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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沉铃录》花溪沉铃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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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无双笑道:“难得西门庄主好兴致,凤某素闻您写得一手好字,早想请教一付墨宝悬于堂前,眼下既乘赏花之兴,还望西门庄主不吝赏赉。”

  儒士将手一推,摇头道:“我那几手涂鸦,何足挂齿?没的贻笑大方。”

  凤无双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道:“西门庄主过谦了。凤某既为花会总管,这个薄面,您一定要赏的。”说罢,他双掌一拍,朗声说道:“来啊,文房四宝伺候。”

  随著话音,早有四名丽色佳人袅娜上前,捧来笔、墨、纸、砚,一一放在凤无双身前的桌上。他将手一挥,微笑说道:“西门庄主,请吧。”

  儒士见推却不得,只得勉强一笑,说道:“勉力而为,还望各位莫要见笑。”走到桌前,拿起一枝笔,饱蘸浓墨,略一沉吟,在纸上写了起来。顷刻间,一篇“牡丹赋”跃然纸上。他写完之后,松了口气,将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侧头对凤无双道:“献丑,献丑,凤总管可还中意么?”

  凤无双一边欣赏书法,一边赞道:“好,果然是好字。西门庄主运笔擒得住、纵得出、遒得紧、拓得开,笔尖毫末锋芒指使,已深得逸、神、妙、能四字精髓。好,果然是名家手笔。”

  儒士拱手谢道:“抬爱,抬爱。凤总管出言不俗,原来也深通此道三昧。”

  凤无双摇头道:“凤某只是初窥门径,与西门庄主相比,嘿,不可同日而语。”他谦让了几句,又将目光移向桌上的字幅,端详几遍,又道:“我看这幅字笔力遒劲,以北魏碑为主,有险峻而具硬骨,章法布白得古意,高量雅致,深藏玄机。只是……这个……”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淡淡一笑,住口不语。

  儒士一听,肃然起敬,道:“凤总管居于倪府,鉴赏必精,便请告知这幅字的弱点败笔,在于何处?”

  凤无双脸上笑容乍收,低声道:“这篇‘牡丹赋’文采绚丽,但观西门庄主所书,字字劲从中生,绝无圆浑蕴藉之意。这剑拔弩张之势,嘿,倒似心中存了一股杀气。”

  儒士闻言,眼角微微一颤,嘴边的笑容却是依旧,道:“凤总管说哪里话来?牡丹便是牡丹,书法便是书法,哪有什么杀气?真是奇谈笑论。”

  凤无双继续说道:“这没什么希奇。人在江湖,双手沾的血腥多了,身上自然染上一股杀气,一举一动便带了出来。”

  儒士不解道:“凤总管说的话,可让人越发听不明白。”

  凤无双道:“我的话是否明白,你我心知肚明。我只奉劝一句,洛阳倪府在江湖中洁身自好,一向不参与任何是非恩怨。不过,若有人敢欺上门,倪府也不惧天下任何人物。这一节希望阁下想清楚。”

  儒士叹了口气,道:“倪府与江湖中的事,与我何干?我……我不过只写了一幅字,怎地引起凤总管这么多话?”

  凤无双冷冷一哼,沉声道:“好,既然说到这幅字,我便再请阁下看一幅字。”说著,他身子一斜,出手如电,将右掌按在儒士背心的“灵台穴”上。他的“凤爪手”天下驰名,只要掌力一吐,劲摧内腑,对方纵有大罗神仙之能也难逃一死。

  儒士却一脸茫然之态,似乎并不知自己的生死已悬于别人之手,只道:“凤总管,你……你这是做什么?”

  凤无双向亭边的铁彪递了一个眼色,道:“铁总管,拿出来吧。”

  铁彪应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取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打了开。

  四周赏花的众宾客初时并未注意这几人,但铁彪在亭中一走动,带起一片煞气,众人顿时心中一寒,不由都转过身,向铁彪打开的卷轴望去。

  只见卷轴上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端的纵横开阖,笔意淋漓,大有磊落波磔之意态。字后写满了题跋,盖了不少图章,料想这幅字非同一般。

  凤无双向这幅字淡淡扫了一眼,对儒士轻声道:“看见么?这是倪翁五个月前向西门庄主求来的墨宝。凤某便要请教,西门庄主既以一笔狂草冠绝天下,怎么阁下却写得一手好魏碑体?”

