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之受周禅也,百官班定,犹未有禅诏,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遂用之。谷意希大用,及范质拜相,谷草制,词曰:“十年居调燮之司,一旦得变通之术。”(嘲质适所以自嘲)质泣诉于太祖,由是薄其为人,终身不获大用。
陶谷使江南日,韩熙载遣家妓奉盥。及旦,以书谢云:“巫山之丽质初临,霞侵鸟道;(才人之致便自落红满地)洛浦之妖姿自至,月满鸿沟。”举朝不能会其辞,熙载因召家妓讯之,云是夕忽当浣濯。
陈希夷(抟)尝举唐长兴中进士不第,遂隐华山。晋、汉以后,每一朝革命,颦蹙数日,及闻宋祖登极、曰:“天下自此定矣。”太平兴国中,尝两入朝,皆以宾礼见,后再召,乃表辞云:“九重仙诏,休教彩凤衔来;一片野心,已被白云留住。”(山林语)帝深讽之。
卢丞相(多逊)谪海外,其谢表末云:“流星已远,拱北极以无由;海日空悬,望长安而不见。”(失意人出口,固黯然。)临终自作遗表,略云:“昔日位居黄阁,众口铄金;此时身谢朱崖,蔓草萦骨。”虽有五代衰气,然亦可哀矣。
张洎在江南李后主时为大臣,国亡受知太宗,复作辅臣,时王元之(禹)为翰林学士,洎手书古律诗两轴与之,元之以启谢云:“追踪季札,辞吴尽变为《国风》(中目刺讥);接武韩宣,适鲁独明于《易》象。”谓其自他国入中朝也。
王元之《拟李靖平突厥露布》,其叙颉利求降且复谋窜曰:“阱中饿虎(亦詈骂),暂为掉尾之求,上饥鹰,终有背人之意。”
王元之谪居黄州,后徒蕲,谢上表曰:“宣室鬼神之问,敢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惟期死报。”上览之曰:“禹其亡乎?”逾年果卒。(杜诗: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
王元之临终作遗表曰:“岂期游岱之魂,遂协生桑之梦。”盖昔人梦生桑而占者云:“桑字乃四十八。”果以是岁终。元之亦以四十八而殁也。临殁用事精当如此。
钱熙,泉南才雄之士,进《四夷来王赋》万余言,太宗爱其才,擢馆职,尝撰《三酌酸文》,世称精绝。略曰:“渭川凝碧,早抛钓月之流;商岭排青,不逐眠云之客。”又:“年年落第,春风徒泣于迁莺;处处羁游,夜雨空悲于断雁。”乡人李庆孙哭之曰:“四夷妙赋无人诵,《三酌酸文》举世传。”
真宗每赐进士第,必召高等数人,视其器识,察其形神,取其文词有理趣者,始擢第一。徐《铸鼎象物赋》云:“足惟下止(俱用《易》),讵闻公悚之欹倾;铉乃上居,实取王臣之威重。”遂以为第一。
大中祥符间,龙溪邑民于九龙溪网鱼得珠一颗,一围阔三寸七分,中有小珠七颗,如七曜。次如七曜者不可胜数。漳州守王冕列表以进,其略曰:“吐非蛇口,产异蚌胎。荧煌外散于月华,皎洁内含于星彩(月华星彩,呈露篇中)。遐稽信史,迥殊照乘之光;洞究祥经,弗类媚川之色。”表出,一时传诵,称其妙绝。
丁晋公(谓)文字虽老不衰,在朱崖《答胡则侍御书》曰:“梦幻泡影,知既往之本无;地水火风,悟本来之不有。”久之,作陈情表,叙策立之劳,有云:“臣有弥天之罪,亦有弥天之功。”乃北迁道州,谢表云:“心若倾葵,渐暖长安之日;身同旅雁,乍浮楚泽之春。”又《谢复秘书监表》云:“炎荒万里,岁律一周,伤禽无振羽之期,病树绝沾春之望。”人亦哀之。(国朝陈学士循《释罪谢恩表》云:“幽谷春生于腐苹,废炉暖发于寒灰。系鸟出笼,复遂山林之素性;涸鱼得水,遂进鼎俎之横灾。”语亦工而有味。)
