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说一说唐末五代十国的大人物。我们先从五代十国吴越国的创建者钱镠(liú)说起。
钱镠,字具美,杭州临安(今临安市)人氏,父亲钱宽,是个以打渔为生的渔夫。
钱鏐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公元852年。
之所以用“正是”这两个字,是因为这一年比较特殊,唐末的几大乱世枭雄如朱全忠、杨行密、马殷等人都在这年出生。
按照《吴越备史》所说,这一年,钱镠出生的时候,父亲钱宽正好外出,有人慌慌张张地找到他,说:“刚才经过你家后院,听到前院有刀甲交错之声,可能是有盗贼来打劫了。”钱宽大吃一惊,急步如飞往家里赶。刚到门口,便听见婴儿啼哭,待到入门,“红光满室”,原来是钱镠出生了。钱宽“颇怪之”,认为是个孽种,一把抱起就要往屋后的废井扔,帮助接生的邻家阿婆大叫要不得要不得,苦苦拦住了钱宽,钱镠这才得以保存小命,留了下来,也因此得了个小名:“婆留”。
《吴越备史》还强调,钱鏐出生前的五年,临安曾经大旱,县令请道士东方生起龙祈雨,道士经过一番念念有词后,断言说:“茅山前面的大池中有龙,但不能起,起必大异。”
钱鏐出生后这一年,也是大旱,县令再请东方生起龙,途经钱宽家,东方生矍然一惊,说:“池龙已生此家矣。”
太神奇了。
不过,要特别说明的是,《吴越备史》的作者其实是钱镠的孙子钱俨,知道了这一点,神奇的色彩不免大打折扣。
钱镠小小年纪就显得与众不同,新《五代史》说,钱镠小时候常常端坐在一块大石上,号令群儿,俨然是孩子们里的首领,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组织能力和指挥才能。
妙的是,长大后的钱镠跟王仙芝、黄巢、王建、朱瑄等人一样,走上了贩私盐的道路,而且做上了盐贩子的首领。
这也不奇怪,钱镠无赖性格,不喜欢耕田种地,打渔养家,贩私盐这项职业自然是他的首选。入行后,以他的才干,被私盐贩子推举为领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临安县的许多小青年都喜欢跟着钱镠混,整天贩盐、喝酒赌博、走马飚歌,这其中包括了县政府里的录事官钟起的几个儿子。钟起知道后,非常生气,有心阻止儿子与钱镠来往,可是屡禁不止,这些儿子依然我故,天天跟着钱镠出去瞎混。
就在钟起正在为这几个小崽子大伤脑筋的时候,有一个江湖术士登门拜访了。
这个江湖术士是豫章(今江西南昌)人,原本是钟起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一个远房亲戚,他夜观天象,看到钱塘上空有王气凝聚,于是便向钱塘方向追寻而来。到了钱塘,再详细占卜,最后确定在临安,便在临安隐居下来,秘密寻找身带王气之人。
他神秘兮兮地对钟起说:“老夫占卜出你们县里有贵人,在街市中遍访不可得,如在看你的相貌,也算得上富贵了,但还是无法跟我所占卜的贵人相比。”
钟起为了满足“江西老表”的好奇心,干脆大摆筵席,把县里的贤豪全部请来,让他暗中一一察看。术士“遍视”之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认为这些人全不足以当贵人之相。
这天,术士在钟起家作客,钱镠来了,他是来找钟氏兄弟的,一眼见了钟起,因为钟起向来不喜欢自己,所以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术士见了钱镠,眼前一亮,一口断定:“就是他,贵人,贵人啊!”钟起觉得好笑,说道:“先生不会看错了吧?他算什么贵人啊,不过邻家钱姓小儿耳。”术士一口咬定:“错不了错不了,就是他了。”然后让钟起把钱镠叫来,“熟视之”从头到脚地端详了一番,回头对钟起说,“你后半生的富贵,全着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了。”又对钱镠说:“你骨法奇特,非同常人,愿自珍惜。”
第二天,术士向钟起告辞道:“我寻访贵人,并没有什么奢求,只不过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相术罢了”。言毕,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从此以后,钟起就不再阻止儿子跟钱镠来往了,还经常慷慨地为钱镠的俱乐部提供各种器物,甚至用资金资助钱镠开展各种社团活动。
说来也奇,这个江湖术士出现后不久,钱镠就迎来了他生命中的转折点。
公元875年五月,浙西狼山(今江苏南通狼山)镇遏使王郢兴风作浪,在苏浙福建一带横冲直闯,祸害两浙。浙西临安石鉴镇守将董昌受命在杭州募兵讨伐,钱镠前往应征。
