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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斋日记》北上日记 光绪八年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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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八年,元黓敦牂,正月初一日起(予年二十)

正月初一日,戊子晴。早起拜年。孙乐亭、家容生叔、小园、韵梅来。灯后抹牌。

初二日晴。掌灯抹牌。

初三日晴。晚间落影,抹牌。

初四日晴。饭后往藩司前看灯,因登黄鹤楼,游人甚众,稍坐即归。鄂省可游者止此,究之毫无意味耳。

初五日晴。舒松岑、吴蕴生、方先生来,三鼓方散。

初六日晴。早起出门,往各处拜年。饭后吴蕴生、吴道甫、方先生来,日暮即散。

初七日晴。饭前剃头。

初八日晴。

初九日晴。连日无事,晚间打牌。

初十日晴。

十一日晴。

十二日晴。

十三日雨。饭前剃头。

十四日阴晴各半。饭后访方先生,坐谈许久,偕往道甫处,晤蕴生、道甫,并见刘少味,稍坐即归。

十五日晴。早起拜节。饭后韵梅来。夜间抹牌。

十六日阴。韵梅邀饮,饭后偕诸兄及虎弟至彼处。因同游曾公祠(祠祀曾文正公暨益乡胡文忠,亭台楼阁稍有可观),顺往广货店一行,复回韵梅处。席散天已昏暗,健步而归。

新雨之后,道路泥泞,甚难行也。

十七日晴。徐士丈请先生,邀予兄弟作陪。傍晚赴召,座客六人。步行而归。

十八日晴。

十九日晴。早起剃头。黄昏丁羹卿来。

二十日晴。今日为三叔祖七十正寿,早起往盐署拜寿,吃面即归。复至横街古董摊上,买得旧版《唐宋八大家》一部,价六百。又有明刻《说文》一部,惜缺一本,未买。

二十一日阴晴各半。发蒋少甫信一封,寄交章幼同处。

二十二日晴,下午有风。早,吴蕴生来。晚间放烟火,尚有可观。

二十三日晴。蕴生、羹卿来。蕴生在此抹牌,二鼓始散。

二十四日晴。

二十五日晴。饭后出门,在藜青阁买得朱子文一部,版甚好,价六百文。晚间,擘兰吃汤包子,颇为果腹。掌灯打牌。

二十六日晴。饭时方先生来。晚间抹牌。

二十七日晴。甚热。饭后抹牌。

二十八日日赤如血,甚热。 

二十九日晴。日色仍赤。饭后打牌。卜润生来。

二月初一日晴。早起狂风如吼。饭后至藜青阁。归后复偕望兄至兰陵正街,搜罗旧货。

买得墨评旧版《诗经》一部(未著姓氏,不知何人所评,字甚好),价三百。路遇韵梅,同访刘树干未晤。晚间雨。是日剃头。

初二日晴。

初三日晴。一日无事。晚间吴稼珊来。

初四日晴。一早孙先生暨唐先生到鄂。吴蕴生来。

初五日晴。

初六日晴。京信到。蒋少甫于上月丁嗣祖母艰。

初七日晴。饭后剃头。

初八日晴。一早陈政雨来。

初九日晴。

初十日晴。

十一日晴。

十二日阴。晚间微雨。

十三日晴。餐桂亭背桂树开花,只两朵,想天气过于和暖故耳。饭后孙伟之来。

十四日阴。终日微雨。王先生于明日卸事,搬在西街。饭后剃头。晚间大雨。

十五日一日大雨如注。

十六日雨一日未止。看《廿二史札记》起。

十七日阴,午前狂风如吼,有拔木发屋之势。