丁晋公南迁时,作《南岳齐疏文》,有云:“补仲山之衮,虽罄一心;调傅说之羹,难谐众口。”后人改云:“虽曲尽于巧心,终难谐于众口。”至曾子宣谢宰相表曰:“方伤锦败材之初,奚堪于补衮?况覆饣束折足之际,何取于和羹?”此又妙矣。“伤锦败材”四字,后汉傅全语。
丁晋公《进新茶表》云:“产异金沙,名非紫笋。江边地暖,方呈彼茁之形;阙下春寒,已发其甘之味。有以少为贵者,焉敢韫而藏诸?见谓新茶,盖遵旧例。”
李后主归末后,乞潘慎修掌记室。慎修,李氏之旧臣也。其表略云:“昨因先皇临御,问臣颇有旧人相伴否?臣即乞徐元禹。元禹方在幼年,于笺表素不谙习,后来因出外问,得刘钅长,曾乞得广南旧人洪侃,今来已蒙遣到徐元禹,其潘慎修更不敢陈乞。所有表章,臣且勉励躬亲。臣亡国残骸,死亡无日,岂敢别生侥觊,干挠天聪。只虑章奏之间,有失恭慎,伏望睿慈,察臣素心。”奉圣旨:“光禄寺丞徐元禹、右赞善大夫潘慎修,并令往李煜处。”后杨大年(亿)作慎修墓志云:“俾事旧君,是为上介思乔木于故国,尚见世臣曳长裾于王门。兼掌记室。”(数语尽其生平履历。)
学士院壁间有题云:“李阳生,指李树为姓,生而知之,”久无对者。杨大年为学士,乃对云:“马援死,以马革裹{尸死},死而后已。”(“姓”从“生”“{尸死}”从“死”,亦巧。)
杨文公为学士时,草《答契丹书》云:“邻壤交欢”,草既入,真宗自注其侧云:“朽壤?鼠壤?粪壤?”大年遽改为“邻境。”明旦,引唐故事:学士作文书,有所改,为不称职,当罢。因亟求解职。真宗语宰相曰:“杨亿不通商量,真有气性。”
杨文公为执政所忌,母病谒告,不俟朝旨,径归韩城,与弟倚居,逾年不调,有启谢朝中亲知云:“介推母子,愿归绵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受首阳之饿。”后除知汝州,而希旨言事者攻击不已,公又有启与亲知云:“已挤沟壑,犹下石而弗休;方困蒺藜尚关弓而相射。”当事诸人益恶之。
杨文公常戒其门人,为文宜避俗语,而公自作表云:“伏惟陛下,德迈九皇。”(语涉韭黄)门人郑戬遽请于公曰:“未知何时得卖生菜?”(滑稽)公笑而改之。
郑戬知开封府,又知杭州,及知长安,谢表曰:“听严城之更鼓,未卜何辰?植劲柏于雪霜,更观晚节。”上曰:“戬器识英豪,朕欲用为宰相,故详试于外也。”
天圣中,刘子仪(筠)有《贺五王出阁启》,其间一联,隐用五字甚佳,云:“芝函晓列星飞,降天上之书;棣萼晨趋岳立,受日中之字。”
范希文(仲淹)少时作《齑赋》,其警句云:“陶家瓮内,淹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征。”盖亲尝世味,故得齑之妙处。
范希文未遇时,作《金在赋》云:“如令区别妍媸,用为藻鉴;倘使削平僭乱,请就于将。”(其致大雅更胜齑赋)人皆期其有将相器。(公又为《水车赋》云:“方今圣人在上,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则斯车也吾其不取。”谓水车唯施于旱,不旱则无所施。公在宝元、康定间,边鄙有警,骤加进擢,晏静则置而不问,与水车何异。)
范希文少孤,随母适朱氏,因冒其姓,登第时名朱说,后复姓,谢表云:“名非霸越,乘舟偶效于陶朱;志在强秦,入境遂同于张禄。”用蠡、睢事精切如此。
