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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坡文集》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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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雪坡集]

钦定四库全书

雪坡集卷三十九

宋 姚勉 撰

论语先进於礼乐

或问先进於礼乐野人也圣人何以从先进曰以其质也或曰以质则无事乎文矣乃又曰周监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则又文之从矣奚所从之异乎曰不异礼乐之情则从乎质礼乐之文则从乎文情而文则靡矣文而质则俚矣文情本於质而有文以文之然後礼明而乐备记曰钟鼓管磬羽龠干戚乐之器也屈伸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礼之文也是皆非礼乐之情也然舍是则不足以为礼乐清庙之瑟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羮不和有遗味者矣是则礼乐之情也情者文之根本文者情之发挥故曰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然则从乎质者作礼乐之意也从乎文者述礼乐之事也而奚以异虽然则吾从先进圣人盖亦有激而言也其以世变之日趋於文乎故欲反其本

孟子学问求放心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孔孟之言一也皆欲复其本然之心而有之矣夫子之所谓舍即孟子之所谓放夫子之所谓操即孟子之所谓求也无以操之则舍者终於舍矣无以求之则放者终於放矣人莫不有是心也心之所以不得为心者物之诱而念之流也岂惟下愚为然自圣人之外虽贤者不能免特愚者则舍而不能操贤者则暂舍而即操耳愚者则放而不知求贤者则暂放而即求耳然心吾心也非外物也其舍者非果於亡一操之则亡者存其放者非终於失一求之则失者复此夫子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盖此心虽舍之放之亦不即散逸而不复也有时而出有时而入牛山之木濯濯者未常不萌蘖之生但患不知其出入之时入之时寡出之时多且莫知其归宿之乡耳夫子此八字最善名状夫人之心今夫不知操存求放之学者有不蹈此失者乎要不可无体认省察之功也一觉其舍则即操之一觉其放则即求之力到功深念念纯熟无所谓舍无所谓放矣如之何舍者不知操放者不知求哉孟子所以设为鸡犬之喻以小明大以见此心之不可不求也鸡犬特外物之微者放则知求此心乃吾身之主所以享受天命之理乃听其放而不知求是视此心不鸡犬若也岂不大可悯哉桐梓知养而此心不知养鸡犬知求而此心不知求此孟子即物喻心所以警夫人者极为至切学者一味斯言可不一大警惧哉然则何从而求其放心曰孟子盖常以夜气旦气之说明指以示夫人矣人於旦昼之时所以泊乱此心者不知其几千万绪惟於夜气静定之时旦气清明之始则可以见此心之本体斯时也苟能求之则放者不至於牿亡矣是不可无体察之功也而所以操之则又在於求之之後书曰虽收放心闲之惟艰闲之者其操之乎操之有道曰敬孰为敬曰主一无适何自而能主一无适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聼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请从事於此四勿

赵简子置後

赵简子欲置後而无所适书训辞以授二子三年而问焉伯鲁遗之无恤识之乃立无恤卒祀赵君子曰是不可为万世法昔商帝乙欲舍受而立启太史据法争之曰不可有妻之子不可以立妾之子遂立受商墟焉人皆悔帝乙之不立启也然君子则善太史之法何也亡国之祸小夺嫡之祸大也亡国之祸止其国耳嫡庶之分不明焉则後世效之其祸及万世故宁亡其国而嫡庶不可乱嫡庶不乱不幸而亡国如受者鲜矣嫡庶乱幸而不亡国如襄子者尤鲜也是以春秋大居正谓简子为善於择子则可矣以为可万世法则未也

晏子家施不及国

昔齐陈氏以施得民将有其国晏子谓齐景公曰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公莫能制陈遂有齐後世皆为晏子惜也愚独谓不然夫天下之患当救之於其萌不当救之於其明患之萌也救之易其明也虽欲救之难矣方鲁昭公之三年齐景公即位之九年也晏子与叔向语已患陈氏之施矣而昭公之十年陈鲍逐栾高而分其室晏子既不能相齐君以遏其渐方且劝之以逊邑戒之以藴利而复语之曰可以滋长陈子於是致邑於公分无禄者以邑周贫约孤寡者以粟且举陈锡哉周之诗以明能施之义陈氏之施盖大於此晏子教之也教之以可以滋长之术是教之以取齐国之术也教陈氏以取国之术而复教齐侯以制之无异诲之窃而导之捕也晏子得为齐忠臣乎夫以小惠求民心乱臣贼子之巧於取国者例能也宋鲍竭粟以贷饥齐商人骤施以聚士鲁意如食隐民以为之徒其智盖相祖也陈氏而不为鲍不为商人不为意如则己苟有志焉固不待教而能也而况有教之者哉是宜其闻可以滋长之言而即诵陈锡哉周之诗也可以滋长此何言乎教之於其先安能已之於其後乎晏子教齐侯以礼之时去教陈子以施之时才十五六年耳而陈氏之势如此非晏子教之谁至是哉假而齐侯亟从晏子之言亟止陈氏之施齐失民矣又安能御民归陈氏哉是驱之也教齐侯以已之之术不如勿教陈氏以滋长之术长且滋之又焉得而已之斯言也特借以盖其非耳譬之水焉滥觞之流既开迄至排山倒海之势则虽有堤防亦无所用然则终不可救乎曰可鲁定公之时三家张矣一旦孔子行相事堕郈堕费如振槁木至女乐馈孔子行而成卒不果堕尊君卑臣强公室弱私家圣人盖自有道也使孔子在齐则陈氏不难制矣而齐景公欲用孔子晏子谮之孔子去齐齐安能制陈氏哉

