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裹是本愿寺的大厅内。
聚集厅内的,以门迹的光佐(显如上人)及其子光寿(教如上人)!为首,包括暗中由越前而来的下间和泉、如今已逃至中国(日本本州中部)投靠毛利氏的足利义昭之密使七里赖周及富藏院、来自纪伊杂货的铃木孙一、朝仓家的残党中河义连及本顾寺的重臣们等十多人,已经在此密谈近两刻钟了。
伊势的长岛本愿寺被毁之後,如今又傅来武田胜赖败於三河的消息,迫使他们不得不从长计议,因而会议时间也就愈发冗长了。
在座的人一致认为,既然武田胜赖已经被打败了,信长的下一个目标必是石山本愿寺无疑。值得庆幸的是,毛利辉元答应肋本愿寺一臂之力。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织田军势必定倾巢而出,朝大坂直奔而来。在他们想来,信长很可能采取封锁策略,命大军将本愿寺团团围住,切断对外的交通。
这么一来,岂不是万事皆休了吗?
「看来本愿寺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
光佐以凝重的语气说道,致使在座的人全都正襟危坐起来。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条「生存之道」;然而,他们已经一筹莫展了。
难道就这样向信长屈服吗?
或者孤注一掷,来次冒险的行动呢?
「如果就这样屈服了,实在有愧於长岛的徒众们啊!」
终於,众人的意见已经一致了。但是,如何才能掌握「胜算」呢?想到这裹,众人的心中再度浮起一股绝望的悲哀。
「我想,我们应该听听我家主人公方先生的意见才对!」
赖周率先打破沉默:
「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应该以不寻常的手段来对应,才是上上之策啊!况且,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打赢这场战争才行。」
「这件事我们当然明白。问题是,上杉先生会答应与他的宿敌武田势联手对抗信长吗?」
下间和泉提出心中的疑问。
「所以我们才要派遣使者到甲州去,说服胜赖先向上杉谦信低头,请求他的援助啊!谦信是个击剑任侠的武者,一定不会断然拒绝的……不!如果只是胜赖一个人去求他,事情可能无法圆满达成;伹如果连毛利家、本愿寺及公方先生也都如此表示,结果自然就不同啦!」
「话虽如此,但是请你们不要忘了,谦信是加贺和能登的法敌!……」
「只要能使上杉势加入我们的行列,织田势根本不足为惧。当今之世,拥有压制织田势实力之武将,只有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僧玄已死,其子胜赖又被信长打败……如今除了仰赖谦信之外,我们还能仰赖谁呢?」
赖周说完之後,中河义连接口道:
「现在不是议论的时候,我们先探探对方的口气再蜕吧!」
「这么说倒也很有道理……」
「这样好了,一待上杉、毛利,足利、本愿寺的同盟成立,我们就立即返回越前,准备与织田军全力一搏!铃木先生,你是否嬴意和我们并肩作战呢?」
「那当然!我当然愿意!」
铃木孙一连声答道。
「越前、加实、纪州一起出兵,毛利势由中国攻过来,上杉谦信与武田氏联手西上,本愿寺则在大坂拼死抵抗……如此一来,拥有堺众势力的松永久秀也会自动加入我方。只要上杉,毛利能够顺利结为同盟,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好,就这么办吧!除此之外,我们实在别无他法了!」
「姑且不论有无他法可行,为今之计,我们必须使出潭身解数,促使这件事情圆满达成。唯有与上杉势结为同盟,我们才能自保……大家都必须有此认识。」
然而,每个人的心中却各怀鬼胎。
赖周一心只想帮助足利义昭恢复将军的地位,再度返回京师:毛利辉元则企田取代这位无能的将军而拥有天下。
他们认为武田胜赖和上杉谦信都有取得天下的野心,因此深信一定能使两人结为同盟。一旦聚集了所有的兵力,那庆镇守在日和见的松永久秀必定会再度背叛信长,转而投入他们的阵营。
本愿寺的目的,则只是单纯地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如今,他们和信长已是势不两立,根本没有妥协之道了。所以,他们只好听从赖周的建议,想尽办法促使谦信加入,以便共同对付信长。既然决定了,只好全力以赴,尽早达成目的,否则……
「我明白了!」
下间和泉回头望著光佐父子,然後说:
「只要同盟一成立,我就立刻返回越前,准备出兵事宜。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分散织田势的兵力?在我看来,石山也应该尽量减少兵力才对。」
「你说得没错!」
「铃木先生,你也尽快回到纪州,召集杂贺的士兵,准备出兵吧!」
「我知道!」
「另外,其他人必须设法引开信长的注意,以便毛利势有足够的时间说服上杉势加入我方。不论采用什么手段,我们都要完成这件事。」
秘密会议结束时,东方早巳泛白了。喝过一碗稀饭後,诸将即趁著天色尚未全亮之际,由北边的岸壁乘坐小舟沿淀川而下,各自踏上归途。
对本愿寺而言,这是一次攸关本寺存亡的重要会议。不过,要使近二十年来一直处於交战状态的上杉和武田势和睦相处,并且联手为本愿寺效力,说来实在是有点讽刺啊!说得明白一点,当今日本之中,能独立对抗信长的武将,除了上杉谦信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谦信真能响应毛利的号召,掩护胜赖的上洛之行吗?