范希文《谢赐凤茶表》云:“念犬马之微志,锡龙凤之上珍。馨掩灵芝,味滋甘醴。濯五神之精爽,祛百疾之冥烦。允彰仁寿之恩,特出圣神之眷。谨当饼为良药,饮代凝冰。思苦口以进言,励清心而守道。”
韩魏公(琦)《谢除使相判相州表》云:“宰职隳功,莫副宵衣之治;乡邦得请,重叨昼锦之行。”公本相人,自宰相出判,故云。
王德用号黑王相公,年十九,从父讨西贼,威名大震,西人儿啼,即呼:“黑大王来”以惧之,后除枢密使,孔道辅上言:“德用状类艺祖,宅枕乾冈,”乃出知随州,谢表曰:“状类艺祖,父母所生;(善解)宅枕乾冈,朝廷所赐。”时人莫不多其言。
夏英公(竦)《辞免起复奉使契丹表》略云:“顷岁先人没于行阵,春初母氏始弃孤遗。义不戴天,难下单于之拜(奸邪之人亦自能为孝义语);哀深陟屺,忍闻禁亻末之音。”又云:“王姬筑馆,接仇之礼既嫌;曾子回车,胜母之游遂辍。荷两宫之大庇,戴三事之昌言。退安四壁之贫,如获万金之赐。”不拜单于,用郑众事,而《公羊》谓夷乐曰禁亻末。此以生事对熟事也。欧阳公(修)甚称之。后作《归田录》,改云:“义不共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是时文章,方扫除五代陋习,故英公此等语见称于时,自是而后,四六之工,盖什伯于此矣。
陈恭公(执中)素不乐欧阳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颖移南京过陈,拒而不见,后欧公还朝为学士,陈为首相,公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州,公当草制,陈自谓必不得美辞,至云:“杜见却扫,善避权势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变。”陈大惊喜,曰:“便与我深知者不能道此。”手录一本寄其门下客李师中曰:“吾恨不早识此人。”
欧阳公《乞休致表》曰:“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客有面叹其雅致平淡者,公曰:“尚不如老苏(不难自屈如此)秀才“有田一廛,足以为养;行年五十;将复何求?”盖老泉笺中语,公甚爱之。
宋朝百官致仕,宰执换东宫官,欧阳公始以太子少师、观文殿学士致仕,示特恩也。其谢表曰:“道愧师儒,乃忝春宫之峻秩;身居畎亩,犹兼昼殿之清名。”自是以为例。
宋人四六,以杨大年,刘子仪为体,必谨四字六字律令,然其弊类俳,欧阳公深嫉之,曰:“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不免作,自及第,遂弃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于职当作,亦不为作。”其《亳州谢上表》云:“昨怨出仇家,构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阴以中人;宣言于庭者,遂肆鸣枭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又《乞致仕表》云:“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官学,未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群材方茂,蒲柳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个中只是长长短短,便宽不拘,无甚奇异),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诸表脱去畦迳,与杨、刘自是迥别。
