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造物之初,创造了天地和万物苍生,并各赐其名。
有关这一时期的史料记载不计其数。倘若我们将这一时期谙熟于心,当前的诸多困惑都会迎刃而解。
据记载,有一天,上帝端坐圣殿之上,为鸟类上色,可惜中途颜料用尽,上帝便将画笔上剩余的颜料全部涂在金翅雀的羽毛上。若非如此,我们看到的金翅雀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
上帝让驴生出长耳,因为它总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上帝在圣殿的牧场赐名于它。可是它还未走出圣殿几步远就将其忘得一干二净,只好原路返回,请求上帝再次赐名。如此反复了三次,上帝有些不耐烦,揪住它的一对耳朵说:
“你的名字叫蠢驴,蠢驴,蠢驴!”它就是这样逼着上帝拉长了自己的双耳,以长记性。就在当天,蜜蜂也受了罚。
上帝刚把蜜蜂创造出来,它就开始采蜜了。其他动物和人类循着蜂蜜的香味赶来,想要尝一尝,不料,却被蜜蜂的毒针拒之门外。蜜蜂想将所有的蜂蜜据为己有。上帝见状,立即召见了它,并给予了严重的处罚。
“我赠予你们天生的采蜜本领,众生中惟有你享此殊荣,”上帝严厉地斥责道,“但我却没有赋予你以恶待邻的权利。记住,你以毒针蜇射他人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啊,真不可思议!就在同一时间,蟋蟀瞎了双目,蚂蚁丢了双翼。总之,那一天对许多动物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那一整天,上帝始终端坐圣殿之上,威严而又慈爱地为天地谋生造物。到了夜晚,他突然萌生出创造一只小灰雀的念头。“记住,你的名字叫红腹知更鸟。”上帝温柔地对刚刚造就的小鸟说道,然后就把它捧在手心,任其自由飞起。
经过几番试飞,小鸟可以成功飞翔了。它在高空中看见了一个美丽的世界,一个命中注定要它栖居一生的世界。它对自己的模样有些好奇,便飞到明镜般的湖边,辗转反侧地看湖中的倒影。它发现自己竟然一身灰黑,连腹部也不例外,浑身更是找不出一片红羽。它要飞到上帝之所问个究竟。
上帝依然威严而慈爱地坐在圣殿的宝座上。蝴蝶从他手中诞生,盘在他的头顶,翩翩起舞;鸽子落在他的双肩,咕咕地鸣叫;玫瑰、茉莉和雏菊从他的脚下破土而出。
小灰雀很害怕,心儿突突直跳,但它还是优雅轻柔地靠近上帝,最后落在上帝的手掌上。上帝关切地询问它为何而来。“我只想问您一件事。”小灰雀胆怯地说,“我从头到脚,一身灰黑,为什么要管我叫红腹鸟?我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片红羽,为什么要管我叫红腹鸟?”一双细小黝黑的双眼闪出殷切的眼神。说完,它就忧伤地转过头,看见眼前一片绚烂:火红的野雉快活地在黄土上游闲,鹦鹉的脖颈上镶嵌着明红的羽毛,公鸡也顶着鲜红的头冠,还有五彩缤纷的蝴蝶、金翅雀,以及万紫千红的玫瑰花。看到这些,它心里很不是滋味。它并不奢求和它们一样绚丽多彩,只希望自己的胸脯上能那么有一抹红色,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堪入目,也好让自己这个称呼名副其实。“为什么我一身灰黑,却要管我叫红腹鸟?”小灰雀再次不甘地问上帝,期待能得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啊,我的朋友,是我忘记了,你稍等片刻,让我来给你补上。”
可惜,上帝微微笑着说:“我将你命名为红腹知更鸟,必知你能与此名相配,但是红羽必须由你自己去争取。”说完,上帝便举起手,将它放飞了。
小灰雀苦苦思索着飞离了天堂。
像它这样一只单薄的小鸟能做什么来争取红羽呢?它惟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荆棘上筑巢。后来,它果然在一团荆棘丛中搭起了鸟巢,仿佛等着玫瑰上的利刺扎进它的喉咙,用鲜血染红自己的羽毛。
不知又经过了多少年,世界已经发展得欣欣向荣,呈现出一片快乐祥和的盛景!人类已经进化,学会了耕种和航海,同时还掌握了制衣的本领,后来又渐渐学会了建造寺庙和宫殿。繁华的城市也开始逐渐形成——诸如锡比城、罗马城和耶路撒冷城。
新的一天降下帷幕,而这一天也将永远载入史册。这天早晨,红腹知更鸟坐在耶路撒冷城墙外的一块秃石上,为躺在鸟巢中的子女吟唱。
它告诉子女,上帝在元初创造了万物,并为它们一一命名。当第一只红腹知更鸟听到上帝的呼唤后,便从他手中诞生,从此,世上就有了这种鸟类。“你们要记住,”它伤感地总结道,“岁月交替,玫瑰花开花谢,到如今,一代又一代的幼鸟不断出世,可是它们身上的黑羽从未更改,至今也未能争取到红羽。”
年轻的幼鸟张大小嘴,追问母亲:“为赢得宝贵的红羽,先辈们就从未尝试着做出任何创举吗?”