十八日阴。清明节。饭后偕诸人登黄鹤楼,坐少顷,由司湖贡院一绕而归。晚间抹牌。

十九日晴。

二十日晴。

二十一日阴。饭后微雨。接少甫信并讣一份(上月廿一日所发信已接到)。是日剃头。

二十二日晴。

二十三日晴。《廿二史札记》看完。

二十四日雨,雷始发声。

二十五日雨。

二十六日晴。饭后李云舸来(系从安陆上省,明日即动身)。

二十七日晴。

二十八日晴。

二十九日睛。

三十日晴。黄昏丁羹卿来。

三月初一日阴雨。

初二日阴雨。

初三日晴。谷雨节。写少甫信一封,交王先生带至常州,由赵家转寄(初五动身)。

初四日晴。早起舒松岑来,史子经亦来(系从金坛来湖北者)。饭后剃头。

初五日晴。饭后方先生来。半夜微雨。

初六日早阴,午晴。

初七日终日阴雨,晚间稍寒。

初八日终日阴雨,寒甚。晚间雷雨交作。

初九日午前阴雨。剃头。

初十日早前冷,饭后晴。 

十一日晴。

十二日晴。

十三日晴。

十四日晴。剃头。

十五日一日晴,甚热。晚间雨,雷电交作。

十六日晓起天已放晴,仍热甚。

十七日晴。

十八日立夏。一日大晴。半夜大雨且雷。予睡,未之闻也。

十九日早起大雨如注,一日未住。饭后剃头。

二十日阴雨。公寄品舅信一封,交雨擎带去。

二十一日天竟放晴,稍热。

二十二日晴。彦生叔来。

二十三日晴。望之接湖南信,崇之于月之十四作古,伤哉,痛哉!二十四日晴。傍晚吴蕴生来。剃头。

二十五日晴,尤热。阅申报,法国大兴师攻越南,有灭此朝食之势。然越南为广西藩蔽,使法国并而有之,非中国之利也。

二十六日阴。

二十七日阴雨。

二十八日一日大雨如注,天稍寒。

二十九日晴。丁羹卿、舒松岑来。

四月初一日丙辰朔。日有食之,云阴不甚见,且小雨。

初二日晴,饭后阴。

初三日晴。

初四日晴。饭后吴蕴生来。

初五日晴。剃头。

初六日晴。伯父兼署臬司,于是日接印。制台今日出殡,早起偕诸兄及虎弟至文昌门,仪仗极盛,唯路远人挤,甚为疲苦,午刻始归。饭后蕴生、羹卿、彦叔均来,黄昏去。

初七日晴。早发思臣信一封(由信局寄)。黄昏陈良甫来(名显扬,系臬台监印)。晚间雨。吕八舅母自陕西到鄂,留住署中。

初八日一夜大雨,至晓甫住。韵梅来。饭后复雨。

初九日晴。

初十日阴晴各半。剃头。陆幼篯年伯来(新选巴东教官,曾在此代馆数月)。饭后至藜青阁买书。

十一日晴。饭后羹卿、蕴生来。

十二日晴。两撇到。接品舅信。彦叔来。

十四日晴。韵梅来。饭后剃头。筱园来。良甫来谈。

十五日晴。饭后蕴生、松岑来。良甫来谈。

十六日晴。蕴生、松岑来。

十七日阴。一日大雨。蕴生、松岑来。八舅母起身,三两日后始开船也。

十八日晴。饭前吴蕴生来。

十九日晴,热甚。巳刻祭祖,未刻拜堂见礼,二鼓后同人即散。

二十日晴,仍热。两点钟回门见礼,陪席者四人。傍晚始归。半夜微雨。

二十一日阴,闷热更甚。早起至五伯处谢。两至岳母处(先往谢昨日之席,后往谢见面礼)。归署吃饭。傍晚蕴生来。 

二十二日阴,微雨稍凉。松岑来。

二十三日一日阴雨。饭后春潭来。

二十四日一日阴雨。饭后至岳母处,留饮。阅《申报》,金陵竹生花,说者谓主兵,且引咸丰壬子竹生花为证。灾异虽不无穿凿,鄙人则殊抱杞忧也。傍晚春潭来。早起剃头。

二十五日晴。

二十六日晴。饭后春潭来,偕出拜门,有见有不见。回时便在岳母处少坐即归。蕴生来。

