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重道
雍正二年二月,奉上谕:“帝王临雍大典,所以尊师重道,为教化之本。朕览史册所载,多称‘幸学’,近日奏章仪注,相沿未改。此臣下尊君之词,朕心有所未安。今释菜伊迩,朕将亲诣行礼。以后奏章记注称‘幸’非宜,应改为‘诣’字。”三年十二月,上以先师孔子圣讳,理应回避,令九卿会议具奏。奏称:“凡系姓氏,俱加‘阝’为‘邱’字;凡系地名,皆更易他名;至于书写常用之际,则从古体‘[C057]’字。”奉上谕:“今文出于古文,若改用‘[C057]’字,是仍未尝回避也。此字本有期音,查《毛诗》及古文,作期音者甚多。嗣后除《四书》、《五经》外,凡遇此字,并加‘阝’为‘邱’,地名亦不必改易,但加‘阝’旁,读作期音,庶乎允协,足副朕尊崇先师至圣之意。”四年八月初八日,上亲行释奠礼,太常寺卿呈仪注,献帛进酒皆不跪。上特跪以将敬,命记档案,永远遵行。圣天子尊师重道,远轶前古,宜乎人文化成,臻极盛也。
◎四库全书卷册
高宗纯皇帝命儒臣编辑《四库全书》,特建文渊、文溯、文源、文津四阁藏庋。乾隆四十七年,第一份告成,排庋于文渊阁,书凡三万六千册。计经部十类,六百九十五部,一万二百十四卷,二十架,九百六十函。史部十五类,五百六十三部,二万一千三百五十九卷,三十三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子部十四类,九百三十部,一万七千五百六十六卷,二十二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集部五类,一千二百八十二部,二万六千七百五十七卷,二十八架,二千十六函。又于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镇江口金山寺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行宫之文澜阁,各缮一份安贮。有愿读中秘书者,许陆续领出,广为传写。圣天子昌明文教,嘉惠多士之心至矣。
◎艺林佳话
冯砚祥有不全宋椠本《金石录》,刻一图记曰“金石录十卷人家”,长笺短札,帖尾书头,往往用之。仁和吴兔床明经骞得宋本咸淳《临安志》,又得乾道、淳二志,刻一印曰“临安志百卷人家”,所藏书卷中多用之。吴门黄荛圃部曹丕烈多藏宋板书,颜所居曰“百宋一廛”,吴以、“千元十架”揭榜与之敌。聊城杨至堂河督以增得宋板《诗经》、《尚书》、《春秋》、《仪礼》、《史记》、《两汉书》、《三国志》,颜其室曰“四经四史之斋”,是皆可为艺林佳话。
◎有美堂后记
吴山有美堂,故址久废,今杭州府治后堂乃袭是名,刊欧阳公记于屏门。嘉庆癸酉夏四月,大兴翁覃溪学士方纲为严少峰太守荣作后记,手书刻石于堂之西偏。记为欧公作驳难,纡折淡荡之致不及欧公,而意义深密有裨吏治,特录于此:“昔欧阳子为梅公仪作记,以游览之胜归于斯堂,愚窃非之。梅公取赐诗‘地有吴山美’之句,以名其堂,而欧公实切杭、湖言之,曷为而非之乎?君子于友,宜择所当务者以告之,钱塘湖山之美,则一语足矣,何赖乎作记?为斯记者,宜举习俗之工巧,邑屋之华丽,悉衷诸质朴,而勉以勤俭,持以淳厚,然后所谓富完安乐者,贞之于永久。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风俗之美焉。又言临是邦者,选公卿侍从之臣,因而言宾客、占形胜。此则宜导以早作夜思,黜贪举廉,惩奸剔弊,厘案牍以靖闾阎,防微而烛隐。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吏治之美焉。杭人文艺,甲于东南。往者,浙西文汇、紫阳院课诸编,多尚华缛。是宜崇经术,使士皆研精传注,不苟为炳娘之观,然后风会益趋于醇实。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文章之美焉。欧阳子岂不知此,而徒娱意繁华之是称耶?今则官清而政平,士务学而民安业,胥入于圣天子绥和焘育之中,使欧阳子居今日,其文当不如彼矣。吾友严子少峰,即欧阳子所谓清慎好学者也。故窃举曩所疑于欧阳文者,为吾严子记之。”
◎博学鸿词
康熙己未,乾隆丙辰,两次博学鸿词,其制微有不同。己未三月,试一百五十四人,取五十人(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人);丙辰九月,试一百九十三人,取十五人(一等五人,二等十人),丁巳七月补试二十六人,取四人(一等一人,二等三人)。己未试一场,赋一、诗一;丙辰试二场,第一场赋、诗、论各一,第二场经、史、论各一。己未取者,进士授编修,余皆授检讨,其已官卿贰、部曹、参政、参议者,皆授侍讲;丙辰取者,一等授编修,二等进士、举人授检讨,余授庶吉士,逾年散馆,有改主事、知县者。己未,自大学士以下,至主事、内阁中书、庶吉士、兵马指挥(刘振基荐张鸿烈)、督捕理事(张永祺荐吴元龙)等官,皆得荐举;丙辰,三品以下官荐举者,部驳不准与试。己未,凡缘事革职之官,皆得与试(陈鸿绩以革职知县,试授检讨);丙辰,部驳不准与试。己未,已官翰林仍得与试,故有两次入词林者(秦松龄、沈筠、钱金甫);丙辰,已官翰林者,皆不得与试,两科人才,皆以江南为极盛。己未取二十六人,丙辰取七人。己未王顼龄、丙辰刘纶入阁,皆江南人也。其次,则浙江为盛,己未取十三人,丙辰取八人。
◎颜中丞
连平颜巳亭中丞希深,乾隆时官平度知州。因公事在省,适遇大水,民皆登城避水,太夫人命速发仓谷尽数赈饥,为上官所劾。上谕:“有此贤母好官,为国为民,权宜通变,该抚不加保奏,翻加参劾,何以示激劝?”乃即擢知府,母予三品封衔。后官至巡抚。子检,由拔贡官至直隶总督,迁漕督。孙伯焘,由翰林官至浙闽总督。历考前史擅发仓廪赈民者,间或蒙朝廷嘉奖,从未有褒宠优隆若是者。幸得遭遇圣朝,膺兹异数,而天之所以报施者亦至矣。
◎乌镇
吾里旧名青墩,有溪为界,溪东曰青镇,属嘉兴府桐乡县,西曰乌镇,属湖州府乌程县,故又名双溪,今则概称为乌镇。近日名流过乌镇诗不少,惟仁和杭堇浦太史世骏一律最切当:“苍凉西、北栅,六邑一湾通。远树归帆隔,斜阳戍垒空。风流思九老,憔悴倚孤篷。回首吴趋路,荒荒有朔风。”盖由苏之杭有捷途,必过镇之西、北栅,其地乃吴江、震泽、秀水、桐乡、乌程、归安交界之所也。
◎骥隙驷隙
《史记》张良、魏豹传皆有“人生世间,如白驹过隙”语。又《李斯传》云:“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墨子云:“人之生乎地上之无几何也,譬之犹驷驰而过隙也。”今人引典,只用驹隙,罕有及骥隙、驷隙者。
◎形容失实
史传有形容失实之语,如《史记·蔺相如传》记相如持璧却立倚柱,则曰“怒发上冲冠”;《赵奢传》记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则曰“屋瓦尽振”;《项羽本纪》记羽与秦军战,则曰“楚兵呼声动天”,皆描摹传神之笔。事虽虚而不觉其虚,弥觉其妙,此龙门笔法所以独有千古也。《晋书·王逊传》袭其语而增一句,曰“怒发冲冠,冠为之裂”,则近于拙矣。
◎予台我朕
《尚书》辞义古质,而予、台、我、朕等字,往往并见。《论语》中吾、我、予等字亦复参互用之。如“二三子”节,先言我后言吾。“吾有知乎哉”节,先言吾后言我。“子疾病”节,先言吾后言子。至《孟子》“好辨”章,则先言予,继言吾,终言我。盖文家错综变化之法,已肇端于斯。
◎皇甫芝庭诗
吾邑皇甫芝庭茂才墀,持躬醇谨,乡里无间言。工作试帖诗,应试赋《春随人意生》诗云:“江花三月暮,谢草半池春。”见赏于学使者。入泮,所作试帖诗甚多,惜身后散失殆尽。
◎八仙岩
台州城西北隅八仙岩,奇石布列,境绝幽胜。旁有小池,水清冽可爱,名曰鉴泉。岩前吕祖殿,药方甚灵,求者不绝。殿中对联数十,惟临海严孝廉乘潮作最佳:“看下方扰扰红尘,富贵几时,祗抵五更炊黍梦;溯上界茫茫浩劫,神仙不老,全凭一点度人心。”
◎破邪论序
虞永兴《破邪论序》最为世所宝贵。余观昆山叶征君奕苞《金石录补》谓:“《破邪论序》有云:‘太史令傅奕,学业肤浅,识虑非常,乃穿凿短篇,凭陵正觉。法师愍彼后昆,撰《破邪论》一卷。’夫胡僧咒人,奕破其妖妄,识者韪之。今反以为邪,世南从而和焉,何也?”又观桐城姚姬传比部鼐《惜抱轩笔记》谓:“《破邪论序》自署衔太子中书舍人,太子宫但有中舍人,安得有中书舍人?永兴父名荔,而序中用“薜荔”字,此必唐时僧徒寡闻见者所妄作伪托,欲以自取重于世耳。”以二说证之,其非永兴书可知。吁!世俗鲜精察之识,而以伪为真者多矣,不独此帖为然。
◎金布衣
钱塘金布衣农,画梅竹苍劲绝俗,晚又画佛。自署号最多,曰“冬心先生”、曰“稽留山民”、曰“曲江外史”、曰“昔邪居士”、曰“龙梭仙客”、曰“百二砚田富翁”、曰“心出家庵粥饭僧”。余于杭城骨董肆得其画竹一幅,题曰“凌霜雪,节独完。我与君,共岁寒。”笔墨高古,良可宝玩。
◎石屋烟霞二洞
杭州石屋、烟霞二洞,皆在南高峰下。余于咸丰辛亥往游,由赤山埠折而南,行二里许,至石屋岭。岭不甚高,有亭可憩。逾岭即为石屋,洞宽广三丈,深丈许。中凿释迦佛、诸菩萨像,四壁镌罗汉五百余,皆涂以金。左壁题名云:“陈襄、苏颂、孙奕、黄颢、曾孝章、苏轼同游,熙宁六年二月二十一日。”按,志称东坡题名字甚漫漶,相传党禁时镌去。兹所题字画完好,而笔法俗嫩,定是近人伪托。题壁诗大半剥落不可读,惟道光二十年郡人曹籀隶书铭十三字,尚可辨识。云:“嵌釜兮石屋,中有素书兮留我读。”洞西北有窟甚深,颜曰“沧海浮螺”。稍南又一窟,上如石楼,下有泉。刘玉坡制军韵珂题曰“瓮云”。东又一洞,为石别院。东北又一洞,为小石屋。皆凿佛像,洞额题曰“湖南第一洞天”,款字已灭。洞外屋舍倾圮,门径亦芜,惜无好事者为之修辟。又行二里许,过满觉陇,为烟霞岭。岭峻甚,石滑不留履,攀萝扪葛而上,半里始抵洞。洞在岭之颠,有庙十余楹,结构小而轩宇明洁,然尘外。登楼望远,隔江诸山皆在指顾。洞深四丈,广丈许,外宽内隘,皆刊佛像。有姚伯昂侍郎元之题“湖南第二洞天”,隶书。左壁吴越千人功德塔尚存,俗称千官塔。上有都指挥使吴延爽题名。延爽乃吴越文穆王恭懿夫人弟也。寺僧智慧为具午饭,小住半日,俗虑净涤。窃谓石屋之旷爽虽胜烟霞,而幽奇逊之。且凡洞皆在山麓,此独在岭脊,凌虚缥渺,当为西湖诸洞之冠。
