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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集成前集》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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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古文集成巻三十五   宋 王霆震 编前戊集五

维民论【屏山】

古无自固之国君有维民之道有国之大犹人之形神其君也气其民也神气相资形乃生焉君民相资国乃固焉相资之道必先有与也神与气气乃与神君与民民乃与君盖上者下之倡本者未之附也民有骇乱离析与民者之过也气有乖戾泮涣与气者之过也是以神存其气则气盛而形充君维其民则民归而国固甚哉民心之无常也浸浸下归荡荡俄徃去就之端最为难察自昔观我政于庙堂之间得民情于肝鬲之内有要道矣政苛欤刑酷欤赋敛重欤徭役数欤有是四者民必不乐其生不待闻其怨嗟之声见其蹙頞之色时虽治安民必畔已无是四者时虽艰难民必附已不待足闾巷访鳏寡而知其必乐其生也夫民之乐不乐其生至防何规规察察盖不乐之意郁于胸中亦不能自制也积而为怨怨积则怒怨怒之心蓄而未发甚于敌国之兵戈过于天灾之水旱不见其形莫不警惧彼其疾上如仇讐伺有衅隙与之偕亡而为上者方且偃然抚之曰此吾赤子也犹木蠧于中鱼溃于腹一旦破坏其可支哉民心无常如此去就之端难察如此故有国者兢兢业业不敢自安思有以维之也自古及今天下之民必有所属尧舜之民禹维之桀解其维而夏亡商之民文武维之幽厉解其维而周亡自秦汉以来或解或维此治乱兴亡循环不已也我宋统御十圣虽武畧文经其道不同要之皆以寛厚为治至哉仁宗之仁也三代以来一人而已笑言为恩咳唾为泽薫酣沈浸四十余年所以维民者尽矣故金人崛兴过于刘石徳光之暴靖康竒祸同乎永嘉开运之酷而人心戴宋乱而不离宜乎主上之所以中兴也窃惟南渡以来天步窘蹙宸心郁焦凡咨询之及诏令之颁惟勤恤元元是先岂非鉴古昔之治道绍祖宗之遗泽以祈安耶愚尝考维民之四説焉政苛无有也刑酷无有也徭役之类无有也惟赋敛一事不可轻且今日国家非有横给浮费也特以军旅之兴资用不可一日阙耳有司奉承无术益费増繁故常税之外月有桩嵗有籴有明耗暗耗有带科折科有和买有预借如市庚良如货鹾茗如卖僧鬻爵如造甲修船其微至皮角竹木之类一取于民名之曰和其实彊估名之曰借其实不偿以疮痍之民供多多之赋岂易枝梧耶膏萎凉暍必有道焉幸兹边燧暂息戎事稍纾当讲画究明苏雕氓活遗噍以成康阜之治噫求瘼必瘼施恩弗恩维民之道轻敛为急

