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吟》5
所有的目光此时都移向羽翼拍击声来处,只见一只只白鹤由那边屋脊上飞起,向祭坛这边飞下。
徐阶看着道:“将这些鹤训练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一件易事。”
话是对祖惊虹说的,祖惊虹冷然一笑,道:“属下却想不出这些鹤这样服从有什么好处。”
徐阶道:“对别人不错一些好处也没有,对他却有的,若不是生枝节,相信国师一位已是非他莫属。”
祖惊虹无言一声叹息。
徐阶接道:“国师一位虚系已久,那些道士来去都是念咒画符,这种召鹤之术倒是新奇有趣。”
祖惊虹只是叹息,也就在这时候,那些鹤已一只只飞绕一匝,向祭坛落下。
徐阶即时一声:“杀了!”
祖惊虹一怔,身形仍然拔起来,一声长嘶,凌空疾转一匝,双手乱抓。
看似乱,其实都极具分寸,每一下都正抓在鹤脖子上,一抓一掷,抓下的时候,是活鹤,到他掷出去,也仍是活鹤,掷到那些侍卫身前才变成死鹤。
那些侍卫手起刀落,无一落空,鹤唳声中,鲜血飞激。
十六只白鹤无一例外,都陈尸在蓝田玉的身前,蓝田玉看在眼内,既恐惧,又痛心,经念不下去了,一个身子更抖得就像是秋风中的芦苇,却不敢出手阻止,想出口也不成。
祖惊虹身形一转落下,正落在原位。
徐阶这时候才道:“只是十六只?”
“是……”蓝田玉从牙缝中漏出来的声音。
徐阶接问:“你可知这就是欺君,将会得到什么惩罚?”
“贫道自知罪该万死。”蓝田玉又是这句话。
“这个时候杀你也没有用处,但你若是对我们全无用处,倒是杀掉了省事。”
蓝田玉慌忙道:“万岁爷是给三个黑衣人带走的,贫道看着他们脚绑着绳子走来,待要叫,却快不过他们,给他们放倒了,醒来的时候,万岁爷已经不知所踪。”
徐阶猛摇头道:“我们要听的不是这些。”蓝田玉道:“贫道这次能够在万岁爷面前表演召鹤之术,全赖严大人的推荐。”
“严嵩?”徐届追问。
蓝田玉不住点头,徐阶冷笑道:“严嵩之所以得势,完全是你们这些道士的帮助,但也是因为道士倒霉。”这倒是事实,若非道士蓝道行利用扶乱的机会接近皇帝,得以向皇帝诉说严嵩诸般恶行,只是御史邹应龙的弹劾,皇帝未必肯听。
一顿徐阶又说道:“罢斥之后严嵩对你们这些道士毫无好感,何况你又是姓蓝,再说他竟然会对你特别有好感,大力将你推荐给皇上,就是小孩子,也不会相信。”
蓝田玉面色一变再变,怔住在那里。
徐阶接问道:“我只想知道,到底又是什么人将你推荐给严嵩?”
蓝田玉欲言又止,徐阶猛一声断喝:“说――”
“是……是欧阳大人,”蓝田玉接道:“贫道与欧阳大人本是同乡,练成了召鹤之术,原望欧阳大人提携,欧阳大人却将贫道推荐给严大人。”
“这事本该由严嵩做的。”徐阶又问:“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
蓝田玉想了想,摇头,徐阶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拼尽你所有的法力,烧香祷告,祈求皇上没有事,能够平安回来。”
蓝田玉苦笑:“贫道我……”
徐阶挥手打断蓝田玉的话接对那些太监道:“这个道士,本官现在交还给你们。”
为首的太监一怔急道:“徐大人……”
徐阶截道:“你们最好看稳一些,若是有什么差池,只怕马总管出面,也未必管用。”
所有太监齐皆纵然动容,徐阶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举步。
为首的太监追前:“徐大人,万岁爷……”
“这件事本官当然会尽力去查,但一样未必管用,你们回到宫里,得请马总管多费一点心。”徐阶脚步继续:“马总管今夜应该侍候在皇上的身旁,却竟不见在真人府中,也许与……”
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回头,脚步不停,走下祭坛。
祖惊虹与十二个侍卫紧紧跟在徐阶身后,同样没有理会那些太监。
他们来得也实在巧一些,那些太监却不敢问,呆呆的目送徐阶等离开。
蓝田玉仍跪在那里,不是不想站起来,只是一双脚巳酸软了。
夜愈深,风愈冷,下了祭坛,徐阶却仿佛才感到夜风的寒冷,挺直的腰身逐渐弯起来。
祖惊虹追前一步,道:“蓝田玉口中的欧阳大人只怕就是欧阳易。”
徐阶颔首道:“没有第二个的人,欧阳易与严嵩原就是一伙。”
“欧阳易现在乃是裕王的人,这件事,果然不出大人所料,裕王也终于采取了行动。”
徐阶道:“大内禁卫深严,的确不容易下手,这个真人府,方便得多了。”
祖惊虹道:“裕王才智俱不足以驾驭天下,若是由他来继承帝位,只是便宜了严嵩等小人。”
徐阶捋了捋胡须:“看来你还是喜欢景王多一些,其他的,大概也一样。”
祖惊虹目光一扫那十二个侍卫,道:“景王礼贤下士,明辨是非,与裕王完全迥然两种人,大人对景王,不也是一直都欣赏得很?”
徐阶道:“这件事以你说,我们应该怎样做?”
祖惊虹道:“属下想走一趟裕王府,将皇上救出来。”
徐阶笑问道:“你是说,皇上现在裕王府。”
祖惊虹道:“欧阳易假手严嵩上书推荐蓝田玉,将皇上诱至真人府,目的就是伺机将皇上掳去,迫皇上下诏传位于他。”
徐阶道:“他若是真的要这样做,又怎会利用蓝田玉活口?”
祖惊虹一怔,徐阶缓声接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去,再迟恐怕来不及的了。”
“去哪里?裕王府?”祖惊虹目露诧异之色。
“景王府!”徐阶一字一顿。
祖惊虹更加诧异:“去景王府干……”
“救皇上!”徐阶的语声更沉重:“方才那些来将皇上劫走的,是景王的人!”
祖惊虹诧异之极:“景王事父至孝,又怎会弑父?”
徐阶道:“路上我再跟你说清楚。”脚步更急。
祖惊虹急步跟上,思潮亦起伏不定,总算已有些头绪,却还是不甚明白。
徐阶走着又骂一声:“该死的张九成。”
“该死!”上了轿子,徐阶又骂:“还说什么聪明,竟然看不出这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