◎印章
印章以切为佳。钱塘袁简斋太史枚之“三十七岁致仕”,萧山汪龙庄大令辉祖之“双节母儿”,语最新确。他若兴化郑板桥大令燮之“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衍圣公孔庆镕之“九岁朝天子”,则自述其遭遇也。归安孙太史辰东之“其于人也为寡发为广颡为多白眼”,则自道其形状也。钱塘陈云伯大令文述之“团扇诗人”,则以团扇诗受知于阮学使也。至如杨铁崖之“湖山风月福人之印”,唐六如之“江南第一风流才子”,魏叔子之“乾坤一布衣”,则尤显著于世,非此三人,要皆不能当也。
◎对语敏捷
高宗纯皇帝燕见词臣,出对曰:“冰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南昌彭文勤公元瑞应声对曰:“丁香花,百人头,千人头,万人头。”仪征阮文达公元在翰苑时,仁宗睿皇帝因燕见,命以其姓名属对,公即对曰:“伊尹。”对语不难,难在敏捷,非有夙慧者不能。
◎解元连捷
解元连捷,几中会元,而抑置第二者,一为乾隆壬申恩科浙江解元李祖惠(秀水人),是秋会试,已定元矣,总裁海宁相国陈公世倌以同乡引嫌,改列第二,而以第三邵嗣宗(大仓人)。抡元。李归班,官终江西高安县知县。一为嘉庆戊辰恩科江南解元顾元熙(长洲人)。己巳会试,总裁钱塘相国费公淳取列第一,侍郎英公和以第二名孔传纶二三场奥博多奇字,遂易置焉。顾终翰林院侍讲。识者谓李、顾闱作实胜邵、孔,使不抑第二,则三元可得矣,岂非命乎?又德清许方伯祖京,乾隆戊子领解,己丑会试,卷已摈弃,为武进刘文定公纶搜得,惊诧曰:“有文若是而弃之乎?”遍示诸总裁,皆叹赏,即定元。其先定元之本房谓此卷乃“礼记”,俗谓“礼记”为孤经,乃言孤经不可中元。文定依回久之,遂置第五。至今首艺犹脍炙人口,而会元徐阆之闱作,世鲜有知之者。
◎鸦胆子
鸦胆子治休息痢,歙程杏轩文囿《医案》甚称其功效。用三十粒,去壳取仁,外包龙眼肉,捻丸。每晨米汤送下,一二服或三四服即愈。此药味大苦,而寒力能至大肠曲折之处,搜逐湿热。《本草》不载,见于《幼幼集成》,称为至圣丹,即苦参子也。药肆多有之。吾里名医张云寰先生李瀛,亦尝以此方传人。吾母周太孺人喜施方药,以治休息痢,无不应验,兼治肠风、便血。凡热痢色赤久不愈者,亦可治,惟虚寒下痢忌之。
◎徐文长胡稚威
明山阴徐文长渭,与我朝山阴胡稚威天游才相若,遇亦相似。文长为诸生时,提学副使薛应脐阅所试论,异之,置第一。及为胡宗宪所知,秋试前,尝极力为之地,卒为帘官某所遗,竟以诸生终。胡以明经应博学鸿词试,鼻血污卷,扶病出。比应京兆试,翰林某入闱分校,自诩曰:“吾必中胡某,为阖榜光。”卷落其房,而某不能句读,即钩勒皆误,时乾隆辛酉年也。比甲子,长安朱某以庶吉士分校顺天,其父与胡素交好,倡言:“入阉不中胡君卷,则尔辈剜吾目。”及得胡卷,又以奇古不能读,反加红勒焉。辛未以经学荐,左都御史某忌之,但称胡词章,遂不得召见,卒困抑以死。徐有《青藤书屋集》,胡有《石笥山房集》,皆传播艺林。遇不遇仅一时耳,其才则千古矣。
◎潘文恭公
吴县潘文恭公师世恩,试童子时,终日端坐,不离试席,吴县令李昶亭逢春异之,拔置前列。因出对云“范文正以天下自任”,公对“韩昌黎为百世之师”。又云“青云直上”,公对“朱绂方来”。李决公必贵,后为状元宰相。某公赠联云:“大富贵,亦寿考;蓄道德,能文章。”说者谓今代伟人,非公莫能当此语也。
◎吴[B16g]次太守四六
江都吴[B16g]次太守绮《送王阮亭司李维扬序》云:“官名大李,地有垂杨。”琢对绝工。末二联云:“呜呼!风雅薄则朋友之道衰,行谊乖而治化之本阙。子之往矣,言谢傅之甘棠;我且归焉,用访岐公之芍药。”笔力陡健,语意亦细腻沈着,不徒以妍丽见长。
◎罗愿
宋罗汝楫子愿,知鄂州有善政。曹经作《本传》,引《新安续志》谓:“鄂州大旱,愿立日中请祷,致疾而卒。”王讳作《小集后序》亦云然。乃《宋史》谓:“知鄂州,以父嫌不敢入岳庙。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遽死于像前。”是欲假以神忠武,而适见其妄也。聪明正直如忠武,岂因其父之恶而谴及其子哉?
◎萧何陈平韩信
萧何听鲍生之言,遣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又用召平之言,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又从客之说,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遂释高祖之猜疑。陈平从陆贾之计,交周勃,用能诛诸吕而安刘。韩信听李左车之计,抚赵服燕,又用郦生之策,袭齐而定临茁。此三人者,皆智虑绝人,而犹赖谋猷之益,可知事理之奥,取诸己者隘,得诸人者宏也。
◎古书
古书之名,今有改减其字者,如《周易》称《易经》,《尚书》称《书经》,《孔子家语》祗称《家语》,《五代史记》去“记”字,《古列女传》去“古”字,《白虎通义》、《风俗通义》皆去“义”,字,《说文解字》去“解字”二字。《世说新语》去“新语”二字。习俗相沿,有不知其本名者矣。
◎行军之道
孙坚、孙策皆以单骑出行,为仇家所杀;裴晋公讨吴元济,亦尝率轻骑观兵沱口,贼以奇兵掩击,幸李光颜有备,力战却之,不然殆矣。故圣人行军,必以惧为先,以谋为主,诚慎之也。
◎世说新语里谚
里谚见于经传者最古,《史记》、《汉书》次之,其在百家之书,则惟《世说新语》为后世所乐称,以其辞之质而隽也。试略举之。“举却阿堵物”、“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阿堵”犹言这个也。“那得乃尔”、“失士卒情,外人那得知”,“那得”犹言何得也。“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一出”犹言一次也。“何乃氵訇”,吴人以冷为“氵訇”也。“拉锣自欲坏”,“拉扌罗”犹言摧裂也。“殊不尔”、“聊复尔耳”,“尔”犹言如此也。“叹息绝倒”、“当复绝倒”,“绝倒”犹言笑倒也。“善于托大”,“托大”从容博畅之意。“伧父”、“伧道人”、“伧奴”、“伧鬼”,吴人以中州人为“伧”,明其为别种也。“使君如馨地”、“正自尔馨”、“阿见子敬”,“馨”与“阿”皆语助辞。“下官家有两娑千万”,“娑”亦语助也。至于前此所已有者,如“太邱问炊何不馏”,“馏”字见《尔雅》,“唐突西施”,“唐突”见《后汉书》。此类尚多,不备述也。
◎他日异时
“他日”有作前之日解者,《孟子》“吾他日未尝学问”是也;有作后之日解者,《论语》“他日又独立”、《孟子》“他日见于王曰”是也。“异时”亦然,《史记·秦始皇本纪》“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此指前之时也;《苏秦列传》赞“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此指后之时也。字同而义殊,盖即六书中之假借也。
◎须发早白
气血衰则须发易白,每于此征年祚焉。余观《晋书·王彪之传》云:“年二十,须鬓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而官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卒年七十三。此殆异禀,不可以常情测矣。又宋杜祁公衍,年过四十,须发尽白,卒年八十。
◎吴梁园比部
吾郡石门吴梁园比部枚,督学贵州,实心校士,以主持风教自任。堂立碑铭云:“穷极勿贿卖关节,苦极勿需索供应,忙极勿抛掷文字,怒极勿凌虐生童。”嘉庆癸酉,值拔贡之期,悉心校选,得士称盛。
◎赠僧联
赠僧联用佛家语,数见不鲜。钱塘吴薇客太史敬羲赠虎跑寺平山和尚联云:“炉火红深,与我煨芋;窗树绿满,烦公写蕉。”具有雅人深致。
◎徐霞客游记
明江阴徐霞客宏祖《游记》,叙生平游历之处,由中国遍及遐荒。自万历丁未年二十二即出游,至崇祯己卯自滇得足疾归,几于无岁不游,无地不到。其游也,持数尺铁作磴道,穷搜幽险。能霜露下宿,能忍数日饥,能逢食即饱,能袱被单夹耐寒暑。其尤异者,脚力健捷,日从丛箐悬崖,历程过百里,夜即就破壁枯树下,然松拾穗记之。盖他人之游,偶乘兴之所至,惟霞客聚毕生全力,专注于游,勇往独前,性命不顾。其游创千古未有之奇,其《游记》遂擅千古未有之胜。霞客亦能诗,《题小香山梅花堂》云:“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流利可讽。
◎何书田
青浦何书田茂才其伟,居北锌山下,工诗,家世能医,书田益精其业,名满大江南北。侯官林文忠公则徐抚苏时,得软脚病,何治之获痊,赠以联云:“菊井活人真寿客,山编集老诗豪。”由是投分甚密,而何介节自持,未尝干以私,人皆重之。
◎蠼[1234]
蠼[1234]音矍搜,虫名。《玉篇》曰“求[1234]”,《博雅》曰“务求”,昌黎诗“蜿垣乱求亘”,即此。吾乡俗呼为各蛸。二须六足,状如小蜈蚣,而体较短阔。匿居隐处,溺射人影,令人生疮,如热痱而大,身作寒热。《千金方》云:“画地作蠼[1234]形,以刀细取腹中土,以唾和涂之,再涂即愈。”近又传一方云:“入夜,以灯照生疮处之影于壁,百滚汤浇之,即愈。”此皆以影治影之法,物类相感,抑何奇耶!
