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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遗老集》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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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史辨惑下

赵禹传云,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絶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此当以不行报谢为句,而师古以报谢属下文。予固疑之,及读三刘汉书,既已刋正矣。

霍禹怨宣帝曰:大将军坟墓未干,尽外我家,反任许史,令人不省死。师古以为不省有过,非也。正谓不暁其故,犹俚语云,没理会杀耳。

元后传:王莾使安阳侯舜求玺于太后,怒骂责之,舜仰谓曰:臣等已无可言者。师古曰言不可谏止,此说非也。其意盖云不足道而已。

汉书载杨雄觧嘲,其末云司马长卿窃訾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颜注谓割损其名,而訾字不觧,及见华峤论所引,乃作窃赀割炙,当以此为正也。

外戚传云,景帝召程姬,姬有所避,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师古以所避为月事。予谓所避事不止一端,安知必以此乎?盖自不湏注也。

史记?平凖书云,京师之钱累巨万。韦昭云,巨万今万万也。范蠡传,徐广注亦同。汉书?食货志言累百巨万,师古注云数百万万也。梁孝王金银且百巨万,师古云,巨万,百万也,有百万者,言凡百也。汲黯传云,中国诛匈奴费以巨万百数,师古云即数百巨万也。此不唯与韦、徐不同,而其自为说亦复参差相戾,何耶?

祢衡谓荀或(彧):可借面吊丧。注引典畧以为但有貎耳,夫吊丧主哀,安用貎?为意者以其严冷而多戚容,故也。

晋书称苻朗至晋,谢安设燕请之,朝士盈坐并杌褥壶席。朗毎事欲夸之,唾则令小儿跪而张口,既唾而含出,顷复如之,坐客以为不及之,逺朗不道如此,非人所为见者,皆为切齿而谓朝士歆羡以为不及,甚哉,史氏之妄且陋也。

晋史:慕容徳时,妖贼王始称帝,号其父为太上皇,兄为征东将军,弟为征西将军。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荅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惟朕一身,独无聊赖。其妻怒曰:正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复尔。始曰: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亾之国耶?行刑者以刀环筑之,仰视曰: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此事当皆必有之,然临刑之语,不应一一如是,殆滑稽谈谐者所餙耳。通鉴差略之为是。

梁武诛齐之诸王。鄱阳王寳寅奔魏,数冦梁复雠,后以谋乱见诛。而萧子显南齐书乃云,中兴二年以谋叛,与贤、攸等同死,其误甚矣。(存疑)

北史:梁鄱阳王寳寅终于魏。南、北史一书也,既立寳寅于魏朝矣,而南史中又略书其事,恐止当并于北史。又南史作寅,而北史作夤,二字义殊,亦宜从一。

后汉:陈容谓袁绍曰:寕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此指当时一日耳。而魏书载荘帝之语曰:寕与髙贵乡公同日死,不与长道郷公同日生。此史亦然。此似不可。岂秉笔者润色之过欤。通鉴删之,云,寕为髙贵乡公死,不为长道乡公生,是矣。

彭乐髙,齐之名将,且有大功。北史、通鉴皆载,而李百药正史乃不为立传,何耶?

北史?杨愔传:常山、长广二王谋废济南王,愔及朱可、浑天和、宋钦道皆被拳、杖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余人持之太皇太后,间(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及愔诛,太皇太后临丧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盖补其损目也。李百药北齐书但云已出而无一目字,岂其脱误欤?

隋史:髙颎平陈,晋王广欲纳张丽华。颎曰:武王灭殷,戮妲已;今平陈国,不宜取丽华。遂斩之,王甚不悦。通鉴所载其语尤详,而陈书、南史乃谓晋王命斩之,此必当时秉笔者曲饰主阙,而姚思亷、李延寿猥承其误耳。迹焬帝所为,当以隋史为正。

旧唐?徐有功传:窦孝谌妻龎氏为奴,诬告当斩,有功明,其无罪,得减死。今上践阼,孝谌子希瑊等请以身之官爵譲有功,子惀以报旧恩。按此乃明皇时事,言今上者,盖唐臣寔录之词,刘昫偶忘改定耳。

旧唐:王求礼既载于列传,而忠义传又载之。虽繁简不同,要之不当重立。求礼刚直敢言,固有可嘉,而遂槩之忠义,亦非其例也。

旧唐?员半千传云,其先本刘氏,十世祖凝之事宋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固改姓员。按左传释文,员本作云,而半千姓乃读如运,何耶?

元鲁山于蒍于歌,学者往往不觧其义。予忆昔尝一见而今亦忘之矣。史臣记此自当畧着其词,而唐书、通鉴皆不及之,殆为阙典也。

韩退之驱鳄鱼文苦非佳作,史臣但书其事目足矣,而全録其词,亦何必也。

史传有改名者。既以今名冠之则亦当全称今名,而未改之前却称旧名,如唐李忠臣、成汭之类,亦非也。

五代史?梁纪曰: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姓朱氏,宋州砀山午沟里人也,其父曰诚生,三子曰全昱、存温云云。中和四年九月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启二年进爵王,十二月徙封吴兴郡王。秦宗权称帝,遣其将秦贤等攻汴,王顾兵少不敢出云云。开平元年夏四月甲子,皇帝即位,他纪皆仿此。徐无党注云,始自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爵至王而后称,着其逼者。予谓帝王本纪既追书尊号以冠其首,则一篇皆以尊号为主,初书其名曰讳某,自后凡见其名,虽未即位,例皆称帝或称上,此古今不易之体。而欧公乃以新意变之,既称其父曰某,而复云生子曰某,始而称名,次而称爵,至即位乃书皇帝,即位而称帝,此则宾主不分,体统不一,不足为法也。或曰迁、固作髙祖纪皆先称沛公、汉王,然则亦非也。曰庸得为是乎?盖刘子玄史通已尝辨之矣。

或问苐五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毎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寐,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世皆以为美谈,而通鉴独载遗马事,此既一时之语,当俱録之。

温公自节通鉴,以为更加精择,削其繁芜,斯固可矣,然亦时有太过处。如汉书?郭林宗传云,茅容耕于野,与等軰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见而竒之,遽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已设,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因劝令学。通鉴载之畧同,而节本直云茅容耕者,危坐愈恭,杀鸡为馔,恭谓为已设,容分半食母。甚踈已甚,不尽事情矣。

通鉴记或人拟刘祥道破李义府露布事,而独载其一聨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兢入,谓义府多畧人奴婢故也。事既琐细,而语尤鄙陋,恐不必存。

唐僖宗责黄巢姬妾軰从贼之罪,有对者曰: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乃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通鉴所载如此。夫史氏文辞湏量轻重之宜,彼妇人率尔之语,岂有所谓失守,宗祧播迁巴、蜀者乎?然史传如此者,何可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