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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选》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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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十三

曾子固文

唐论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於乱以至於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於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并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之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於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於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於太宗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衆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於善行离於末作使之操於上者要而不烦取於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亷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岁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赀人人自厚几於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国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於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於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余年而未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於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於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於唐八元八凯之於舜伊尹之於汤太公之於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於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於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於道而欲仕於上者可以鍳矣

国体辨

或曰事之弊作而更之欤安而弗顾欤曰作而更之也人之不善按而诛之欤安而弗顾欤曰按而诛之也然而作而更弊世以为纷纷也按而诛不善世以为刻讦也何谓欤曰有以也事之体有小大罪之情有深浅彼以系者大而罪也深任忠义者之视之也则皦然反之蹇然辨之作而更之按而诛之恐未果也何则为国家天下之计然也人见忠义者之然也不识其心而希之也曰事皆然也我顾不能然欤当其坐於府立於庭而议之於四方使彼其系者小而罪也浅而皦然反之蹇然辨之作而更之按而诛之恐不果也甚者构而侈之也为国家天下之计乎则未然也於是讙然厌其纷纷也病其刻讦也岂惟厌且病欤当世诚有任忠义者为其所当然则上必恶彼纷纷者之所行刻讦之所存而皆让焉诚有任忠义者为其所当然则不之见信幸而信则奸与庸者得扳厌且病之事而间之矣嗟夫事有似之而不然者此是非之所以乱虚实之所以昧不可恶也欤恶则如何亦察焉其请而更者利害也大系国家天下也循之有理也则固忠义者之事其请而诛者奸佞也大系於国家天下也循之有理也则固忠义之事也反是也则末也然则弊之细也恶之浅也安而弗顾欤曰考其弊而更之得其大者焉审其罪而诛之当其深者焉则细且浅者熄焉覩细者浅者之可忧抑其不熄则徐徐而治可也岂安而弗顾也欤或曰彼虽纷纷也刻讦也然其於事也情欤曰或情不情焉杂也然则凡彼之所以美也有让而不情情而不以其地则罪始让者欤否则彼之纷纷也刻讦也或情或不情时也罪忠义亦可欤

问尧

或曰尧之圣不逮舜尧不能用九官诛四罪而舜能焉曰舜之所以圣由尧之圣舜之用与诛宜也曰然则尧之时独不可用与诛乎曰将以遗舜也其以遗舜奈何尧信舜之圣久矣将举而禅焉且以信於衆因四岳之举遂试之其试由是夫起圣人不苟以名服天下必信其德於衆德莫大於用贤诛恶於是遂授以位焉而天下率信用与诛盖假之舜云耳曰然则尧之圣将蔽贤纵恶乎曰否用与诛至於舜之时可也故尧迟之云耳以成於舜也则其德在尧者多矣曰然则尧其私於舜乎非私舜也私其所以为天下也曰左氏传所谓不能者何也曰吾所论圣人之说彼左氏何与焉

论习

治乱之本在君之好恶好恶在所习少习也正其长也必贤少习也不正其长难与共为治矣不幸而然则将磨之孰能磨之择人焉朝夕相与俱出入言动相缀接为是则可磨之也主然而是者助之主然而违者替之不释则极论之勉焉除其蔽欤而接之以道不见邪者而变焉其志素定矣然後可与共为治其为大体不亦艰且勤欤然於习之也有渐矣古之所以为治者岂异焉此衆官不有任也岂必人之不材也朝夕未尝相与居也出入言动未尝相缀接也是焉而不能助违焉而不能替不释而莫之极论也其蔽欲日益固其为道日益拙所见寺人女妇邪者也其志素定矣未也其可共为治乎其为大体不亦怠且忽欤噫宰相虽尊也然其见也有间矣置斯职也不愼欤使职此者不尽也而寺人妇女得其心其谁曰可也噫左右侍从之官其非所谓常伯侍郎给事谏议司谏正志欤