景初,张唐卿榜《赐恩泽出身章服等制》云:“青衿就学,白首空归。屡陈乡老之书,不预贤能之选。靡务激昂而自励,止期华皓以见收。”仁宗怒曰:“后世得不诒其子孙羞乎?”(仁主之言)御笔抹去。宋郑公(庠)别进云:“久沦岩穴,夙蕴经纶。莺迁未出于乔林,鹗荐屡光于乡校。纵辔诚亏于远到,抟风勉屈于卑飞。”上颇悦。
钱希白(易)子彦远、明逸俱以贤良登科,族人藻既应说书进士,俱中第,又应中大科。熊伯通以启贺藻知制诰,曰:“七年三第,阅贤良文学之科;一门四人,袭润色讨论之职。”四人谓易、惟演、明逸及藻也。
郑毅夫(獬)少年自负,监中送以第五,意甚不平,其《谢主司启》云:“李广事业,自谓无双(颇自负,能占地位);杜牧文章,止得第五。”
郑毅夫久负魁望,滕元发(甫)名亦不在其下,及廷试《圜丘象天赋》,将唱名,二公相遇,各举赋破,滕云:“大礼必简,圜丘自然。”郑云:“礼大必简,丘圜自然。”(一倒便觉做做,语气遂足)滕即叹服,曰:“公在我先矣。”滕尝预为笏记云:“朝廷取士,唯求一日之长;畎亩爱君,咸务积年之学。”及唱第,郑果第一,滕第三。郑却无陛谢之备,遂用滕记。(两人所称知己。后世倾危之士,便为敌国。)
神宗首用富郑公(弼)作上相,以司空、侍中为昭文馆大学士也。制乃郑毅夫所草,末云:“上理乎天工,则日月星辰以之顺;下遂乎物宜,则山川草木以之蕃。近则诸夏,仰德以承流;远则四夷,倾心而待命。”毅夫自负此文敏赡,因为诗曰:“中使传宣内翰家,君王令草侍中麻。紫泥金印封题了,红烛才烧一寸花。”元中,司马温公作相,除左仆射,时学士邓温伯草制,其末曰:“上寅亮于天工,则阴阳风雨以之顺;下咸遂乎物理,则山川草木以之灵。内阜安于兆民,外镇抚于四裔。”此二白麻特相类,人谓非二公不能称此大训。富彦国《辞起复表》云:“况今中外无事,左右得贤,共辅圣明之期,安有隳旷之务!曲蒙下诏,更起孤臣,在陛下驭国之方,盖欲不遗于旧物;于朝廷敦化之道,必恐有误于苍生(从头至尾,言有伦次。足当一贯之章)。兼臣悲伤之余,衰病交至,精力已耗,神观未还。假此充员,岂堪应务?伏望日月临照,天地包容,尽母氏平生之恩,怜人子罔极之苦,曲矜末志,得满钜忧。生意凋零,或尚未捐于沟壑;清光咫尺;终期伏望于云天。悲感增深,恳顾兼剧。”
富郑公居洛,文潞公(彦博)等用白居易故事(就非俗态),就郑公第置酒相乐,尚齿不尚官,郑公在筵,潞公请范纯夫(祖禹)作致语,曰:“衮衣绣裳,迎周公之归老;(一场好事,政须有此佳语)安车驷马,奉汉相之罢朝。”郑公大喜。
熙宁间,邓温伯作《邢妃麻》云:“《周南》之咏《卷耳》,无险讠皮私谒之心;齐诗之美鸡鸣,有警戒相成之道。”四句一字不着安排,真大方语也。王荆公(安石)退居金陵屡用之,《贺册皇妃表》云:“《关雎》之求淑女,无险讠皮私谒之心;《鸡鸣》之得贤妃,有儆戒相成之道。”(此只管神里相合,更不问做作。老头巾不悟乳臭子亦不悟。)
王介甫《贺生皇子表》云:“凫之雅(一字不浮),媚于神祗;苡之风,燕及黎庶。弓嗣燕棋之报,仍罴梦之祥。无疆惟休,永保桑苞之固;有室大竞,方观椒实之繁。”此数语骤而视之,如布帛菽粟,只在目前,徐而察之,若规矩范型,不可增减,所谓风行水上,不求文而自文者。