◎彭文勤公
南昌彭文勤公元瑞,天资绝人。督学浙江时,试卷皆自阅,几置卷数百,二仆侍侧,左展卷,右收卷,循环不息,侍者告疲,公优游自若也。按试告示,有“大场则万卷全披,小试无一字不阅”语。乾隆丁酉典试浙江,得人最盛。所取文不限一格,而议论识力,词采气局,色色皆妙。试卷万余,遍加评骘,著语不多,切中作者之病,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吾邑某先达荐而不售,卷评一字曰“庸”,因是发愤揣摩,尽变其习,即于次科获隽。是科副主试茅耕亭阁学元铭,出闱后,赠公联云:“闻士颂之,自吴于越;读公文者,如韩欧阳。”公在翰林时,高宗纯皇帝尝命作“周有八士”,至季随破题,先示首句云“举八士而得其七”,公即应声云“皆兄也”。嘉庆丙辰,圣制《新正千叟宴毕仍茶宴廷臣于重华宫诗》,命群臣次韵。和坤倩人代作,所和“嗟”字,意不惬,属公改正。公即易以“帝《典》王《谟》三曰若,《驺虞》“麟趾两吁嗟”,一时和者皆莫能及。
◎张太史联
钱塘张太史曰衔,学优品懋。通籍后,不与当道往还,樵苏不继,萧然自得。题联于堂曰:“相对半床书,冀渐臻圣域;但啜一瓯粥,誓不入公门。”
◎首饰
《毛诗》:“副笄六珈。”《传》云:“副者,后夫人之首饰,编发为之。”“首饰”二字始此。刘熙《释名》有《首饰篇》,凡冠、冕、弁、帻、簪、缨、笄、填之屑皆列焉,是统男妇而通名曰“首饰”矣。今独以号妇人钗珥等物,盖犹沿《诗传》之说。
◎敛葬
《礼》:“越日小殓,三日大殓。”盖望其复生也。今则越日大殓者多矣。《礼》:“三月葬。”盖死者入土为安也。今则积岁不葬者多矣。送死大事,而迟速乖违,风俗之敝,亦人情之偷也。
◎卑职
元袁清容桷《上柏柱修辽金宋史事状》自称“卑职”,袁时官翰林侍讲学士,乃为此称。今翰林于上官前称“晚生”,惟外官自五品以下见上司则自称“卑职”。
◎挝鼓捕盗
魏李崇为兖州刺史,令村置一楼,悬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始闻者,挝鼓一通,次后闻者,以三为节,各击数千槌。诸村闻鼓,皆守要路,是以盗窃始发,便尔擒送。宋薛季宣治武昌时,金兵且至,而县多盗,乃乡置楼,盗发,伐鼓举烽,瞬息遍百里。守计定,讫兵退人心不摇,此治盗之良模也。又明李骥为河南知府,境多盗,骥为设火甲,一户被盗,一甲偿之。犯者,大署其门曰“盗贼之家”。又为劝教文,振木铎以徇之。此则清盗之源,尤牧民者所当取法矣。
◎后稷至文王
史载周自后稷至文王十五世。罗氏《路史》历证古书谓:“后稷生台茧,台茧生叔均。不非后稷之子。公刘之去后稷已十余世,其可考而见者,自不至文王,十有七世。”马氏《绎史》亦主其说。姚姬传《经说》谓:“文王五十而娶太姒,武王娶邑姜亦年四十。以是推之,周人先世大抵寿长而娶晚,是以自不而后,十六君而阅千年。”若据此说,则必十六世皆六十外始生子矣。
◎周隋
周世祖保全元氏,分授庶官。隋迁周鼎,尽灭宇文氏之后。迨炀帝夺嫡,宇文述实主其谋,后即为述子化及、智及所弑。报复之道昭昭矣。
◎崇尚贞节
墓志,妇人之书再适也,见于宋子京之志张景妻唐氏,及陈了斋之为太令人黄氏墓志铭;女之书再适也,见于陈了斋之为仁寿县君高氏墓志铭。盖宋世士大夫家妇女再适者,不以为异,故范文正公《年谱》直书其母谢氏再适长山朱氏。今制崇尚贞节,妇人再醮者不得请封。雍正元年,诏直省州县各建节孝祠,有司春秋致祭。所以励风教维廉耻者至矣,宜不复沿陋习也。
◎唐文粹
姚铉《唐文粹》中,欧阳詹《自明诚论》、吕温《诸葛武侯庙记》,立说颇谬。韩昌黎《革华传》意致不及《毛颖传》,似可不选。至段文昌《平淮西碑》,远逊韩作,何取彼而舍此?如爱其才藻,则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复古为主,搜择博而别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赖是以存,宜其继《文选》而垂范来世也。
◎生员
《日知录》谓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员三万有奇,盖现存之数也。今天下岁取生员二万五千三百余名,约计现在之数,以三十年为准,凡岁试科试各十,共得生员五十余万名,可云盛矣。
◎受业
门生谒座师、房师帖只书姓名,盖始于国初御史杨雍建言,中式士见主司,但用姓名书帖,不得称“门生”。今惟手板书姓名而无称谓,若用之柬启,则皆书“受业”,盖以避“门生”之称也。
◎徐楚畹
海宁徐楚畹学博善迁,乡荐后,困于公车,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学游历江湖三十余年。尝寓吾里北宫,每为人论一命,无贵贱皆取百钱,题一诗简端云:“若肯妄为些子事,何须更泛孝廉船?儿童莫向先生笑,强似人间造孽钱。”后官天台教谕,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联云:“泉是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相传为董香光句。又天台范抡选题联云:“涤热肠,泉是冷好;卫净土,峰故飞来。”句有作意。西安吴辛峰学博庆泰谓“故”字平弱,当以“特”字易之,良然。
◎张梦庐
同邑张梦庐学博千里,医名隆赫。道光间,应闽浙总督无锡孙文靖公之聘至闽,时公患水胀已剧,犹笃信草泽医,服攻水之药,自谓可痊。张乃详论病情,反覆数千言劝其止药。私谓其僚属曰:“元气已竭,难延至旬日矣。”越七日果卒。其论大略云:“专科以草药为丸为醴,峻剂逐水,或从两足滂溢,或从大肠直泻。所用之药,虽秘不肯泄,然投剂少而见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药犹用兵,攻守之法,参伍错综,必主于有利而无弊。从未有病经两年,发已数次,不辨病之浅深,体之虚实,祗以峻下一法为可屡投而屡效者。盖此症之起,初因饮啖兼人,胃强脾弱,继则忧劳过度,气竭肝伤。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饮食之厉禁,进暴戾之劫剂,不啻剿寇用兵而无节制,则兵反为寇;济师无饷而专驱迫,则民尽为雠。公何忍以千金之躯,轻其孤注之掷耶?彼草泽无知,守一己之师传,图侥幸于万一,以治藜藿劳形之法,概施诸君民倚赖之身。效则国之福,不效则虽食其肉犹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进停药之说也。”语殊切直,特录之以告世之溺惑于庸医者。张有谒孙宫保句云:“身思报国仔肩重,病为忧民措手难。”见所刊《闽游草》中。
◎黄莘田诗
国朝闽诗人以永福黄莘田大令任为首,所著《香草斋诗》,风华韶秀,戛戛生新。七绝尤胜,《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条冶叶拂青骢,帽影鞭丝困午风。十里枣花香不断,行人五月出东蒙。”《劝农》云:“暖风晴日卷双旌,立马来听布谷声。一事最饶田韵,木棉花下看春耕。”《西湖杂诗》云:“珠襦玉匣出昭陵,杜宇斜阳不可听。千树桃花万条柳,六桥无地种冬青。”“梨花无主草空青,金缕歌残翠黛凝。魂断萧萧松柏路,满天梅雨下西陵。”“懒慢无心上画桡,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细雨裙腰草,绿到春风第几桥?”