邪正辨

正者一邪者一乌知正者之为正邪者之为邪欤曰考其实焉尔言者曰某正人也必考焉其言与行果正也犹曰无乃其迹然欤必也本其情情果正也斯正人也曰某邪人也必考焉其言与行果邪也亦曰无乃其迹然欤必也本其情情果邪也斯邪人也必本其情者为迹之未可以必信也迹之未可以信者有无之有似之有构之者也以正人焉俟之勿疑之也有间之必辨焉不隂受之也以邪人焉处之勿迩之也有助之必辨焉不隂受之也审邪正之术循是也不失矣抑未尽於是也孰谓未尽任与责之之谓也正者曰天下未治也以天下之事考之见其未治焉安得不任之以救其未治也邪者曰已治矣则思曰我之天下未治也正者曰用是策可以治以先王之道人之情考之见可以治焉安得不用其策邪邪者曰彼策也不可用则思曰我考之可用也必也待其终而质其效不戾於其始也有赏戾则有咎未至於其终而质其效赏与咎无所委焉不苟然而易也任与责之之术如是也故正者得尽其道邪者不得其间於冥冥之间於计也素定於信用也不轻以蔽於号令也一於赏罚也明於治也几矣考之其实尔此之谓也不知正者之为正邪者之为邪岂异焉不此之尚而已言者曰某正人也某邪人也自亦曰某正人也某邪人也於其言与行则未之考也苟考焉则亦其迹而已矣或无之或似与构之者也於其情则未之考也以正人俟之或疑焉有间之者则隂受之不之辨也以邪人处之或迩焉有助之者则隂受之不之辨也正者曰天下未治也邪者曰已治也邪者胜正者十常八九以天下之事考之耶则未尝也任正者之策邪者曰可置则必置之以先王之道人之情考之待其终而质其效正其赏与咎耶则未尝也其於是非用舍苟焉而已矣夫然故正者不得尽其道邪者得间之於冥冥之间於计无必定也於信用轻以蔽也於号令也二於赏罚也不明於治也疏矣正与邪两尊焉一日而有败乌有职其责者欤或曰大贤大佞之不可以考其实也曰子之言不可以考其实者不以大贤之谓贤大佞之为佞或无其迹欤吾固言之也无其迹则孰由而知之欤必也本其情之谓也本其情是亦考其实也岂不可欤知不循其迹又不本其情而欲知其贤与佞顾非不可欤然则子之言者恶其迹之难知也吾云尔者以其情而知之也其意易者鲜矣

说势

周之初天下列为诸侯而君者以千数力小易使也势便易治也此所以不惟承号令奉职贡而已固实有以翼戴天子也及其衰也大国兼数千里而王令之不能诛之不能加之并为六国合为秦而周亡矣非封建罪也地过王制也汉兴袭其衰制寻亦大乱秦人坏列国而郡县之其势诚小而易使也尺兵不得制斗粟不得专眂徙置守宰若奕碁然尔势甚便而治岂得行也上之与吏吏之与民不异於燕赵之相观一有变则翻而从寇尔而能有以翼戴天子乎故一夫唱叛而秦灭矣非郡县罪也守宰亡具甚耳今病封建者必曰用秦法病郡县者必曰用周制皆不得其理也且从而更其事以为天下可得更乎否也天下之存亡视其大伦大法之治乱尔其次惟其所制制之使力小而易使势便而易治皆善也地过王制埶夺於下皆害也借使韩魏燕赵列为百里之国而侯虽至今存可也秦之郡县势足以自治力足以自卫虽以万世无患可也天下之势岂不诚易知哉後世矫前之敝法寝藩镇权功成求遂矣然而尚未反守宰之分职伸州县之干翼岂计之善也万一水旱疾疫其或有觊幸之人出者州县其胡以备之徐乐山涛之论可不念耶诚念之不难择人而任之分势而使之如斯而已矣

说用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穗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啄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於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密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为生是则其用非密耶今夫羣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构竹木而庐者其嗜欲衆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器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悦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於利而就於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隂与阳也运於内而莫显於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於上而隂被於下驯於其心而不可强通於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微也世之侈於仪繁於声音执於器据於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说言

上之收羣言其务当而已诚使贵且信者其言非必不可以聼也贱且疎者其言是则必可舍乎否也蕲为有补於治而已夫然则岂惟上之得失可质焉天下之邪正举白矣昔舜之逹四聪明四目也故元凯在下不能抑也四凶在上不能盖也其治由此而已昧者反此喜是其所用不广聼於其所忽杂然当否莫有主也岂惟上之失德不闻焉天下之隂狡者举进矣秦之敝以斯高汉以莽操晋以荀贾唐以牛李裴卢其大较然已可不惩欤或曰不已察耶曰?其大慝行其小过诛其实施其文何察焉噫吾有为而言之也使贵且信者皆得其人兹说其不可以已耶