许贰卿(奕)丁艰服除,入朝谢启曰:“终三岁予宁之制。”“予宁”二字,或谓即“丧与其易也,宁戚。”殊无意义。盖汉诏:“士大夫遭父母丧者,予宁三岁。”即假宁之宁。俾之治丧耳。王荆公《谢给蔡卞假》、《将臣女子省侍》、《令卞传宣抚问表》曰:“饬医遣使,已叨训勉于礻是身;辍侍与宁,重累顾哀于慈子。”正以与宁为给假也。
王荆公在金陵,有中使传宜抚问,并赐银合茶药,令中外各作一表,既具藁,无可于公意者,公遂自作,其词云:“信使恩言,有华原隰。宝奁珍剂,增贲丘园。”盖五事见四句中,言约意尽,众以为不及。
王荆公与吴冲卿丞相,同年同岁又修婚姻之好,熙宁中,越两制旧人三十余辈,用为枢密使副,又荐代已为相,冲卿遂摆其迹,欲与荆公异,力荐与荆公论事贬斥之人如吕晦叔、李公择、程伯淳还朝,又欲稍变新法,及言荆公家事。荆公去而不复召者,冲卿力也。公在金陵熟闻之。因中使传宣抚问,以表谢曰:“晚由朴学,上误圣知。智曾昧于保身,忠每怀于许国。谗诬甚巧,窃忧解免之难;危拙更安,特荷眷怜之至。况远迹久孤之地,实迩言易间之时。而离明昭哲于隐微,解泽频繁于疏逖。”所谓“迩言易间,”乃谓冲卿也。未几,冲卿薨于位,公作挽词云“气钟旧国山川秀”者,讥其乡里本建州也。
王荆公父名益,以都官员外郎通守金陵,而元厚之(绛)为金陵幕官,其契分久矣。荆公既相,神宗欲慎选翰林学士,时厚之久在外,老于从官,荆公对曰:“有真翰林学士,但恐陛下不能用耳。”上固问之,因道姓名,上久之,曰:“元绛在外久,不以文称,且令为制诰何如?”荆公曰:“陛下果不能用耳。况已作龙图阁直学士,难下迁知制诰。”遂自外径除翰林学士,中外大惊。既就列,有称职之誉,不久,遂参大政,故厚之深德荆公。其后,荆公居金陵,厚之以太子少保致仕归平江,以启谢荆公曰:“眷林泉之乐,方遂乞骸;望衮绣之归,徒深引ㄕ。”
元厚之久作藩郡,后闻侬智高余党寇二广,移知广州,而所传乃妄改知越州,厚之谢上表云:“忽闻羽檄之驰,谓有龙编之警。横水明光之甲,得白虚声(其词苍老醒目);云中亦白之囊,倡为危事。”用李德裕《献替记·伐刘稹》:杨弁令中人马元贯奏:“横水明光之甲曳地,何由取他?”德裕曰:“从伊十五里精兵明光甲曳地,必须破却此贼。”后所传果妄,遂诛杨弁焉。
神宗友爱嘉、岐二王,不许出阁,固辞者数十,其后改封。先召翰林学士元厚之谓曰:“卿可于麻辞中道杀,勿令更辞也。”略云:“列第环宫,弥耸开元之盛;侧门通禁,共承长乐之颜。”
宋元宪晚岁有诗云:“老矣师丹多忘事,少之烛武不如人。”其后,元厚之作执政,参知政事,一日,奏事差误,神宗顾谓曰:“卿如此忘事耶!”明日乞退,遂用元宪语,作《乞致仕表》云:“少之烛武尚不如人,老矣师丹仍多忘事。蠡智穷于测海,蚊力困于负山。”神宗读表至此,怜其意而留之。(只是意思真)
神宗自颖王即位,元丰中,升颖州为顺昌军节镇,时元厚之罢参政,作颖实令,郡中老儒士胡士彦作谢表,公览之,以笔抹去,疾书其纸背,一挥而成。略曰:“焘土立社,是开王者之封(无些儿馅气);乘龙御天,厥应圣人之作。按图虽旧,锡命惟新。”又曰:“兴言骏命之庆基,宜建中军之望府。谓文武之德,圣而顺,唐虞之道,明而昌。合为嘉名,以侈旧服。”
元章简公《致政表》云:“正至衣冠,莫缀迩联之列;岁时牛酒,尚沾甲令之恩。”又《谢越州表》云:“驱车万里,虚出玉关之门;乘驷一麾,幸至会稽之邸。”谢子耆宁《除职表》云:“疲牛抱犊,同均丰草之甘;倦鸟将雏,不失上林之乐。”皆为人称诵。又作王荆公相麻,亦世所称工,然其脑词“若砺与舟,世莫先于汝作;有衮及绣,人久伫于公归。”或犹病其先后失伦云。
