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遵从一个尽管我很鄙弃,但还没有勇气抵制的习惯,我还得在舞台上停留片刻来拾一抬我沿途丢下的一些次要角色。当然,只能是他们当中的一小部分,因为路途上跑龙套的角色并不要求我对他们再做什么交代。如果那些跑龙套的角色能使读者信服,杰勒德是通过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堆堆的玩偶从荷兰来到罗马的话,那么他们就起到了他们应起的作用。
伊莱和凯瑟琳活到了高龄。他们的寿命如此之长,以至杰勒德和玛格丽特在他们的记忆中已变得模糊起来。贾尔斯寿也很长。他以后去到巴伐利亚的宫廷,在那儿活到九十岁。不过,不知是怎么回事,最后变成了一个声如喇叭、包着骨头的皮囊。
科内利斯不再有谁和他争财产,而且早已得到母亲的谅解。老人由于儿女们都不在身边,越来越宠爱他。他老等着父母的去世,但等待始终没完没了。最后还是实现了凯瑟琳的精明预言。她和她的配偶还没有衰弱下去,而这位先生已经老朽得不行了。六十五岁时,他衰老地、奄奄一息地躺在母亲怀里。这时他母亲虽已八十六岁,却仍然精神矍铄。他昏迷了一会儿之后,在死前的神志清明中苏醒过来。看到母亲坐在他身边,他还念念不忘地对她说,一当店铺成了他的财产,他将如何好好把它改造一番。“好的,亲爱的。”可怜的老太太安慰他说。然而,转眼之间他便成了泥土一块,而把这块泥土送到坟墓去的正是他一直等着继承其鞋子的父母亲,或父母亲的两双脚。
丹尼斯对朋友的死感到十分伤心,自然很高兴能回到勃艮第。宫廷给了他一小笔退役金维持生活,但后来却出乎意料地从一位亲戚那儿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多年来,他在故乡一直是个有名的大老粗。只要高兴,他也能讲些很好的打仗故事,但对妇女却很尖酸刻薄。
杰罗姆对北方的松散生活感到厌倦之后,回到了意大利。由于他有许多上层关系,七十岁时成了一个加冕的修院院长。他一直把纪律抓得很严。修士们既尊敬他又恨他。他在以铁的手腕统治了修院十年之后,有天晚上终于孤零零地死去。他一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衷心爱戴。他枕头上搁着一本拉丁文《圣经》,手里握着一个十字架,嘴边露出某种比生前更像微笑的东西。所以我猜想,在那可怕的时刻他并不十分孤独,而是在宁静中死去的。他所伺候的主人——上帝——有许多仆人,他们的思想各不相同。因此,也正像人世间的大公馆里常见的那样,忠实的仆人有时也难免是个脾气怪的仆人。
黄发幼儿杰勒德·杰勒德森不属于虚构的小说人物,而属于历史人物。历史曾以与我不同的语言记载了他伟大的诞生。在布雷德一克尔克大街裁缝店的上面写着:
“在此陋室诞生了伟大的伊拉斯莫斯。”
此外,历史之神还为他写过五六本传记。不过,也还遗留下一些东西有待她去完成。因为,她对伟大的伊拉斯莫斯的了解并不比别的侏儒对巨人的了解,或者有偏见的人对法官的了解更为深刻。
他是他那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学者和神学家,同时也是十五世纪天才的戏剧家。这本书中一些最妙的情节都出自他这位中世纪人的手笔,从而使得采用它们的章节大增光彩。像他这样一个高超的天才,其作品和语言诞生出来并不是为了永远消亡的。它们对人类发挥了现实的直接的影响之后,可能会处于休眠状态。但每当时代对研究它们的人灌输了一些新的智慧之后,它们便很快表明它们的生命是不朽的:它们又复活过来,从大图书馆的积尘中跳了出来。它们又萌芽,开花,结果,结子,世世代代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