◎苍耳子虫
苍耳子草,夏秋之交,阴雨后梗中霉烂生虫,取就薰炉上烘干,藏小竹筒内,随身携带(或藏锡瓶,勿令出气)。患疔毒者,以虫研细末,置治疗膏药上,贴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贴时须先以针微挑疔头出水)。余在台州,仆周锦种之盈畦,取虫救人,屡著神效。比在杭郡,学舍旁苍耳草虫甚多,以疗疔毒,无不获效。同邑友人郑拙言学博风锵携至开化,亦救治数人。彼地无苍耳草,书来索种以传。又青蒿虫治小儿惊风最灵,余孙荣霖曾赖此得生。此二方皆见《本草纲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虫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灯心灰汤调送下)。
◎鱼骨凳
台州城中东岳庙有鱼骨凳,阔一尺,长丈余,中平,两端曲形似凳。庙祝云:“是鱼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滨某庙中。”按《隋书》:漕国顺天神祠前有一鱼脊骨,其孔中通,马骑出入,盖视此更巨矣。昔人谓水族惟鱼最大,信然。
◎沈晓沧司马诗
吾邑沈晓沧司马炳垣,自幼好为诗,以名孝廉为外氏之后。迨炀帝夺嫡,宇文述实主其谋,后即为述子化及、智及所弑。报复之道昭昭矣。
◎崇尚贞节
墓志,妇人之书再适也,见于宋子京之志张景妻唐氏,及陈了斋之为太令人黄氏墓志铭;女之书再适也,见于陈了斋之为仁寿县君高氏墓志铭。盖宋世士大夫家妇女再适者,不以为异,故范文正公《年谱》直书其母谢氏再适长山朱氏。今制崇尚贞节,妇人再醮者不得请封。雍正元年,诏直省州县各建节孝祠,有司春秋致祭。所以励风教维廉耻者至矣,宜不复沿陋习也。
◎唐文粹
姚铉《唐文粹》中,欧阳詹《自明诚论》、吕温《诸葛武侯庙记》,立说颇谬。韩昌黎《革华传》意致不及《毛颖传》,似可不选。至段文昌《平淮西碑》,远逊韩作,何取彼而舍此?如爱其才藻,则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复古为主,搜择博而别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赖是以存,宜其继《文选》而垂范来世也。
◎生员
《日知录》谓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员三万有奇,盖现存之数也。今天下岁取生员二万五千三百余名,约计现在之数,以三十年为准,凡岁试科试各十,共得生员五十余万名,可云盛矣。
◎受业
门生谒座师、房师帖只书姓名,盖始于国初御史杨雍建言,中式士见主司,但用姓名书帖,不得称“门生”。今惟手板书姓名而无称谓,若用之柬启,则皆书“受业”,盖以避“门生”之称也。
◎徐楚畹
海宁徐楚畹学博善迁,乡荐后,困于公车,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学游历江湖三十余年。尝寓吾里北宫,每为人论一命,无贵贱皆取百钱,题一诗简端云:“若肯妄为些子事,何须更泛孝廉船?儿童莫向先生笑,强似人间造孽钱。”后官天台教谕,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联云:“泉是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相传为董香光句。又天台范抡选题联云:“涤热肠,泉是冷好;卫净土,峰故飞来。”句有作意。西安吴辛峰学博庆泰谓“故”字平弱,当以“特”字易之,良然。
◎张梦庐
同邑张梦庐学博千里,医名隆赫。道光间,应闽浙总督无锡孙文靖公之聘至闽,时公患水胀已剧,犹笃信草泽医,服攻水之药,自谓可痊。张乃详论病情,反覆数千言劝其止药。私谓其僚属曰:“元气已竭,难延至旬日矣。”越七日果卒。其论大略云:“专科以草药为丸为醴,峻剂逐水,或从两足滂溢,或从大肠直泻。所用之药,虽秘不肯泄,然投剂少而见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药犹用兵,攻守之法,参伍错综,必主于有利而无弊。从未有病经两年,发已数次,不辨病之浅深,体之虚实,祗以峻下一法为可屡投而屡效者。盖此症之起,初因饮啖兼人,胃强脾弱,继则忧劳过度,气竭肝伤。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饮食之厉禁,进暴戾之劫剂,不啻剿寇用兵而无节制,则兵反为寇;济师无饷而专驱迫,则民尽为雠。公何忍以千金之躯,轻其孤注之掷耶?彼草泽无知,守一己之师传,图侥幸于万一,以治藜藿劳形之法,概施诸君民倚赖之身。效则国之福,不效则虽食其肉犹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进停药之说也。”语殊切直,特录之以告世之溺惑于庸医者。张有谒孙宫保句云:“身思报国仔肩重,病为忧民措手难。”见所刊《闽游草》中。
◎黄莘田诗
国朝闽诗人以永福黄莘田大令任为首,所著《香草斋诗》,风华韶秀,戛戛生新。七绝尤胜,《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条冶叶拂青骢,帽影鞭丝困午风。十里枣花香不断,行人五月出东蒙。”《劝农》云:“暖风晴日卷双旌,立马来听布谷声。一事最饶田唆韵,木棉花下看春耕。”《西湖杂诗》云:“珠襦玉匣出昭陵,杜宇斜阳不可听。千树桃花万条柳,六桥无地种冬青。”“梨花无主草空青,金缕歌残翠黛凝。魂断萧萧松柏路,满天梅雨下西陵。”“懒慢无心上画桡,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细雨裙腰草,绿到春风第几桥?”
◎苍耳子虫
苍耳子草,夏秋之交,阴雨后梗中霉烂生虫,取就薰炉上烘干,藏小竹筒内,随身携带(或藏锡瓶,勿令出气)。患疔毒者,以虫研细末,置治疗膏药上,贴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贴时须先以针微挑疔头出水)。余在台州,仆周锦种之盈畦,取虫救人,屡著神效。比在杭郡,学舍旁苍耳草虫甚多,以疗疔毒,无不获效。同邑友人郑拙言学博凤锵携至开化,亦救治数人。彼地无苍耳草,书来索种以传。又青蒿虫治小儿惊风最灵,余孙荣霖曾赖此得生。此二方皆见《本草纲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虫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灯心灰汤调送下)。
◎鱼骨凳
台州城中东岳庙有鱼骨凳,阔一尺,长丈余,中平,两端曲形似凳。庙祝云:“是鱼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滨某庙中。”按《隋书》:漕国顺天神祠前有一鱼脊骨,其孔中通,马骑出入,盖视此更巨矣。昔人谓水族惟鱼最大,信然。
◎沈晓沧司马诗
吾邑沈晓沧司马炳垣,自幼好为诗,以名孝廉为外吏,手版靴尘不废吟咏。佳句如《镇江》云:“岸高山比势,地隘水为门。”《天津》云:“关锁东西钥,河流大小沽。”《舟泊京口》云:“大观穷日月,孤势出楼台。”《皂河》云:“鸥情随水远,柳意得春先。”《扬州》云:“明月随人过淮浦,暗潮带雨入江城。”《过畏垒湖》云:“远水帆飞林影外,高楼人在雁声中。”皆超心炼冶,不愧作家。
◎艺文志
《唐书·艺文志》,凡小说家书,无不采录,独不及应制之赋,试帖之诗。《明史·艺文志》不列名家时艺稿,盖史例宜然。我朝《四库全书》亦不采时文、试帖诗集。于此知荣世之词章,不能并传世之著述也。今之编集者,往往附以时文,盖仿明吴伯宗《荣进集》例耳。
◎玉芝堂谈荟
徐应秋《玉芝堂谈荟》,类摭故实,累牍连章,可称华缛。然其书尚有二失:一则搜罗未遍,即正史犹有所遗;一则援引昔人文辞,每不标明某书。前之失犹可言也,后之失既乖体要,且蹈攘善之愆矣。
◎陶安
明太祖优任陶安,赐门帖子曰:“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此惟刘基、宋濂乃足当之。安尝自谓“谋略不如基,学问不如濂”,语非谦也。刘、宋晚岁,帝眷寝衰,而安独以礼遇终。余按:基卒于洪武八年,濂卒于洪武十四年,而安卒于洪武元年,然则安亦幸而早亡,得以保全恩宠耳。
◎逸民榜
乾隆癸卯科,浙江乡试,首题“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获售者鲜登第,时称“逸民榜”。嘉庆癸酉科题“刚毅木讷近仁”,所取文皆恬静之作,登第者绝少,时称“哑榜”。丙子科题“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所取文皆动宕发皇,登第者独多,时称“响榜”。大抵场屋文字,察理宜精,而才不可敛;审法宜密,而笔不可枯。必也,以沈实之思,运高华之气,风骨近于古,而声调合于今,斯为举业利器。
◎秘法
杭州吴山有售秘法者,一人以三百钱购三条,曰“持家必发”、“饮酒不醉”、“生虱断根”,固封慎重而与之,云:“此诀至灵,慎勿浪传人也。”归家视之,则曰“勤俭”、曰“早散”、曰“勤捉”而已。大悔恨,然理不可易,终无能诘难也。
◎倪太史
震泽倪太史师孟,幼颖悟,七岁时与蔡某同塾读书。蔡亦聪俊,举《四书》注“倪,小儿也”以戏之,倪应声曰:“蔡,大龟也。”客有于席间令作“蚕豆”破题者,倪即云:“豆以蚕名,可食而不可衣也。”
◎麦粉
嘉庆己卯年,杭城大火,一王姓家四邻俱毁而岿然独存。人询其家有何善行,则曰:“无他,惟五世不以麦粉洗衣服耳。”余按:仁和沈梅村大令赤然《寒夜丛谈》云:“麦为百谷之始,所以养人之生者甚广,而世人多以之浆洗衣服,甚至裙挥足缠亦用之,云如是则耐著,且易去垢也。今试以一家计之,每日约费麦三合,通十七省四五千万家计之,每岁共需麦四五千万石。嗟乎!登之则历四时,食之则遍天下,徒以区区污私浣衣之故,悉举而弃诸沟渎中,暴殄天物,无逾于此!安得家喻户晓,而为世惜此无穷之福耶?”此论最为明切,无如举世习惯,莫知警戒也!
