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镖》43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流血过多,影响更大,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只好等到血流稍缓,才能裹扎起来啊。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他微微感到晕眩,可是他也知道鲜血已经涔涔流出。
于是他咬牙脱掉已经破了三处的上衣,撕成几条布带,匆匆包扎起来。
只要支持到祝可卿那儿,再流血也不妨事了,他甚至开玩笑地想看自己可能已经没有血可流,这个想法相当残忍,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林子在夜风中太不能安静了,发出种种天籁。
他暗中运功行气,但觉真气虽然流转无碍,但四肢百骸有点儿发软。
盘算了一下,觉得不能直奔祝家,只好拣稍为偏西的方向,开始奔逃。
这种黑夜亡命的滋味,在他并非全无经验。
不过以往的那一次,他还是一个被娇纵得胆大妄为的小伙子,现在他不但长大了,而且也多了坚忍的担当能力。
尤其有一身艺业,他再不会想到鬼魅等无稽之物,却提心吊胆地和那些名震江湖的老魔头斗法。
他忽然强烈地想念起可怜的母亲,在他最艰危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那位肯毫不犹疑地付出一切,以求羽翼他的母亲。
分别了这些年,不知她的景况如何?也许像往昔般沉默地生活下去,但必定会苍老不堪,也许她已经……下面的他不敢推想下去,心中掠过不祥的阴影。
当她把仅有的儿子也失去之后,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吗?修罗扇秦宣真曾经传命他赶赴江陵,与瘟太岁穆铭会合。
这刻,他想起这个命令,心中不禁怦然大动。
他可以乘机返家一行,探视母亲一下,把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
即使母亲已死也罢,他总得知道啊!
他谨慎地纵跃着,尽力避免留下任何形迹。
已经走得够远了,他折向东方,石陵镇就在那边,相距约有五里之遥。
这刻已是宵残时分,天上群星渐隐,天边虽然未曾露出曙光,但空气变得更清新,似是预示清晨即将来临。
他掠过一片莲池,穿过一座竹林,眼前却是座庵庙。
一切静寂如死,他知道这座庵庙乃是清规卓著的紫竹庵。
他懒得从上面纵越而过,因此他沿着一堵墙缓缓前走。
墙内忽然一声清磬之声,划破了残夜的死寂。
那声音生像是在他身侧发出,因此把他吓了一大跳,疾然一掠上墙,探头下望。
但见院子里花树处处,修篁在风中摇曳生姿,虽在夜间,仍然感觉出一片清幽恬静,然而院中一丝入影也没有,使得沈雁飞讶异四顾。
又是一声清磬,从院子里的屋中传出来,沈雁飞哑然失笑,飘身下地。
“啊呀,转眼天就亮了,尼姑们敢情已起来做功课,我得快一点才好。”他想,心中一急,撒腿疾走。
五里来地,在他这种疲乏之师,可不能算近,当他跃下祝可卿所在的院子中,心力忽懈,但觉浑身疲软,再无气力可供奔驰。
他缓缓走进祝可卿房中,却见当中帷幕拉严,把这房间隔为两进。里面透射出灯光,一似尚未就寝模样。
早先他离开之时,祝可卿本已睡着,现在既然有灯光,定是她曾经醒了,那么她当然发觉了他留下那玉环而悄悄走掉之事。
他一面筹思解释的话,一面走过去,掀开帷幕,刚刚把头钻进去。眼前一幅景象,使他大大一骇,浑身一震,竟然不能移步。
但见床上的躺着祝可卿,全身兀自赤裸,可是身躯僵直,平卧在衾被上。
双目紧闭,粉颈上一条红续带,搭住咽喉之处,生像是睡在床上而自缢身亡的样子。
床头的小几上,一根蜡烛燃着,火焰不住地跳动,以致明暗不定,平添一种恐怖气氛。
沈雁飞一看便知她乃是悬梁自尽,然而不知如何那红绫带断了,她的人也卧在床,绕在脖子上。
若说是有人把地搬到床上,那么总该替她盖上被衾,纵使不便替她穿衣的话。
“她何以寻自尽死了?”他想:“唔,仅仅是为了我的缘故吗?那么太把生命看得轻践啦,我怎么办呢?是立刻离开此地?抑是暂时歇一下?”
他悲哀地叹口气,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忽然定在床后那些箱子上。一个歹念掠过心头,他迈步走将进去。
原来他想理索一下箱子,找点金银之类,以充路上盘缠。
可是当他到了床边时,忽然摇摇头,摒弃了这个龌龊的念头,终究他人性尚在,在这种气氛之下,他焉能再动手找寻属于她的财帛。
他的眼光再落在她的面上,忽然大大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