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两个女孩子从学校回家后,她们才感觉出祖母那只枯老的手,所加在她们生活上的压力。露秀现在已快二十一岁,伊薇也有十九岁了。她们就读过一所很好的女子学校,又在“洛桑尼”念完最后一年。跟往常一样,并且,很正常的,在她们身边经常围绕着,一些头发波纹美丽、面孔新鲜、热情、而又仪表潇洒的高大男子。
“碧波卫沉闷得多可怕啊!”每当露秀和伊薇站在横渡海峡的小船上,望着灰色的崖壁越来越近时,伊薇便这样说:“难道这附近没有半个男人吗?为什么爸爸不结交些个性相投的朋友?至于福瑞叔叔,他是一个最令人无法忍受的人了!”
“噢,世事是难料的!”露秀带点哲学家的口吻说。
“然而你却可以料到你所期望的。”伊薇说。“星期天要去参加合唱团。我最讨厌男女的混声合唱了,假如没有女人参加的话,男孩子的声音是非常可爱的。还有主日学、姊妹会、交谊会、参加的都是些和祖母寒暄的老家伙。几十哩内找不到一个体面的年轻人。”
“噢!这很难说!”露秀说。“傅兰利家的男孩子们,一直都是你的跟屁虫。而且,你也知道,杰瑞·萨姆寇蒂斯很崇拜你呢。”
“可是我‘讨厌’崇拜我的人!”伊薇翘起她那敏感的鼻子叫喊着。“他们‘烦死’我了,他们像橡皮糖似的粘紧我。”
“假如你不能忍受被人崇拜,那你到底需要什么呢?我认为被人崇拜是件好事。反正你晓得自己永远不会嫁给他们,那又为什么不让他们继续崇拜下去,让他们为此而感到高兴呢?”
“可是我是想要结婚的人啊!”伊薇大声嚷着。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继续崇拜下去,直到你找到一个可以嫁的人为止吧!”
“我不会那样做的,再也没有比那些崇拜者更令人头痛了。他们使我心烦!使我感到呕心!”
“噢,假如他们步步追逼的话,我也会这样觉得的。可是,如果你能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我想他们还是不错的。”
“我倒宁愿轰轰烈烈的大爱一场!”
“噢,很有可能!可是我并不想,我讨厌那样。假如事情真的发生了,可能你跟我一样也会讨厌它。毕竟,在晓得我们所需要的是什么之前,我们必须先安定一下。”
“难道你不讨厌重回碧波卫?”伊薇大声叫道,一面昂起她年轻敏感的鼻子。
“不,我不特别讨厌。我想我们也许会感到有点烦闷与无聊。我真希望爸爸能有一部车子。我想我们仍得踏着那些旧脚踏车出门了。想不想去‘潭西猎场’?”
“噢!是很想去。不过要把那部老爷脚踏车推上那些山坡,可是件苦差事。”
船距离灰色的岸上越来越近了。虽然是在夏天,但这天却是阴天。两个女孩穿着竖起领子的大衣,漂亮的小帽子一直掩盖到耳朵。修长窈窕的身段,容光焕发的脸孔,天真烂漫,充满自信,而且自信得有点过份,再加上一份女学生气的傲慢,她们简直是十足的英国味。她们外表看来十分自在,其实心里却是无比纷乱而紧张。她们看起来是如此高贵,如此不拘形式,实际却是完全的拘泥形式,完全把自己封闭在内心的门扉里。她们看起来像高大的单桅帆船,甫自港湾驶进生命的大海,而事实上,她们却是两个可怜的,失了舵的小生命,从一个锭泊之处移向另一个锭泊之处。
当她们回到教区长的住宅,一走进屋内,就使她们心颤。它看来很丑,甚至可以说是肮脏。一种阴湿的气味,从那些落魄的中产阶级式的陈设里发散出来。那些过去舒适的设备,现在已经不再舒适了,而且都已陈旧不堪。这幢坚硬的石屋给她们一种不洁之感,她们也说不出是为什么,那些破旧的家具看来有些脏兮兮的,没有一件东西是新鲜的,甚至三餐吃的食物,也都带着那种阴湿可怕的肮脏感觉。对于一个甫自国外归来的年轻人来说,这实在太令人难以忍受了。烤牛排,加上湿淋淋的包心菜,冷羊肉拌洋芋泥,酸腌黄瓜,还有那该死的布丁!
祖母,除了喜欢“吃点猪肉”外,还要吃些特殊的菜:牛肉茶加脆饼干,或一小块用鸡蛋牛奶和糖做成的蛋糕。沉着脸的茜茜姑妈什么东西也不吃。她会坐在饭桌前,盛一个去了皮的煮烂的洋芋放在自己盘里。她从来不吃肉,就这么阴森森的僵坐着,看着大伙儿进餐,看着祖母涎着口水飞快的“进攻”她那份食物——假如菜饭没有泼在她那突出的肚皮上,算她运气好!