◎四子书集注
士子习《四子书》,皆恪遵《集注》而往往不能全读。乙未岁,在京师同人宴饮,秀水汪子黄同年焘举令云:“述外国《四书》一句,不能者罚。”众无以应,哗辨云:“此书从未寓目,得毋杜撰耶?”汪曰:“出《孟子》‘仁也者,人也’节,《集注》,非僻书也。”检视果然,乃各饮罚酒。偶阅董东亭太史潮《东皋杂钞》,云:“周雅楫清原,以康熙己未召试入翰林,一日入直,圣祖忽问以‘增广生员’四字,周不能对。上哂之曰:‘《四书》尚不读全,何云博学?’后检之,乃在‘子适卫’章,圈外注‘唐太宗置增广生员’云云。”可见当日鸿词中人已如此矣。
◎黄滔诗
钱塘袁简斋太史枚《随园诗话》载,晚唐人辞某节度使七律前四句云:“去违知己住违亲,欲策羸骖屡逡巡。万里家山归养志,十年门馆受恩身。”以为一往情深,必士君子中有至性者,惜不记其全章与其姓名。按:此乃黄滔《辞刑部郑郎中П》诗,其下半首云:“莺声历历秦城晓,柳色依依灞水春。明日蓝田关外路,连天风雪一行人。”第二句乃是“欲发羸蹄进退频”。滔字文江,莆田人。昭宗乾宁二年擢进士第,官四门博士,后迁监察御史里行,充武威军节度推官。王审知据有全闽,而终其身为节将,滔规正有力焉。滔又有《题陈山人居》句云:“隔岸青山秋见寺,半床明月夜闻钟。”写景亦佳。
◎罢荔枝贡
宋李复古迪留守洛阳,始贡牡丹花;蔡君谟襄为福建路转运使,始进小团龙茶。贤者乃亦为此。南宋洪君畴天锡为福建安抚,罢荔枝贡。后贤胜前贤矣(本朝道光元年颜惺甫制军检巡抚福建,亦奏罢荔枝贡)。
◎别赋
江文通《别赋》起云:“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乃赋中绝调。后惟王子安仿之,作《采莲赋》云:“非登高可以赋者,惟采莲而已矣!”调虽相似,情韵则不逮矣。
◎温八吟
王定保《唐摭言》谓:“温庭筠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凭几,每赋一咏一吟而已,故场中号为‘温八吟’。”孙光宪《北梦琐言》谓:“温庭筠才思艳丽,工为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时人号‘温八叉’。”今人徵典,但知有“八叉”,罕知有“八吟”矣。
◎陶渊明祠堂记
陶渊明《五柳先生传》、《归去来辞》,皆有悠然自得之趣,视矫世绝俗之士,相去悬殊。后世但知其人品之高,卓越千古,即史氏亦仅以隐逸目之。惟宋罗端良愿《祠堂记》最能得其品谊之实。其略云:“渊明生百代之后,独颓然任实。虽清风高节邈然难嗣,而言论所表,篇什所寄,率书生之素业,或老农之常务。仕不曰行志,聊资三径而已。去不曰为高,情在骏奔而已。饥则乞食,醉便遣客。不借琴以为雅,故无弦亦可。不因酒以为达,故把菊自足。真风所播,直扫魏、晋浇习。”又云:“在县日浅,事虽不具见,然初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助其子,而慈祥缱绻之意,与视俨等不殊,只此一语,便可祠之百世。迹其求邑,虽指公田为酒之利,然来去以秋冬仲月,非播植之时,而《传》遽有种秫之数。又督邮小儿,虽不束带向之,固自未害,不足遽用是日决去留也。此为未深知渊明者。”端良此文及《淳安县社稷坛记》,甚为朱子所称,盖以持论之独精也。
◎四三杨
阳湖赵云松观察翼《陔余丛考》谓:“史有三‘三杨’,乃晋杨骏、杨珧、杨济,唐杨凭、杨凝、杨凌,明杨士奇、杨溥、杨荣也。”按:《元史》杨浞,稿城人。与中山杨珍、无极杨卞齐名,时人有“三杨”之目,是有四“三杨”矣。
◎唐骈体文
《新唐书》不录骈体文,然亦间书一二。如骆宾王为徐敬业作檄斥武后罪云:“一А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于公异为李晟作《平朱Г露布》云:“臣既肃清宫禁,只奉寝园。钟虞不移,庙貌如故。”封敖为武宗作诏书慰边将伤夷者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又草《李德裕定策功进太尉制》云:“谋皆予同,言不它惑。”李德裕为武宗诏王元逵、何弘敬伐刘稹云:“勿为子孙之谋,存辅车之势。”是皆唐人骈体文中精粹语也。
◎秦殿撰
嘉定秦簪园殿撰大成,事母纯孝,先意承志,母稍不悦,则长跪请罪。家贫,躬啖藜藿,奉母必甘旨。尝续娶某氏女,婚夕,女泣不止,询知已有夫,父母以其贫,逼改嫁。急招其夫至,令即夕成婚,以奁具赠之。迨乾隆癸未,春闱报捷,房师戴太史第元见其字甚劣,谓之曰:“子字仅可三甲,速学焉,或可望二甲耳。”乃昼夜临池,功日进,比殿试对策,字益工。先是诸城刘文正公统勋阅卷,已定长洲褚廷璋第一,同郡某,素有隙,语文正云:“外间早已迎新鼎甲矣。”公勃然曰:“岂我亦有弊乎?”遂以十一卷至二十卷进,而改置卷一至十卷于后,秦竟大魁多士。岂非德行格天,有此美报耶?
◎汉口竹枝词
余姚叶茂才调元《汉口竹枝词》三百首,述人情、风土、俚语居多。其赋《后湖词》有云:“散步人来远市阌,一回心境得宽闲。眼光直到天穷处,夕照黄陂数点山。”笔意独俊逸可喜。
◎王伯厚
陆子元《声隽》载:“宋鄞人王某,以贩马为业,畜一弥猴。其妻夏日醉卧,弥猴与之合,醒后知之,大恚,杀弥猴。自是有娠,生二子应麟、应龙,厥状肖焉。是殆谓伯厚昆季也。”按:伯厚之父名,登进士,官至朝请大夫、吏部郎中。家世仕宦,安得有贩马之事?伯厚弟应凤,非应龙。其生也,后伯厚八年,特与之同日耳(伯厚生于嘉定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褚氏《坚瓠集》乃备采其说,不为考正,讹以传讹,岂非诬蔑前贤耶?
◎孤山梅石图
滇中大理石象物赋形,最称异品,其大者尤为难得。阮文达公由云贵总督入都,以《孤山梅石图》石赠林文忠公(时为江苏巡抚)。林谢简云:“荷琼瑶之宠锡,真过百朋;欣水墨之纷披,须论万里。惟此烟云吐纳,本苍山灵秀之钟;况乎树石萧疏,绘孤屿横斜之影。忆杭郡久开节钺,即逋仙亦在。当年揽胜名区,探梅寄兴;此日系怀旧部,琢石成图。割翠绿之千重,肖丹青之一幅。登诸几,恰疑鹫岭飞来;障以湘帘,似有鹤声远至。出螂娘之仙馆,清供弥珍;惭和靖之宗风,俗尘难浣。”于此想见老辈风流,虽赠答间,亦有雅人深致。
◎诸葛丞相祠联
蜀诸葛丞相祠联云:“日月同悬《出师表》,风云常护定军山。”“兴亡天定三分局,今古人思五丈原。”“已知天定三分鼎,犹竭人谋六出师。”语皆可传。
◎蔡学博
诸暨蔡东轩学博英,举乾隆丁酉孝廉,司训江山县二十余年,以扶植人伦为己任,兼留心于民瘼。岁饥,劝各大姓于宗祠输粟平耀,嗣是歉岁则踵行之,全活无算。后以老病乞归,自庠门达水次,饯送者数百人,咸欷息曰:“好官去矣!”卒祀名宦乡贤祠。著有《俟采副草》,立言皆平易笃实,有功名教。其《论名》云:“世有忠臣孝子,而其后不昌,人以为不获其报。不知名者,造物之所宝,忠孝而受大名,则已厚报之矣。若其后复昌,是犹称贷者之偿其本而加以息也。且人世美名,易浮乎实。苟好名而实不相副,即为盗名。名之盗,天之贼也。得免诛谴幸矣,尚冀后嗣之必昌乎?故古人以名胜为耻,余以为名胜则更可惧。惧之奈何?绝去沽名念,而勉为其实则可矣。”又《与从侄书》云:“以我病躯,居此闲官,而犹不自暇逸,闻者必笑为愚。然每观得美名而其实不副者,后多不昌。盖名为造物所宝,窃而得之,必干天谴。我自到此,外间以虚誉相推,其实于人无所裨益。吃此地饭,用此地钱,而又谬被佳名,返己自思,时深警惕。故凡职分所可为,而有关公事、有益地方者,皆欲尽心力而为之,不敢苟且,不敢偷安,均此畏心愧心耳。”观此,可想见其孳孳力行,不求人知之实学。
◎原
《日知录》谓:“元者,本也。本官曰元官,本来曰元来,唐、宋人多此语。后人以‘原’字代之,不知何解。原者,再也。《易》‘原筮’、《周礼》‘原蚕’、《文王世子》末有‘原汉”原庙’之‘原’,皆作再字解,与本来之义全不相同。或以为洪武中,臣下有称元任官者,嫌于元朝之官,改此。”余按:《孟子》:“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原泉混混。”《汉书·董仲舒传》:“道之大原出于天。”《司马相如传》:“尔ɑ游原。”皆作本字解。《易》:“原始要终。”原谓寻其本也。然则改元为原,正未可议矣。
◎自呼其名
鸟兽自呼其名,见于《山海经》者甚多,皆非世所常有。其见于他书者,禽则有贝、有鸦、有鹈、有脊令、有鹧鸪、有贝(即)、有(即燕齐人呼为配,盖取其名自呼)、有鸭;虫则有蛤蚧、有庞蜂。原其始,人特因其鸣声而命以名,后遂以为能自呼其名。凡禽言如布谷、脱布裤等,皆若是也。
◎当
邝湛若有《前当票序》、《后当票序》,全谢山《春明行箧当书》记述之,因谓《六经》、《三史》无有“当”字。按:《后汉书·刘虞传》:“虞所赉赏,典当胡夷。”注:“当,丁浪反。”是“当”字所自始也。
◎勺药椒
勺药,香草也,而赠之于相谑之日。椒,芳物也,而贻之于迈之时。人汨其情,物亦违其用矣。世之治也,礼教隆而妇职修,草木皆得其所。《周南》所以次《采葛》,《召南》所以次《采蘩》也。
◎来
《春秋》:“桓六年春正月,来。”三传皆以为州公自曹来,惟胡传以“”为州公之名,且推衍诸侯失地名之义,谓迫乎大国而失国者,非其罪也,可以诸侯之礼接之。若不能修道以正其国,自底灭亡,如蔡献舞、邾益、曹阳、州实之徒,则待之以初,乃礼之过也。以今考之,蔡献舞、邾益、曹阳之失国,传皆详载其事,独州公不书见灭于何国。且《左传》以为度其国危,故不复,则其为人,当犹能量力度德,而不至于恣肆妄为。似不当于无所证据之事,加以罪名,至与蔡献舞等同科也。
◎甲申十九忠臣
甲申十九忠臣,附以孟章明为二十。南都又益以陈侍御纯德。世祖赐谥,独无纯德。黄梨洲征君以甲申之难,侍御在俘戮之列,而杂入之。意者以此不预乎?余按:《明史》本传不言俘戮,惟云:“都城陷,贼下令百官以某日入见,众摄纯德入。还邸恸哭,遂自经。”因考范文忠公以下二十人,皆闻变即时致命,而侍御独死于入见之后,此所以不得谥也欤。
