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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余箚记》卷四 阅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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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生质颇钝自幼受母训只切记一诚字筮仕以后内外阅历愈多越觉得诚字一刻离不得无论大事小事待君子待小人都要存诚略涉权术后来无不露出试问不诚二字为人在世谁当得起孟子曰思诚思字最是要诀从阅厯中更见得

某年至四十始知读书开卷有益皆由从前所读各书只作文字看去今乃渐渐体贴到自己身上来

某与刁绍武贫贱至交素多受益十年不见辛亥七月因公赴鄂始得快晤于臬署中道及太夫人之贤行及余理襄诸事纪事诸篇遂有才生于德方为真才之论彼时虽敬谢不遑却深服其议论之确每见有天资聪颖或涉世久深者亦能办事了当然非从心地中实实做出又非从道理中细细参过故常有内外不如一前后成两截者一经失足便无站立处闻绍武言予益知勉矣

某移守扬州太夫人每患扬俗浮奢躬崇节俭以化之往时鲥鱼初出渔人献富贵家或赏至四五十金癸丑三月中有同年馈鲜鲥者太夫人命婉辞不受曰吾非效悬鱼故事也素性不喜食贵物且风俗竞尚何堪逐靡

甲寅岁督催课运上下每多扞格之处日夜焦劳心气躁甚不能自制言于高公徐问曰连日曾读书否对曰公宂未暇已数月矣高公曰职此故耳愚为爽然嗣后虽百忙中稍暇必取小学近思录等书玩味数行便有当下即消去烦躁处

余数年以来阅历既多证以四书之旨参以洛学诸编始益信内外合一之道觉得吾心中多一点渣滓则人世上多一层隔碍一动一言丝毫不爽所以时时省克务求寸心之虚净也每见聪明之士自私用智习惯若性成自以为涉世之术最巧不知咫尺之间尽成胡越谈笑之顷悉属荆棘是一处广居而自隘之一条坦路而自阻之尔

某尝于庙祭行礼时心有所祷不觉多一叩首是因致敬而反失仪始悟主一无适之旨盖当行礼时只应专心行礼其祷祝之事已责在读祭文者古人制礼所以有赞相又有祝史正为此也

余初分社学时同官虽心知其美而惟恐难行继因河北守令行有成效遂羣相鼓舞始信教化可以移风俗但必久而后至于善耳慈溪学记所谓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者诚笃论也

旧友王孟恭致书以为洛学续编序文不宜用老庄字句余初不以为然谓诸子百家凡言之不背于道者皆可用也何必过拘既而思四书五经之言尽足敷用老庄语原不必参杂友言不背于道亦可受也遂复书谢之

朱子谓天下事终做不成者只是坏于懒与私而已盖虽极美之事亦岂无一分半分之弊今人情愿受十分重弊才有人理会便去搜剔那一分半分之弊以为决不可行无一人肯把天下国家做自家物事看每阅部驳之件不胜慨惜今读朱子语愈知其由来矣

阅颜习斋年谱有衰病不能理他功惟常习恭一条觉恭默二字尤切己对症之药遂书座右

肺病发为佩牌以自戒曰爱身似玉守口如瓶静修俭养气足神宁又书真西山夜气箴悬于榻畔时时触目警心

愿闻己过思见天心

向来每疑意为心之所发似与情字相近如何言诚及阅李恕谷大学辨业始觉分明大略以心所发为喜怒哀乐之情有中节不中节之分不必尽分善恶也难以诚言其余若意见则见解也若意想则想象也有偶念则偶然念及不必欲为其事也有杂念则闲事宂绪杂然感触者也此皆宜用正心之功心正则能照能摄杂者一妄者息矣外此又有思又有志思则意在为其事而始思度之乃在意之后志则统言终身之所向往皆与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之意不同诚意之意乃心所欲为之事盖格致之后意在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为善去不善也不诚则虽有此意而或作或辍或苟且或色庄所谓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者矣故必诚意而后可正修齐治平也此说可正诸说之含糊