欧阳公《致仕表》有云:“虽伏枥之马,悲鸣难恋于君轩;而曳尾之龟,涵养未离于灵沼。”元厚之后作致仕表云:“跄跄退舞(殊有体面),敢忘舜帝之笙镛;{羽高}归飞,亦在文王之灵沼。”又《谢致仕表》云:“冥鸿虽远,正依天宇之高华;微藿既{羽高}倾,尚逆日华之明润。”其意谓万物不离于天地,虽致仕亦不离君父也。苏子瞻为《笔说》,大以此为妙,云:“古人谢致仕表,未有能到此者。”(日华、明润,用李德裕唐武宗《画像赞》。)
谏臣被黜到任,谢表往往诋讦,熙宁三年,傅献简(尧俞)言新法不便,谪知和州,表云:“以臣性本天成,惟朴忠之是徇;谓臣官有言责,盍去就之当然。”人以为得体。
刘丞相(挚)旧以词赋知名,晚为表章,尤温润闲雅,其《罢省官谢起知滑州表》云:“视人郡章,或犹惊畏;谕上恩旨,罔不欢欣。”又云:“诏令明具,止予奉行;德泽汪洋,易于宣究。”人爱其语整暇,有大臣气象。
刘莘老《守郓谢表》云:“虽进退必由其道,所顾学者古人;顾功烈如此其卑,终难收于士论。”(谦而弥光)此真罢相表也。
刘丞相自郓徙青,谢表云:“东方大国,莫如郓青(隹语自不须脂粉);微臣何人,继为帅守。”赵清宪(挺之)自礼部侍郎除中司,谢表云:“省部六曹,礼为清选;宪台三院,丞总大纲。”语俱庄雅可诵。
刘斯立(政),丞相长子,贤而能文,丞相谪死新州,至元符末,用登极恩追复故宫,斯立以启谢执政,略曰:“晚岁《离骚》,难招魂于鬼域;平生精爽,或见梦于故人。”用李卫公梦于令狐乞归葬,精爽可畏故事也。(一本:晚岁离骚,魂竟招于异域;平生精爽,梦犹托于故人。)
王文恪公(陶)尝言:“四六,如‘萧条’二字须对‘绰约’与‘据鞍矍铄’须对‘揽辔澄清’,若不协韵,则不名为声律矣”文恪《谢正字启》,略云:“雕虫篆刻,童子尚耻于壮夫;血指汗颜,斫者徒羞于巧匠。”又,谢自陈移守许表一联云:“有汲黯之直,未死淮阳之郊;无黄霸之才,顾老颖川之守。”(因地寻人,因得故事,遂成佳句。)谓陈州,淮阳郡,许州乃颖川郡。黄霸自颖川入为三公,而我不敢顾也。用事亲切类如此。
赐生辰器币,起于唐以宠藩镇,五代至遣使命。周世宗眷遇魏宣懿,始以赐之。自是执政为例。王华阳()居政府日久,生.日礼物谢表最多,有云:“记犬马始生之日,知有感于劬劳;推君臣同体之心,欲俯均于忧乐。”或谓以“犬马”对“君臣”不妥(此各自为对法,然似不雅观)。又有云:“禄不逮于养亲,空怀永世之慕;忠可移于报主,何惜一身之捐。”又有云:“笥衣出赐,衰微不称于身章;厩乘分班,勉强自惭于驽力。”又有云:“饩羊丰硕,盖使知自养之荣;醪酒旨清,又将家既醉之福。隆汉家推食之惠,增周室锡朋之休。”又有云:“良金烛乘,严宝勺于天驹;藻帛绚文,杂华章于笥服。拜汉庭之宠,虽惭稽古之工;报周雅之章,顾上如冈之寿。”(不脱生日意)数篇命意措词并无一雷同者。
华阳《贺老人星见表》曰:“金行贯叙,颢气肃乎西成(三五参昴,亦自桑然);珠纬缠空,祥辉丽乎南极。乾文烨润,宵景澄夷。”又曰:“荐人君之寿,既稽元命之图;表天下之安,又载西京之志。”一时庆语,无出其右。
四六贵出新意,用景太多而气格低弱,则类俳矣,唯用景而不失朝廷气象,语剧豪壮而不怒张,然后为工。王岐公作慈圣皇后山陵使,《掩圹慰表》云:“雁飞银汉,虽阅景于千龄;龙绕青山,终储祥于百世。”滕元发《乞致仕表》云:“云霄鸿去,免罹缴之施;野渡舟横,无复风波之惧。”吕太尉《谢赐神宗御集表》云:“凤生而五色,怅丹穴之已遥;龙藏乎九渊,惊骊珠之忽得。”凡此之类,皆以气胜与语胜也。