不论成败如何,下间和泉已决定将信长的注意力引向北方,於是暗中来到了越前。至於铃木孙一,也朝纪州出发,准备发动当地的势力与信长对抗。
派往求见武田胜赖的使者由大馆兵部少辅担任,而负责替胜赖向谦信求助的使者,则由大和淡路守担任。不过,首先必须由武田信丰亲自向胜赖说明此事。
此外,原为义昭使者的僧富藏院则暗中去见谦信,七里赖周前往加贺求见宗徒洲崎景胜;他们计画由洲畸向谦信求援。
另一方面,本愿寺的部署已经告一段落,而讽刺的意味也愈来愈浓了。
武田信玄死後,其子胜赖又惨遭挫败,致使上杉谦信的声望扶摇直上……
在此情况下,信长凯旋归来之後,还来不及在岐阜稍作停留,便又急忙回到京师。
六月十三日,上杉谦信特地派遣使者前来祝贺这次的胜利,对下一次的作战却绝口不提。
武田信玄在世之时,谦信和信长曾结为同盟以对抗武田家,因此这次派遣使者前来祝贺长筱之战的胜利,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谦信所派的使者,是信长的旧识山崎专柳斋。
信长郑重其事地迎接专柳斋至二条宅邸,准备上好的酒菜款待他,接著以拭探的口气说道:
「怎么样?上杉先生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攻下甲信啊!毕竟,如今的胜赖,战力不及以前的五分之一……」
话刚说完,专柳斋立即举起酒杯,望著信长说:
「这件事我们也曾时论过,伹衡诸种种事实,却发现一点希望也没有……」
「哦?为什么?去年(天正二年三月)我曾由关东的阵中派遣柴田胜家和稻叶一铁前去拜会你家主人。上杉先生亲口应允,只要我由西边出兵攻打胜赖,他一定会由柬边响应我们。」
「不过,事情却有了变化。」
「事情有了变化……嗯!确实有了变化,我们已经切断了胜赖的手脚。」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专柳斋连忙摇了摇手,显得狼狈不堪。
「如你所知,我家主人曾经立誓终生不侵犯他人。每到严冬来临,他就上山参拜昆沙门堂,过著有如圣僧一般的生活,直到春天到来才又再度下山。」
「这件事我明白!」
「他自认是昆沙门天的化身,为了消除世间的不义才拿起刀枪。正因为他是为正义而战,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不曾尝过败绩。」
「嗯!这倒也是实话——」
「信玄在世之时,他曾与之交战数十回;如今信玄死了,当然他不能乘机欺压对方的弱子。在我家主人的观念裹,趁火打劫是最不足取的行为。」
「嗯,不愧是最孚众望的上杉先生……」
信长拍著膝盖感慨地说。然而,他的心中却有著不同的想法。
就信长所知,谦信的心地的确十分圣洁,生活也有如圣僧一般地简朴。更难得的是,战场上威风八面的他,私底下却滴酒不沾,浑身充满了傲气侠骨。
(然而,光凭这些却不足以平定乱世啊!…)
既然使者如此明白地表示,信长也没有办法。不!事实上,打从和使者谈话之初,信长就未期望对方会答应协助自己。
他只是想由使者的表情,了解隐居幕後之谦信的动向,以及如今有哪些势力在当地活动罢了。
「这么说来,自从胜赖的父亲死後,昆沙门天更应该奉行天意喽?对不对啊?专柳斋先生……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啊!既然信玄巳死,上杉先生当然不再是胜赖的敌人。」
专柳斋更狼狈了...
「不!我不太清楚道件事情……」
「事实就是如此!依照上杉先生的作风,只要对方先低头,他一定会既往不咎,不许再提旧怨。不过,我想除了胜赖之外,一定还有更多心怀不轨的野心者前去求见昆沙门天,对吧?」
「没错!正是这庆回事。」
(果然!我猜远奔他乡的义昭必定正对中国的毛利哭诉我的恶行,而近畿的本愿寺、胜赖、北条也都极力拉拢昆沙门天,对不对?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不过我相信上杉先生绝对不会为利益所动摇。哈,哈、哈。」
满验惊惧的专柳斋一口喝干了杯内的酒,颤抖著声音说:
「谢谢你的招待,我想告辞了。」
「好吧!请代我问世候上杉先生。」
待专柳斋起身後,信长大声叫著森长可。
「长可!把朝仓景镜的使者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