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野龙翔》257
“此话怎讲?”
“老菩萨知道在下是敲诈勒索的浪人,在下知道老菩萨以耳代目,彼此皆有知人之明,岂不可笑?”
“老衲并不感到好笑。”
“一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出家人,笑起来会不会亵渎佛爷?”
“檀樾好厉害的嘴!”
“和尚好瞎的眼。”永旭顶了回去。
本来,永旭并不是猖狂的人,今天似乎变了样。
原来他对佛门弟子并没有多少好感,也许是他的师父是玄门弟子,佛道不相容,难免先天上彼此就不能调和。
赤脚僧之所以名列三菩萨,原因是喜排难解纷,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不下重手伤人。虽然碰上了十恶不赦的凶魔暴徒,也略施小惩便行罢手,抱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宗旨,不伤生不害命劝人为善,万恶之徒只要肯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像这种菩萨要是多上几个,天下如果不太平,便将会大乱。
而永旭天涯寻仇,锲而不舍不死不休的想法和作法,与三菩萨的宗旨格格不入背道而驰,双方的思想范围先天上便有歧见,不翻脸成仇已经是不错了,要他对三菩萨起好感,未免强人所难。
赤脚僧尚未修至无怨无嗔境界,怒火渐升。
话又说回来,出家人如果真能修至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境界,绝不会在江湖上管闲事活现世,何至于成为江湖十五名人高手?早该躲至深山大泽中苦修,自生自灭,与草木同腐了。
这也就是永旭对三菩萨不满的主要原因,他对佛门弟子那些入世出世的论调不以为然,他认为三菩萨是个伪善者,欺世盗名不足为法。
佛门弟子说出世必先入世的话是不错的,问题是入世的作法是否令人心服,能入地狱而又能救出一些好人出地狱,不妨入地狱试试看;但入后却救出一些恶鬼为害人间,不入也罢。
玄门弟子也算是方外人,但对世俗的看法与佛门弟子是不同的,清净无为只是一种抽象的境界,无为无不为才是血肉骨干。
在思想上,是对帝国王权的一种严重挑战和批评。在作法上,是对世俗求真求知的一种鼓励和实践,它与出世思想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这里所指的玄门弟子,不包括那些天师道的人。天师道保有玄门的皮相,血肉不知弄到何处去了,也许是已经成了神仙啦!
老和尚一冒火,正好陷入永旭的陷阱中。
“不要激怒老衲。”赤脚僧不悦地说。
永旭心中暗笑,狂傲地说:“老和尚,嗔念未除,成不了佛的,你又何必修佛?干脆,你脱下僧袍换上劲装,佩上刀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该多好?”
“檀樾你……”
“你就听不得老实话。”
老和尚快要爆炸了,踏进两步。
永旭毫不在意,笑笑说:“老菩萨,你该不是想用缘钵打破我的头吧?你绰号称大慈大悲活菩萨,又能把我怎样?”
“你……”赤脚僧气得干瞪眼。
“你定下心,消了气,听在下几句好不好?”
“檀樾想要说什么?”
“我首先问你,你对桑三爷的底细知道多少?”
“檀樾已经说过了。”
“你只看到他伪善的一面,却不知道他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之一的绝笔生花商世杰的本来面目。”
“檀樾不可胡说。”赤脚僧正色说。
“所以我说你以耳代目。”
“那……”
“你知道在下为何要找他吗?”
“重施故技登门勒索。”赤脚僧一口咬定。
“你仍不相信桑三爷是剧贼绝笔生花?”
“老衲不信。”
“好,你敢不敢与在下到瑞桑庄走走?”
“檀樾休要……”
双方都动了气,冒了火。
永旭哼了一声,举步便走。
赤脚僧山藤杖一伸,沉声说:“檀樾请留步。”
永旭手一伸,食中两指尖点向老和尚的眉心,招式极为狂妄,攻向极难击中的上盘脸面要害。
赤脚僧左手的缘钵一招,便护住了门面,挡住了点来的手指。右手杖一拂,敲向永旭的踝骨,反应之快,十分精熟老练,接招同时反击,不愧称十五名人之一。
缘钵是陶制品,按理绝禁受不起打击,但赤脚僧竟然用来挡内家高手的点穴指,可知必有所恃。
永旭早有提防,双脚同时上缩,人像是悬空缩成一团,手指仍然点出,“得!”一声,正中钵底中心。
赤脚僧咦了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方用千斤坠稳下马步止住退势,持钵缘的左手出现颤抖之象,脸色大变,以意似不信的目光,死瞪着永旭,久久讶然问:“檀樾好精纯的天玄指力,你是虚云道姑的门人?”