史称“镠善射与槊,稍通图纬诸书”,被董昌一眼看中,直接将他任用为偏将。
钱镠凭着自己的武艺和见识,再加上贩私盐闯荡江湖时练就的才干,三下五除二,就把王郢给摆平了,从此名扬两浙。
此后,钱镠又连接剿灭了几股地方土匪,因功升为石鉴镇衙内都知兵马使。
公元879年,黄巢率军入浙,先发兵数千人剽掠浙东,进入了临安地界。
钱镠分析道:“草贼来犯,我们作为军人理应保境安民,守护一方平安,但是贼众我寡,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亲自领了二十多名劲卒藏在山谷的草丛里。
黄巢军每过险要的地方都单骑鱼贯而行,钱镠弯弓搭箭,先把领头的骑将射落,草军余下部众疑心中伏,四下大乱,钱镠趁机带领着手下呼啸着冲杀出来,黄巢军不知道伏兵底细,慌乱之下,四散溃逃。结果被钱镠收割了数百颗首级。
打扫过战场后,钱镠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对手下兄弟说:“此计只能用一次,贼军大部队一来就不灵了!”于是将手下撤到了一个叫“八百里”的地方,临走时,特意向路边的老妇人叮嘱说:“婆婆,后面若有人问起我们跑哪了,您就说’‘临安兵屯八百里 ’。”
不久,黄巢军大队人马赶到,听了老妇人的话,大惊失色。他们人生地不熟,哪知道八百里只是个地名,以为杭州兵前后扎营了八百多里地,向部下说:“向十余卒不可敌,况八百里乎!”,于是绕开了临安城,从浙江开辟了七百多里山路,往福建方向去了。
镇海军节度使兼诸道兵马都统高骈听说了钱镠的事迹,“壮之”,将董昌、钱镠等人调到扬州工作,等于了给他们升了官。同时向朝廷上表,推举董昌担任杭州刺史。
就这样,钱鏐把自己的事业一点点做大,到了公元892年,就一跃而为浙江最有实力的一路军阀,朝廷下诏,任命他为镇海军节度。
钱鏐手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武有杜棱、顾全武、成及、阮结等人;文有沈崧、胡岳、皮光业、林鼎等人,成为了这个乱世实力不容小视的一大地方势力。
罗隐就是这个时候来投奔他的。
钱鏐见罗隐将他自己比作祢衡,投石问路地试探自己是不是黄祖一类人物,不由得哈哈大笑,说,罗隐是不世大才子,平时请都请不来,我怎么可以怠慢?恭恭敬敬地把罗隐迎为上座宾客,任命他为掌书记,参预军政。
得到了重用后的罗隐,其孤傲狂狷、恃才矜物性格非但没半点儿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张扬更加犀利了。
罗隐曾当着众人的面子,“言鏐微时骑牛操事”,大讲特讲钱鏐小时候偷牛的丑事,大家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钱鏐并不介意,只是一笑而过。
钱镠一家上下都喜欢吃鱼,命令西湖渔民每天都要给自己家缴纳数十斤肉鲜味美的肥鱼,称“使宅鱼”。渔民为了完成这个任务,苦不堪言。罗隐得知,侠义之心顿起,直接去找钱镠,刚好,钱镠府中壁上挂一幅《蟠溪垂钓图》,罗隐也不征求主人的意愿,提笔在图上作了一首诗:
吕望当年展庙谟,
直钩钓国更何如;
若教生在西湖上,
也是须供使宅鱼。
讥讽说即便是姜太公直钩钓国气吞河山,一旦成为了西湖边上的公民,也得沦落为天天给钱公送鱼的小人物。
这一讽喻已不能用尖酸刻薄来形容了,简直是一针见血,直戮痛处,非同小可。一般人肯定受不了。
哪知钱镠出来后看了哈哈大笑,连称好诗,一个劲地称赞罗隐这个意见提得好,从此免除了“使宅鱼”。
公元893年九月,朝廷又任命钱鏐为镇海军节度使兼浙江西道观察处置军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宰相身份领军节度,也就是平时人们常说的“出将入相”了。
钱鏐非常高兴,便让掌书记沈崧起草谢表。
沈崧文思泉涌,笔走龙蛇,很快草就。
大家一看,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主题赞尽“家乡之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浙的富庶在文中彰显无遗,真是一篇上乘美文。
众人读后交口称赞。
罗隐却皱起眉头说:“现在浙西兵火涂炭,百姓困苦,日度不足,你却写得这么富丽堂皇,一定会勾得朝廷里的人贪念大起,到头来还不是坑苦了百姓?!”于是主动提笔修改,其中有两句非常著名:“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将浙西的荒凉、冷清之貌跃然纸上。
朝中大臣一看就知是罗隐的杰作,说:“此罗隐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