食物本身一点也不好吃,怎么会好吃呢?茜茜姑妈自己讨厌食物,讨厌“吃饭”,所以,女佣人也从来待上过三个月。两个女孩子吃得满心厌恶,露秀还能勇敢地硬撑着,伊薇娇嫩的鼻子却显出了她的厌恶。只有白发苍苍的教区长,一面用揩嘴布擦着他灰色的胡子,一面说着笑话由于整天坐在书房里,从来不做运动,他也渐渐变得臃肿、不活泼起来了。可是由于母亲的在场,他有时还会像小孩子一样,说一些风趣活泼的小笑话。
这一带乡镇由于山陵陡峭,河谷深狭,既阴暗又沉郁;但却独具一种雄伟的力量。二十哩外就是北方的黑色工业区。然而碧波卫这个村庄却相当冷清,有如被遗弃的地方,里面的生活既刻板又阴郁。触目皆是石头,硬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富于“诗意”,冷酷的令人无法亲近。
情形果然不出她们所料:她们又再度返回合唱团,又得在教区里帮忙。不过伊薇彻底抨击主日学,“希望”乐队、以及姊妹会——老实说,她反对所有那些由独断的老处女和顽固的蠢老头所主持的聚会。她尽可能逃避教会的工作,一有机会,就走离教区长住宅远远的。
傅兰利家是个人口众多、纷乱却快活的家庭,位在一个叫格兰治的大农庄上。在这里,如果有人请吃饭,即使是工人家里的女人请她留下来喝茶,她也会马上答应。事实上,她是大胆得让人震惊的。她喜欢和工人聊天,他们多半有聪明的头脑,但是,当然,他们还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杰瑞·萨姆寇斯仍是她的裙下之臣。另外还有许多农家子弟或是工厂主人的儿子崇拜她。伊薇真该过得称心如意才是。她总是出去参加派对、舞会。朋友们开着自己的汽车来接她,她也到城里去参加大饭店里的舞会,或是新盖的豪华的“舞之宫”(一般人称它“老相好”)里的午后舞会。
然而她总是像个被催眠的人一样,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在她内心深处,澎湃着一股难以遏抑的暴戾之气。她认为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她恨这种感觉。然而这却使得情形变得更坏。她始终不了解这种暴戾之气是从哪儿来的。
在家里,她的确十分暴戾,对茜茜姑妈尤其鲁莽。事实上,伊薇的火爆脾气早已成为家里的一个笑柄了。
露秀,则比较务实,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替一个需要会讲流利法语及速记的男人做秘书。她每天和福瑞叔叔坐同一班火车上班。但她从不和他一同出门。不管引起阴晴她骑脚踏车到车站,福瑞叔叔则徒步到车站。两个女孩都一致认为她们所需要的是一种真正欢乐的社交生活。她们气愤教区长住宅不能招待她们的朋友。楼下只有四个房间:一间厨房让两个好挑剔的女佣人占住了;一间阴暗的饭厅;一间教区长的书房;再就是一间宽大、简陋、阴郁、兼作客厅的起居室。饭厅里有个煤气炉。整个家里,只有起居室里的炉火熊熊不息。当然啦!因为这儿是祖母的天下。
这间屋子是全家人聚集的地方,晚上,吃过晚饭后,福瑞叔叔和教区长照例在这里陪着祖母玩填字游戏。
“现在,阿妈,准备好了吗?n××××w:打暹罗官名一。”
“呃?呃?m××××w?”
祖母耳朵不好,听不清楚。
“不是,阿妈,不是‘m’,是‘n’××××w:打暹罗官名一。”
“n××××w:打中国官名一。”
“打暹罗官名一。”
“呃?”
“暹罗官名!暹罗!”
“暹罗官名!那会是什么字呢?”老人家沉思着,两只手交叉在圆鼓鼓的肚子上,两个儿子开始帮着她猜。对他们所提的暗示,她则“喔!喔!”地应着。教区长对填字游戏相当独到,但福瑞却另有一套专门字汇,可以难倒他们。
“这真是个难以打破的硬胡桃。”老人家说。两个人都给难住了。
这时候,露秀坐在角落里,两手架在耳朵上,装着看书的样子。伊薇则烦躁地一会儿画东画西,一会儿吼出一些嘈杂气人的调子,加入这个家庭音乐会中。茜茜姑妈一直吃着巧克力,下巴不停地动着。她完全靠巧克力维生。她做得远远的,又放了一块巧克力到嘴里,然后再看看手上的教区杂志。不久,她抬起头来,发觉又该是给祖母端杯“好立克”的时候了。
茜茜姑妈离开后,伊薇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开窗。房间里一直没有新鲜空气,伊薇觉得屋里一股怪味,有种祖母的怪味。祖母一向耳朵不好,可是在别人不希望她听到的时候,她偏偏会像有个包打听一样的竖起耳朵听。
“伊薇,你是不是又开窗了?我想你最好记得屋里还有比你更老的长辈在!”祖母说。
“闷死人了!真叫人受不了!怪不得我们全家老是感冒。”
“我相信这间屋子够大了,何况屋里还烧着火。”老人家耸了耸肩。“一阵大风进来就会把我们送上西天。”
“根本说不上一阵大风,”伊薇吼着。“只是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老人家又耸了耸肩,说:“不见得吧!”