史记世本

或问尧以二女妻舜信乎曰信书载之史述之奚而不信史可不信书可不信乎曰然则史谓尧黄帝四代孙舜黄帝八代孙是同出黄帝之胄也且尧女乃舜之从曾祖姑也八代孙可娶四代孙女乎曰否吾固曰史可以不信书不可不信也八代四代孙之说载之书乎载之史乎书固不载之也史则缪矣缪乌可信哉且史之说本於谁乎盖本之於帝王世本等书也世本等书非出於六经非出於夫子曲儒末学讹诞相承之言耳奚其信苟以为信则史又尝曰契十四世而有汤稷十六世而有文王且谓稷契皆帝喾之子盖兄弟也十六世距十四世才两世耳而周之两世乃经商之六百年契之十四世何促稷之十六世何长耶吾是以知其系之不然也使尧舜均为黄帝之孙则固天子之胄八代去四代亦未大远尧何以得自唐侯而为天子舜何以居侧陋而鳏在下耶皆天子之子孙相去未远一何贵而一何贱耶舜果尧之族则尧欲逊以位直以授之家人耳又何必咨四岳而扬侧陋耶吾是以知其必不然也且後世谓天下之人皆出於黄帝者其说尤缪开天辟地以来帝王不可考据夫子所称而可信者黄帝之前固自有伏牺神农也伏牺神农之时人之类多矣今而曰天下之人皆出於黄帝则伏牺神农固无後也耶伏牺神农时之人之固无後也耶

叔孙昭子论

仲尼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牛杀叔孙氏之嫡而立昭子出於非所观望之中一旦而得百乘之家立三卿之位牛盖有大造於昭子也昭子立而牛戮焉且曰牛乱叔孙氏杀嫡立庶以乱大从不讳乎已之为庶而明孟仲之为嫡不知有立己之小惠而惟知有叔孙氏之大从若将终身不可忘之私恩而乃决然弃之不啻土梗昭子岂少恩之忍人哉以公灭私见善明而用心刚耳若昭子者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夫百乘之富不可以骤至也三卿之贵不可以骤升也牛不立昭子昭子亦未必有是也今昭子不此之顾使有一毫求富贵之心能若是乎此所以为不可能也於是可以为万世法矣周平王为太子幽王立伯服而黜之申侯其母舅也扳犬戎伐周室弑幽立平而去平王践天子位苟能告之方伯告之诸侯正申侯之无君诛犬戎之乱华则公义明私恩废周之威复振周之道且复兴矣平王不知此义方且德其母家远屯戍之天理泯而人欲行周之所以衰也使昭子而不戮牛牛且挟其立己之恩专制叔孙氏之家以及于鲁牛且一阳虎矣惟昭子奋发大勇迅速不留故叔孙氏得以为安而鲁犹得以为秉礼之国乱臣贼子知乱大从者虽至於立已犹以义不与也於世教岂小补哉是独不得为万世法哉汉之君而知此义则擅权之五侯诛而汉不陵矣唐之君而知此义则定策之国老诛而唐不晚矣如之何其知私恩而不知公义哉知之者仅有汉宣帝焉霍光有立己之恩而不免於赤其族庶乎知此义者虽然亦未为知此义也使霍显不毒许后山禹不谋废立族岂赤乎麒麟图像爵姓不名私恩犹在念也是宣帝亦未能如叔孙昭子也抑宣帝犹武之嫡孙霍光犹曰废昬立明也後之杀嫡立庶而借废昬立明以文其奸者当以叔孙昭子为法

荀息论

荀息以傅奚齐死公羊贤之君子非焉曰是非圣人春秋之意孟子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有子曰信近於义言可复也夫人莫不有死而死有二或太山焉或鸿毛焉荀息之死太山之死欤抑鸿毛之死欤吾见其为鸿毛也死所以成其信而息之信则非近於义也可以无死者也使献公初以荀息傅奚齐为息者告之曰废嫡立庶乱之招也申生废焉而立奚齐非爱之也其将召乱乎臣不敢闻命君命祗辱苟如是献公幸而听则晋可以无乱不听虽得罪亦可以无死今也不能正救其君徒将顺以成其恶虽死吾不谓之能死矣夫受遗托孤重事也忘生徇义忠节也而死於奚齐遂为不得其死士岂可以轻死哉息之言曰臣敢竭其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息将何以为忠贞乎不陷君於不义忠也以己之正而纳君於正贞也今也献公溺於私爱以乱其国而不谏可谓忠乎成其邪志可谓贞乎里克以息之死为无益非惟无益於奚齐盖亦无益於息也傅奚齐之为非矣奚齐杀而复立卓子是遂君之非也其可乎圣人作春秋於奚齐书曰君之子谓其特君之子而非晋之君也奚齐之不可君则圣人之不贤荀息可知矣或曰春秋不君奚齐何以君卓曰贬必於其重者奚齐贬矣卓为君息为大夫特据实而书耳若卫剽之类耳圣人岂以不食言贤荀息哉不食言而以为贤则不食於盗贼者皆可以为贤矣有子不必曰信近於义孟子亦不必曰可以无死矣若荀息者特匹夫匹妇之为谅也左氏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夫以荀息之言为言之玷庶乎知春秋圣人之意矣

雪坡集卷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