民事论【林之竒】

民生乎成周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乎成周之后其命制乎天命制乎君凡其所以为生皆道命制乎天凡其所以为生皆数也天非独任乎数而纯乎天则不得不谓之数以人参焉乃所谓道盖数者行乎适然之间而道则有必然之理天之爱民岂曰不仁一嵗而丰一嵗而歉水而旱蝗而螟仁有所不行焉谓之数可也谓之道不可也丰而仁行焉歉而仁亦行焉水旱蝗螟无所害乎吾仁是必道行乎其间惟道也者济数于所不及天之立君正为是耳为天下者一委民命于天无乃失天职亏天道乎哉呜呼三代往矣民之任乎天也乆矣以为法不良欤未尝无良法也以为吏不贤欤未尝无贤吏也法良而吏贤民宜无不受其赐矣法良矣吏贤矣民之受赐鲜矣此其积岂一端也哉尧汤适遭一时之防固不能使天无水旱而能使民无菜色成周之天下又非幸其无水旱而必非水旱所能忧也尧汤逺矣吾不得其政之详矣周家有司徒之荒政有遗人之委积有廪人仓人以预掌移民颁谷之政所谓良法可条述矣自李悝建平粜之防其苗裔遂为常平之制起于中丞夀昌而宣帝信之其后东都永平西晋泰始皆汲汲举其防而行之义仓一法根于北齐条于隋蔓于唐以此二法为天下备吾意天下可使为尧汤之世而民已非尧汤之民矣或曰法有未立固当议法法既立矣非人不行如常平义仓先王美意无以加此无亦其人不足以举其法欤然而天下未尝无贤人也考诸史籍发河内粟无汲长孺乎开张掖仓无第五访乎以仓曹而发州粟不闻韩思复之名乎以一尉发县粟不闻员半千之名乎散富家之聚以饱贫民之腹如王起辈又不知其几人乎彼皆以民自任而为政于法之外况有良法可守则若人等辈岂不能沛其泽于下之人哉君也者立法任人以相天者也法既良吏既贤而惠不及民则是民之命终亦制于人而已是果何故哉曰是其固有自来而法与天俱不免其宜乎其不足恃也尝熟思之矣法虽良仅举其大纲吏虽贤亦仅有于絶无之中所贵乎君者以道制数而无一之不足若未尽也是民之命果制乎天也又奚疑哉成周之民井里而居于其私也犹可使之相赒相救因而敛之以为委积则其敛必均因而散之以为赈给则其散必平后世君民之术得如古乎惟其与古异也于是有计田科敛之有轻重肆意之及其出粟也又有逺近不均之有奸民欺诬之胥吏乘间抵巇殆有不可胜穷之若夫县官转移以为他费又不在言也惟其得贤吏而举行之则百俱息抑今之用人宜无愧于古而大不如古矣古者国中自五家为比以至于五州为乡郊野自五家为邻以至于五县为遂教化日渐渍于人心然后宾兴其能者贤者而还以治其政令曰比曰邻其为长者所治止于五家犹今之执贱役者耳必有下士以任其责后之世取人混于杂流用人拘于资格贤与不肖淆杂乎天下呜呼吾民幸而遇丰年天也又幸而遇明时天也又幸而遇贤吏亦天也天所不能如之何哉君天下者诚知民命当制于我而无任乎天则庙堂燮理万国召和虽水旱无作焉可也况水旱之变可得以困吾民乎

民论【陈止斋】

天下之事有可畏之势者易图而无可畏之形者难见也易图者亦易应难见者必难支故明智之君不畏夫方张之敌国而深畏夫未见其隙之民心盖民心之摇惨于敌国之变其变之迟者其祸大而患在于内者必不可以复为也古者有畏民之君是以无可畏之民后之人君狃于民之不足畏而民之大可畏者始见于天下嗟夫民而至于见其可畏其亦无及也夫秦之先盖七国也自孝公至于庄襄亟耕力战荐食诸侯之境歴七世而并于始皇之手吁亦艰矣始皇唯知天下之难合而其患在六国也故墟其社稷裂其土地而守置之以絶内争之衅中国不足虑而所以为吾忧者犹有四夷也于是郡桂林城碛石颈系百粤而郤匈奴于千里之外始皇之心自以天下举无可虞足以安意肆志拱视于崤函之上而海内晏然者万叶矣而不知夫天下之大可畏者伏于大泽之卒隐于钜鹿之盗而其睥睨觇觑者已满于山之西江之东也一呼而起氓云合虽邯郸百万之师建瓴而下而全闗之地已税驾于灞上之刘季矣呜呼秦以七世而亡六国之民以几月而亡秦以秦之彊不能当民之弱天下真可畏者果安在乎人君不得已而用其民以从事于敌国可不惧哉

