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5》沧海5(53)
舟上二人心神俱醉,只觉此生已足,就此死了,也无遗憾。过了良久,施妙妙才从这种奇景中慢慢苏醒,举目望去,谷缜正盯着她,眼里也带着笑。施妙妙不觉双颊发烫,直起身来,痴痴望着远处明月,说道:谷缜,你知道吗?赢爷爷去世了。“赢万城?”谷缜双眉微皱,“他怎么死的?”施妙妙轻轻叹了口气:我离开天柱山,心里愧疚极了,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了一些日子。那一日,来到南京城郊,忽听爆炸之声,我听出是火部的火器,只怕是西城与东岛交手,便赶上去,却见宁不空正带着一伙人,和那位姚晴姚姑娘交战,姚姑娘势单力薄,眼看不支,我见他们欺负女流不说,更是以多取胜,一是不忿,便上前相助,将姚姑娘救了出来谷缜道:原来姚晴说的不错,她当真见过你。施妙妙道:是啊,我和她逃过火部,泽部的追杀,她大约是感激我,便说你不但活着,还在南京附近,劝我去找你,说你嘴巴虽然讨厌,但心里确是有我的谷缜不觉莞尔:这个姚大美人,算是说了一句人话。施妙妙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才不说人话,姚姑娘可是顶好的人,你干吗又诽谤人家?谷缜一愣,哈哈笑道:是,是,她是好人,我是恶人,后来怎样,你干吗不来找我?施妙妙脸一红,低声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躲还来不及,怎么敢找你呢?于是急急忙忙远离南京,又怕被你知道行踪,故而昼伏夜出,专拣偏僻处行走。谷缜苦笑道:你心可真狠,你一走了之,可知我多么挂念你?施妙妙低头不语,两行清泪从下颌滴下,嗒嗒滴在船舷上。谷缜忙道:妙妙,过去的事我不再提了,只要你再不离开我就好。施妙妙抬起头,瞪着他,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透着几分气恼,心里话冲口而出:谁离开你了?以后,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
谷缜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紧紧搂住施妙妙,呵呵直笑,施妙妙话出了口,方才惊觉,羞不可抑,将头缩在谷缜怀里,怎么也抬不起来。谷缜问道:那么后来呢?施妙妙道:后来有一天,我忽然遇到了赢爷爷,他愁眉苦脸,跟我说岛王去世了说到这里,她的身体颤了颤,握住谷缜的手,说道,这,这是真的吗?谷缜叹了口气,黯然点头,将谷神通去世的经过说了一遍,施妙妙默默听着,眼泪决堤也似流下来,待到谷缜说完,已是号啕大哭,连声道:怎么办,岛王死了,东岛怎么办谷缜按捺悲痛,任由她苦了一阵,抚着她肩,安慰道:路到桥头自然直,你先别哭,一定还有法子。施妙妙抬起头,见谷缜目光炯炯,面露沉毅之色,不觉心弦颤动,陡然升起几分希望,可一想到谷神通对自己的种种关爱教诲,又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谷缜一面安慰,心中却是感叹:妙妙名为五尊,骨子里却是一个小女孩,唉,这东岛存亡的重担,对她而言,到底太沉重了些。他心中既爱且怜,凝视着怀中佳人梨花带雨的面庞,一股热血直冲胸臆:一切的重担,都由我来承受好了。”
于是又问道:妙妙,说了老半天,赢爷爷究竟是怎么死了?施妙妙这才抹了泪,说道:我听说了岛王的噩耗,自然是一万个不信,赢爷爷爷没亲眼见过岛王的遗体,只是听了传闻。于是我们合计,岛王神通盖世,谁能杀得了他?但这谣言乱人心神,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便回南京详细打听。走到半路,赢爷爷忽然说等一等,他要先会一个人。我心里奇怪,心想会是什么人,竟比岛王的生死还要重要?但赢爷爷这么说,我也不好扰他的兴头,只得跟他来到一个酒楼前,赢爷爷望着楼上,冷笑着说:小兔崽子,瞧你今天怎么逃,怎么赖?我听他言语奇怪,就问道:赢爷爷,谁是小兔崽子,又赖什么?赢爷爷脸色一变,支吾说:这是爷爷的私事,跟你没关系,带回你看到什么都不要问,连话也不许说。我听了越发奇怪,但也不好拂他的意思,便跟他上了楼,这时就看见靠窗边坐着那位陆公子谷缜听说陆渐无碍,心中一热,笑道:妙妙,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大哥,你以后也要叫他大哥才是。施妙妙面露惊色,谷缜便将来龙去脉说了,施妙妙听得叹息良久,说道:就看那位陆,陆大哥神色愁苦,无精打采,还有一个青衣人,背着身子,与他对坐。这时忽听赢爷爷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这次看你往哪里跑?陆大哥一听脸色大变,眼珠连转,仿佛示意我们走开,赢爷爷却是连声冷笑,说道:姓陆的小子,你装什么样子,想赖账是不是?这里可是白纸黑字写着呢。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字条,展开了,向陆大哥晃来晃去,说道:看到了吗?你可是签字画押了的。人在江湖闯荡,离不开一个信字,我为谷小子洗脱冤屈,你就该把指环给我。你不要推托说没有,我都听说了,你在淮扬用那指环赈济灾民。既然灾民都赈济得,你不妨再赈济赈济老爷我。
