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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沉铃录》花溪沉铃录(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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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血案迷离

  “不……不要……”

  一声惊叫,充满了惊诧、惶恐、焦急,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牵动每个人的心,都不禁为之一颤。

  这叫声不算洪亮,却仿佛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燕飞萍与苏春秋的脸色登时大变,心中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琼儿!”两人各退一步,身姿未变,但彼此之间一触即发的杀气却骤然消逝。

  方才,苏碧琼由于激动过甚而昏厥,这时悠悠转醒。哪知,她刚睁开眼睛,便看到父亲与燕飞萍对峙而立,然而,每一次相见,心中欲罢不能的,总是痴痛。

  巨大的红烛亮著摇不定的烛焰,照得苏碧琼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想要回后堂去。不想,她只迈出一步,便一阵晕眩,幸而扶住一把椅子的靠背,险些摔倒。

  苏春秋急忙抢上几步,伸手扶住女儿的弱肩,低声道:“你失了血,快坐下别动,不要伤了经脉。”

  苏碧琼依言坐下,把头靠在苏春秋的臂弯里,含泪道:“爹爹,您……您……放他吧,女儿求……求您了……”

  苏春秋望著女儿噙泪的双眼,心中一颤,不知是气,是怜,又见女儿衣襟的血痕未干,不由得长叹一声,沉吟未语。

  这时,在苏碧琼的身边,谷正夫的双眼却变得通红,他见新婚妻子关心另一个男人而情急吐血,心中又气、又妒、又恨,再也抑制不住。他将双臂一分,扯断袍带,将一件大红喜袍一撕为二,厉声喝道:“姓燕的,谷某今日让你活著出府,就不是人!”

  喝声中,他抖手拔剑,飞身刺出,顿时,剑光大盛,映得他脸上罩了一层青气。谷正夫自知武功并非燕飞萍之敌,因此一出手便是杀招,势同疯魔,拚著同归于尽,也要毙敌于剑下。

  面对杀气森森的剑锋,燕飞萍竟然视若不见,就象失魂落魄一般,胸海中乱糟糟一片。想到天下之大,自己无一亲情,茫茫人世飘零如落叶浮萍,时也命也,生有何欢?他索性不再抵挡,一任对方剑尖当胸刺至,但求一死解脱心中的苦痛。

  他死意一决,心中反而泰然,迎著剑锋将胸口微微一挺,心道:“我燕飞萍一世从来不弱于人,今日断命,也不能折了豪气,岂能让厅中这般人看了笑语。”当下,他微微一笑,傲视厅顶,虽是求死,气度上却凛凛生威。

  眼见剑尖离燕飞萍的胸口不到两寸而他浑无抵御之意,群雄面面相觑,虽为能诛杀此人而心快,又为他这种不惧死的气概所震服,人人心悸不已。

  一时,大厅中只听剑气呼啸,不闻丝毫人声。

  突然之间,半空中嗤的一声,射出一物,势道奇急,正撞在谷正夫的剑锷之上。谷正夫只觉掌心一震,抵不住这般大力,长剑脱手而飞,砰的一声响,钉入三丈之外的一根大红柱子上,剑身不住颤动,嗡嗡作响,宛若一条银蛇。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直到谷正夫的长剑脱手之后,群雄方始看清,击飞长剑之物竟是一枝镶金包银的玉筷。

  以玉筷撞击长剑,剑飞而玉筷不碎,这等手劲,实为世上罕见。更令群雄不解的是,这支玉筷竟是从苏春秋掌中射出。

  燕飞萍死里逃生,心中却未存喜悦之情,只是奇怪,忖道:“他为何救我?”

  谷正夫更是大惑不解,又急又怒,回头叫道:“师父,您为什么?”

  苏春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叹了一声,对谷正夫道:“琼儿刚吐了血,身子虚弱,你扶她去后堂休息。”

  谷正夫怒气未消,道:“师父,待徒儿手刃了这恶贼,立刻送琼儿去休息,请您稍候。”说著,转身就去拔剑。

  苏春秋眉著一皱,道:“你是婚宴的新郎,不宜弄刀舞剑,更无须满身杀气,此间之事我自会料理,你去吧。”

  谷正夫听了师父的话,冷笑一声,道:“什么婚宴?天下难道有这样的婚宴?我谷正夫受此大辱,若不以血洗耻,我……我还有什么脸面立身于天地之间,正气府还有什么威严领袖江南的武林同道。”他一边说,一边将钉入木柱的长剑拔下。

  苏春秋见徒儿手横长剑,一付情急拚命的模料,不禁摇了摇头,道:“正夫,把剑收起,没的让旁人笑话。”