◎申时行王锡爵
赵用贤以苏、松、嘉、湖诸府财赋敌天下半,民生坐困,与进士袁黄商榷数十昼夜,条十四事上之。申时行、王锡爵以为吴人不当言吴事,调旨切责,寝不行。甚矣,其悖也!夫申、王亦吴人,为大臣者,道在泽民,况乡邦疾苦,尤当力为拯救,乃反加以谯让而沮之,是诚何心哉!二人之不得为良臣,即此可见。又吴中白粮为累,民承役辄破家。给事中张栋请令出赀助漕舟附载,申时行、王锡爵绌其议,见《李献可传》。
◎韩文公庙碑
阳湖恽子居大令敬《潮州韩文公庙碑文》云:“公之辟佛,辟于极盛之时;宋人之辟佛,辟于既衰之后。宋人之辟佛,以千万人攻佛之一人;公之辟佛,以一人攻为佛之千万人,故不易也。”可为名言至论。
◎慎枢公
先祖慎枢公讳琛,乌程庠生。居室在承寿堂南偏之楼,因号南楼。少秉异质,读书过目成诵,作诗文千言立就。尝与友人泛舟里中,自南栅浮澜桥至北栅白娘子桥,凡九里许。默识两岸人家招帖,归书于册,覆之,一字不讹,友大惊服。与本生先祖秋畦公为再从兄弟,友爱甚笃,卒年仅二十有九。秋畦公哭之恸,后遂以先君子嗣之。公诗稿甚多,惜皆散佚。今搜辑七首列于篇,其采人《两浙轩录》、《湖州诗录》者不复载。《游飞来寺登峡山》云:“禅林开绝胜,山路转清阴。一径苍苔滑,千峰花雨深。梵声通鸟语,云气满衣襟。好向风泉侧,琮净写玉琴。”《清远早秋》云:“卷帘官阁惜淹留,风景萧闲及早秋。王粲生平最多感,无穷心事在登楼。”自赣州来,逆风寒雨,日行不过二十里,闷甚,作诗云:“高林纷落叶,密筱丛寒烟。赣江三百里,风雨滞归船。”《归兴》云:“薄晚林峦秀色,日斜村落微红。我与沙鸥有约,归舟又及秋风。”《晚过七姑祠》云:“夕阳江上七姑祠,肃肃灵风满桂旗。无限好山似云髻,苹花香外影离离。”“一样青山窈窕妆,不将眉黛嫁彭郎。到门几曲青溪路,落日清风桂馆凉。”衢州两岸人家皆种橘为业,丹黄万树,诗以赏之云:“秋林霜重熟黄柑,胜日行吟兴倍酣。满眼西风篁步镇,挂帆何异洞庭南。”“水缩烟寒橘柚村,千林金弹压柴门。两年灯火天涯梦,记劈新黄对酒尊。”(秀水高均儒填讳)
◎汪子黄
秀水同年汪子黄孝廉焘,天才颖异,英气逼人,书法秀挺,诗亦清俊。道光壬辰秋试后,潜入贡院观填榜,见己名在十三,赋诗云:“广寒宫阙异人间,防卫森严昼掩关。亲见上真注名姓,居然身到列仙班。”癸巳会试,因其叔寅禾太史世樽分校,回避不与试,赋诗云:“五云缥渺阻仙津,书剑萧然客邸春。怕向黄金台下过,落花三月作归人。”乙未闱后,留寓都中,旋于丙申正月病卒。诗稿散失,今记忆所及者,惟此二首,急录之以拟吉光片羽。
◎鸳鸯湖棹歌
吾乡自竹太史赋《鸳鸯湖棹歌》后,继作者数十家,虽品格各殊,而风致皆可玩味。道光辛丑,南海罗萝村学使文俊试禾郡士,复以命题,所取佳作,亦有足步武前贤者:“裴公岛上柳毵毵,细柳三篙已涨蓝。毕竟诗人名不灭,踏云独访芋香庵。”(秀水汪韩度)“宣公桥畔水潆洄,三影亭前去复来。唐代文章元代曲,劝郎还上读书台。”(秀水蔡之沅)“水边水鸟尽双飞,和雨和烟立钓矶。郎向分湖抛妾去,妾从合路载郎归。”(海盐沈炳垣)“百里官塘日往还,陡门西去玉溪湾。看看两岸田如,平望南来不见山。”(石门程禧)“甲粢乙黍更亲桑,民到于今颂越王。试向天文觅牛女,便知耕织万家忙。”(桐乡金鹤清)
◎戚公饼
吾浙市肆所售光饼,以戚少保继光兵间遗制得名。瑞安项雁湖文学霁以为宜避少保之名,改称“戚公饼”,作诗纪之。有云:“孔类缗钱形,解连环结。携来肉串县,穿作鱼贯密。”文学幼耽吟咏,长弃举子业,专意攻诗,中年下世。其弟几山学博傅霖,编其遗诗曰《且瓯集》付刊。余最爱其《夜舟入郡橘花作香二十里不断》绝句云:“碧流如玉驾扁舟,树影离离夜气秋。新月一钩花两岸,水香扶梦到温州。”“温州”二字,鲜有入诗者,此独擅长。
◎地有湖山美
乾隆丁酉科,彭文勤公主试浙江,以“地有湖山美”为诗题,得“梅”字。盖本宋真宗赐梅挚守杭州诗“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也。“吴”误作“湖”,公自请议处罚俸。然自是文人学士,遂以“湖山有美”作诗料。盖公负一代盛名,言可为典,且改“吴”作“湖”,句法尤浑括而有味也。
◎文字之鉴
乾隆时,吾乡叶氏家业隆起,作堂颜曰“养浩”,自后家中人死亡相继。有善测字者,指扁字曰:“叶为羊食,又值牛口,焉得全?”急毁去之,乃安。余考刘绩《霏雪录》载张乘槎能以拆字言吉凶。洪武初,参知政事刘公某、王公某莅任浙江日,改拱北楼为来远楼;槎往视之曰:“三日内主哀丧之事。”如期,王公母夫人病卒,刘公以历日纸边坐法。王公延槎问故,槎曰:“来者,丧字形;远者,哀字形。旁二点相续者,泪点也。”公命槎易之,乃为镇海楼。此等解晰字义,真非寻常智虑所及。复按:陆俨山深《豫章漫钞》载其郡中谯楼,太守题扁曰“壮观”。同知王卿,陕西人也。见之忿然曰:“何名‘壮观’?自我西音乃‘赃官’耳。”又绍兴郡斋厅事扁曰“牧爱”,戚编修润谓太守曰:“此可撇去,我自下望之乃‘收受’字也。”形声近似之际,可与宋人“德迈九皇”、“克长克君”等语,同为文字之鉴。
◎陆费中丞诗
吾邑陆费春帆中丞泉,由明经起家县令,历官至湖南巡抚。自幼即耽吟咏,在长沙节署时,筑校经堂课士,尝以《湘江竹枝词》命题,自赋十二绝,极绵邈悱恻之致,录二首于此。“斑竹涓涓泪尚零,望湘亭上吊湘灵。孤篷听雨巴陵岸,一夜愁心满洞庭。”“三十六湾芦荻秋,飞花如雪扑郎舟。请看今夜湾湾月,双宿鸳鸯已白头。”
◎桑水部
杭州桑甫水部调元游五岳归,题联书室云:“《六经》读罢方持笔,五岳归来不看山。”其为塾师时,先命徒读经,背诵如童蒙,经熟始教以文法。选天崇文二十六篇,详加评语,令熟诵之,以是登科第者甚多。绍兴某名士经术湛深,而文格重钝,不利于试,年逾四旬,犹困场屋,因受业于门。桑阅其文曰:“病已深矣。”悉屏其所习文,戒勿寓目。授以曹垂灿进士《君子之至于斯也》文,令专诵三月,始课作文。迄一年,诵曹作已数万遍,竟易重钝为轻灵。乃曰:“此后惟子所诵,投无不利矣。”次岁即举乡闱,联捷成进士。
◎张长清
吾里张长清负异才,制艺高卓。四十余岁始入泮,首题“夫子不答”,破云:“天道有应而不应,圣人不对而亦对也。”次题“仲尼祖述尧舜”,有云:“三代以上,道在尧、舜;三代以下,道在仲尼。尧、舜者,中天之仲尼;仲尼者,春秋之尧、舜也。”传诵一时。未几即卒,无子。才士之厄甚矣!
◎陶太守联
吴县陶太守庆增,以翰林起家,道光己亥科为浙江副典试,所取多知名士。己酉岁,于济南府任所丁母忧,哀毁过甚,肝气疾剧而卒,年仅四旬,其父犹在堂也。殁时自挽联云:“死而有知,应喜慈亲仍聚首;生何所恋,长离老父独伤心。”闻者莫不悲之。
◎两浙校官集
上虞许齑生教授正绶,司铎湖州,选国朝两浙校官之诗、古文辞,编集付梓,作征刻启,分贻同志。有云:“二百年之文献,不薄冷官;十一郡之典型,无轻前辈。”其诗集于咸丰初告成,虽采辑未遍,而发潜阐幽,琳琅满目,亦足为寒毡生色。
◎郭频伽诗
吴江郭频伽明经麟,少有神童之目,一眉白如雪。屡试不售,橐笔江湖,诗名噪一时。所著《灵芬馆集》,气骨清隽,洗净俗尘。余最爱其言情之句,摘录于此。《西湖春感》云:“二月落花如梦短,一湖春水比愁多。”《汶上道中却寄载园》云:“岁月不多须爱惜,功名无定且文章。”《寄寿生独游》云:“狂因醉后轻言事,穷为愁多废著书。”《梦中得句》云:“忧果能埋何必地,人犹难问况于天。”《雪持表弟至杭得家中书赋赠》云:“此地逢君同是客,故乡如我已无家。”《客中饮酒》云:“身世不谐偏独醒,饥寒而外有奇穷。”
◎四子书说约
舅氏周古轩先生干,志行醇笃,无愧古人。生平无他嗜好,惟研精经书,深探理奥,著有《四子书说约》、《易庸春秋集义》诸书。《说约》尤为精粹,间有与朱子《集注》异者,自谓非敢矜奇,惟求归于至当,以阐明圣道而已。谨为摘录于左。
“仪封人”章云:“封人一见夫子,而即相称如此,其德亦可知矣。夫子之周流删定,正是设教致治,不必待得位而后见也。故《中庸》言‘大德者,必受命’,亦不必谓身为天子而始言受命。若夫子承先王之道统,立万世之人极,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非受命而何?故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天命之笃于夫子也,盖已久矣,岂得以势位言之哉?其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彼谓天生夫子,正以垂教天下万世,不必以位之得丧而患之。将,殆也,拟议之辞,非谓将来也。若以得位言,则封人之言不验矣。”“子在川上曰”章云:“水有原则其流不息,道有本则其用不穷。观其逝之万殊,而知其来之一贯。夫子欲学者小德之川流,以悟大德之敦化,告诸往,欲其知来也。夫往,至费也,来,至隐也。往之费,人皆见之,而其费必根乎来之隐,则惟知道者乃能知之。盖道必有本,本立则道自生,而其逝自不舍昼夜矣。学者见水之不息,而不知道之不息,知道之不息,而不知道之所以不息,此夫子所以寄慨无穷也。岂徒无间断之意哉?孟子告徐子说,乃此章正解。”“棘子成”章云:“夫子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即是文质相等之意,则子贡之言未为失也。盖文阳质阴,阴阳不偏胜,而后得中可久耳。惟质为近本,夫子有宁俭毋奢之说,子贡所以先以君子称之,而后救其失也。”
◎王忄予杨选
王忄予为蓟辽总督,把都儿、辛爱数部将西入,声言东。忄予遽引兵东,寇乃以其间由潘家口入,渡滦河而西,大掠遵化、迁安、蓟州、玉田,驻内地五日,京师大震。忄予遂被逮,死西市。杨选为蓟辽总督,辛爱与把都儿大举,自墙子岭、磨乃峪溃墙入犯,京师戒严。选遣副将胡镇等御之,不胜。寇留内地十日始北去。初,谍者言寇将窥墙子岭,部檄严待之,而三卫为寇导者,绐选赴潘家口,以是寇势乃张。选遂坐死,戮于市。余按:二人之见怒于世宗者,虽不仅因此事,然即此事论之,已足见其防御之疏,被谴实咎所应得。吁!有主兵之责者,其于知彼知己之术何可忽哉!
