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后不久,点点身上突然有了许多跳蚤,家人被叮咬得满身是包。奶奶提议给点点除虫,她颤颤巍巍给点点身上滴农药,结果不小心将一整瓶农药倒在点点头上,点点不久开始口吐白沫,两腿直瞪,她吓得给点点清洗用药,耐心照料。
她心里害怕极了,曾经的担忧是从身体到内心,而此时是从内心散发出来,那是一种直接扎进心脏的焦虑。她怕自己一觉醒来,父亲和奶奶已经离开,也害怕点点离开,她怕自己没有在最后一刻站在床边,她怕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来不及了。
那些时日,她每天早起,去唤医生给父亲和奶奶输液,做一日三餐,清扫屋子,给奶奶翻身,给爸爸擦洗身子。所有的亲戚避而远之,邻居来送些营养品也不再登门。她曾经给母亲打电话,刚说父亲生病母亲就打断她冷冰冰地说,别找我,我没钱。
后来父亲病情急转直下,全身浮肿,医生束手无策,她开始张罗父亲的后事。她变得异常清醒,一边照顾奶奶,一边分担琐事,每天睡个把小时,后来父亲全身疼痛,她衣不解带终日在床边伺候,父亲无法进食,她就把水沾在父亲的嘴边湿润,把稀饭和牛奶用针管打进父亲的嘴里,实在太累,就靠在床头睡几分钟。
有一日,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点点在她的脚边喘着粗气,这时父亲突然醒来,表哥凑过去询问是否有事,父亲摇摇头,过了良久他才低声地说,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姑娘,她太老实了,以后没人管,肯定要吃亏的,我不放心啊。
父亲以为她睡着了才和表哥说了这样的话,但她却一字一句地听到了。那一夜,她靠在床头默默哭了许久,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耸动后背,不敢有任何动作,她只能拼命咬住嘴唇,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后来她把嘴唇生生咬破,口中都是血腥味。
几天后,父亲去世了。所有的亲戚和邻居都来送别,唯独母亲没有出现。她望着现在这种热闹的景象,想着几天前家里的冷寂样,不由心里一阵冷笑。她给父亲擦拭身子,给他穿衣服,送他入棺,为他守灵,看他下葬,她不曾哭过,邻居背后的议论不能打垮她,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倒下了。
父亲的后事妥当后,她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奶奶平躺在床上流泪,她走上前去,看到点点横倒在床边,她下意识地过去抚摸它,才发现它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她的父亲,她的点点,都已经真正地离她而去了。
那一瞬间,巨大的悲伤终于顶破多日来疲劳产生的麻木和停顿,她张了张嘴,喉咙已经干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无声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