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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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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六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十八

章望之字序

典实

挍书郎章君尝以其名望之来请字曰愿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朂者予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异乎众人者言出而为民信事行而为世法其动作容貌皆可以表于民也故纮綖冕弁以为首容佩玉玦环以为行容衣裳黼黻以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让登降献酬俯仰莫不有容又见其寛柔温厚刚严果毅之色以为仁义之容服其服载其车立乎朝廷而正君臣出入宗庙而临大事俨然人望而皆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于内德不备于人虽盛其服文其容民不尊也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渎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贤于一郷者一郷之望也贤于一国者一国之望也名烈着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德被于后世者万世之望也孝慈友悌达于一郷古所谓郷先生者一郷之望也春秋之贤大夫若隋之季良郑之子产者一国之望也位于中而奸臣贼子不敢窃发于外如汉之大将军出入将相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繋其安危如唐之裴丞相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没其事已久闻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防龙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万世其道可以师百王虽有贤圣莫敢过之者周孔是也此万世之望而皆所以为民之表也传曰其在贤者识其大者远者章君儒其衣冠气刚色仁好学而有志其絜然修乎其外而煇然充乎其内以发乎文辞则又辩博放肆而不流是数者皆可以自择而勉焉者也是固能识夫远大者矣虽予何以朂焉第因其志广其説以塞请

张应之字序

思入细

传曰名以制义谓乎名之必可言也世之士君子名而无所言言则不能称述以见乎远余友河南主簿张君名谷字仲容谷之为义洼而不盈动而能应湛然而深有似乎贤人君子之德其所谓名而可言者也然尝窃谓仲容之字不足以表其所以名之之义大凡物以至虚而为用者有三其体殊焉有虚其形而能受者器之圆方是也然受则有量故多盈溢败覆之过有虚其中而能鸣乎外者钟鼔是也然鸣必假物故须簨簴考击之设有虚其体而能应物者空谷是也然应必有待故常自然以至静接物而无穷士之以是为其名则君之道从可知也宜易其字曰应之葢容以言其虚之状不若应以体乎容之德也君早以孝廉文艺考行于鄕里荐之于有司而又试其用于春官者之选深中隠厚学优道充其有以应乎物矣然今方为小官主簿书其所应者近而小诚未能有以发乎其声也余知夫虚以待之则物之来者益广响之应者益远可涯也哉余与君同以进士登于科又同为吏于此羣居肩随宴闲相语得以字而相呼故于是不能让而黙也敢为序以易之

郑荀改名序

亦自中法度

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圣人之术止于此始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説至于战国荡而不反然后山渊齐秦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几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老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葢其为説最近于圣人而然也荣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已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彊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茍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余既嘉君善自择而慕焉因为之字曰叔希且以朂其成焉

送王陶序

説经之文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着圣人之用吉防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干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防厉悔吝之象生焉葢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干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正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説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乗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説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尝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説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防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尝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送徐无党南归序

欧阳公极好为文晚年见得如此吾軰生平好着文章以自娱当为深省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巳其羣居则黙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嵗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冺灭夫言之不可恃也葢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杨寘序

此文当肩视昌黎而直上之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廕调为尉于劔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説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

以宋秘书起宰相家世胄而以难易立论似有深浅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高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着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已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盖出于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进而不止高而愈下予自其幼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嵗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

送梅圣俞归河阳序

有逸趣

至宝潜乎山川之幽而能先羣物以贵于世者负其有异而已故珠潜于泥玉潜于璞不与夫蜃蛤珉石混而弃者其先膺美泽之气辉然特见于外也士固有潜乎卑位而与夫庸庸之流俯仰上下然卒不混者其文章才貌之光气亦有辉然而特见者矣然求珠者必之乎海求玉者必之乎蓝田求贤士者必之乎通邑大都据其会就其名而择其精焉尔洛阳天子之西都距京师不数驿搢绅仕宦杂然而处其亦珠玉之渊海欤予方据是而择之独得于梅君圣俞其所谓辉然特见而精者邪圣俞志高而行洁气秀而色和崭然独出于众人中初为河南主簿以亲嫌移佐河阳常喜与洛之士游故因吏事而至于此余尝与之徜徉于嵩洛之下每得絶崖倒壑深林古宇则必相与唫哦其间始而欢然以相得终则畅然觉乎薫蒸浸渍之为益也故久而不厌既而以吏事讫言归余且惜其去又悲夫潜乎下邑混于庸庸然所谓能先羣物而贵于世者特其异而已则光气之辉然者岂能掩之哉

送廖倚归衡山序

类昌黎

元气之融结为山川山川之秀丽称衡湘其蒸为云霓其生为杞梓人居其间得之为俊杰秀才生于衡山之阳而秀丽之精英者得之尤多故其文则云霓其材则杞梓始以乡进士举于有司不中遂游公卿间所至无不虚舘设席争以礼下之今永兴太原公雅识沈正器君尤深初其镇秦州也请君与俱行遂趋函闗以览秦都则西方士君子得以承望乎风采矣凡居秦几嵗而东将过京师以归予尝以上计吏客都中识君于交逵辱之以友益当君之西也获饯于国门及夫斯来又相见于洛道语故旧数日乃行夫山川固能产异物而不能畜之者诚有利其用者尔今君之行也予疑夫不能久畜于衡山之阿也

送曾巩秀才序

既重曾巩文不放口许曾巩正是名公送秀才文字法家

广文曾生来自南丰入太学与其诸生羣进于有司有司敛羣材操尺度防以一法考其不中者而弃之虽有魁垒拔出之材其一絫黍不中尺度则弃不敢取幸而得良有司不过反同众人叹嗟爱惜若取舍非己事者诿曰有司有法奈不中何有司固不自任其责而天下之人亦不以责有司皆曰其不中法也不幸有司尺度一失手则往往失多而得少噫有司所操果良法邪何其久而不思革也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以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又壮其志夫农不咎嵗而菑播是勤其水旱则已使一有获则岂不多邪曾生槖其文数十万言来京师京师之人无求曾生者然曾生亦不以干也若予者岂能求生而生辱以顾予是京师之人既不求之而有司又失之而独余得也于其行也遂见于文使知生者可以吊有司之失而贺余之独得也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风韵跌宕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嵗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盘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葢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絶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