二十七日晴。傍晚春潭来,吃饭去。

二十八日晴。饭后至春潭处少坐。

二十九日晴。饭后偕春潭、大哥、望之至黄鹤楼,因约诸君天禄斋小饮,掌灯即散。

三十日晴,晚阴。

五月初一日天明大雨如注。发岳父信,由信局寄。

初二日阴。伯父请春潭,余兄弟代陪。席散至内坐许久始去。

初三日阴。

初四日一日雨未止。剃头。

初五日,端午一日阴雨,闷热异常。早起拜节至岳母处,未见。韵梅、蕴生、方先生来。晚,雷电。

初六日,夏至阴晴各半,闷热更甚。饭前至岳母处,少坐即归。

初七日阴。饭后春潭来,傍晚又来,吃饭去。

初八日一日阴雨。傍晚至岳母处,吃晚饭而归。

初九日阴晴各半。

初十日阴晴各半。早间春潭来辞行,十三走。傍晚至岳母处,吃晚饭而归。晤程少农。

十一日阴晴各半。晚间陈良甫招饮天禄斋,未赴。

十二日晴。傍晚至岳母处,晚饭后复往,少坐即归。

十三日晴。岳母今日动身。早起往送行,遂送过江,至乾裕访王韵芩未晤。在天兴楼吃饭,庄若林作东。(岳母系乘“江永”轮船,今晚十点钟开。)两点钟渡江归,暑风甚大。

归后头痛,大卧。伯初叔公来(自苏州起服来省)。

十四日早雨。一日阴。严蔚轩(武昌令)年伯来。饭后病,头晕发热,困卧半日。

十五日阴雨。病稍愈。今日伯母生辰,早起勉强出去拜寿。一日避风,殊闷闷也。

十六日一早大雨。一日阴晴不定。发康生、思臣信,均由官封寄去。又发少甫信,由信局寄。剃头。

十七日晴。饭后在义泰恒看会,尚有可观。

十八日晴。甚热。

十九日早晴,饭后阴雨。

二十日一日大雨如注。

二十一日晴。发常州信,饭后至士丈处少坐。早起剃头。

二十二日,小暑晴。晚间微雨。一日收拾书籍,颇疲乏也。韵梅来(托有刘树千事)。

写严蔚丈信一封,系荐梅成衣,交其携往武昌。

二十三日早雨,饭后大晴。韵梅来,晚间姑娘为予送行。

二十四日晴。早起往各处辞行,五伯、伯初叔公、仲屏处下轿。申刻士安、蕴生招饮天禄富,为予送行。座中方先生、道甫兄弟皆北闱应试者,尽欢而散。今早李方去看轮船,招商局“江表”船于廿七日开,即定于是日起身。

二十五日阴复雨,殊闷闷也。吴道甫来辞行。晚间舒松岑来。

二十六日阴晴各半。早间韵梅来,约明日在汉镇为予饯行。傍晚,伯母给酒食及馒头, 

适伯初叔公来,遂留之,天黑始去。伯初谈及赵子林(不知其名,俟打听)署长兴县,循声卓著,真能不要一钱。甫履任,即与百姓在城隍庙赌咒,誓不取非份之财。每月初一,将所入公费等项详开一单,粘于庙外。洵廉吏也。而其尤擅长者,则在捕盗。其法于照壁外钉两大桩,以巨铁链锁其上。每获一盗,将其缚于链上,屈曲其身,使之欲上不得,欲下不得。

如是者一日,盗必实供。既供后,以善言导之,戒其嗣后不可作贼。盗如应允,则命其往擒一盗,将功赎罪。若能获得,列为亲勇,月给工食(皆自己出,不动公帑);不能获,仍以铁链处之。盗所获之盗,亦如法炮治。署事未几,其亲勇已有四十馀人,皆有飞檐走壁之能。

故能道不拾遗,萑苻患息。他县有盗,请长兴代捕,可克期而得。是以民歌其德,贼畏其威。

如此干员,近今颇不易得,亟录之,以志其英迹云。早起剃头。

二十七日晴。十点钟辞行过江,韵梅设饯于汪秋樵家(安徽人)。侑酒者九美,花团锦簇,亦有可观,但无出色者耳。席散,树干招饮花酒,谈许久。席甫设,陈政雨亦邀饮于他家,复往,略为酬应而归。晚间天闷热不堪,蚊子又大肆毒虐,几于体无完肤。一夜未寐,殊为苦也。