  儒士顿生尴尬之色,嗫嚅道:“这个……这个……”

  凤无双的目光却变得锋锐如刀,盯在儒士脸上,缓缓道:“今日是倪府的赏花盛会,凤某为了倪翁的颜面,也不愿把事情闹大。阁下只要说出谁是幕后主使之人,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哼,除掉一个江湖杀手,也是功德无量。”

  儒士满脸苦相,道:“我西门山庄乃世代饱读之家,什么杀手?什么主使之人?这……这真是从何说起?”

  凤无双道:“花言巧辩没有用处。你易容功夫之高,天下皆知。但容貌易改,字迹难变,桌上这两幅字绝非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你如何解释?”

  儒士将双手一摊,懊悔道:“罢了,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全告诉了你。五个月前,是有两位倪府门人来到庄中求字,但我那时身染小恙,实是无心动笔,想要推辞,又恐倪翁嫌我不给面子。无奈之下,便请舍弟西门望月代我之名,写了这幅字交来人带回。唉,此事原是我的不对,时时想起便内心不安,本打算借这次花会之机,向倪翁告罪的,谁料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凤无双听他说得语气真诚,目光中更无丝豪狡谲之色,心下也不禁起疑:“莫非是我盯错了人?”沉声道:“口说无凭,我怎知你所言是真非假?”

  儒士叹道:“西门山庄以坦诚持家,哪有善打诓语之人?”说著,他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印章,指给凤无双看道:“旁人治印素喜石、牙、角、玉,我却独爱青檀。凤总管请看,这幅字后多为甲骨、大小篆刻的子母印、六面印、花押印,可没有我这方九叠文的檀木印章。”

  凤无双凝神向字幅望去,果然正如对方所言,点了点头,心下又相信了几分。

  儒士道:“今日之事定有误会,大家说清楚也就是了,凤总管请放开我吧。”

  凤无双见四周宾客的目光有意无意间都向自己这边望来,暗想对方的身份未搞定之前,毕竟也是府中邀请的宾客,若为此事将这次花会搅得不欢而散,倪翁的面上须不好看。于是他微微一笑,抬手放开儒士背心的要穴,道:“得罪。”

  儒士笑道:“无妨,无妨。这叫作不知者不怪。”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虽不懂江湖之事,却常听一些游侠豪客将凤总管尊称为‘鹰眼’。鹰眼剽悍锐利,凤总管的目力定然也非常人所及。”

  凤无双淡淡说道:“这是江湖同道往凤某脸上贴金,何足挂齿?”

  儒士听后笑容一敛,冷声道:“好,今日便叫你鹰死眼盲!”一言未毕,他脸上突然间青气大盛,仿佛变了一个人,蓦地曲肘回臂,一记肘槌,直击凤无双前胸。

  这一下猝起惊变,凤无双万万没料到对方在谈笑中竟然突下杀手,大惊之下,已不及发招封架,急将身体向后一闪。哪知,儒士既占先手,杀招连发,右臂向下顺势一拖,左掌穿出,直取凤无双咽喉。

  这一招去势奇劲,落手的部位更是妙到巅毫,刹那间,凤无双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然而对方的掌缘离他咽喉已不到数寸,百忙中双足一蹬地,一个筋斗向后翻出,稳稳落在两丈之外。他应变虽然奇快,但这一下避得太过狼狈,脸上已泛起了紫红之色。

  儒士一掌逼退凤无双,并不跟进追杀,拧身纵起,直扑亭角的倪八太爷。

  这时,亭中响起一声雷鸣般地大吼:“贼子敢尔!”一条人影随声而起,横身挡在倪八太爷的身前,正是“虎贲”铁彪。

  儒士见铁彪挡住去路。知道此人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委实不好对付。他心念转动奇快,手臂一长,已将旁边一名观花的宾客抓来抄起,喝了声:“你敢伤他!”扬手便要向铁彪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