孙静轩先生成均讲义云程朱之书详言格物独得孔子之传以惠后学而今日学者之流弊则非程朱所及料也漫无志于天下国家之大亦并忘其耳目手足之官讥释氐之不能诚意并其正心而失之讥子静之不能致知并其诚意而失之讥阳明之不能格物并其致知而失之名为守程朱之学并其格物而失之可谓于俗学痛下针砭矣

高东轩先生以初学切要寄示首篇即太极图说读至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思五性虽根上文五行来但性终不可以恶言似不如七情感动之较稳也程子颜子所好何学论内有其中动而七情出焉等语最为分明余向日读书疑不及此姑阙以俟考证

阅广字义训物为实也朱子曰大学之道不曰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竟有是物必有是理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见观此则知圣贤学问无不从有形有象切近着实处用功彼谈元说妙者失之远矣鹿伯顺汤潜庵解格物物字俱作物有本末物字看亦是此意

闻蠡县前辈有三友伺阅十七史者彼此所记互问则绝不相知叩其所以则一好诗一好时文一好经济故所记无一同者学人读书可不先正其所趋哉

阅恕谷后集如京记事有灵皋问过之语知前辈犹敦古道盖古之修身者迁善必先以改过改过必由于知过欲友知过必不自讳其过者也此风已罕见矣因书以自警

榕村语录辨人家祭四世祖考妣宜分席以明有别盖姑妇可以同席翁妇不可以同席极是因思士庶之家不能立庙或将祖妣神主亦各分衾似属可行俟质诸知礼君子

余少习于戏谑及阅正学宗旨深悔其非自入卿班多逢年友公余复涉此习盖欲和以处众而不知心已渐放矣王书城以东铭相规余为汗下良友之益洵非浅也

同年某语及孙宫保大肆讥评谓正心诚意之谈徒为欺罔后学制义取士只须精于时文弋取科第便是显亲扬名之孝若日事道学而不能得科名父母之心乐乎余因此言出于士夫之口所关世道人心不小极口辨驳大略谓生于天地之间既得为人人有心便不可不正心有意便不可不诚不正心不诚意即不可以为人舍为人之道而欲中举会试以窃朝廷之爵禄而博父母之喜悦其为欺罔君父孰大焉以是教后学而陷溺其心是杀之也虽理足以胜之但锢蔽已深岂口舌之所能争余亦不免有失言之过矣

余抚中州时会题请汤文正公从祀 文庙礼部议以文正虽贤其著作终不若平湖陆氏之多事遂不果盖近世之论专以著书为理学几于牢不可破矣呜呼述而不作圣有明训慥慥君子道不远人正学之传将焉属哉昔程明道许鲁斋皆未尝有专著而言道统者必归焉斯固无庸深辨者也百世以俟可耳

余年逾四十始识得仁礼交关之旨今则益觉亲切矣

余在两淮时曾深受高东轩先生模范之益今读其固哉亭诗稿清真雅正无一不自性情中流出虽阔别数年隔越数千里不啻亲见其人而聆其诲也

集敢问录质疑于孙静轩先生复书教以近里着已处用功因书四字于座右触目警心其答语未尽释然者往复再问末敢蓄疑也

王孟恭牵引四书史记旧文以相质余嫌其所见甚浅而词又不达因与反复辨难既而知其意在相规也乃谢之盖遇拙讷之友词虽不达亦当思其用意所在未可忽也

方望溪先生素习经济之学着周官余论十篇以见志虽不必尽可见之施行但治不法三代张子以为苟道倘得其人因时因地以制宜堪为太平之策固有断断不易者矣

高东轩先生枉顾见壁上有六经疑处平心认三益来时倒屣迎之句以为认字太似阳明口角盖箴予旧学未免于孙微君之骑墙也余以体认乃通用字向未知为阳明语谢之问近况曰不可为人不可为子今而后知悦亲之难也先生曰予尝此苦更难名言今日登堂拜母追忆畴昔求亲之不悦而不可得矣相对泣下至于沾襟盖先生与子言孝至性之动人深切如此