◎六世之宇命名
晋、宋间人命名,往往数世同用“之”字,而惟王氏为独多。人皆知王羲之、献之、靖之、悦之四世以“之”字命名,不知有六世相同者,如王廪之、胡之、茂之、裕之、瓒之、秀之,及彪之、临之、纳之、准之、舆之、进之,其名皆载在史册。
◎三邦
《禹贡》“三邦”,颜师古谓:“荆州界,本有蛮、荆、楚三国,致贡{路}、苦,其名称美也。”此说胜于诸家。毛晃以为:“《春秋》书‘荆人来聘’,即楚人也。《诗》称‘因时百蛮’,蛮非一国之名。谓蛮、荆、楚为三邦,恐非经意。”余谓:蛮、荆、楚皆属荆州之域。毛氏云“荆即楚人”,然安知非当禹之时本为二国,逮后始为楚并,如春秋之晋分为战国之梁,而梁亦可称晋耶?蛮虽有百蛮之称,然《礼记明堂位》又言“九蛮”,《周礼·职方氏》又言“八蛮”,《诗·蓼萧》序注又言“六蛮”。则“三邦”之所云蛮,亦何不可指为一国欤?
◎古今字义
字义有行之今而古未备者,如“寺”字,古作官府解,不指僧寺也。“兵”字,古作兵器解,不指兵卒也。“字”字,古作抚字解,不指文字也。有行之古而今不用者,如毒兼善恶,祥兼吉凶,落兼始终,臭兼香臭,诞兼信诞,乱兼治乱之类。又如下事上亦言慈,上规下亦曰谏,贵贱皆称朕,生死皆称讳,男女皆称僮。如此之类,古之异于今者,不可悉数。
◎樊绍述
樊绍述《绛守居园池记》,如“涎玉沫珠”、“瑶翻碧潋”、“嵬眼Е耳”、“提鹇挈鹭”、“风月灯火之”等句,奇隽可讽。又如“万力千气”、“苍官青士”,后世多引用之。其馀大半艰涩,虽有诸家注释,未能尽析其旨。吴居正谓昌黎盛推绍述,谓其词必己出,不烦绳削而自合,文从字顺,则其他文,殆不尽若此矣。余按:《唐·艺文志·樊宗师集》二百九十一卷,今皆不传,所传者仅此记与《绵州越王楼诗序》,岂真人情好奇,转以奇而得传欤?
◎曾子闵子
圣门以孝称者,曾子、闵子。曾子被杖于父,闵子见疏于后母。盖惟境处乎变,而能尽子职,为人之所难为,斯为孝之至。“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其是之谓欤!
◎师
古之为师也,以道德,降而托之于经术,如田氏之授《易》,孟氏之授《礼》是也。降而托之于辞章,如韩子《答李翊书》、柳州《答韦中立书》是也。又降而托之于举业,假以为利禄之资,则师道衰而学术益替矣!有志世教者,当思所以救之。
◎开城门却敌
诸葛孔明以万人屯阳平,司马懿率二十万众至前,士失色,乃大开四城门,扫地却洒。懿常谓孔明持重,而猥见势弱,疑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趋山。此计盖不独孔明也,汉李广尝以百骑却匈奴数千骑。又元铁哥从征乃颜,其党塔不歹率兵奄至,铁哥谓:“彼众我寡,当设疑以退之。”于是帝张曲盖,据胡床,铁哥从容进酒。敌按兵觇之,惧有伏,夜遁去。夫匈奴塔不歹等固可以疑沮之,司马懿智谋索优,使为尝试之计,分二十万众之二三以击之,则阳平之城可得矣,岂孔明之谨慎而敢出此?此事见郭冲三事,而陈寿《蜀志》不载,得毋传之不实欤?
◎龟策列传
《五经》中,《诗》皆用韵,《周易》、《尚书》、《礼记》、《左传》亦各有韵语。子则《荀子·成相篇》全用韵。至以叙事之文而为此体者,则惟《史记·龟策列传》。此篇为褚生所补,其叙宋元王得龟事,二千八百余言皆用韵语。语多悖妄,《索隐》、《正义》讥其烦芜鄙陋,《史通》以为无可取,信不诬也!
◎文家操纵之笔
文家操纵之笔,太史公最为擅长,有以一句纵,一句操,而于一篇之中屡见之者。试以《鲁仲连列传》证之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曰:“与人刃我,宁自刃。”曰:“吾与富贵而绌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此皆以两句自为开合之法也。
◎裴行俭
裴行俭兼文武才,用兵无不胜,其法不外诡谋诱敌及用反问而已。突厥伏念来降,行俭谓:“受降如受敌。”敕严备,亦以防其诡也。使浑知此,何至为尚结赞所劫哉?
◎嵇封翁
无锡嵇留山封翁永仁,客范忠贞公幕中,耿精忠叛,与忠贞公同被系三年遇害。狱中作《百苦吟》、《和泪谱》、《续离骚》,寄友人收藏之。题诗云:“此身若遂沈沦死,留与寒家子弟看。”后其子文敏公曾筠并其遗集汇刊之,世所传《抱犊山房集》是也。方公殉难时,文敏公甫七岁,其室杨太夫人守志抚孤,备尝艰苦。后公入祀忠义祠,太夫人举节孝,特旨旌门,子孙(文恭公璜)相继入相。天之报施,亦云至矣!
◎西青散记
金坛史梧冈教授震林《西青散记》,多托为神仙幽渺之辞。最爱其讽世之语隽而不腐,胜读劝诫陈言:“一生有可惜事:幼无名师,长无良友,壮无善事,老无令名。贫贱人可惜者二:面承唾为求利,膝生胝为求荣。富贵人可惜者二:临大义沮于吝,荷重任败于贪。聪明人可惜者三:妄讥议谓之薄,自炫奖谓之骄,怀愤激谓之躁。豪侠人可惜者三:助凶人得暴名,挥泛财得败名,纳庸客得滥名。”又云:“才子罪孽胜于佞臣,佞臣误国害民数十年耳,才子制淫书传后世,炽情欲,坏风化,不可胜计。”
◎陆太常
嘉兴陆儆岩太常绍琦,康熙己丑进士,以词林起家。督学广西,以其地去中土远,内杂夷僚,不能尽知功令,罹罪至死,迷不得悟,乃奏请诸生诵习律令,得旨通行,著为令。临殁,手书训子,自述生平不妄交一人,不妄为一事,不妄取一钱。闻者许为实录。
◎吴集潭孝廉
仁和吴集潭孝廉光升,大兴朱竹君学士筠之师也。为学根柢经史,试礼部不第,年过七十,赐学正衔。其辛未会试“舜之居深山”一节文,结曰:“是以古之圣人,其静也如山,其动也如水。”主司孙文定公以示同考,或曰:“结无之乎者也字,不当中式。”遂乙。庚辰“既而曰”四句文,有曰:“祸重于地,莫知之避。”同考斥之。辛巳文已中式矣,主司指摘字句,谓“大夫曰何以利吾家”文有“簋不饬”等语,又斥之。学士作哀辞,中云:“言必有出兮,如己出而。聋耳骇兮,目眩而噫。何必僻书兮,转喉触腮。周经谊语兮,佥谓余欺。予以勒帛兮,乙而罢之。静动山水兮,语以重遗。昔孙文定兮,执卷而谘。莫为先容兮,遭按剑疑。文工遇拙兮,不偶而奇。”盖指此也。
◎文信国公四六
文信国公诗文秉正气而成,雄绝一代,四六亦工。集中载《山中厅屋上梁文》,有云:“未问君王,便比赐鉴湖之宅;何须将相,方谋归绿野之堂。”又《五色赋记》,言唐谢观《白赋》云:“晓入梁王之苑,雪满群山;夜登庾亮之楼,月明千里。”寇豹《赤赋》云:“田单破燕之日,火燎于原;武王伐纣之年,血流漂杵。”更仿之作《黑赋》曰:“孙膑衔枚之际,半夜失踪;达摩面壁以来,九年闭目。”客绝倒。一客赋黄曰:“杜甫柴门之外,雨涨春流;卫青塞马之前,沙含夕照。”一客赋青曰:“帝子之望巫阳,远山过雨;王孙之别南浦,芳草连天。”因反观前作,惟“月明千里”得白之神,曰雪、曰火、曰血,皆著迹。且“漂杵”是武王一处事,“燎原”与田单不相干。一客改之曰:“尧时十日并出,烁石流金;秦宫三月延烧,照天烛地。”一客又曰:“‘夜登庾亮之楼,月明千里’如何对?”或对曰:“秋泊袁弘之渚,水浸一天。”此虽游戏笔墨,亦可见公于斯道,曾殚钻研之功也。
◎希踪靖节
明何涛为安庆推官,到官三日,吏白当伏谒监司,涛颦蹙曰:“非吾所能。”即弃官去。陈庸为荆门州同,莅任五日,不能屈曲,即解官,杜门不入城郭。此皆能希踪靖节者。
◎四库全书表文
乾隆四十八年,编纂《四库全书》告成,进呈表文系献县纪文达公昀所撰,刊入全书卷首,公《遗集》中亦编入焉。公门人长沙刘相国权之跋其后云:“《四库全书》开馆,吾师即奉命总纂,自始至终,无一息之间。不惟过目不忘,而精神实足以相副。经手十年,故撰此表,振笔疾书,一气呵成,而其中条分缕晰,纤悉具备,同馆争先快睹,莫不叹服。总其事者,复令陆耳山副宪锡熊、吴稷堂学士省兰合撰一表,属吾师润色,终不惬意,仍索吾师所撰表,列名以进。高宗纯皇帝谓:‘此表必纪某所撰。’遂特加赏一分,咸惊睿照之如神也。”按:《全书总目提要》二百卷,亦公所撰。说者谓公才学绝伦,而著述无多,盖其生平精力已毕萃于此书矣。
◎虞凤娘
明义乌虞凤娘姊嫁徐明辉而卒,明辉闻风娘贤,恳其父,欲聘为继室。女知,泣谓父母曰:“兄弟未尝同妻,姊妹可知。”父执不听,女绝口不言,自经死。余谓女之死,徒以伤亲之心。史传载之,岂但以其志之洁,为末俗所难能,而书以示风欤?
