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真的没在怕什么。或许她不是一个真正勇敢的人,但是她反复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做了,就真能变成刀枪不入的人。她爱过的人,才更能明白她温柔表象下的生猛可怕。当初在国外旅行,她和陈公子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两个人吵得特别厉害。陈公子和乔安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咱们一块死去吧。说完骑着摩托车就往山上开,乔安坐在后座,感觉那速度脸上的五官都能被吹变形,这样风驰电掣过了一个又一个S弯道,终于摔车了。陈公子急刹车,乔安整个人都飞出去了,刚摔下来十秒钟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睁开眼看见陈公子使劲拍她的脸,疯狂喊她名字,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她一站起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是血,陈公子除了吓没了魂儿,其他还是好好的,原来那些香港飙车片里演的都是真的。她二话没说,忍着剧痛跨上车,对着陈公子说,“你看,还没死成,上车吧,咱们接着死去。”陈公子都吓傻了。她特别蔑视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害怕,你不够爱我。”于是乔安就这么一路流着血自己骑上了山顶。其实她是想去山顶的,她以为去山顶许个愿,大家就能回到从前,不那么庸俗难耐,相信真爱,相信可以随随便便就死在了一起。回国后他们就分手了,陈公子对摔车的事情很愧疚,因为如果他不急刹车,乔安也不会飞出去,大家至少能均摊些伤痕吧。分手前陈公子跟乔安说,“要不你开个价。”陈公子说完,乔安一个耳光抽在陈公子脸上,从钱包里胡乱抓起一把钱,扔在地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把整个钱包砸在他面前,“用不着了。”陈公子左右脸各五个火辣辣的指印,低着头问她,“如果我没钱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乔安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就更别提没有钱了。”说完乔安离开了人生中不知道第几个大房子,两个人再也没见过。现在的乔安就像骑车上山时一样,心里喷火眼里却覆了一层冰,她走进电梯,按下B1层。陆远扬正在按下电子钥匙准备开,乔安先一步等在车边,直勾勾看着他。“我这第一课给你上得挺生动吧。”陆远扬带着笑容。原来他也那么喜欢赢的感觉。“谢谢陆老师。”乔安一边说一边用橡皮筋把头发束成马尾。“不知道谁,几天前对我拍胸脯说,‘我可以改行呀。’你不是不害怕吗?”他走近乔安。“我是没害怕,怎么好像你有点害怕呢?”乔安更逼近一步,两人中间的缝隙只够跑过细微的光,她扬起下巴,像只倔强的小动物,紧紧盯着陆远扬,双手举起球杆,对着陆远扬的车前盖狠狠砸上去。“你疯了吧?!”陆远扬被乔安的举动吓了一跳。乔安没说话,对陆远扬笑着,不紧不慢地又砸向他的车窗,车窗像是初春开始破冰的河面,拒绝了所有来溜冰的少年。“都上保了吧?”说着乔安又砸了他的车门。陆远扬也不阻止,叉腰在旁边看着像观看一场棒球比赛,“你这是恼羞成怒,恼羞成怒的人容易输。”“是啊,我就是恼羞成怒,去报案。”乔安看着千疮百孔的车,把球杆扔到陆远扬面前,“给你凶器。”“乔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现在这么做的原因。你想把他丢掉的都拿回来是吗?可是你不想想奥里斯都改朝换代多少次了。”陆远扬停顿两秒,“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你爸爸给我的,是他带我入行的。”“我以后也会记得,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你拿走的。”乔安说完迅速转身向电梯走,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她跑起来。她拼命按电梯的关闭键,想让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只有她一个人的时空里,乔安终于变成了一只束手无策的小动物。她用冷淡刻薄伪装自己太久,变得不会哭,也不会示弱,甚至连大叫一声的能力都丧失了。她的确被陆远扬抓住了软肋,可这又如何呢?乔安只想趁着开会前的三分钟去洗手间补妆,擦掉手上的灰尘,忘记发生的一切,冲掉自己带来的所有秘密,在会议开始时平和自然地坐在桌边,小心地伪装着,固执地坚强着,直到她可以像对待一块带血牛排那样,切割整块人生。
第7章 狼狈为欢
我有一套日本进口的糕点蜡烛,有中间夹着樱桃和奶油的马卡龙、裹着奶油巧克力的方形蛋糕、撒满红色丝绒芝士的纸杯蛋糕、好几块逼真的精致糕点,凑成一桌盛宴。这是年会抽奖抽到的。我当天晚上回到家特别激动,跟魏冬说,咱们把它们点了吧。魏冬说,别啊,今天点了多可惜,等到情人节吧。我觉得他说得对,好东西是得好好珍藏。于是我把它们放在玻璃餐桌的隔层中,每天看到它们就开心,感觉生活很有盼头。于是我们就这样珍藏着它们,情人节也没舍得点,度过了植树节、清明节、劳动节、儿童节、国庆节……过去了那么多节,没一个节日我们觉得能配得上这盒蜡烛。乔安搬来我家,第一天就给点了,我和魏冬回家发现那些美丽的蛋糕四散在家里,都已经烧得残缺不全。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赶快跑着去吹灭,之后推开乔安的房门质问她,为什么要把它们全点了。乔安拿着杯子从我身边走过,云淡风轻说了句,因为家里潮。她看到我在哭,又补了一句,不用掉旧的,怎么会有新的。不过那也是魏冬和我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如果乔安没把那些蜡烛点了,我们就永远错过了这些蜡烛,我们并没能坚持到下一个节日。这个世界上,坏女孩扛着枪指着别人的脑门抢糖吃,好女孩把自己的糖小心地留着,一直留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