二十八日晴,有风。晓起眼眩腹闷,大有发痧之势,急以痧药治之,鼻口兼施,始得清爽。天明四点钟始开轮,七点钟过黄州,十点钟过蕲州,距省已三百六十里。看湖北下游地势,大率以黄州为扞蔽,得黄州而善用之,上瞰武昌,下临蕲州,大江以西尽城守矣。十点三刻过田家镇,水师副将在焉。十一点二刻过武穴,二点钟到九江。遥望庐山,清奇怪特兼而有之。停轮上货,至十点钟,以天色将变,路险难行,遂不开船。早晚均在账房吃饭。

账房唐冠卿,香山人。半夜雨。

二十九日竟日阴晴不定,微雨。四点钟鼓轮,十点钟过安庆,二点钟过大通。六点一刻至芜湖,停轮,大雨。八点钟开,三更过南京。

六月初一日晴,大风。五点钟至镇江,珽卿先在此等候,遂附轮同赴沪。饭后风更甚,颇为颠簸。

初二日晴。五点钟抵上海。即在太古昌徐旭山处落脚,一切供应较之栈房竟胜十倍,甚可感也。少停,即同旭山出门买书。饭后复出照相,归后乘马车至静安寺。是时也,天朗气清,大风拂面,群花毕至,妍姹咸集。予左顾右盼,饱看芳菲。然如此冶游,究属伤风败俗也。旭山遂邀饮聚丰楼,偕往金桂园观剧,三鼓始归。剃头。

初三日晴。伤风发热,甚为讨厌。早起往拜上海道邵筱村(友濂),未见。饭后邵观察枉过。晚间诸君同出看电气灯,予以病卧不能行,甚闷。发第一号家书。

初四日晴。热仍不退,精神格外疲顿,奈何!傍晚,旭山在石孙家摆酒,强予往,予辞,不获已,乘轿而往。席散至天仙观剧。品舅北上,已于初一日到沪,住万安楼。今日在路始碰着,海中又可结伴同行。

初五日晴,饭后雷雨。病仍未减。早间品舅见访。灯后旭山、珽卿往金桂观剧,恐余寂寞,以轿载余而往,情谊殷拳,良可感也。看未毕,先归。“丰顺”轮船于今日到沪,准于初七日开。接刘树千信。

初六日一日阴。饭后请医来看病,诊予感冒风寒,不甚要紧,开方而去。

初七日一日阴。写树千回信,交旭山携回。饭后出门买物,顺至周桂芳家小坐。旭山邀在华众会茶园吃茶,有素面颇佳。复至肇贵里黄繡尹家,觅品舅不见。晚间微雨上船,一表为肤箧者攫去,数也。同舟同乡甚多。叔来、季文两太叔祖亦在船。

初八日晴。黎明开轮,晚八点钟人黑水洋。今日虽无大风巨浪,予已呕吐数次,僵卧不能动矣。

初九日早微雨。黎明至烟台,少停。饭后出黑水洋。一日波平如镜,舟稳如家,为之 

大快。

初十日晴。波浪仍平静,如此飘洋,真罕觏也。半夜至大沽口,拨货停轮。因登舟顶望月,上下空明,四无障翳,胸襟为之一廓。

十一日晴。九点钟开行,午刻入口,有炮台三。昔日僧惠王在此拒洋人,有广东奸细以二十万卖与敌人,遂至天津失守,文宗北幸,守御之要所关如此。内河有七十二湾,水狭且不深,轮舟屡次搁浅,迟至四点钟尚未到紫竹林,遂换划子摆至春元客栈,暂作息脚。予自上轮后四日未饭,是晚始得一嚼。壁间有题壁诗,依韵和之。复往浴堂洗浴。

十二日晴。发第二号家信。晓起坐车往谒筱珊太叔祖(住二道街),留吃早饭。复至南斜街拜元卿大哥,未晤。黄昏偕子辛等在杏花村吃茶,并有酒菜,刘吉六东。步月而归,顺至佛照楼,访汤炳臣。

