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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凤引凰》逸凤引凰(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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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民宅的内进卧房小窗,不但可以看到巷尾的景物,也可远眺东面的一部分岭脚。如果把头伸出窗口,可以看到向北上升的岭脊。官道从岭脚绕过,西面通过上官集。

  “小莲,你没越过官道查看?”了慧庵主从窗内,指指东北一带岭脚:“人可能上岭去了。”

  年华双十的美丽女郎将头伸出窗外,观察片刻摇摇头:“徒儿循踪到了官道旁,恰好有一队西行的旅客经过,无法找出足迹,以为那人沿官道走了,并没想到他会越过官道登山,所以失望地返回。”小莲说:“这种买食物的小事,没造成任何伤害,师父为何还要过问?”

  “我疑心是舒家的人。”

  “应该不会是舒家的人,他们不会派人远出五六十里外踩探,甚至对我们派去侦查的人不予置理。徒儿肯定地相信,舒老邪绝对有能力,擒捉我们的人取得口供,没有派人到这里侦查的必要;他也怕我们擒捉他的人。”

  “为师仍然有点不放心。”

  “师父的意思……”

  “如果是舒老邪的人,跟在后面弄鬼,在紧要关头突然发动袭击,前后夹攻,局面谁控制得了?”

  “这个……”

  “准备走,跟我去看看,弄清了才放心。”

  “好的,徒儿这就准备,要不要带剑?”

  “带上,不能大意。”

  不久,师徒俩到了集东的街口。官道穿过集,街口便是官道进入集的门户,设了夜间可以关闭的栅门,管制集的出入。

  街右的一家小店门外,一个村中的少年,倚在门外的一株李树下,大啃一个烙饼。少年穿破旧的圆领衫,葛布青裤有不少补丁,可能家境不太好,一个粗烙饼就是午膳。任何人也不会对这种少年留意,街巷中有许多这种青少年。

  师徒俩当然没留意,向东走上了逐渐上升的官道。

  ***

  食物共有两份,午膳和晚餐。预计晚上在这里露营,不用再到集另备晚餐了。

  食罢,用水葫芦的水洗漱,饱餐之后心情愉快,远离尘嚣没有烦恼。

  鬼手琵琶号称江湖浪女,按理适合生活在繁华世俗中,居然在脱离尘嚣处身山野时,心情反而显得奔放活泼。

  “嗨,兄弟。”她将盛有晚餐的食篮,急挂在树上,向倚树放松身躯安坐的荀文祥娇叫:“你既然要在尘世修积外功,总该有认定某种身分的打算呀!不管你预定何种身分,都不能从一而终,要经常改变身分,才能应付各种千奇百怪的世事变化。但却不能采用方外道人的身分,你还没活到四十多呢!穿道袍梳道髻走在大街上,一定被抓去法办。”

  “哦!我说过我要穿道袍吗?”荀文祥用双手倚树作枕,懒洋洋显得无聊:“谁规定积修外功一定要穿道袍的?我修的不是天师道,从来也没穿过道袍呢!”

  “你以往穿的宽大……”

  “是及博袍演变而成的很适体的长衫,有七成像古代士大夫所穿的制衣。你如果到神祠上香,留心看看某些神的服饰,是不是与我的长衫差不多?古代那些所谓神的人,塑像的服饰就是制衣,宽大穿着麻烦,把身躯深藏在衣内。穿这种改良型博袍,装神弄鬼妙用无穷,可以盛藏作多法宝,挥舞时可以幻发风雨雷电,厉害吧?”

  “你的确会装神弄鬼,会幻发风雨雷电,我领教过了。”她喜吟吟走近傍着荀文祥坐下,拉下荀文祥的作枕右手,亲昵地以对方的肩窝作枕:“连你的渔鼓,也会幻发风雨雷电。我用琵琶御音,只能扰乱三丈以内的人神智。喂!别藏私,教我几招,如何?”

  “唷!你好像认为是分糖果,随便分给你几块吗?”荀文祥仍然懒洋洋,毫不介意有女在怀:“你知道那会花多少多月下苦功?我修了十四年,还是门外人未登堂奥呢!老神仙说我天资和根基都是天生的奇材,天生奇才修炼也如此困难。在白龟神祠,我一急就用上了真正的御神心法,几乎走火入魔,非常危险。你如果妄练妄用,很难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小气鬼。”她伸出纤指点在荀文祥的鼻尖上,心情喜悦的神情美感十足:“舍不得是吗?”

