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当平手势与石川势在三方原朝对方发出第一枪时,已是午后两点。
就在同时,突然传来武田势发狂般的叫喊声。
由于武田势一心希望避开野战,因此在面对德川势时,只是虚张声势的恫吓对方,以便尽快通过。
此时,敌人已经察觉家康所采取的阵势了。仅以不到武田势五分之一的兵力,排成一字形战列,家康的战法使得身为沙场老将的信玄也不禁讶然而立。
「——难道家康果真决心与我一战?」
此时的家康早已孤注一掷的将全部兵力投注于这场战役,因而一马当先的在前领军。反观信玄,却仍悠然自得的乘着轿子躲在军队后方呢!当然,两人所面对的危险自是有着云壤之别!
对信玄而言,即使阵前的兵士遭遇挫败,也不致影响全军;然而对家康来说,只要自己这一方的任何一处防线被敌军攻破,就必败无疑了。
率先领军反击德川势的武田将领,是甲州的先锋小山田信茂,也就是信玄最自满的「水股者」。
以现代的话来说,可以说即是名投手——也就是一支百发百中的投石特种部队。
当时,甲州的洋枪还很少……主要原因即由于那时枪炮只能射击一次,每打一发就必须重新装填子弹,因此信玄认为训练「水股者」比训练枪队来得有用多了。
他们的投石技巧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而且在投出石子的下一刻间,又摇身一变成为刀枪队!
「哗!」的响起一阵哄闹声后,突然有漫天的乱石朝德川军射来,在那之后还紧跟着甲州流的大鼓声。
大鼓声如波涛般的一波波传来,而「水股者」也以人海战术不断的朝织田氏的枪队中突进。
「不准退!否则会让三河武士笑话我们的。」
平手凡秀在马上高声叫道,并亲自拿起大刀朝敌人的阵势冲去。
此时,根本分不出谁在攻击、谁在防御了。当凡秀发觉自己已经被敌军团团围住时,不仅不曾感到害怕,反而更加勇猛了。事实上,不如说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因而更能心无旁骛的与敌厮杀。
终于,在平手势左方的佐久间右卫门的队形首先崩溃了。
在他身旁的,正是家康的本阵。
凡秀为此担心不已。
(绝对不能让家康战死!)
「有谁能到泷川势那边……」
当他说到这里时,猛然发觉四周全是敌军,这是即使能够求得救兵,恐怕也已经太迟了。
凡秀忧心如焚。虽然历经无数战役,但是像这么激烈的场面,倒是前所未有。不!这也是由于家康所采取的作战方式太过勉强,因此该胜的还是胜了,会败的还是败了……
唯一还能坚守阵势的,只有酒井忠次势了。
然而他的敌人却是小山田部队。
在不到十分钟内,平手势已为马场信房的部队所团团围住,正等着被宰割……
说宰割并不为过,因为这就是战场上的惯常手段……
(德川势到底会如何呢?……)
不断地在敌军中冲锋陷阵的平手凡秀,终于与家康的本阵会合了。
原本凡秀既有意效法父亲壮烈成仁的义举,当然更愿意为信长尽义而死在家康的阵前。
(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了!)
当他把马头朝向左方时,有两名敌军由右方接近。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只觉得腹下传来一阵剧痛。
有一支长枪刺入了他的腹部。
「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拿起了大刀对准左边的敌人,说道:
「觉悟吧!」
就在这时,第二支长枪又朝他的腹部刺来。
「……德川先生……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之后,他的身体由马上跌了下来。此时他已经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是依稀感觉有无数人马在他眼前经过以及阵阵飘落的雪花和一股椎心的刺痛。
「殿下!」
凡秀在心里叫道:
「平手父子两代……总算是为你尽了全忠!这最后的忠义,你……你看得到吗?」
然而,他的这一番话语却为怒涛般前进的甲州势所淹没,而他的意识也逐渐地随北风而飘逝了。
年轻的猛兽
年轻的家康之所以敢采取不合常理的战法,主要即由于他相信神佛一定会保庇他。
「——如果你敢,就杀给我看看!」
当他的理性面对命运的挑战时,内心不仅充满了期待;或许会有奇迹出现!当然,正因为他的期待心理,更显示出他的少不更事!
因为他的年轻,才全然不理会军目付鸟居四郎左卫门忠广的意见及渡边半藏的谏言,毅然决定出兵三方原。
在鸟居四郎左卫门看来,敌军的实力远比我方所想象的更为庞大,如果能够避免与之作战,就可以免去许多无谓的伤亡……但是又不能公然背叛信长,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假装与武田势作战!
「……这么一来,敌军一定会追击我方;此时我们则趁机退兵至犀崖内方,这样对方也就莫奈我何了。而且,万一此时情况不妙,殿下也可以立即引兵回到城内啊!如果不这么做,那么不禁臣等父子们必死无疑,恐怕连殿下也性命难保啊!」
渡边半藏更是疾言厉色的劝谏家康:
「——总大将!难道你完全看不清楚目前的情势吗?像你这样贸然的决定出兵,根本不是身为殿下该有的行径,简直就跟散兵游勇没有两样嘛!」
当时正骑在马上的家康反唇相讥:
「——枪半藏!这下子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懦夫半藏啊!大家尽管取笑他吧!」
但是,仅仅不到一刻半的时刻,甲州势即已突破防线而继续前进,原先家康所期待的奇迹并未出现,德川势一如先前所预料的吃了一场大败仗。
冬阳再度引入沉厚的云层当中,以致四周犹如一片阴暗的修罗场。这时,信玄的大将重臣山县昌景亲自督导已经被他收复的东三河家三方众——作出、长筱、田岭,秩序井然的朝家康的本阵席卷而来;此时,命运及神佛都已经完全背弃了家康。
「不准退,大家继续前进!」
然而,他们早已被山家三方众所包围,根本前进不得。
天色变得更为阴霾,而不断飘落的雪花使得四周的景致逐渐的变为淡白色。双方的死伤人数多至不胜计算,但即使侥幸未死,也已经无力再战了。
这时大久保忠世和神原康政正站在家康面前,与武田你来我往的交战着。
战场老将的信玄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位于后方的他,伸手揭开了轿帘。
「叫甘利众来!」他命令身边的侍卫。
自从甘利吉晴阵亡之后,甘利众即由米仓丹后率领,负责运送此番上洛之战全军的兵粮。
「米仓丹后参见大将!请问你找我来是……」
「哦!丹后!你把一部分行李舍弃,改运横枪,今天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遵命!」
「还有,你负责将德川军赶到犀崖山边,把他们全部逼落山崖,一个也不要放过!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
虽然德川军拼死防守,但因右方又加入了带着枪支的甘栗众,因而使得他们愈加陷于困境。
不论你如何为结果感到生气,现实毕竟是冷酷的,它不会为了感情因素而改变既定的命运。
意见不被家康采纳的军目付为鸟居四郎左卫门忠广早已阵亡,甚至松平康纯、米泽政信、成濑正义等人也都战死了。
当然,此时根本没有余暇为他们收尸。一向爱护部属的家康在看到四散各地的德川军的尸体时,却头也不回的朝着山崖的方向直奔过去。
「殿下,你停一停呀!不要太急啊!」
紧跟在家康身后的,正是大久保忠世。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安全返回城内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啊!
「忠世,有没有办法在此阻止他们!」
「不可能!」忠世大声说道:「现在只剩下我和殿下两人,如何敌得过对方的大军呢?把这里交给本多忠真,我们先走吧!」
家康突然停下马来,回头望着忠世。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额上的青筋不住地抽动着,脸上衣上都沾满了血迹,看来犹如一名浴血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