一友问先生自觉近诣何如曰百日床边无孝子三年塞外少忠臣此二语时时如触予目如警予心也

玩蒙卦九二始悟包蒙之义盖惟包乃能养正发蒙若使过分其类而忿疾于顽何以育才而锡类乎余向因后学染于流俗骤难推挽责望未免太迫是徒知取女之勿用而不获纳妇之吉占矣当以为戒

每疑性为人心之生理而朱子引程子语直以为性即理也似与字义未甚脗合因语东轩先生先生谓朱子解书精细各有所重既从天命说下对针以气为性者而言语气不得不直捷若滕文公章则解性为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天下之言性章则解性为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又如其为人也孝弟章解仁为爱之理心之德也梁惠王章则曰心之德爱之理仁人心也章又但解为心之德诸如此类俱有深意不可率略读过乃深媿从前之心气粗浮未能静体先儒之学也

刘古衡应新安魏友治丧之请问其大指曰礼从俗曰记言礼从宜宜即义也无害于义乃可从俗礼教不行风俗颓败欲挽波靡正当先自绅士之家力为矫枉若主从俗之说则今之居丧而用浮屠用鼓乐饮酒茹荤演戏跑马者恬不为怪矣富贵之家有一不备人且笑其薄于亲矣习俗至此可不准礼以从宜乎愿吾子慎言而酌乎礼文之重轻以为之兆也

王友称某生不肯与俗人相接可谓佳士余曰既不与俗人相接则当与正人相亲远损取益乃不可量

某官见年侄也出口连称晚生意遂轻之安平宫生自莲池书院来谒令人儿出见每升阶级必聚足去后始知其娴于仪也以未接晤为悔语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观于此益信今之学者视礼仪如弁髦无责焉耳

一友自负善忘予谓之曰有可忘有不可忘境有浮云人有覆雨此可忘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此不可忘者也但尽勿忘之功庶有能忘之候

或谓某氏二十余年不通音问矣尚哀其死而出涕情欤曰吾悯其未闻道而愎以自戕也曰好读书者多戾俗有如是耶曰病根之痼正坐在俗不能自克又无攻错之人故久益遂非悍狠不顾耳

有谓北方风气刚劲较胜于南方之柔懦者亦未尽然每见习业举子自命超乎凡俗而志域于临深才封于护疾愎以滋蔽终于荒陋偃蹇而无成者不可胜道吾愿慷慨悲歌之士善用其刚劲而笃信好学则其所至未可量矣

梁溪高子云乡原曰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便是强力人也推仆了君子曰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便是醉梦人也唤醒了余初未得其警切之旨数年侍养在家因覩州邑闾党间未尝无愿为正学愿亲正士之人每被怠忌一流数语阻挠遂尔弱丧不振乃叹士生今日自立为难若不以理为断但求不得罪于乡人即是乡原种子若能以义自守不肯苟同于乡人即是君子根基然则乡人若是其甚乎曰世教衰微士风尤薄苟非卓然拔俗不流不倚安能成君子之强哉高子慨乎其言良有以也

昔颜习斋先生自洛归里得宁陵吕氏所辑小儿语欲广其传于北地王云卿一见抄本辄奋笔书云大道彰彰何必乃尔无乃效乡原之风乎陋甚时云卿已通举子业负气甚盛余方十岁亦但惊其出语之高明而已迄今思之将恶其言之不雅耶则此书正患学语小儿种根鄙倍而欲因俗以正蒙也为其立意之浅耶则渠为世教人心虑深远矣文人所见高者如此况其下乎余甚惜少年同侪轻讲学而易其言也噫九原可作毋亦伤闻道之不早乎

唐王珪薄于自奉未尝营构堂室有司劾其不立家庙四时祭于寝今世士大夫不立家庙者曷可胜数未闻有司之劾盖亦不知其非矣余每恨宦游四方此事为之不早也

乾隆甲子春旱余随县令步祷先期出宿于外刘古衡过访问幞被由来具以斋告古衡拜称合礼余自是遇斋即不敢入内益信友朋劝善之有功也

吕伯恭居忧教授陆子静尝致书劝其改过以全纯孝之心夫教授以启后学事亦云正矣子静犹以为不安于心未契于理何惮而不改过况俨然在忧服之中而应酬宴会恬然若常者乎士习至此安得如子静者动其不自安之心切责而深警之

