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骈拇
前七篇皆特撰篇名,终篇此意此后,皆摘篇首之
字以名之,初无特意,不过敷演前义耳。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音玄疣音尤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骈拇,足大指连第二指。枝指,手指生傍枝。赘息肉依附於形,故谓之附赘疣肿结。悬系於形,故谓之县疣。性,生也。德,得也。侈,过多也。骈拇枝指出乎天生,而自人之所得言之则为过多矣;附赘县疣出乎有形之后,而自天生言之则为过多矣。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多方,多端也。列於五藏,如肝神仁、肺神义之类。
是故骈於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二字衍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而多方於聪明之用也。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司马云:黄帝时人百步见秋毫之末。一云:见千里针锋。孟子作离娄。
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擢,抽也。簧鼓,如笙簧之鼓动也。曾,曾参。史,史鳅。
骈於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累瓦器而、不倾。结绳而能解,小技之巧者。以喻辩者之巧也。窜句,犹云遁辞也。敝疲也。娃,半步也。言辩者之劳如痕敝之人,半步而行也。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
上正字,疑即至字之误。
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音歧足多指貌;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音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上声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於拇者,决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
蒿目,忧思而目蒙然也。
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嚣,许骄切,声也。自三代以下,天下之说仁义者何其声之嚣嚣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墨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呴俞音喻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音丽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
钩,为曲之器。诱然,犹津津然。九字句故古今为一,而不见其亏坏。
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庄老尊道德而小仁义,故有是言。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音乔举也仁义以挠天下也,莫不奔命於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
方言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归奴谓之获,因臧者善之名并名其一曰谷。
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
策,音荣,竹简长二尺四寸。塞,悉代切,《汉书》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待诏注:博塞也。
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跖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之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於其间哉!
且夫属音竹系也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善也也;属其性乎五味,虽通知俞儿,
尸子曰:膳俞儿和之以姜而为人主上食。《淮南子》作申儿。
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