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真地劝说过小松,不要得罪客户,你是为他们服务,不要挑三拣四,赚钱要紧!他白我一眼,我曾经工作时就看够客户的脸色了,怎么我自己出来单干了,还要看他们脸色?爱拍不拍!
小松有自己的个性,工作室因为他拒绝了很多大单,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必须承认他确实有一套,照片也拍得越来越好,他开始笼络各种独立摄影人和创意人,给他们出版作品,帮他们策划展览,他甚至开设了美术课程,教人如何修片和美化人像。
有次我们工作结束去喝酒,我开玩笑地问他,现在可以叫你吴老师了吧?
他故意做惊讶状,怎么说话呢这是!叫吴大师!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套自恋的逗逼样,刻意把话题往悲情层面引导,那你就没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他的神色一下冷了下去,想了想,有,就是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曾经的朋友和同事都不再联系。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天遇见新的人,然后在几小时后跟他们说再见,不过后来我想开了,独立摄影师嘛,就是说你好和再见的按动快门职业。
我听得愣了神,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说话不着四六的小松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我甚至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他看着我狐疑的眼神,打了我一拳,你他妈想什么龌龊的事呢?
我瞪他一眼,滚蛋!紧接着我问他,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担心?
他说,我的能量和勇气已经消耗殆尽,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经常感觉孤独,有时候大家知道你是谁,但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相信你会做到你想做的,更别提会陪着你一起做之类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种感觉确实孤独。
那一天我们喝了一些酒,话就多了起来,他说,有了工作室我就哭过两回,一回巡拍时和临时招的助理分别,想到可能以后不会再见到了,我蹲在南京的地铁站大哭了一场。另一次是半夜回来我妈等我,她突然问我,小松,你这样会不会很孤独啊?当时我就忍不住了……但我说,没事啊,大老爷们儿孤独啥。
我看着小松的眼眶慢慢红了,但眼泪终究没有流下来,猛然间我想起了放在书柜里那个笔记本,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提及。
他继续说,其实只是孤单吧,并不是孤独。如果把世界都拒之门外了,又凭什么让世界对你嬉皮笑脸?
我说,所以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逗逼。
他轻轻笑了,把梦想做成段子手,嬉笑怒骂看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有回答,后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