说非异

人不能相持以生於是圣人者起绍天开治治者罔不云道德仁义礼智六逹而不悖然後人乃克羣游族处生养舒愉历选列辟无有改此者也独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枭乱之地假汉魏之衰世基借迹文诡辩奋诡行至晋梁破正擅邪詖行中国有卑世主轻海内之实盛从诡谲嵬琐恣睢之邪情驰骛祓祥倾荡怪神之邪说离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务髠而缁不俪不嗣辟而无用意者在削灭典刑剗学刮语寝礼萌乐涂民视聼遂将除唐虞汨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训检自贤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为言动居处皆变诸异端缅惟在昔尊礼义而尚【阙】畴圯废而克终故圣明者称唐虞暴乱者蹈幽厉况欲尽泛扫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荡圣贤数千载功业专遂已之私而可以行之哉虽宿儒硕生?其僻邪乘剌勒恳於策书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无其救止其徒相与唱而大之习为譸张幻惑下旤降休若探诸箧与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悉天下之财什伍而奉焉其庐益侈其衆益蕃其辨益枝叶耗费无穷而怪乱无极耗矣衰哉孰抑而正之与或曰斯疾其迹庶矣盍?其源其源情性奭然与孔子异意凡为之者不爱官尊能贤夫维印组为务遂遂然相轧也曰多明先王之道内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欤背而之他将失其平尚何有於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争而轧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义不行也尊教兴义则上让而下竞畴轧之乎谋末而遗本以售其辞斯害也已浮图利心无足而假无欲也行伪俭秽而强高言淡泊也恶在其为贤哉则又以为愚者设之故鬼神之相司察冥报阴谪灾福相胜相摩之说以震恐於其心觊其感惧而创艾是又惑也其以冥报隂谪之可畏孰与畏刑而慕赏哉謇謇者陈礼义损益灼然着乎其前当世之法生杀出入升黜成败焯乎廹於其心而犹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顾未至之祓祥哉若晋魏梁隋之间蹈道者相劝而抵触者衰止欤否也则浮图之说无益已可知矣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备而塔庙丛於海?缘南亩操机杼之民寡而断发胡服之隶肩相摩踵相交也缀学立制补礼改乐之道未极而蛮貊之书眩中国者骊驾骈驷不足载邃宇高楝不足容也声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钟垒鼓之声铿锵於闾阎也崇奉之侈古之未极者今复尽行之矣民父子粝梁之食褐衣之袭举捐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冻饿之民操觚囊而为沟中瘠也为今之策先民所谓复其人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出於中计斥祷祠之末制厌胜之嵬学自上先焉场庙勿新也诵试勿数也冠而隶籍五百髠其一人为老子学槌提仁义截絶礼法乱人伦耗农桑之务其源不可不深为制仿此颇损其数亦创艾之一端也王者正德以应天纯仁以得民羣天下之智愚而告之以往古教之以至顺粲为寰宇之间形气之内圣人之典章存焉可以外运造化内沾毫芒寝之以纯嘏矣恶用明夷之治荒唐之学哉

治之难

以天下而行唐虞三代之道不唐虞三代如者无有也然而治之难也何故治世非无小人也其信正人已固其相参非庸者也虽有小人弗病也唐之时四罪立唐之朝周之时三监在周之廷唐尧周公大圣人也其辨之也不疑其知之也果彼虽幸而至乎大臣诸侯之间矣拙矣於正人焉无病也汉元之初萧望之相汉刘向周堪张猛为之腹心东汉之末李固陈蕃杜乔相汉李膺范滂之徒布据禁寺光大矣天下仰而待治也去斯时则已矣使充其所施功德万计夫孝元桓灵帝主也其相参者史高稚圭韦玄成胡广赵戒而下庸也而邪者嚣其间其於辨衆贤之不明而用之也不果虽进而立於公卿之内儇然而危矣可得天下国家之安乎呜呼治之难也以此观天下者不观小人正人贵贱升黜观其用否如何耳则治乱审矣

读贾谊传

余读三代两汉之书至於奇辞奥旨光辉渊澄洞达心腑如登高山以望长江之活流骇其气之壮也故诡辞诱之而不能动淫辞廹之而不能顾考是与非若别白黑而不能惑浩浩洋洋波彻际涯虽千万年之远而若会於吾心盖自喜其资之者深而得之者多也既而遇事辄发足以自壮其气觉其辞源源来而不离剔吾粗以迎其眞植吾本以质其华其高足以凌青云抗太虚而不入於诡诞其下足以尽山川草木之理形状变化之情而不入於卑污及其事多而忧深虑远之激扞有触於吾心而干於吾气故其言多而出於无聊读之有忧愁不忍之态然其气要以为无伤也於是又自喜其无入而不宜矣使予位之朝廷视天子所以措置指画号令天下之意作之训辞镂之金石以传太平无穷之业盖未必不有可观者遇其所感寓其所志则自以为皆无伤也余悲贾生之不遇观其为文经画天下之便宜足以见其康天下之心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足以见其悯时忧国而有触於其气後之人责其不一遇而为是忧怨之言乃不知古诗之作皆古穷人之辞要之不悖於道义者皆可取也贾生少年多才见文帝极陈天下之事毅然无所阿避而绦灌之武夫相遭於朝譬之投规於矩虽强之不合故斥去不得与闻朝廷之事以奋其中之所欲言彼其不发於一时犹可托文以摅其藴则夫贾生之志其亦可罪耶故予之穷饿足以知人之穷者亦必若此又尝学文章而知穷人之辞自古皆然是以於贾生少进焉呜呼使贾生卒其所施为其功业宜有可述者又岂空言以道之哉予之所以自悲者亦若此然已之知者其谁欤虽不吾知谁患耶

书魏郑公传

予观太宗常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已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所自至亦得君而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於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复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揜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揜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後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後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後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於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於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廹也存之於书未尝揜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後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於後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欤曰焚藁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揜君之过而使後世传之则是使後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於君美常在於已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衺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後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曾言也令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於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宋文选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