十三日晴,热甚。五鼓装车,黎明开行。未数里,予车覆焉,人尚未伤,幸极。三十馀里至韩口打尖,四十里蔡村宿店。武清县治,一路田禾茂盛,丰稔可期,为我农一喜。

十四日晴。四鼓开车,七十馀里在安平打尖,五十里至张家湾宿店。通州治。是晚将箱子寄放店内,令其日内送来。衣裳另打软包,恐崇文门需索故也。孟子日:“古之为关者,将以御暴;今之为关者,将以为暴。”忆此,不禁慨然。

十五日阴。三鼓开车,二十五里虞家卫小憩,二十五里至崇文门。在路遇大雨,车轨中水骤至数寸。十二点钟至北半截胡同。予偕大哥先出剃头,然后谒见外祖母、寄父母、二舅母。予住外厢房,一路鞍马劳顿,晚间即歇,酣寝达旦。

十六日阴,微雨。早起出门拜客,均下车,惟细姨未见。拜未毕,回寓吃饭,复出。

聘师在外坐馆未晤。晚间,寄父、次伯、韫兄邀饮广和居,二鼓后归。椒舅在席间谈及内蒙古地无海,居民所食之盐从何出产,四座皆茫然。当向《元史•食货志》中查之。(〔眉〕均山盐也,自张家口知之。此仍谬。口外盐均出自内蒙吉兰泰盐沼,晶莹味美。此天之所以锡北氓也。男惠注。一一前数字壬寅春所写,此注则壬申冬,已三十一年。上距先君日记之时则五十一年矣。)品舅到京。

十七日晴。发第三号家信。刘剑生、蓉生、俞笏东、何表伯均衣冠来。晚间在玉雨处纳凉赏月,三鼓始寝。

十八日晴,热甚。偕寄父至伏魔寺访仰皋、鲁叔文,叔文留饮,尽欢而返。饭后寄父邀至天和馆观剧,戏甚佳。归后外祖给酒食,又复醺然。

十九日晴。早起人城拜客,晤椒舅。回寓午餐。傍晚珽卿来。发常州信,交信局寄。

张家湾所放箱子,居然送来。晚间,鲁叔文招饮万兴居,未赴。

二十日晴。早起剃头。偕大哥入城,赴伯绅、仲梓之约。归后复出,访小斋未晤,遂至仰皋处,少坐即返。鲁叔文来。

二十一日晴。王灿卿、方先生、珽卿、管凌云来。饭后至琉璃厂购物。傍晚偕寄父、大哥至广和居,赴受轩表伯之约。席散,顺访韫兄。

二十二日晴。方先生、管赓云、凌云、潘小斋来。晚间,仰高邀饮义胜居,二鼓即归。

写少甫信一封,附外祖母家信寄去。

二十三日晴。傍晚,雷雨交作。早起偕大哥访珽卿,复至武阳馆访方先生,晤福荪、吉六,子年未晤。饭后聘师枉过。师近来讲究《说文》,聆其绪论,具见精蕴。晚间玉雨邀饮,座中皆苏州人。

二十四日晴。关帝圣诞。早起偕玉雨往伏魔寺拈香,顺访仰高、叔文,遂至小斋处少坐。方先生、刘梅荪来。晚饭后至次伯处。

二十五日,立秋阴晴各半。饭前至吴慎生处谒藜师。饭后,藜师枉过,葭生、伯雅来。

夜半寒热大作。其抖也,如冰沁心;其烧也,如火炙肤。苦极。 

二十六日晴,晚微雨。早起热稍退,至黄昏寒热复作。藜师过谈许久。

二十七日阴雨。刘洪如邀饮便宜坊,钮伯雅兄弟邀饮泰丰楼,皆谢之。因父忌不出门,且病不能与也。黄昏寒热又作,殊为愤闷。谢静轩来京,余搬住内厢房。

二十八日阴雨。饭前至吴慎生处就诊,未开方,说一古方。饭后吴道甫昆仲来,予病未见。饭间服药,微汗,热仍不减。

二十九日雨仍不止。饭后寒热又发,请吴筠汀(仁和人)来诊,开方而去。吴道甫兄弟来,人内视予,言及渠在海中遇大风,舱中皆水,于等真大幸也。接三哥信,言及湖北水灾甚大,十馀县皆被淹没,居民大半为鱼,深可悯侧。晚晴。热大作,满体起紫点,有似乎疹急发,表之。

三十日晴。点隐不见,精神疲弱。饭后筠汀来诊,云昨所发非疹。晚间仍烧。

七月初一日晴。病似稍减,晚间仍烧。

初二日阴雨。饭后吴筠汀来诊,云病已减,惟痰未去耳。掌灯复烧。接三哥上月十九家信。

初三日一日大雨如泻,晚晴,夜复倾盆。掌灯仍烧,奈何!