“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了,”红腹鸟慢慢地说,“可是我们全都走岔了路。有一天,我们的始祖,遇见一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鸟儿,对她一见钟情,爱她爱得轰轰烈烈,仿佛有一团烈火在胸中燃烧。它终于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原来上帝意欲告诉我,只要我热烈地去爱,爱的火焰就会在我心中燃烧,带给我温暖,我的腹部也会因此而映红。’可惜它会错了意。继它之后,所有的红腹鸟都没能领会上帝的深意,即使轮到你们这一代,也无法打破这种格局。”年轻的雏鸟叽叽喳喳,疯狂地叫个不停,为自己的同胞永远争取不到一抹增彩的红色沉痛哀悼。
“我们又把希望寄托在歌唱上,”成鸟拖着长长的口吻说,“我们的始祖不分昼夜地吟唱,一直唱到胸腔膨胀。它唱得如痴如醉,内心的希望再次点燃。‘啊!’它心想,‘歌唱深入我的灵魂,让我容光焕发,我的胸脯也会因此而映红。’可是它会错了意。继它之后,所有的红腹鸟都没能领会上帝的深意,即使轮到你们这一代,也无法打破这种格局。”小雏鸟伸长脖子,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啾啾声。
“我们后来又寄希望于勇气和胆量之上。”成鸟继续说,“我们的始祖曾勇搏百鸟,胜利的光环将它萦绕。‘啊!’它心想,‘勇敢奋战之心在燃烧,我的胸脯也会因此而映红。’可惜它会错了意。继它之后,所有的红腹鸟都没能领会上帝的深意,即使轮到你们这一代,也无法打破这种格局。”小雏鸟斗志昂扬地宣称,为了赢得红羽,甘愿浴血奋战,然而,它们的想法却被成鸟忧伤地拒绝了。当先辈们前赴后继,为了寻求答案而费尽心血,却无果而终时,它们又能做什么呢?除了去爱,去吟唱,去战斗,他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们能……红腹鸟突然止住,因为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正从耶路撒冷城门走出,直逼鸟巢而来。骑士骑着高头大马,士兵们手持长矛,刽子手则背着钉锤。队伍中有审判官,牧师和哭泣的妇女,还有一帮丧心病狂的流氓,就是一帮虚张声势、卑鄙下流的游手好闲之徒。红腹知更鸟坐在鸟巢边缘,浑身颤抖。它惊恐地看着慢慢逼近的队伍,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矮小的蔷薇杆会被踏成平地,它的孩子也将惨遭迫害!
“小心!”它声嘶力竭地对鸟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幼鸟喊道,“快聚在一起,不要动。高头大马已经逼近,会把我们一脚踩死的!铁骑之师已经逼近!丧心病狂的暴民已经逼近!”为了提醒少不更事的雏鸟,它几乎忘记逼近自身的危险。所幸的是,它最后终于也跳进了鸟巢。只见它张开双翼,把小鸟庇护在羽下。
“天啊,太可怕了。”它惊魂未定地对小雏鸟说,“将有三人被钉上十字架!我不希望你们看到这可怕的一幕!”说完,它便拼命舒展开双翼,把小鸟严严地盖住,不让它们目睹外面发生的场景。
幼鸟们只能听见喧闹的嘈杂声:钉锤声、嚎叫声和民众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红腹鸟却清楚地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它越来越害怕,不忍看下去,尤其是不忍目睹三个不幸的人受罚。
“人类真可怕!”红腹鸟不禁感慨,“把可怜的三个人钉上十字架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在其中一人的头顶架起尖利的头冠呢!头冠的利针已经扎进受罚者的眉心,鲜血直淌。可是此人样貌清秀,面色慈祥。但凡看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爱戴他。看到他受刑,我的心简直就像被飞箭刺穿了孔!”
红腹知更鸟愈来愈同情起那个头顶针冠的受刑者来。“啊!假如我是一只雄鹰,我要替他拔除掌心的尖钉,用我的利爪,赶走所有迫害他的人!”它在心里叫唤。鲜血顺着受刑者的眉头不断往下淌,红腹鸟再也无法冷眼旁观了,一心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即使我的力量微薄,我也能为他做点什么。”于是它便飞离了鸟巢,绕着受刑者盘旋了数圈,却迟迟不敢靠近。它生性胆怯害羞,也从未挨近过人类。然而,勇气渐渐战胜了胆怯。只见它凑近受刑者,试图用它的小嘴拔掉扎进受刑者眉心的利刺。后者脸上的一滴血溅在它的胸脯上,血滴迅速蔓延,染红了它整个胸脯。
这时,受刑者张开双唇,轻轻对它说:“因为你的同情心,你为你的同类赢得了自上帝造物之日起你们就一直孜孜以求的红羽。”
红腹知更鸟飞回鸟巢时,孩子们兴奋地叫嚷:“你的胸脯是红的!比那火红玫瑰花还要红!”
“那只不过是可怜人额头上的一滴血。”红腹鸟淡淡地说,“我只要去池塘或井边洗一洗,它就会立即消失的。”
可惜,事实并非它所预料的那般。无论它怎么清洗,那抹红色始终牢牢粘在它的胸脯上,而且,它的孩子长大后,如鲜血般红艳的羽毛就覆盖在它们的胸脯上,闪耀着美丽的光泽。从此以后,所有的知更鸟都拥有了一身娇艳美丽的红羽,将它们的脖颈与胸脯环绕——也就是我们现今所看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