  谷正夫恨恨地盯著燕飞萍,眼中直欲喷出火来,猛地转身向苏春秋跪倒,道:“正夫恳请师父收回成命,让徒儿与燕飞萍决一死战,徒儿纵洒尽一腔碧血,也决不后悔,好教天下人知道,没有人能折正气府的威风。”

  一番话出自谷正夫的肺腑。苏春秋闻听之后,却将面色一沉,低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有为师在此,用不著你去洒血拚命,还不站起退后。”

  谷正夫还想分辩,道:“师父……”

  不待他将话讲完,苏春秋一竖眉,沉声叱道:“不要说了,琼儿在等著你,还不退下。”话说到此,已颇显严厉。苏春秋心中已有几分怒意,面上虽不显,但目光一扫,厅中每个人都暗生几分寒意。

  终究是师命难违,谷正夫虽然恨得牙根发痒,却不敢违背师命,猛一跺脚,转身走到苏碧琼身边,强忍怒气,轻声说道:“琼儿,我们走。”

  苏碧琼见谷正夫的胸色又青又紫,显然脑怒到了极点,只是强行克制,不曾发作出来。她心中充满歉意,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师兄,只轻声道:“师哥,今日之事……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你……你心中若有怒气,便朝我发泻吧,我不怨你。”

  望著新婚妻子苍白的脸颊与楚楚的眼神,谷正夫纵有冲天的怒火,又如何发泻得出?他手提长剑,收也不是,弃也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反转剑锋,一手握柄,一手握尖,喀嚓喀嚓几声,将剑折成几截,往地上一抛。然后对苏碧琼道:“我不恨别人,只恨我自己。”说罢,竟把新婚妻子晾在大厅之中,自己独自大步走入后堂。

  苏春秋见他丢下妻子径自去了,大为不满,闷声一哼,却不便发作,只得将头一转,当是没看见。

  此刻,苏碧琼心中最是凄苦,也满腹的委屈难以诉说,最后望了燕飞萍一眼,目光中说不出有几分幽怨,几分无奈。她缓缓站起,拖著蹒跚的脚步,走回后堂。

  望著苏碧琼的背影,燕飞萍痴心欲碎,几次忍不住想搀扶她一把,然而,他的手脚却象灌了铅水一般沉重,一个声音仿佛在他内心回荡:“燕飞萍,你莫再作孽了!你可知道你现在处的是什么境遇,你想把这位纯洁的姑娘毒杀了么?恶魔,恶魔,你难道将她害得还不够吗?”

  想到此处,燕飞萍心中的绞痛愈发厉害,他铁起心肠,将双眼闭上,不敢看苏碧琼离去的背景,生怕自己的目光也会伤害到她。过了一会儿,燕飞萍再睁开眼睛,厅中芳踪已逝,苏碧琼退入后堂。

  霎时间,燕飞萍顿觉一片惘然,自知从今以后,朝思暮想的深情终成泡影。自己浪荡江湖十数年,除了两手鲜血,一身恶名,陡然间变得一无所有,人生此境,还有何言!他心中伤心失望到了极点,口中却道:“苏府主,你我一战未成,再来打过,燕某等你神剑赐教。”

  燕飞萍出言邀战,心中却想:“只等你一剑刺来,我不躲不挡,你一剑将我刺死罢了,唉,一死百了,胜过弧零零一个人在世上受煎熬。”

  面对燕飞萍的挑战,苏春秋面色漠然,这场婚宴闹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是恼是恨,从神情间全然看不出来。只见他缓缓抓起剑鞘,提剑而立,虽然静止不动,但威风凛凛,气概非凡。

  群豪知道苏春秋此番出手,必有石破天惊之势,因此都聚神屏气,等待威震天下的春秋正气剑脱鞘一击。

  不想,苏春秋却转过身,将掌中剑交给了身旁的家丁。他空手走到燕飞萍面前,两人相对凝视片刻,苏春秋沉声道:“你走吧。”

  一句话,燕飞萍大为惊愕,厅中群豪更是举座哗然。

  人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然,以苏春秋堂堂正气府主的身份,号令江南武林,怎么能对一个被江湖人恨之入骨的杀手网开一面?若是如此,今后将何从服众?那是休想再领袖群豪了。

  苏春秋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违?所有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有的愤怒、有的惋惜、更多的是不解与迷惑。

  唯有苏春秋依然从容镇定,他默默扫视一眼厅堂,提高声音道:“燕先生,恕我不再留客,请走吧。”

  这句话吐字清晰,一字一字,厅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