厚俗论【程大昌】

自有天地以来俗几变矣结绳之世民以恬淡相忘故其俗朴可封之世民以辑睦相亲故其俗和至叔世则乖矣以利害相雠而已故其民可诛相亲之不能反乎相忘势也势圣人无如之何也直以和凝朴使不流于乖则已矣相亲之变而为雠政也身先而民随焉不可禁也则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使圣人能复太古之相忘吾知圣人有所必为使叔世能乐其民之相雠吾意夏商亦自不弃吾独怪夫商君之治秦也民故相亲而立法以携之俗未相雠而设法以鬭之势可为而不为反推而纳之至乖至戾之地吁可骇也鞅之立法也设什五以相师而専以告奸为赏罚有两男者必出分而不分者倍其赋是驱民为告讦而禁民为孝弟呜呼孝弟亲睦之所从生也而禁之则民若何而可亲告讦怨仇之所从起也而导之则民若何而不雠故鞅之法行而秦民无欢心矣怡愉之乐不畅于闺门窥伺之恶交相于邻里使之无熈熈自遂之适而尝有惴惴意外之忧鞅固前知其然而为之不恤也赵广汉之治颍川恶其俗之相党设缿筩以招讦俗行诡谲以啓怨雠务使其民不为朋而已而不知告讦之祸惨于民俗之相党也行之未几颍川家家作仇特未相兵耳傥防韩延夀开礼逊之端黄霸阐循良之政则广汉刻薄所被安知颍川之不秦也汉之文帝承秦之余旧染犹在文帝一以君子长者待之镇之以渊黙示之以敦朴行之以质木重厚之人比其乆也昔之告讦无行谇语无亲者人人自重耻言人过大汉之人荡然与太和同风乃知书可焚儒可坑是古者可禁惟民生厚者不锁铄也封徳彛曰三代以来骄诡日滋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治而不能非能治而不欲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激俗论【方鉴轩】

不有以起天下之懦无以絶天下之偷不有以致天下之愧无以杜天下之奸天下之俗天下之人为之也而风俗成坏则必有为之先者矣非为之先者能成坏天下之风俗也天下之人固视夫斯人者而为趋向也天下之人举不为而斯人独先为之则举天下皆观夫斯人斯人者独奋而上之人莫之沮也则天下争先效之矣是故斯人者天下之锋也天下之锋易以锐亦易以折天下之人其刚毅不屈直道自守虽死而不回者天下固知其少也天下而有斯人也则天下之观必有在矣是以明主因其独为者而优容之以耸天下之观以厉天下之锋而不敢轻折天下之锐何者惧其一折而不振也昔者汉武之世汲黯以直道倡于朝矣而黯以此被疎元帝之世萧望之又尝以直道倡于朝矣而望之竟以此遇祸成帝之世王章又尝以直道倡于朝矣而章竟卒不免此三人者皆天下之锋也而当时之君不能优容之以信天下之气而遂折其锋天下之锋一折于武帝而奸佞之风起矣再折于元帝而奸佞之风成矣三折于成帝而奸佞之风极矣故汉之风俗始坏于武帝大坏于元成风俗大坏而汉遂以亡非有能亡之也汉自亡也天下之人其刚者不百一而懦者常十九是懦者常多也有一人焉立于羣懦之中而卓然有以自奋此羣懦者之所耸观也天下方耸观于斯人而斯人者不旋踵而逐去则天下之观沮矣天下之观沮则天下之气索天下之气索则不懦者将折而入于懦而懦者愈懦矣天下之士习于偷懦而不羞则安于为之而不耻平居不敢一犯人主之怒而有急则临大事而不敢争此张禹孔光之流所以误人之国而独全其身者也呜呼悲夫天下之士岂皆务全其身而误人之国耶上之人逆折其锋而劝之使苟容耳平居有敢言之士虽临难多死义之人何者义固有以激之也是故明主以名驱人而以义激之使之震厉奋迅自援于庸人而不肯为苟容之行然后天下之懦风始得而回之矣天下之人惟其乐于名而勇于义也是故名可以率而趋而义可以作而起也否则惟利之趋而已而今世议者往往以好名而咎天下之士士之慷慨劲正好议论者则遂以好名而诋之不目之以讦则斥之以狂而士之立志不坚中无所守者毎有所为复以近名而自沮呜呼近名者不取而惟近利者乃可耶古今天下惟两端【原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