初四日雨仍不止。早间热似稍退。饭后筠汀来诊,谓予亏弱,用补剂。次伯及玉雨来。

掌灯复烧。

初五日晴。精神尚健。饭后次伯偕南京濮君(濮公文暹之子)来诊,说予病宜发散,如服补药,将不治。晚即服其方。掌灯寒热大作,予热虽久而未退,而寒则早已除去,今忽大发,不解其何故也。

初六日晴。热仍不退。

初七日晴。热仍未退。何寿轩表伯枉过。

初八日晴,天大热。晚间发热加剧,坐卧不安。

初九日雨。仍烧。晚间祝君来诊。

初十日晴。烧仍不退。饭后陈莲舫来诊。

十一日晴。晚,病大剧。夜间,气喘色变,其势颇险,吴慎生来诊,开方。

十二日晴。热已轻减,格外疲弱。饭后藜师枉过。

十三日晴。早间热稍减。饭后吴慎生来诊,云脉有弦象,受风之故,亟宜避风。余熙臣来。

十四日晴。病大减。晚间玉雨来。

十五日晴。吴慎生来诊。珽卿来。

十六日晴。病已减,困卧一日。二鼓庖人不戒于火,枕席、衣服尽被焚去,烟焰迷腾,幸大哥等知觉扑灭之,然而险矣。

十七日晴。仍卧一日。叔来、季雯二太叔祖来。干仲来。

十八日晴。今日为品舅生日,寄父设席祝寿,余以病不能出也。今日吃面少许。接三哥信。晚间,吴慎生来诊。

十九日晴。服药后,疾大减,精神稍健,能起坐。

二十日早晴,饭后阴。傍晚藜师枉过,长谈而去。大哥于今日搬进城去。

二十一日阴。饭前叔来太叔祖来。一夜雨,抵晓未住。发第四号家信。

二十二日晴。黄昏何顺甫来,说及场前借养病习静,于场中大是有益,甚为有理。

二十三日晴。今日为寄母生日,余以风大未敢出门,就室中拜寿。珽卿、道甫、质甫来,次伯枉过。邀慎生来诊,开方,补气服十帖。

二十四日晴,大风。写三哥、五弟信,交大哥寄。饭后俞笏东来,长谈。

二十五日晴。接少哥信,说及苏门前月地震。今日学台考罗,予病不能出,求品舅代考。(〔眉〕即录遗也。) 

二十六日晴。余始出房门。大哥、品舅出城。品舅昨日代考,甚为辛苦,不安之极。

饭后藜师枉过。

二十七日晴。饭后叔来太叔祖来。

二十八日一日阴,时雨。早起剃头。避风竟日。夜半雷电风雨大作,予酣睡未闻。

二十九日阴晴不定。大哥出城。饭后藜师枉过。是日为地藏王诞日,晚间满地插香。

考罢出案,大哥第一,予六十五名。

八月初一日晴。早起精神疲顿,筋骨酸痛,以曲茶治之。衣冠拜二舅母寿。傍晚玉雨来,说三场乱号,暗记玉雨用“洲”字,予用“禁”字。今日简放学政,仲梓得福建,丁桐生得云南,冯联棠得河南。