滕元发少居乡里寺中修业,主僧出,诸生夜盗其犬烹之,僧归觉,笑曰:“能作《滕先生偷狗赋》,即不申理。”元发立成,其惊句云:“抟饭引来,喜掉续貂之尾;索牵去,惊回顾兔之头。”即日传播诸郡。(《上官荣传》:“避麋之犬,岂顾兔耶?”二字出此。按:《天问》实有“顾兔在腹”之句。)
滕元发《贺吕正献公(公著)拜相启》云:“玉璜钓濑,家传渭水之符;金鼎调元,代出山东之相。”又云:“寰区大,尽还仁祖之风(不用故事亦佳);朝野一辞,复见申公之政。”当时称诵。
正献公自中司罢后,数年起知河阳,谢上表云:“三学士之职,尝忝兼荣;中执法之司,亦蒙真授。”盖公尝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官至侍郎,拜中丞,衔内不带权字。公为中丞时,官已至侍郎,故云“亦蒙真授”也。
滕元发受知神宗,最在诸公之先,以议政与荆公不合,遂出为帅,后又中飞语,再谪知筠州,托汝阴王公(钅至之父)撰《陈情表》自辨,滕公读至“恋阙之心徒切,见君之日无期。”(痛切处真令人掉泪)起执汝阴手挥涕曰:“此予心欲言而不可得者也。”表入,神宗大悦,以滕公知湖州。湖乃公所乞也。是时林子中作礼部员外郎,与公婿何洵直同曹,闻公得湖,以诗贺回:“清风楼下两溪春,三十余年一梦新。欲识玉皇香案吏,水晶宫里谪仙人。”盖公初第即ヘ湖州,距是三十年矣。
唐张籍用裴晋公荐为国子博士,而东平帅李师道辟为从事,籍赋《节妇吟》见志以辞之,云:“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持戟明光里。知公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元中,汝阴除知陈留县,唐君益帅荆南,方董辰沅边事,辟汝阴通判沅州,汝阴已得陈留而辞之,以启谢君益曰:“抱璧怀沽,虽免匹夫之罪;还珠自叹,空成节妇之吟。”
孙公素(贲)除河东转运使,托汝阴代作谢表,盖河东,尧故都之地曰:“富岁三登,有唐叔得禾之异;舆情百乐,兴尧民击壤之歌。”末云:“过太行回顾云下,义感亲阉(寓意妙);望长安远在日边,心驰帝阙。”公素读之,笑曰:“公末篇乃寓忠孝之意也。”
汝阴尝言:“四六,须只当人可用他处不可使,方工。”邵<龠虎>自陕西运使移知邓州,汝阴以启贺之云:“教实自西,浸被南明之国(有致);民将爱父,伫兴前古之歌。”乃邵氏自陕移邓之启也。
顾敦诗(起)罢台官,久之得太原件,与汝阴同官,素相好也。敦诗作火山军试官,归诧得人,且言其解头作谢启甚工,云:“梦蕉中之鹿,奚辨其真;探颔下之珠,适遭其睡。”汝阴戏谓敦诗曰:“主文何太恍惚耶!”
阮思道子昌龄丑陋吃讷,聪敏绝人,年十七八,海州试《海不扬波赋》,即席一笔而成,文不加点,其警句云:“收碣石之宿雾,敛苍梧之夕云(隐隐着题,自不易得)。八月灵搓,泛寒光而静去;三山神阙,湛清影以遥连。”有士人登科,作太原职官,能文轻脱,嘲侮同官,为众所怨,太师戒之,因作启事谢云:“才非一鹗,难居累百之先(工);智异众狙,遂起朝三之怒。”副总管,武人,尝戏之使对句云:“快咬盐齑,穷措大”,其人应声对曰:“善餐仓米,老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