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者们已经看到他们两人各有多少话要告诉对方。对玛格丽特说来,这真是一个既幸福又悲愁的日子,因为它既给她带来了忠实的朋友,也给她带来了坏消息。首先是她知道杰勒德正在异乡独自流浪,可她不能像丹尼斯那样认为他会回来。要是他能回来,他早就该到家了。
丹尼斯是一个很大的安慰。他称她为他的女同伴,老是用他的口头禅和洋溢的快活情绪鼓舞她。她宠他,看重他,并像管马丁那样略带点厉害的样子管着他。她不让他在外面吃一顿饭,也不许他讲调皮话和丑话。“这会使你变坏的,丹尼斯。老天爷,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讲出那么难听的话来哟。以后别再讲了,否则我会生气的,你得讲礼貌才行呀。”听了这番劝说以后,丹尼斯变得规矩起来。看到他那天生的待人和善的性格跟后天获得的粗野习气进行斗争,真叫人感到好笑。事情总是要下雨就下大雨;祸不单行,福也不单生。如今是另外一些人也想来获得玛格丽特的友谊了。她曾经很谦虚地给玛格丽特·范·艾克写过一封信,告诉她,她固然知道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得她宠爱的玛格丽特,但她不能忘记她的女恩人从前对她的好处。接着她又简短地告诉她,她曾通过许多途径为谋生而战斗。最后,她恳切地要求她别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特别是别让他的家人知道。我太恨他们。是他们把他从我身边赶跑的。甚至在他走了以后,即使他们后悔不该对他太狠,他们也没有心向着我”。
范·艾克感到不知怎么办好。最后她把这事私下告诉了赖克特,而这秘密便像穿过一个圆筒筛那样,通过赖克特传到了凯瑟琳耳朵里。
“唉,她干吗怨恨我们呀?”那善良的女人说道,“她从我们怀里偷走了我们的儿子,如今又怨我们没好好疼爱她。不过嘛,她还活着,而且就住在鹿特丹,也算是一桩好事吧。”
英国的公主,即现在的夏荷洛伊丝伯爵夫人,在她的继女——勃艮第的继承人玛丽·德·布尔戈尼——陪伴下,隆重地巡幸公国的北部诸郡。年老的公爵已是欧洲最显赫的亲王,巡幸当中把他的全部豪华都炫耀了出来。一队队光彩夺目的骑士,一群群衣着富丽的侍女前呼后拥地侍候着两位女贵人。行吟诗人、魔术家、说故事的、民谣歌手、音乐家、演员、筋斗专家则跟随其后。在他们光临的每个城市,人们都可以看到击剑、舞蹈和欢乐。伊莱的儿子理查特邀请他们全家人到鹿特丹去和他会面,一道观看这个盛会。
他们来到鹿特丹好几天了,丹尼斯偶然在街上碰到了凯瑟琳。双方寒暄了一阵之后,他便要她高兴地听他的好消息。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女同伴,并感到十分得意。凯瑟琳给他泼了些冷水,说要是他静静地呆在特尔哥,而不是像个流浪汉那样走遍整个荷兰,他早就会找到她了。“虽然说找到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已经和我们成了冤家对头。”
“把这不愉快的想法搁一搁,跟我到她家里去走一趟吧。”
不行,她不能到一个她肯定不受欢迎的地方去。
常言道:“不速之客,无人请坐。”还是请丹尼斯当个中间人,让双方先达成一个谅解吧。他马上神气十足、信心百倍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跑去告诉玛格丽特说:“女同伴,今天我碰见了你的一个朋友。”
“你一定是鹿特丹河里照镜子,看见了你自己。”
“不,这是个女人,是个想获得你善意的好人。我说的是凯瑟琳,杰勒德的母亲。”
“啊,是吗?”玛格丽特说道,“那么你可以告诉她,她来得太晚了。我曾一度非常渴望她来看我。但她在我最困苦的时候疏远我。我看我们还是维持过去那种关系吧。”
丹尼斯尽量想动摇她的决心。他把她当做小孩似的一再哄劝,但她还是又气又伤心,不为所动。于是他狠狠地责备她。这下可使她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
这“滔滔不绝”的哄劝所产生的后果使他吓了一跳。由于他没有防备,在她的哄骗之下,他终于让自己作出了一个绝不重提此事的庄严诺言。他垂头丧气地去见凯瑟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她气冲冲地告诉家里人,丹尼斯的调解遭到了怎样的对待。他们也都火了起来。这事便成了一个日益加深的积怨。只有小凯特替玛格丽特做了一些辩解。
第二天,另外一个客人也来拜访了玛格丽特。他看到两个当兵的都受到女主人的役使,有失他们的身分。马丁是齐手肘泡在肥皂沫里,而丹尼斯则在笨拙地熨衣服。玛格丽特正在折皱领,并以女主人的眼光望着她新招的助手。朝着这三个人走来的是一个老人,乍一看来很可敬,但仔细一看却是副既奸诈又干瘪的模样。
“唉!”玛格丽特叫道,接着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并带着无法克制的厌恶心情把脸遮了起来。
“别,别害怕我。”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是替一个朋友办差事来的。我给你带来了一封国外的来信。”
“老年人,别捉弄我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不是捉弄你,不信你自己瞧。”说着他递给她厚厚的一封信。
玛格丽特扑过去把信一把抓了过来,然后两手发抖,两眼闪光地握着它。这是一封杰勒德的亲笔信。
“啊,谢谢您,先生,我为您祝福,原谅您为我造成的不幸。”
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把信贴在胸前,然后带着它迅速地从房里溜了出去。
见她没转来,盖斯布雷克特便不辞而别,但走时并没有忘记对马丁凶狠地瞪上一眼。玛格丽特一连好几个小时闭门不出,独自读着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