初二日晴。早起赴间壁谒藜师。饭后方先生、受轩表伯、叔来太叔祖、次伯、汪芷沅来。

初三日晴。二舅三十生日,早起拜寿。衣冠往间壁谢吴慎生,晤玉雨。饭后谒藜师。

徐伯文、汪芷沅来,遂偕同人作龙虎之戏,掌灯即散。晚间,雨大至,雷电交作。

初四日阴。饭后大雷雨。发少甫信。晚间作龙虎之戏,胜焉。

初五日晓雨,俄而西北风作,天竟放晴。傍晚至藜师处少坐。一日寒甚。

初六日晓雨,午晴。饭后搬小寓,在路复遇大雨。两点钟至寓,同宅中熟人甚多,予不暇往访也,而来者甚众。傍晚至贡院一行。

初七日晴。姚子祺、蕴硕兄来。熟人来者仍不减于昨日。傍晚复至贡院看牌。一日风日清和,甚可乐也。

初八日晴。黎明即起,饱餐。日出接签点名,进场坐东渭字拾贰号。熟人唯袁子年在东文场,饭后访之,食其馒首。初鼓封号,三鼓题纸下,首题“子曰雍之言然”,次题“日省月试”三句,三题“伯夷圣之清”三句。诗题“松风含古姿,得松字”。一挥半篇。曲肱熟寝,半夜寒甚,三棉犹不甚暖。

初九日晴。黎明起,十点钟首艺写作俱毕,接手作次篇,四点钟毕,作三篇未誊,灭烛安睡。一日精神倍觉焕发。

初十日晴。予二十生日也,胡里八涂而过之。日出起做诗,誊文,补稿,午正交卷,领签而出。昨夜有河间人遇鬼,自宫,尚馀一息,其报甚显。

十一日黎明起,点应进场如初,坐东剑字七十五号。七十二号为凌云,谈天甚快。饭后阴略雨,半夜晴。三鼓题纸下,即起做《易经》文,毕即寝。

十二日晴,大风,傍晚稍止,二鼓复风。一日手不停挥,掌灯皆毕。半夜寒甚。

十三日晴,犹有风。十点钟出场,偕方先生访子年,叔来、季文二太叔祖,均未晤,遂至寄父处少坐而归。夜眠甚酣。

十四日晴。黎明起,入场坐东必字二号。今年添设四十篷号,四面以篷遮蔽,三人一几,仅有坐地,夜不能眠。予幸免焉。同在龙腮者,仲光、福生,点“南皿”时,在龙门招呼熟人,以便明夜乱号也。是日,东场有一士子为号军所殴,血流满面,诸生共抱不平,故而至公堂禀明,当即将号军立送刑部,从重治罪。其被伤之士,则请医诊看,给药敷治,以了此案。彼号军因属不法已极,而该士为无妄之灾矣。(监临示诸生牌甚趣:“诸生且各归本号,本堂自有道理,为诸生泄愤。”)半夜雨。

十五日,中秋节早晴,饭后阴。黎明题纸下,策五道(〔眉〕策题,一道经,二道史,三道学校,四道水利,五道廉政),甚易。自己实对四篇,五篇抄之他人。四点钟雷雨,幸傍晚即晴,夜间月色分外光明。如此光景于矮屋中遇之,亦无聊之极矣。三鼓步月出场,回寓酣寝。

十六日晴,傍晚阴,微雨。早起剃头。乘车出城。干仲来。晚间次伯招饮,偕寄父、大哥同往,三鼓始归。汪芷沅述及孙莲舫论诗之《九罭》一篇,系周公留召公之作,于“公 

归无所”等语方合,其说甚当。接伯父、三哥、五弟信各一封。

十七日阴。寄父生日。早起衣冠拜寿。徐伯文来。珽卿自城中搬出,住外书房。晚间叔文来,共作龙虎之戏。常府同乡京官今午在馀庆堂接场,辞之。

十八日阴晴各半。唐昆华巳刻招饮,却之。饭前访次伯处。午刻赴李秋丞之召;未刻赴朱燮翁、次伯、蕴兄之召;申刻赴受轩袁伯之召:三局皆在广和居。真困于酒食矣。二鼓归寓。

十九日晴。寄父以子正生曰在场中空过,择于今日为予补做。早起衣冠磕头。徐伯文来。晚间寄父设有酒席,兼为品舅饯行。席散,共作龙虎之戏。

二十日晴。午刻珽卿邀饮广和,散后往文昌馆观剧。静轩邀饮泰丰楼,遂于戏毕后偕静轩同车而往,三鼓始归。

二十一日晴。早起出门拜客,饭后始归。偕寄父至次伯处,送叔来、季文二太叔祖行。

叔文、质甫、昆华、宝龄、蕴兄来。品舅就陈严生明府书启席,有口外之行,本拟今日动身,以车不到,迟至明早。发常州信。

二十二日晴。早起送品舅行。今日花妹下定,委予陪媒。聘师召饮福兴居,润甫邀饮乐楼花厂,均以无暇辞焉。饭后访小斋、叔文,均未晤。路遇道甫,邀往广和居小饮。席散,遂乘车至福兴居,赴钮伯雅之约。三鼓始归。