教区长一言不发,走到窗前,紧紧地把窗门关上。那时,他并没有看女儿一眼,他不愿扫她兴。可是她一定得知道好歹!
这个由撒旦亲自发明的填字游戏继续着,直到祖母喝完了“好立克”,准备上床了为止。于是道“晚安”的仪式开始了!大家都站了起来。两个女孩走上前,让这瞎眼的老人家亲吻,教区长搀着祖母的手臂,茜茜姑妈则拿着蜡烛,跟在后面。
这时已经九点了,虽然祖母真的是越来越老,早该上床了,又睡不着,非要等茜茜姑妈来了不可。
“你看,”祖母说:“我从来没一个人睡过,五十四年来,从没有一夜不是你父亲抱着我睡的。他死后,我试着一个人睡,可是眼睛虽然闭着,心却差不多要蹦出来了,于是我就这么心里卜卜直跳地躺着。啊!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可是过了五十四年的幸福婚姻生活,这种经验毕竟真是可怕啊!我宁愿祈求老天爷早日把我叫去,不过,你父亲——我想他是不会答应我这么早就跟他去的。”所以,茜茜姑妈便陪着祖母一齐睡。但是茜茜姑妈确实不喜欢陪她睡;她也说“她”睡不着。于是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家里的伙食也越来越坏,结果弄得茜茜姑妈最后非动一次手术不可。
但是“阿妈”照常在快近正午的时候才起身。吃中饭的时候,她坐在那把交椅上,挺着大肚子,发号施令;一张红润润、摇来晃去的脸,带着一种可怕的威严,轻轻的从她的高额底下射出,一对蓝眼睛视而不见的瞪着。她的一头白发越来越疏了,整个看起来有点猥琐的样子。可是教区长依然高高兴兴的和她谈笑,她也依然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高贵样子。她是够心满意足了,肥胖的身躯老气横秋的坐在那里;打打饱嗝,把手放在胸前,浑身舒泰地打哈欠。她的确是心满意足了!
两个女孩最不高兴的是:每次她们把年轻朋友带到家里的时候,祖母总是在那里,像尊吓人的老佛爷一样,使人浑身不自在。大家能去的,就只这么一个房间,可是房间却总是坐着这个老佛爷,茜茜姑妈又在旁恶狠狠地守护着她。每个人都得先介绍给祖母认识认识,祖母会和颜悦色的对待他们,因为她喜欢有人陪她,祖母非要知道每个人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的不可;每一件生活中所发生的琐事,她都想过问。于是,当她盘问完毕,别人已经没有说话余地了,所有的话都被她一个人包办了。
没有比下面的话更令她俩生气的了。“泽维尔家的老太太真了不起!都快九十了,对人生还是这么感兴趣!”
“她对‘别人的事情’的确感兴趣,假如这就是人生的话。”伊薇说。
说完这话,伊薇会立刻感到罪恶感。毕竟,活到九十岁的确是件了不起的事了,何况脑筋还那么清楚!同时祖母“实际上”又不曾做出什么有损他人的事。如果有,那也只是她常常碍着别人罢了。可是,如果只因为她碍着别人就讨厌她,未免有点过份吧!
伊薇立刻懊悔了,变得和气起来。祖母则得意洋洋的回忆着她“当年”少女时代住在“白金汉郡”一个小镇上的往事。她不断述说着,说得那么令人入迷。祖母“当年”的确非常了不起!
下午,傅兰利家的洛蒂·爱拉,和巴伯来了。同来的还有里欧·魏瑟若。
“喂!请进来吧!”——于是大伙儿走进了起坐间。祖母正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坐在火炉边。
“祖母,这位是魏瑟若先生。”
“你刚才说什么先生来着?请别见怪,我有点聋!”
祖母把手伸给那个局促不安的年轻人,同时静静的凝视着他,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是从我们这个教区来的吧?”祖母问他。
“我从‘丁宁顿’来的!”他高声答。
“我们明天要去野餐,去‘彭绍山头’,坐里欧的车去,我们可以挤得下。”爱拉低声说。
“你说‘彭绍山头’?”祖母再问。
“是的!”
随后,室内一片沉寂——
“你说你们要坐一辆车去?”