余家居数载日求闻过不可得顷晤徐范兹从容语及刘氏之丧赙之意良厚矣刺不书名恐涉不恭奈何人虽无礼敬亦无失君子之道乎余谢而书之壁间用志吾过且悟中礼之难乡党一篇未可卒读也

或问庭前不种花草有说乎曰闻之栽花不如树木树木不如立人余老将至而无所树立方学为人之不暇陶菊周莲非不爱也多方求之恐妨居业分寸之阴晚益当惜耳

友人谓某与某道义交也问何以言之曰联文社而彼此莫逆曰古学文以穷理今学文以干泽已判霄壤矣又况相嫟而不相磋乎是为以水济水吾惧其沦胥而不觉也故君子之交当先辨志

礼称情以立文即因文以生情故先王缘哀心而制为丧礼学者守丧礼而愈动其哀心也予居太夫人之丧每读礼文一节必究其所由然而自省其能否虽年已就衰而心不容已则勉求无悖记曰礼之所尊尊其义也乃今益信

丧服四制谓父母之丧仁者可以观其爱焉知者可以观其理焉强者可以观其志焉夫人子当痛甚之际丧礼值久废之时而欲破俗行礼难矣古者有相有祝皆护丧者也人能护丧俾孝子得以不言而尽礼亦可以观其爱观其理观其志矣是仁也知也强也尽己推己其道一而已矣凡为君子可不勉哉

先太夫人事实他人数百千言未能形状者望溪先生所作志铭以女士数语该括无余其写生大笔为之感泣不能卒读也

丧礼久废向以老母在堂未能考究忽遭大故始命嘉铨遍查礼文择其可行者行之如中门内外男女隔绝孙会齐衰按期持服等类亲友虽表表于乡者亦皆诧异父子俱无疑惑然后知丧事不敢不勉圣言诚有深味不实体之不觉也

丧次读任翼圣先生礼记章句条理井然疏义确实从前杂错顿觉改观且为诸生时已成此书余深服其立志之早不为举业所累贤于世儒远矣

先赠公忌日请主于寝与太夫人神主同筵致奠亲友不知有径入相谒者哭后词色不洽辞去不如使人明告以故俾知忌日为君子终身之丧也

高东轩先生参知政事求言于余作札极陈纳诲进贤之义直言无讳命启铨录朱子贺陈丞相书与刘共父书寄览以其雅度实能容也嘉铨作大人颂以规之亦体正而词严

鉴能别形不闻其贮形也衡能平物不闻其宿物也是故君子之心务以虚受

陈绍衣欲以养成马乳葡萄移送小园辞之因枝干已大移栽恐伤其根既而思之此即一念好生天地之心也扩充之功不容已已

李君光型述文贞公自言进朱子书乃是格君心之非处接引名流如杨文定等乃是为天下得人处称量与否余虽未知要之古大臣事君之道不外此两端

望溪先生谓某曰仆以确守经书中语于君不敢欺于事不敢诡随于言不敢附和重为时人所恶数语足概其生平余每寻味不忘也

陈密山秉藩安徽余以科试江宁方幸姻戚至交重晤谈心密山因劳于官事得痢疾卧署中二十日连往问疾不见于八月二十七日报故立即往哭恸不止询其病症则寒热相杂用药则参黄互下以致气脱不起甚矣用医之当慎君子虽病中亦当见正人而闻正言也制府尹公亦甚哀之同官如其厚道者罕见

经书所传多是为中才以下说法某质性钝弱不能自克身世阅历数十年始益信圣人之言皆是实语不我欺也但恨老病日侵未之能逮耳

邓少宗伯锺岳典试江南场后赠以锦衣二袭不受且泪下不止问其政则受继母深恩在官末亲视含殓遂终身衣白布衷衣不着美锦余不敢强赠深服其性情之过人远也

读朱止泉文集第二卷以格物为穷格四端服其见理分明实信得知性之外别无格物穷理工夫

织造图君拉向以清简自负于当事少许可一日书来极道高相国忠爱之至意忧危之隐衷并以识别贤愚政崇宽大为当时急务语甚切至恨相知之晚余深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