二十三日阴,天明微雨。姚子祺邀饮广和居,却之。饭后至聘师处。

二十四日晴,甚热。早起送珽卿起身。十一点钟偕大哥至长椿寺,次伯在彼诵经故也。

食素面,席佳。遂至文昌馆观剧。散后道甫邀饮熙春,乘韫兄车同往,三鼓归寓,以事至藜师处。

二十五日晴,仍热。早起至藜师处,晤玉雨。饭后韫兄邀往文昌馆观剧,归后至广和居赴俞笏东之约。席散,偕笏东到寓,坐谈良久乃去。

二十六日晴。早起至藜师处长谈。饭后偕仰高至文昌馆观剧。五鼓起观彗星,星出于东南,在井鬼之分,长二丈馀,其形似刀,恐非吉兆。

二十七日晴,热甚。早起偕玉雨、仰高至前门关帝庙求签。顺访熙臣,少坐即归。饭后,在藜师处长谈。晚间藜师、玉雨召饮广和,散甚早。发湖北信。

二十八日,寒露晴。饭前偕寄父至彰仪门大街。饭后访道甫、筱斋未晤。访干仲,谈许久始归。晚间竹山、次伯、韫兄来。

二十九日一日阴雨,不出门。饭前在藜师处长谈。师于初一日移馆苏州潘宅。饭后打牌,二鼓方散。

三十日晴,早起偕寄父进西华门。将游承光殿,不果入,遂游中海。内城有三海,南海、北海、中海,皆天子观玩处。其中为殿一,曰武成;为阁一,曰紫光,昔日毅皇帝召见英吉利于此,关帝显圣,英人惊怖几死,圣天子威灵,足使外夷僭邦心折。殿阁中四壁皆画,本朝武功如平金川、平准噶尔等之事,皆详细图绘。又有午门受俘、紫光阁筵宴朝外国使臣二图,皆有纯皇帝御容。并有功臣像十馀箱,展视七八轴,乃知少陵所谓“褒公鄂公毛发动”,非虚谀之语也。呜呼!予观于此而不禁有慨矣。夫国家定鼎之初,明裔辗转于边境,三藩蠢动于滇闽,戮力穷年始能平定。既而内地虽静,外域潜窥,边部诸回负隅不服。我纯皇帝大振威武,详策庙谟,爰命重臣率兵讨叛。维时将佐竭谋,士卒尽勇,忘生舍死,奋力战攻,卒使爝火之光泊焉就灭。献俘阙下,铿锵泮水鸾声;郊劳亭前(福大将军班师,上亲劳之于良乡,后遂名其亭曰“郊劳”),肃穆将军虎旅。告成功于太庙,日择黄辰;收负版于遥疆,人皆赤子。当其时,臣称其职,民安其生。野有栖亩之粮,民弃闭门之钥。而朝廷以上亦复君臣倡和,赓虞廷全糺缦之章;辇毂周行,修泰岱封巡之礼。懿欤!洵千载之一时也。迄今才数十年,山川犹是,而曩时之气象,不可复睹矣。今昔之感,可胜道哉!游毕,复至殿旁龙王庙略憩,时已晌午,同至庆福居午餐,出城归寓已三点钟矣。少息,又至西庆云一行, 

在藜师处坐谈。余芷龄邀饮泰丰楼,却之。阅京报,刘晓澜议新疆善后事宜、请行屯田一折,与余曩时所拟防边疏之意正合。其言郡县不可设,亦能揆度情势。斯为经世之文。晚饭后,偕椒舅、寄父、大哥访韫兄,遂在彼打牌,三鼓归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