◎华歆
《后汉书·伏皇后纪》载曹操逼帝废后,以华歆为郄虑副,勒兵入宫,收后下暴室。歆于灵帝时已举孝廉,官郎中,而敢于凌虐帝后,不臣甚矣!乃《魏志》称其“清纯德素”,《晋书·华表传》亦称歆“清德高行”,是岂得为直笔乎?
◎木
五行之系于八卦也,木居其四,以天地发育之气始于木也。木生于春而行于东方,故属之巽。其兼及坎、离者,坎为水,水,生木者也;离为火,火,木所生也。艮则当冬春之交,万物之所成终而成始,故亦取象焉。
◎家礼
翁一瓢森《四时读书乐》、朱柏庐用纯《家训》,世人以为朱子所作,此其误犹可言也。至《家礼》一书,疏谬甚多,乃后人依托以传者,流俗信而用之,何耶?
◎埤雅
《诗经》咏马二十六种,《埤雅》所载者十三种:鸨、骐、、骆、白颠、[A164]、原、黄、、る、驳、来、驹。惟不见于《诗》。《埤雅》所不载者,亦十三种:骊、、皇、骓、丕、も、单、卯、雒、、覃、鱼、。陆农师固深于《诗》者也,凡释鱼、兽、鸟、虫、马、木、草、天二百九十六条,引《诗》者乃有二百十条。
◎蜡烛
《礼记》“烛不见跋”,注云:“古未有蜡烛,惟呼火炬为烛。火炬照夜易尽,尽则藏所然残本。”按:《西京杂记》“寒食禁火日,赐侯家蜡烛”,韩诗所谓“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是也。观此可知当时民间尚未有蜡烛,则烛之用蜡,或始于汉。《物原》谓“成汤作蜡烛”,恐未足据。
◎冯文介公
仁和冯文介公培元,少孤贫,母何太淑人自课之。性聪颖而劬于学,为文不起草,伸纸立就。精楷法,落笔迅敏,乡会试中式,全卷无添注涂改字。殿试副本亦真书,皆从来所罕有。道光甲辰,以第三人及第,历官光禄寺卿。咸丰壬子,督学湖北,十二月武昌府被陷,公入署后园古井殉节,年仅四十。事闻,赠侍郎衔,赐谥文介。公为诸生时,肄业崇文书院,见知于掌教胡书农学士敬,课多作刊行。如《老兵》云:“万里秦时月,苍茫出塞尘。余生髀有肉,独戍胆包身。倦羽三更雁,寒衣百结鹑。建橐无底事,中外一家春。”《课读声》云:“勖来勤业坐萧辰,膝下娇儿喜最驯。传授范滂、苏学士,经诒韦逞宋夫人。青毡寂寂遗编在,纱幔依依问字频。记得芸窗占毕处,尚留余韵乐慈亲。”《西湖采莼曲》云:“门外波光碧似油,翠罗衫子卸珠楼。杨丝柔软莼丝滑,一样相思两样愁。”皆为士林传诵。兼工墨梅,画辄题其上,得者珍为“三绝”。
◎廖少司农
将乐廖莲山少司农腾奎,以孝廉起家,宰休宁,擢御史,历官卿贰。康熙乙酉主试江南,赋诗有“承命重惊山岳负,焚香虔矢帝天临。”榜发,尽孤寒知名士,群情悦服,下第者亦洒泪追送江浒。按:国初主试,恒有由举人出身者,雍正时犹然。如:元年云南主考鄂文端公尔泰(时官员外),二年湖北主考蔡仕舳、四川主考许隆远是也。此后则罕有矣。
◎诗品
钟记室《诗品》,自汉迄梁百三人,别本一百二十二人。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汉七人,魏十一人,晋三十八人,宋二十六人,齐三十人,梁十人。汉四百余年只得七人,宋、齐以下仅百年而得六十余人。盖五言之学,六朝始盛,抑略于远而详于近,理则然也。惟同时昭明太子《文选》诗六十二家,《诗品》所述者五十一人。韦孟、束皙、应贞四言,张衡七言,既不列于品,若汉之苏武、应,晋之庐谌、司马彪、王康琚,宋之徐悱、刘铄皆以五言著称,乃亦见遗,然则所取殆犹未备欤。又如以刘桢列上品,陶潜列中品,徐干、阮璃列下晶,品第违失,昔人多议及之。然其铺观列代,撮举同异,实能推究渊源,阐明旨趣。且百余人之诗,今不尽存,尚赖此以流传,俾得考见得失,诚于诗教有功,可为后学之津梁也。
◎陈云伯
钱塘陈云伯大令文述,少负才名,后以乙科出宰。由皖之吴,所至有惠政。补官江都县,前令以迎送为事,积案盈万。陈初至,署听事曰:“勤补拙,俭养廉,更无暇馈问送迎,来往宾朋须谅我;让化争,诚去伪,敬以告父兄耆老,教诲子弟各成人。”乃排日讯断,不逾年而积牍以清。诗长于歌行,才藻富有,雄视一时,近体亦韶秀风华。著有《颐道堂集》行世,五言如:“百花承辇路,片月下宫墙”、“疏星江浦树,残月海门潮”、“翠落中峰瀑,青横太古苔”、“阑干花四面,楼阁树中间”;七言如“雁外晚钟横白塔,烟中寒月上朱楼”、“水榭微波秋落叶,江楼斜月夜闻箫”、“落花到地飞还起,芳草如烟踏更生”、“奇石涌云临水立,寒泉漱雪隔花飞。”“地因久住艰言别,人为多情易写愁”,皆妙。
◎谥文成
谥文成者,汉张良,晋郄鉴,宋殷景仁,唐卢怀慎,南唐晋王景遂,明刘基、王守仁。张良、刘基、王守仁为不愧。本朝制国书大臣达海、额尔德宜及乾隆时大学士阿桂谥文成。
◎露筋祠诗
王阮亭尚书《题露筋祠》诗云:“翠羽明挡尚俨然,湖云祠树碧于烟。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论者推为此题绝唱。按:米襄阳《露筋祠碑》云:“神姓萧,名荷花。”诗不即不离,天然入妙,故后来作者皆莫之及。
◎功令
言举业者,必恪遵功令,不敢旁采他说,立异求胜;即笺疏家言,亦有从之而见黜者。嘉庆戊寅恩科浙闱三题“民事不可缓也”至“亟其乘屋”,归安名宿杨拙园知新主“夜作绞索以待明年蚕用”立说,房官呈荐,主司谓:“此说若有所本,当入选,否则恐遭磨勘,吾不任其咎也。”房官乃遍搜《孟子》诸家注释,并无此说,杨竟被黜,而不知本《毛诗》中孔疏,非僻书也。又乾隆间李学使潢岁试嘉郡,经题“隰有六驳”。某生素负文名,主毛传“驳如马,倨牙,食虎豹”立说,竟以纰缪黜置四等。因忆宋王旦知贡举,论题“当仁不让于师”。有举子主贾逵说,以师为众,旦恶其说黜之。以旦之贤而犹若此,况其下焉者乎!
◎饥钅几饿
谷不熟为饥,腹不实为钅几,钅几之甚为饿。饥、钅几,古异义,后人通用,误也。
◎皇甫韵亭诗
同里皇甫韵亭茂才坤,情怀倜傥,豪于酒,诗笔亦俊。所作随手散弃,偶检箧中,得其遗稿三首,急录之。《咏菊》云:“几番疏雨润,老圃菊初黄。月色一篱淡,露华三径凉。秋深人比瘦,夜静影俱香。谁送白衣酒,花前畅引觞。”《题沈镜湖垂钓图》云:“江北江南汗漫游,归来逸兴寄扁舟。白风急秋将晚,一尺鲈鱼欲上钩。”“得鱼换酒且高歌,鹭友鸥宾日日过。爱向水云深处泊,满船明月卧烟蓑。”
◎对花啜茶
对花啜茶,唐人谓之杀风景。宋人则不然,张功甫《梅花宜称》有“扫雪烹茶”一条。放翁诗云:“花坞茶新满市香。”盖以此为韵事矣。
◎兄弟联名
兄弟联名始于汉季,如刘琦、刘琮,应场、应璩是也,然如伯达、伯适已兆其端。明吕兆祥《东野志》称伯禽少子东野氏,第三代生二子,长晖,次;六代生二子,长缙、次绅。此则史册所不载矣。
◎七巧图
宋黄伯思燕几图,以方几七,长短相参,衍为二十五体,变为六十八名。明严澄蝶《几谱》,则又变通其制,以句股之形,作三角相错形,如蝶翅。其式三,其制六,其数十有三,其变化之式,凡一百有余。近又有《七巧图》,其式五,其数七,其变化之式多至千余。体物肖形,随手变幻,盖游戏之具,足以排闷破寂,故世俗皆喜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