,出什么事了?”
盖斯布雷克特苍白的嘴唇搐动着,像是想回答,但又发不出声音,惟见他两只手垂在身边,望着柜子发呆。
“喂,老爷,望着空柜子发呆有什么用呀?那小伙子又不在柜子里。瞧这儿!看这年轻的无赖多狡猾,他把铁杠拔掉,然后……”
“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什么完了?圣徒呀!他中邪了!”
“捉贼!”盖斯布雷克特尖叫道,然后猛然转过身来对着衙役,揪着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摇晃着他,“你这死无赖,你还敢站在这儿看你主人被盗吗?滚!快滚!谁给我找到赏他一百个克郎。不行,不行,管个屁用。啊,傻瓜!傻瓜!竟把那东西留在他住的房里。但以前谁也没发现过那个秘密的机关。除开他,谁也不会发现。这是注定了的。注定了的就必然发生。丢了!丢了!”此刻,他的衰老胜过了他短暂的疯狂劲。他缓慢无力地坐在柜子上,一边喃喃说道:“丢了!丢了!”
“老爷,什么丢了?”衙役好心地问道。
“房产和田地,还有我的好名声。”盖斯布雷克特痛苦地说道,同时无力地搓着两只手。
“什么?”衙役叫道。
这语气很重的问话和那急切而好奇的声调使盖斯布雷克特的耳膜一震,他那天生的狡黠苏醒过来。
“我丢失了市里的档案。”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并像一只狐狸在鸡窝边上被逮住那样斜眼望着衙役。
“哦,就这么回事?”
“难道还不够呛吗?市民们会怎么说我呢?市里会怎么处理呢?”说完他的劲头又冲了上来,“谁找回这些档案,赏给一百个克郎。注意,要一张不少。少了一张我什么也不给。”
“这是一笔好生意,老爷,这一百个金币就算在我钱袋里了。您不晓得杰勒德·伊莱亚森住哪儿,哪儿就能找到您如此珍视的那些羊皮纸吗?”
“不错,不错。好秋尔里奇,忠实的好狄尔里奇。得注意,要一张不少。原来在柜子里的要一张不少。”
“老爷,我带领衙役到杰勒德家里去,以盗窃罪抓他。”
“盗窃罪?唉!好,好极了!这是盗窃罪。我竟忘了哩。那么,既然他现在是个贼,我们将把他关在满是癞蛤蟆和老鼠的地下土牢里。狄尔里奇,可不能让那家伙重见天日。这是他自己的过错,他硬要窥探机密嘛。快!快!趁他还来不及讲的时候,知道吗?要趁他还来不及讲。”
不到半小时工夫,狄尔里奇·布劳尔就带着四名衙役来到布革商的家里,要惊恐万状的凯瑟琳交出年轻的杰勒德。
“哎呀!他干了什么了?”她叫道,“这孩子会把我急死的。”
“没啥,夫人,只不过是年轻人的恶作剧。”狄尔里奇说道。
“他不过是带着些羊皮纸跑了。肯定是闹着玩的。但市长要为这些羊皮纸的安全保管负责。所以,他在为它们的下落操心。至于那年轻人嘛,只消训斥一顿肯定就没事了。”
这一番圆滑的话完全骗住了凯瑟琳。但她女儿却不是那么轻信;狄尔里奇知道杰勒德不在家,而且前一晚没回来时所表现出的过分恼怒和失望,更增加了她的怀疑。
“干脆走了吧,”他粗暴地说道,“我们在浪费时间。”接着他又狠狠地补了一句,“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他。”
爱能使头脑更加敏锐,常常使天真的人胜过奸诈之徒。正当秋尔里奇要走出去的时候,凯特向他打了个手势,暗示她想单独跟他谈谈。他吩咐他的人先走,自己在门外等着。她来到他跟前。
“小声点!”她说道,“我妈不知道。杰勒德已经离开了特尔哥。”
“怎么?”
“我昨晚看见他了。”
“好!在哪儿?”狄尔里奇急切地大声问道。
“在闹鬼的塔底下。”
“他怎么搞到索子的?”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知道,我哥哥杰勒德在塔那儿和我告了别。你们来以前他早已离开特尔哥好些英里了。你要知道,这个城市一直不配有他这样一个人。他在这个城市被监禁后,就发誓永远不再踏上特尔哥的土地。好吧,就让市长感到称心如意吧。他监禁了他,并把他赶出了他的故乡和祖国。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剥夺他和我们的好名声呢?!”
在别的场合,这也许会使狄尔里奇感到很有道理。但此刻不行,因为他对杰勒德的逃跑以及丧失一百个金币大气恼了。
“他干吗要去盗窃呢?”他尖刻地反驳道。
“杰勒德并不想盗窃那些废物。他只不过是把它拿走,故意气气盗窃了他自由的市长。但他总会对公爵负责的。他会的。至于说你如此纠缠不休的羊皮纸,那么你们可以在近旁的小溪或猪圈里瞧瞧看,很可能会找到。”
“你认为会是这样吗,小姐——你认为会是这样吗?”狄尔里奇的眼睛炯炯发光。“也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点我知道:杰勒德为人十分善良,绝不会干偷东西的事,而且十分聪明,绝不会走远路还背上一堆垃圾。”
“那么,祝你好运。”狄尔里奇厉声说道,“你所看不起的羊皮纸,我可看得比特尔哥任何一个男人的皮都更为宝贵。”
说着,他就匆忙地奔上了一条追踪的歧途。
凯特回到屋里,把贾尔斯拉到一边。
“贾尔斯,我的心太不安了。我要跟你的说的话可千万别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我对狄尔里奇·布劳尔说杰勒德已经离开了荷兰。但我担心也许他离开特尔哥还不到三英里。”
“这么说,他在哪儿呢?”
“除开在他所爱的她那儿,还会在哪里呢?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能再逍遥自在了。来抓他的都是又阴险又歹毒的人。贾尔斯,我看到狄尔里奇·布劳尔眼神里的那副凶相就发抖。啊,为什么我不能插翅飞到塞温贝尔根,叫他走掉呢?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姑娘那样健壮活跃呢?求上帝饶恕我对他的意旨发牢骚。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感到破足、体弱和不中用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你很强壮,亲爱的贾尔斯,”她一边哄他一边补充说道,“你非常非常强壮。”
“是的,我很强壮,”这当代的珀尔卜西勒斯雷鸣般地说道;这时,他已领悟了她的意思,又绷着脸说了一句,“但我讨厌走路去。”
“哎呀!哎呀!如果你不愿帮我,还有谁原帮我呢?亲爱的贾尔斯,你不爱杰勒德吗?”
“爱的。所有的人当中我最爱他。我要骑着彼得·拜司根斯的骡子去,你求求他去吧,他不会借给我的。”
凯特表示不同意,说这样一来全城都会注视他。人们会知道他到哪儿去,而杰勒德就会遭到比以前更大的危险。
贾尔斯也找到了对策,他答应从相反的方向骑出城去,直到摆脱了好奇者的目光,再掉头奔向塞温贝尔根。
凯特只好同意,去借来了骡子。她要贾尔斯带一个简短而富有含义的口信,并叫他跟着她一遍接一遍地重复,直到他能够一字不差地背出为止。
贾尔期骑骡出发后,凯特回到屋里,为他亲爱的哥哥做她现在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跪在地上,恳切而长久地为他的平安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