  “舍不得让你苦练吃苦头是真。”荀文祥捉住她的手,在掌背轻咬一口,大笑:“呵呵呵!我知道你的鬼心眼里,在打些什么妙主意了。”

  “说说看。”她妮声笑问。

  “想给我买一个渔鼓,自己买琵琶,希望结伴走天涯,向我偷学一些零碎。”

  “自作聪明。”她偷笑:“不会啦!你只会拍着渔鼓,唱些忠孝仁爱抢救堕落人心的老调,或者因果报应悲情劝世文。我,唱的却是风花雪月郎情妾意,哥哥妹妹有伤风化的绝词俚调,配起来根本不搭调。”

  “你不要钻牛角尖,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荀文祥懒洋洋的神情消失无踪:“琵琶号称鬼乐器,可演奏千奇百怪的魔音;渔鼓的如意变化节奏,比天鼓更仇越。你奏十面埋伏,添加喊马嘶;我伴奏京都第一鼓手李喜五的作品乱石崩云三十六挝,添加过脉春雷惊蛰,保证可以满座皆惊,人人血脉贲张心动神摇,奋然而起。”

  “老天爷,你到那儿去找听众呀?绑架?”她故作惊怪,大声抗议:“这世间人欲横流,人心都死了。你演奏一些振奋人心的不合时宜乐曲,岂不是有意给自己过不去吗?居然要拖我下水,跟着你一起倒霉,一起饿死,真是岂有此理,该打!”

  说打就打,轻擂了几粉拳。最后被荀文祥抓住她的粉拳,两人笑成一团。

  “我决定回九江,回家看看。”她止住笑,重新将螓首枕在荀文祥的肩窝上,躺得舒舒服服:“看我那个当家的是否还活着,是否等我回去替他办身后事,毕竟名义上,我仍然是他的妻子。他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肚子里没有半滴墨水,那能像艳词大师柳永一样名满青楼?那些秦楼楚馆的艳妓,不会像吊柳七一样替他送葬,得要我替他料理身后事,唉!”

  吐出一声深长叹息,她先前的快乐神情消失无踪。

  “范大姐,不要想得太多。”荀文祥紧揽住她的纤腰,一手轻抚她的秀发:“人生有许多无奈,所以有人看破红尘;有些人自暴自弃,糟蹋自己的生命。浪子回头金不换;你那位当家的,也许已改邪归正……”

  “兄弟,不要讽刺我。”

  “哦!你……”

  “好像所有的人都认为,丈夫之所以成为坏人,都是家有不贤妻所致。”她神情悲愤:“不知是那一位吃狗屎长大的古大圣大贤说的:家有贤妻,丈夫不遭横祸。又说: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天啊!好像天下的男人好坏祸福,女人都必须负责。其实女人一旦出嫁,便成了夫家永世翻不了身的奴隶,她能做什么?怎能把丈夫教成圣贤?”

  “范大姐,不要激动。”荀文祥轻抚她的粉颊,摸了一手泪水。

  “我的故乡在瑞昌,得罪县城的豪绅,几乎闹了个家破人亡,只好迁至九江谋生,获得我那当家的老爹帮助,总算获得定居。家父心存感激,嫁女相酬。”

  “荒唐。”荀文祥摇头苦笑。

  “我那公公是浔阳武馆颇有名气的馆主,性情暴躁骄傲。你知道,武馆是歹徒恶棍的培养所,城狐社鼠的集会巢窝,建帮组会的集中营,称雄道霸的基地。婚后不到一年,公公为了护短,门徒受辱,亲自带了门徒,去踢星子县另一家武馆的山门,被打得吐血抬回九江,内伤不治进了天堂。婆婆是个药罐子,一年到头腰痛胸痛肚子痛,反正浑身样样痛缠绵床席;一急一气之下,不到一月也上了天堂。父母一死,我那当家的像是获得彻底自由,与那些师兄师弟正式成为城狐社鼠,做了娼门的红人,把我丢在家守空房。就这样,我有责任?两年之后,我只好离家自谋生路,从此我恨透了男人。”

  “范大姐,我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