“是的!坐魏瑟若先生的车去。”
“希望他是个好驾驶,那条路很危险。”
“他是个‘非常’好的驾驶。”
“‘不’是个很好的驾驶?”
“不!他‘是’个很好的驾驶。”
“假如你们去‘彭绍山头’,我想我得给劳丝夫人送封信了。”
只要有客人在,祖母就老爱扯出这个“可怜”的劳丝夫人来。
“喂,我们不走那条路。”伊薇大声嚷着。
“那你们走哪条路?”祖母说。“你们必定会经过‘亥纳’的。”
正如巴伯所形容的,这时大伙儿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茜茜姑妈进来了,然后是送茶点的女佣人。茶点里面永远清一色的附带着一块从外面买回来的蛋糕。接着,又出现了一盘新鲜的小点心,茜茜姑妈真的叫人去过面包店了。
“阿妈,请用茶!”
当老太太抓住椅子的把手,扶着茜茜姑妈的手臂,慢慢移近桌前自己座位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用茶的时候,露秀正好从城里下班回来,累得精疲力竭,两眼下面带着明显的黑圈。一看到这么多客人,她惊叫了起来。
等到骚动停止,尴尬回复后,祖母马上说:“你从来就没对我提起过魏瑟若先生,是吗?露秀?”
“我不记得了。”露秀说。
“你不可能提过。这名字对我很陌生。”
从那个几乎快空了的盘子上,伊薇漫不经心的又拿了一块蛋糕。茜茜姑妈给伊薇那种不规矩的行动逼疯了,不由怒火中烧,端起自己的盘子,把那块分给自己的蛋糕,一面递给伊薇,一面用一种刻薄的礼貌口吻说“要不要连我这份也吃了?”
“噢,谢谢!”伊薇说着,吓了一跳,漫不经心的表情上充满了愤懑。然后她又以同样漫不经心的表情,接过茜茜姑妈的那块蛋糕,同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假如你真的不要的话,我只有吃了。”
现在伊薇的盘子里有两块蛋糕了。露秀的脸孔苍白得像个鬼,低头喝着茶,茜茜姑妈则坐在那里,脸色发青,一副狠毒的,无可奈何的模样。这种侮辱太使她难堪了!祖母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毫无所知,仍然高高在上的坐在暴风雨中心,并说了一句话:“假如你们明天坐车到‘彭绍山头’的话,露秀,我希望你能为我送个信给劳丝夫人。”
“哦!”露秀说,从桌子这头怪异的看着对面那个瞎老太婆。劳丝夫人是这家人念念不忘的重要人物,和她的交往可以使他们倍增光采,所以,祖母为了使访客分享光采也一再在他们面前搬出“她”来。“好的。”
“劳丝夫人上个礼拜那么好。她派司机给我送来一本填字游戏的书。”
“可是你那时已经谢过她了!”伊薇高声说。
“我想再送封短信给她。”
“我们可以替你邮寄。”露秀大声说着。
“噢!不行!我希望你们亲自带去。劳丝夫人上次来访的时候——”
祖母继续不断的说着劳丝夫人,年轻一辈则哑口无言的坐在那里像一群张口结舌的小鱼。而茜茜姑妈还不自觉的在为那块蛋糕生气;两个女孩知道,但也无可奈何。可怜的人,说不定她还正在向上帝倾诉呢!
真是谢天谢地,朋友们终于散了。可是这时候两个女孩也已经睡眼惺忪了。就在这时,伊薇环顾四周,突然看到平常望似慈母的老祖母脸上正充满了那种冷酷无情的权力欲表情,她靠着椅背坐着,那原本该是红润松懈而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木然的斑纹点点的脸上,此刻居然执拗依然。
她的脸孔正像一只面具,里面包藏着某种冷酷无情的东西,那就是她那不变的权力欲。不过,一下子她又会张开她的“老”口,去“考”问有关里欧·魏瑟若的每一件琐事。——一下子,她她跌入昏愦的冬眠状态了,一下子她的嘴巴又开了,头脑又清醒了,然后又带着她对生命
(别人的生命)永不餍足的欲求,去开始探寻每一个细节了。
祖母很像那只伊薇曾经仔细观察过的老蛤蟆。那只老蛤蟆彷佛很被吸引似的坐在一个蜜蜂窝的出口,然后,等到牠们一只一只飞出来时,她就把牠们吃掉。牠的肚子可以吞下一窝蜜蜂。每年春天,死在牠肚内的蜜蜂不知有多少。牠就这样年复一年的吞食着牠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世代。直到有一天,伊薇忍无可忍叫来了园丁。于是,那个园丁就在盛怒之下,拾起一块石头,把牠砸死了。
园丁一边砸着一边说:“虽然你很会对付花园的蜗牛,但是,我却再也不能让你把整窝蜜蜂给吞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