谷缜听得微微冷笑,心道:人为财死,果然不假。却听施妙妙续道:我见赢爷爷样子很凶,心想陆大哥是好人,武功又高我们许多,这么对他,很不妥当。方要劝劝赢爷爷,忽见陆大哥眼珠转了几下,大叫一声:别过来,快走。赢爷爷听了,发怒道:小子,你真要耍无赖?快把指环给我,若不然我赢万城便向四下宣扬,金刚传人,言而无信,那时候,瞧你七代金刚传人的脸往哪里搁。不料赢爷爷越是凶狠,陆大哥越是焦急,叫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赢爷爷和我见他这副模样,也都惊疑不定,赢爷爷说:小子,你撞邪了还是喝醉了?这样子做给谁看话没说完,忽就听那青衣人哈哈大笑,慢慢站起,转过身来,赢爷爷见他模样,先是一愣,继而面无血色,倒退两步,说道:活见鬼,活见鬼青衣人笑着说:活着怎么能见鬼?赢兄真想见鬼,我送你一程如何?谷缜不觉叹了一口气,施妙妙见他神色,不由问道:谷缜,你知道那青衣人是谁?谷缜:我知道,万归藏吧。施妙妙黯然道:是啊,可惜我年纪小,不认得他,若不然,就算拼了一死,我也要栏着他,助赢爷爷逃走的。
谷缜道:你先别自责,万归藏最恨龟镜高手,赢万城遇上了他,那是万万活不成的。只是他平素狡猾如鼠,听到风声,跑得飞快,厉害如万归藏,也未必抓得住他,此番财迷心窍,自己送上门去,万归藏只怕想不到呢!施妙妙叹道:赢爷爷一定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万归藏还没说完,他转头就逃,可已经来不及了,万归藏一挥手,赢爷爷身在半空,七窍中忽然就射出几股血箭,身子一滞,从楼上重重跌到街心,翻滚几下,就不动了,我敢下楼一看,赢爷爷身上的骨头都断了,人也只剩下一口气,眼望着我,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吐了一大口血,就闭上眼睛说到这里,他眼圈泛红,泫然欲泣,谷缜也是心中酸楚难忍,赢万城虽然爱财如命,人格卑鄙,却州是看着二人长大的前辈,听到他的死讯,叫人不能无动于衷。施妙妙吞声饮泣,半晌才道:我心里正是惊怒悲痛,忽听身后有人笑着说:看样子你事千鳞传人了?回头一看,万归藏站在身后,笑吟吟看着我。我站起身来,攥着银鲤,向他掷去,不想她将狍子下摆一抖,袍子飘起,漫天银鲤尽都不见,纷纷落到他衣摆上,他笑了笑,再一抖,鳞片丁丁当当落了一地,别人看来,他不过掸了一下一闪,就破了我的千鳞。我从没见过这等武功,心里一时慌乱极了,忽见那人将手抬了起来,一股大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山岳也似,将我层层包裹,我胸口一热,血涌上来,这时又有一股大力从身后涌来,将我周身怪力冲开,我回头一看,正是陆大哥,他将我拉到身后,说道:万归藏,你是当世高手,怎么和一个女孩为难?要打架,我奉陪就是。万归藏笑道:我说了饶你的三次,如今还有一次机会,小子,我说话算话,你可要想好。陆大哥沉默一阵,说道:这样吧,我不和你打,既然你饶我三次,最后一次,我送给这位姑娘。万归藏锭了他一会,笑道:她是你心上人?陆大哥说:不是,在江西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说到这里,他望着我,神色十分沉痛,忽地闭上眼睛,眼角亮闪闪的,露出泪光。
谷缜听到这里,寻思:陆渐一定当我死了。却听施妙妙续道:万归藏却笑着说:我知道了,她一定就是谷缜口中的那位施妙妙姑娘了。也罢,这增迷你瓜的法子却也新奇,我言而有信,饶她这一次。说着一晃身,不知怎的,就跑到我身边,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就感觉一股冷气顺手指透入体内,历时没了气力,篮子丢在地上,银鲤也散落一地。只听陆大哥怒道:你不杀她,怎地还要动手?万归藏说:她是东岛中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不杀她,也不能让她逍遥离开。陆大哥又气又急,顿时动手起来。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噤,眼里露出恐惧神色,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武功不坏,但和他们一比,真是蚂蚁也不如,陆大哥和万归藏从镇里打到镇外,将一大片山崖都打塌了。陆大哥武功固然很高,万归藏却更厉害,他右手抓着我,只用左手和陆大哥交锋,陆大哥却尽处下风,一点法子也没有,斗了百余招,还是被打倒了。谷缜叹道:妙妙你不知道,他一只手对付陆渐,比两只手还要厉害。施妙妙奇怪道:为什么?谷缜道:它将你抓在手里,陆渐怕伤着你,不敢全力出手,必定缩手缩脚。高手相争,重在气势,金刚一脉的武功尤其如此。陆渐心有忌惮,气势输了大半,怎么能不输?施妙妙怔了一会,不忿道:万归藏是威名赫赫的绝代高手,怎地用这种下作法子对付一个后辈?谷缜道:万归藏凡是但求实效,绝不多费力气。能用一分力气做好的事,决不用两分力气,能用一只手打败对手,决不用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