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我和陆轻舟有许多相同的习惯,已经口味,以及想法了。第一次,是我们一起吃牛排的时候,我发现他同我一样,喜欢将它全部都切成小块以后,才开始品尝。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陆轻舟也有和我一样的强迫症。
忘了谁说过一个葡萄理论。他问,当你拿到葡萄以后,喜欢先从好的开始吃,还是先从坏的开始吃呢?回答的人多不胜数,答案当然也大同小异,而我选择的是,先从好的开始。这道题,后来我也问过陆轻舟,他和我的回答是一样的。解答时候,他显得比我更有兴趣,他说然后呢?这代表着什么?于是我讲述翻在最后一页。
先从坏的开始吃,这种人,通常还拥有希望。先从好的开始吃,这种人,通常只能拥有回忆。
彼时我就沉寂了,我想起了许灼,我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美好。那个时候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美好就那么多,世上又有那么多渴望幸福的人,所以每个人平均能分到的也就那么多,上帝又不是我大爷,所以我当然不能得到优待。所以在属于我和许灼的美好都用完了以后,理所应当走向平淡中去,随波逐流。
我们只能拥有回忆。
而好在时光仁慈,我们还能拥有回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又惊讶的发现,在我精心烹制出了那盘红烧土豆以后,里面的肉却几乎没怎么动过,而土豆却快速的被清空。当然,这不仅是陆轻舟的功劳,还有我。于是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放下筷子,悠悠道。
陆少,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情不自禁爱上你的。
陆轻舟连头也懒得抬,只顾着解决掉最后一粒土豆,间隙间才问我,为什么?
我撑着下巴回,因为你和我太多共同点,小癖好,口味,以及喜欢用的洗发水。而我呢,我觉得我吧,是个比较完美的姑娘,优点可多可多的,所以你要是和我一样,我真的会抵抗不了你的魅力的。并且,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对你趋之若鹭!主要是太有人格魅力。恩。
自我贴金完毕过后,为了更加说明它的真实性,我还很斩钉截铁的恩了一声,结果陆轻舟就真的再也不理我了,他大概觉得我自恋得已经近乎脑残的程度。我依然不罢休,我说陆轻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俺么相似,说不定,我是你们家遗落的亲人啊什么的。
这回,他终于声色凛然的回了我一句,不可能。
我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这长相就说明了,你绝不会是我们陆家人。
我瞬间炸毛,是的!我太漂亮!
相比起我,陆轻舟却轻飘飘地对着我一笑,你好,臆想症。
我不依不挠,你真别那么肯定,你没见那些整天说着绝不可能绝不可能的人,最后都被自己打了一个大嘴巴么!
闻言,陆轻舟却很快地说了一句,如果你真是,那我宁愿不姓陆。
说完,场子似乎冷了下来。倒不是因为我,是因为陆轻舟突变的脸色。我看他一下就灰白的脸,莫名其妙,以为他是被吓着了,真怕我是他们家亲戚给他拖后腿,我索性就举白旗认输。我无意识地捏着筷子转圈圈,一边泄气的回答他。
哎,你别紧张啊,我绝对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我生是夏家人,死是夏家魂。
可陆轻舟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话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来越难看,甚至直接将碗筷一放,起身离开了现场。我觉得莫名其妙,欲收拾残局,却忽地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从未脑子里过了一遍。只一遍,却我让我整个人都不镇定起来。
他说,如果我是陆家人,那他宁愿不姓陆,会不会,是因为,他,那什么我?因为只有喜欢,才特别不想成为什么兄妹嘛。是不是,是不是?
我就这么在心底自我遐想着,开始有些不自觉地慌张,然后端着碗筷去厨房,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桌面拿过电话,看见来电显示上是北广。我接起。
怎么了?
却听见北广急吼吼的声音,他说我刚刚看见老大了,上了机场大巴!
彭地,有炸弹在我眼前炸开,我彻底慌乱,我不知道此刻该做什么,我只知道对着电话里的人吼,快打车跟着!我现在就过去!拦着他!帮我拦着他!
我的声嘶力竭,成功引起了陆轻舟的注意,他走到我面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条件反射的逮着他的衣袖,姿态祈求。我说你能不能载我去趟机场!现在,马上!
听我的口气,陆轻舟应该也意识到事态有些紧急,所以衣服都没换,拿了钥匙就叫我跟着出了门。
陆轻舟的公寓在市中心,与机场很有些距离,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半个小时。我忘记了要给北广打电话,就那么冲到人潮拥挤的大厅里去,左右寻找。我终于理解了那些人物的心情,那种迫切想见一个人的心情,真的会令你失去一切思考的能力。
我在奔跑途中,默默念了一个人的名字,明明只有两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是的,叫不出口,怕我叫了,也没人来回答我。陆轻舟从背后拉了我的胳膊,他皱皱眉头。
要找谁?
我来来回回只能说出一个字,他。陆轻舟却猜到了。
他放开我的手,忽然很严肃的问我,他说夏平安,对你来说,他那么重要吗?四年过去,还那么重要吗?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在你心中,依然重如泰山吗。
面对他的严肃,我彻底没了主意,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啦问我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我,竟给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我张了张嘴,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我因为我知道,现在留不住,就是永远都留不住了,可是我找不到。
忽听得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惊讶回头,发现是北广。此时,我眼底应该有类似光芒的东西在闪烁,我跑过去问他,许灼呢?北广却旗下了头,他低头,似是对我道歉,又似在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跟丢了。
其实,我明白的,他不是跟丢了,而是,他听了许灼的话,不向我透露任何的行踪。北广例行报告完毕以后,就默不作声的走了,我知道他是不敢面对我。而我眼底那些,原本因为遗憾而要流出来的眼泪,忽然都流不出来了。
何必呢,真的。
夏平安。何必呢。你那么执着,不过是以为他值得。可是,值得又怎样,如果一个人,连余生都不愿再与你相见,你还能期望,他对你有多少的余情未了?留恋过去是会有的,但用于支撑剩余的,一大把伟大的岁月,真的太不足够了。
我忍着眼睛里翻腾的热气,转身,一步一步向陆轻舟走去。我的步伐由慢变快,似乎是在走向一个,可以供我遮风避雨,掩埋伤痕的港湾。我来到陆轻舟面前,他依然是刚才的姿势,严肃得近乎逼人,不怒,却自威。我仰起头,黑色的塑胶橡皮筋,在这时很应景地蹦一下,自己断裂开,头发一下就乱乱地,散在了肩头。周围的人都在看我,而我在看面前的人,或者,我在透过面前的人,看自己。我听见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
陆轻舟,你愿不愿意,被我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