冷梅的师父是虚云道姑,她的天玄指威力惊人。
永旭所用的不是天玄指,淡淡一笑说:“我说你以耳代目,你还不信。”
赤脚僧恼羞成怒,踏进两步一杖劈出。
永旭身形略闪,左手一抄,快逾电光石火,扣住了劈来的山藤杖。他已试出赤脚僧的功力火候,能扣住对方的杖,已证明赤脚僧比他差了一大截,似笑非笑地说:“老和尚,夺得回山藤杖,在下拍拍手走路,立即离境绝不再来。”
赤脚僧哼了一声,站稳马步,吸口气,功行右臂,奇异的劲道源源注入杖身。
永旭也拉开马步,脸色变得庄严肃穆。
山藤杖是软的,韧性甚佳,用动劲驭使颇能得心应手,但用静劲却难以着力。起初,杖猛烈地抖动,接着徐徐静止,却发出奇异的轻微震鸣,像琴弦震后所遗的袅袅余音,却又不太像是震鸣。
片刻,赤脚僧的握杖右手有颤抖现象发生,僧袍下 无风自动。
接着,额上出现汗影,满是皱纹的老脸,血色正缓缓地消失。
永旭宝相庄严,虎目炯炯,抓杖的左手坚如铁铸,每一条筋肉皆绷得紧紧的。
赤脚僧的左手徐徐前伸,缘钵缓缓推向永旭的胸口。
永旭冷哼一声,右手立掌作势劈出,沉声说:“在下将击碎你的讨米钵,信不信由你。你将因此而毁去一世英名,在下替你惋惜。”
赤脚僧的缘钵停止前推,进退两难。
“在下要反击了。”永旭冷冷地说。
只片刻间,赤脚僧头脸大汗如雨。
县城方向,脚步声入耳,有不少人正狂奔而来,速度相当快。
永旭右掌吐出,掌一触缘钵,突然由掌变爪,五指箕张抓扣住缘钵的上端,哼了一声说:“在下给你收回劲道的机会,不可自误。”
十余名大汉来势如潮,全是穿淡青盘领衫,佩了单刀铁尺的彪形大汉。更后面,跟着三名青袍人。
赤脚僧竟不收劲,犹作困兽之斗。
“不知自爱。”永旭吐出四个字。
路右的矮树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老花子,急声大叫:“老弟手下留情!”
永旭心中一软,将发的乾元大真力徐徐收回,哼了一声说:“这老和尚顽固得很,必须有人教训他。”
他左手一带,硬把赤脚僧拖近一步。
老花子到了,是北丐,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小兄弟,老和尚毕竟不是坏人,何必毁了他?冲着老要饭的厚脸,放他一马好不好?”
永旭手向前一送,双手同时收回,苦笑着说:“像他这种自以为是,不问青红皂白硬充调人的态度作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
赤脚僧连退四五步,脸色泛灰,摇摇头失声长叹,一言不发便举步向县城方向踉跄而退。
十六名大汉也同时到达,向前一围,有一大半的人气喘如牛,脸色不正常。
永旭呵呵大笑,瞥了众人一眼,怪腔怪调地说:“原来是诸位巡捕大爷。公爷们,你们怎么啦?蚂蚁似的围上了,有何公干?”
一名留了大八字胡的大汉脸不红气不喘,不像经过长途奔跑的人沉声说:“在下奉命办案的,就是抢劫瑞桑庄的姓周的独行大盗?”
“桑大爷情急了,真妙!”永旭向大汉一指说:“你看见在下抢劫瑞桑庄?”
“至少你是意图抢劫。阁下,你算是落案了。”大汉厉声说:“拒捕或投案,随你选择。”
江湖人如果落了案,便成了黑道人,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